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五月份的時候,方南他們這些自費大專生開了個會,學校也不當回事,敷衍的走了個過場,草草的結束了自費生的學校生活。
畢業證出了點小問題,六月底才能發放。
方南無可無不可的,漠然的回姜寨打包了不多的行李,退了房子,給家裏去了個通知的電話,直接義無反顧的踏上了去A市的火車。
巧的是,在Z市火車站候車的時候,方南碰着了來送人的韋東。
那個男人一成不變的圓寸,戴着酷酷的蛤-蟆鏡,黑色圓領短袖T恤上印着夢露的頭像,兩邊袖子直接拽到了肩膀上。
還是怎麽看都是地痞流氓,不是好人。
韋東也看着他了。那人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居然跟朋友打了個招呼,直接朝方南走了過來。
方南無視的移開視線。他沒有必要去迎合對方的相認,聯系的紐帶斷了,連表面的客套都省了。
“方南。”韋東摘下墨鏡,杵在少年面前兩步開外,伸腳踢了踢地上的行李包:“怎麽着?這是要離開Z市了?”
方南不吭聲,權當自己是個聾子。
“問你話呢?怎麽這麽不懂禮貌。”韋東脾氣不好,聽不到回答立刻擰起了濃眉。
方南嗯了一聲,彎腰把行李往自己身邊拽了拽。
韋東啧啧兩聲,晃着大長腿:“聽溫哥講了,你倒挺有骨氣嘛。怎麽着,去A市工作找好了?要不要哥哥幫你介紹介紹?”
方南擡頭,面無表情的看着韋東:“跟你有關系嗎?”
韋東語塞:“你這小孩怎麽渾身是刺啊?當我願意搭理你,不是淩子……”
心裏刺疼一下,方南攥緊拳頭,垂下眼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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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提起了好友,韋東的态度也收斂了一些,清了清嗓子:“認真的,方南,我有幾個大學同學在A市,也都算混的風生水起,介紹你去工作不成問題。”
火車站裏人聲嘈雜,間或廣播裏的車次通知傳遍每個角落。真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淩梓樾是不是回Z市了?”
“啊?沒有。”韋東臉頰抽了抽,別開眼神盯着方南的手臂:“聽說是在等孫少的堂妹辦完畢業典禮一起回來。”
“我真不懂你們這些人的腦回路。”方南笑了笑,只是笑意未達眼底:“自己的好朋友娶個根本不愛的女人你們不覺得不對,自己的妹妹嫁個同性戀你們視若無睹。”
“你懂什麽!”韋東煩躁的抓抓寸頭。
“我是什麽都不懂。”方南有點吃力的拎起自己的行李:“我要上車了,謝謝韋總一片好意,我心領了。就此永別吧。”
身後,韋東不甘心的喊:“如果淩子下個月回來,你來不來?”
方南頭也不回,跟着排隊的人群一點點往前挪。
每一步都在遠離,每一步都在向前。
如果,韋東說的如果就是真的吧。可是他方南回來做什麽呢?
即使淩梓樾回來了,那個男人身邊再也不會有他的位置,何苦卑微又輕賤的躲在角落裏仰視,自我折磨呢?
不回了,就這樣吧。他方南的心腸硬起來也是很可怕的。
“小兔崽子,”身後的韋東垮下肩膀,全無剛剛盛氣淩人的樣子,緊皺的眉頭全是犯愁和郁悶:“淩子啊淩子,我真是要忍不住了。你說說你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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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怎麽這麽早啊?”黃韬站在路邊伸手攔車,還不忘回頭埋怨方南:“你也不提前跟我說,我好去火車站接你。這也是趕巧了,不然你跑學校找我就是白跑。”
方南揶揄的笑笑:“怎麽着?同居了?”
黃韬一呲牙:“咋地,不行啊?”
“行,怎麽不行。”黃色的出租車停在面前,自告奮勇的小破孩要幫方南拎行李放到後備箱。
“你這裏裝了什麽破銅爛鐵啊?沉的都要閃到我的腰了。”
方南一巴掌拍到黃韬腰上:“年紀輕輕腰肌勞損,夜裏太忙活了吧?”
饒是黃韬臉皮厚,還是染了紅。伸手推了一把方南:“少廢話,趕緊上車,熱死了。”
“黃韬,我不知道你情況,這樣貿然借住你那裏,會不會不太合适?”方南看了眼身邊的黃韬。将近一年不見,少年的變化很大,眉眼間褪去那種怯生生的樣子,從皮膚到發型再到衣着,時尚講究,半點看不出是從東林那樣的小地方走出來的孩子了。
“沒事,”黃韬大咧咧的:“源哥人挺好的,你就先住着,反正房子也大。等你找着好工作再說。”
方南也就沒吭聲,畢竟他在A市兩眼一抹黑,還得仰仗黃韬幫他一把。
到了地頭進了屋,方南心裏咯噔一下。這種格局大小和裝修品味,處處細節都沉澱着家的味道,一看就不是租房子的概念。
“這是你男人自己的房子?”
