第54章
回到A市之後,方南後來又跟高主任聯系過兩次。
對方倒是客客氣氣,可是油潑不進的,任由方南電話裏暗示了高額的回扣和安全性,依然一副秉公辦事的嘴臉,只說招标已經挂了出來,去走流程就好。
挂了電話方南罵了句髒話,頗有點老虎咬刺猬,無處下口的感覺。
正常走流程,開什麽玩笑。
方南有點一籌莫展,可是他也不想按丁子明的建議行事。哪怕他清楚,丁子明說的再正确不過——
高主任要賣面子,利益交換也是需要丁家老爺子出面。丁子明沒這個本事,值得高主任去傾斜天平。瞧,社會就是這麽現實到殘酷。
開發區的項目就僵持在了那裏,好在方南在官網上看了,開标時間和項目時間都比較遲,是明年開春的事情,也就暫時把高主任丢在了一旁。
不知道該說巧合還是孽緣,方南在一次應酬的酒局上,居然意外的見到了孫簡和溫致遠。
隔了幾年的時間,這樣的見面猝不及防。
方南愣了愣,深呼吸了兩口,面色如常的聽着介紹人不知情的雙邊介紹,淡淡微笑着伸手,神情自然,有禮有分寸:“溫總好,孫總好。”
孫簡俨然已經長大了,不再像過去一樣張狂的沒邊。看着方南這般淡定的沒事人樣子,也只是眯着眼輕哼一聲,沒有揭穿的伸手握了握。
倒是溫致遠,神色溫和中帶着誠摯,一點點熟悉的溫暖,點到即止:“方總你好,很高興見到你。”他沒說認識,卻也不會牽出過去任由別的人八卦打聽。
飯局散的時候,有人張羅着換場子繼續玩。
沒吭聲接茬的,也就他們三個。
方南頗有點意外的挑眉,眈了一眼懶洋洋的孫簡。
是真的變了。連最愛熱鬧愛玩的娛樂場所都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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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致遠彬彬有禮的站起身:“方總,方便的話,咱們去對面喝杯茶聊聊天?”
方南認識這幾位太子爺的時候是十九歲,今年他二十七歲。兜兜轉轉已經八年過去了。
“方南,”褪去那些外人面前的客氣,溫致遠的問候來的真心實意:“真高興又見到你。”
“我怎麽就不高興?”孫簡陰陽怪氣,依稀又是往日那個公子哥回來了。
“孫少什麽時候待見過我?”方南面色如常,微笑的就像這只是無傷大雅的玩笑,不帶惡意 。
“孫簡。”溫致遠喝止身邊的青年,無奈中帶着點縱容。
“方南別介意啊,你知道他就是這德行,也怪我把他慣壞了。”
方南挑挑眉:“恭喜啊。”
溫致遠坦然颔首:“謝謝。”
嘴裏溫潤的滇紅泛起苦尾,方南終究沒法繼續迎視着坐在對面的那兩位,垂下眼睑盯着琥珀般紅潤剔透的茶水。
“看。”孫簡的聲音撲面而來,帶着耀武揚威和得了吧嗖的喜悅:“我和致遠哥在美國領證了哦。”
下意識的擡頭,于是方南看到了兩人交握着舉起的雙手,無名指上同樣位置套着的鉑金素戒。手指親密纏繞着,仿佛命運也是如此的密不可分。
時隔多年,方南已非當日的吳下阿蒙,被孫簡幾句話就能激的情緒失控紅了眼圈。
“恭喜如願所償,孫少。”方南很快把話題帶轉了方向:“剛才我聽鄭局說,溫總你們這是來A市發展了?”
溫致遠點點頭:“Z市的經濟發展到底比不上A市,這幾年又趕上房地産業持續蓬勃發展,我們商量了一下,就打算在A市籌建集團公司了。”
“那邊的項目不做了?”方南端起茶杯,不緊不慢的喝了一口:“可惜了。手游現在勢頭也很好。”
“賣了。”溫致遠笑笑:“前兩年去美國,經人介紹認識了個朋友,談了兩次他對我那個公司很感興趣,價位也合适,就賣了。”
孫簡沒說話的興趣,百無聊賴的調整了個舒服的坐姿,埋頭玩手機。
他不說話方南更自在,比起沒分寸的,當然是跟有分寸的人說話更輕松不累。
“那真不錯,專心做房産項目也很好。”
“你,”溫致遠喝了口茶。四十出頭的男人看不出什麽衰老的樣子,眼角多出的幾絲笑紋更添個人魅力:“現在做園林綠化?”
“混口飯吃,”方南輕松跟了一句:“等溫總地塊拿下來,我們子行園林也去競個标,看看能不能合作啊。”
“沒問題,”溫致遠笑容不改:“做生不如做熟,方南你做事我放心。”
一句話,陡然間把方南說的鼻子都酸了,差點撕掉那層溫潤世故的僞裝。那幾個人裏面,他一直最信任的也就是溫致遠。哪怕溫致遠并沒對他多加照顧什麽的,可是不一樣,溫致遠對他方南,跟韋東和孫簡都不一樣。
正在玩游戲的孫簡擡頭,詫異的看了眼方南,撇撇嘴角:“方南你現在這行事作風……呵……”話說了半截,難為他居然咽了回去。
“東子前年結婚了。”溫致遠并沒戳方南的傷心事,撿着安全的說:“女孩是他大學同學,挺不錯的。去年年底才生了個大胖小子。”
“真好。”方南有點緊張,悄悄咽了下口水,思忖着還有什麽話題可以談的久一點又不會提及那個人:“也是好久沒見着韋東了。”
“你想的話,我馬上打個電話,明天就能過來聚聚。”孫簡頭也不擡的繼續玩游戲,說的話卻是帶着嘲諷:“你真想見東子嗎?”
不,我不想。那句話都滑到唇邊了,愣是讓方南堪堪忍住,咽了下去。
“方南你別緊張,”溫致遠看出他的不自在:“誰都有年少不懂事的時候,東子現在也不是過去的樣子,為人父總歸成熟了一些。有機會他來,你要是願意,我們抽時間吃頓飯。不過他現在繼承他爸衣缽,工作重心落在Z市,來這邊機會也少。”
沉默了一會兒,方南坐不住了:“溫總你們住哪裏?我讓司機送你們回去?”
“不麻煩,正好我也困了。”溫致遠一點不為方南近乎冒失的言語生氣:“我們住得近,走路也就一公裏。倒是你,時間晚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結了賬,三個人走到門口。
孫簡擡了擡下巴,半邊身子都靠在了溫致遠胳膊上:“家裏有人等着?”
方南知道他在跟自己說話,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完全是直覺:“男朋友,生物制藥研究所的。”
孫簡嗤笑,漂亮的鳳眼帶着絲不以為然:“怪不得急着走。”
“方南,”臨分開前,溫致遠很是鄭重其事的叫住了青年:“保持聯系。這不是客套話。還有,也恭喜你,把握住眼前的幸福。”
一直到回了家,方南始終情緒低落悶悶不樂。頭疼,一抽一抽的。
房門開處,一片冷清,哪裏會有什麽見鬼的男朋友?不過是自己一時虛榮心作祟,不想在孫簡面前被比的一無是處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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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飯的時候,快遞送來一個大信封。
方南當時正在看一份标書,眈了眼是同城快遞,就手把信封放到了手邊。
電話響,是丁子明。
“南南,忙什麽呢?吃飯了沒?”
“馬上吃。”方南合上文件夾,籲口氣:“助理幫我訂了飯,剛剛送到。”
“有件事問你,”丁子明的語氣很歡快:“最近能給自己放個假嗎?我想休年假,也想跟你一起出去轉一圈玩玩,放松一下。”
“你這樣消極怠工的員工,怎麽還沒被開除?”方南開玩笑,順手撕開了快遞的信封。
先是當啷一聲,一把鑰匙掉在了桌面,緊跟着,方南從信封裏掏出一張對折的信紙。
電話那邊,丁子明還在樂陶陶的講着:“我看了一些線路都還不錯,你要是能多休幾天,我想去趟英國……”
方南盯着自己打開的信箋,心底某處封存的地方開始隐隐作痛,抽疼。
“方南,你現在有男朋友了,我覺得是時候可以把這把鑰匙還給你了。當年的銀行卡,我做主,還給了淩家,多少也代梓樾起點贍養的義務,希望你別怪我自作主張。看到你現在過得好,我放心不少。房子還挂在你名下,是賣是租還是留着,但憑你意願。梓樾最後去倫敦前,曾經在那屋子裏住了一晚上,當天我不放心,在樓下車裏守了他一夜。他一晚沒睡。我這樣做或許是逾越了,畢竟那是你們兩個之間的私事。我尊重梓樾,我也尊重你,方南,我拿你當朋友看,一視同仁。梓樾離開後,我去那間屋子看過一次,他寫了些東西……如果你今天真的放下了,可以找個時間去看看,看看梓樾當年要瞞着你的真相。或許那些真相不再重要,或許你已經不在乎,可這也算我最後為離世的朋友做的一點事,別怪我的私心。溫致遠致上。”
電話裏,并不知情的丁子明一步步踩着方南的底線:“……我們可以去倫敦看看……”
“我不去!”方南一把扔開信箋,那薄薄一張紙飄蕩了兩下,悄無聲息的落在了一堆文件上:“我不去倫敦!死都不去!”
“南南你怎麽了?”丁子明愣了一下,焦急的問:“發生什麽了?你不喜歡倫敦我們就換個地方,出去玩就是要高興,你看澳洲怎麽樣……”
有眼淚沁出來,方南捂了下臉,很快松開手。這麽多年,從他在郭總那裏第一次飛新馬泰開始,那麽多次出國的機會,歐洲也去了不少于五次,可是他次次都避開倫敦,繞着走都不肯去,哪怕自知掩耳盜鈴都無所謂。
倫敦于他,就是一枚沒拆除引信的炸-彈,随時會把他炸的屍骨無存。
“南南,”丁子明慌了,一疊聲的:“你是不是哭了?你怎麽了?對不起是我不好,你別……”
深吸一口氣,方南努力壓住哽咽:“我還有事,先挂了吧。”說完也不待丁子明回答,直接挂了電話。
難受,特別難受。
為什麽隔了這麽久,淩梓樾還是能夠影響他?輕而易舉的撼動他這麽多年堅持不懈的努力?
胡亂的抹了抹臉,方南拉開抽屜,抓起那把疑似燙手的鑰匙,直接扔進抽屜的最深處。就像他埋在家裏抽屜最底層的Gi墨鏡,從不見天日卻一直在。像個無法解脫的魔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