黃韬咧咧嘴,臉頰染上薄紅:“他自個兒的房子,是不是又老又舊?湊合住吧。那啥,你住客房,就在我隔壁,有空調。你先放下行李洗把臉,我帶你去吃飯,然後去超市買涼席蚊帳啥的。咱倆中午随便吃點,晚上讓源哥請你吃大餐,為你接風洗塵。”
心裏說不出是種什麽滋味。方南深呼吸,再開口時神色如常:“這麽大的房子你說又老又舊,還湊合住?黃韬你嘚瑟過頭了啊。”
黃韬嘿嘿的笑,伸手鬧着玩的搡了他肩頭一把,催促:“行了快去吧,磨磨唧唧的,我都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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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源,你喊源哥就行。”黃韬又哥倆好的一把摟住方南的脖子:“這我哥們兒方南,一塊兒從東林出來的,畢業了來A市找工作,就住咱家。咋樣,我哥們兒長的俊吧?”
方南聽着這介紹都覺得臉上臊的慌,也不知道缺心眼的黃韬怎麽開的了口。
“源哥你好,給你們添麻煩了。”
夏源個子不高,也就比方南高一點,笑眯眯一副和氣模樣,架着副金絲邊眼鏡文質彬彬:“歡迎歡迎,方南你別客氣,不麻煩,就擱家裏住着,需要什麽跟黃韬講。”
方南看看夏源又看看黃韬,心裏想着黃韬攤上這麽個人精,真是十個腦子都不夠人家騙的。
黃韬那個小傻子樂呵呵的:“源哥,咱們請方南去吃好吃的,就那個什麽牛排館咋樣?”
“方南你想吃什麽?”夏源足夠細心,哄小孩似的拍拍黃韬腦袋:“請客要請別人喜歡的懂不?”
黃韬翻個大白眼,轉向方南:“咱們去吃西餐?新街口有家自助餐,貴的要死,不過挺上檔次,牛排基圍蝦刺身什麽的,管夠。”
“不吃西餐。”提起西餐方南都有點反胃,他是真心不喜歡:“随便在樓下找家小飯店就行,我剛才跟黃韬上來看着一排小館子,挺熱鬧的。”
“那怎麽行!”黃韬這會兒犯了東北男人死要面子的毛病,拍胸脯山響:“接風洗塵歡迎宴得像樣子,咱沒那麽寒碜。”
三個人最後還是被黃韬做了主,打車去了市裏一家老字號,做淮揚菜的飯店吃飯。
席間,黃韬興奮的不行,酒量不咋地的小孩頻頻舉杯敬方南,說要一醉方休。
整個小包間裏,就聽着黃韬喋喋不休的說着話,簡直成了話痨。
方南悄悄觀察了幾眼夏源。
男人一直從容安靜的坐在黃韬身邊,偶爾幫他剝蝦子夾塊排骨什麽的,舉手投足不急不緩,眼底看不見多濃烈的愛戀,卻是不加掩飾的縱容。
吃完飯出門,黃韬跟方南勾肩搭背的,大着舌頭說話。
說哪天去鋒哥家裏蹭飯,鋒哥燒飯老好吃了,打嘴巴都不丢的。然後自己也記不清的又把吃飯時候的話題再說一遍,鋒哥跟夏哥分了,都怪夏哥他媽,以死相逼,逼着夏哥去了國外。鋒哥現在過得老苦了……
嘚吧嘚吧就這些車轱辘話。
夜空很黑,有零散幾顆星星,在都市璀璨的燈河映照下,黯淡的幾乎看不見。
方南喝了兩瓶啤酒,不至于多,可是情緒發酵的很厲害。
想那個人,想他說的話,想他好看的眉狹長的眼挺直的鼻柔軟的唇,想他的身體跟自己深深糾纏,十指緊扣,一下深過一下的撞擊,幾乎撞碎靈魂……
燥熱浮動,怎樣都壓不下去。
沒心沒肺的黃韬喋喋不休。
方南你說咱們多不容易,從東林那個小破地方走出來,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會,原來覺得自己學習挺牛逼,到了這邊才知道,牛逼的人太多了,自己算個屁,要想好只能笨鳥先飛……誰能幫咱啊,誰都指望不上,就得吭哧吭哧一個人扛。
方南我覺得你老牛逼了,真的,撒謊是犢子……就你在東林那事兒,擱我身上我就得壓垮了,哪裏還能站起來?可是你不一樣啊,你真厲害,一個人闖到Z市,去讀書,畢業了又來A市找工作。真的……你這份韌勁兒,我不行……我膽子小我慫,我怕人言可畏,一人一口唾沫淹死我……
方南扶着黃韬,聽到這話下意識的就看了一眼隔了幾步正在抽煙的夏源。
恰巧男人也往他倆這邊看過來,亮晶晶的雙眼仿佛能夠洞悉一切,嘴角微微勾着也不惱。讓方南打心眼裏覺得不簡單。
晚上睡覺的時候,床鋪,溫度,房間,每一樣都很好都沒問題,可是方南明明很累,就是睡不着。
呼吸間是全然陌生的味道。新草席淡淡的青草味,薄荷味的洗發水和沐浴乳。
空調發出微微的聲響,方南翻了個身。
他家裏是檸檬味的洗漱用品,淩梓樾喜歡,這一年多的時間一直就沒換過。
蹑手蹑腳的從床上爬起來,方南穿着拖鞋開門去衛生間。
隔壁黃韬他們的主卧有衛生間,客卧沒有。
走廊裏開了昏黃的夜燈,一股熱氣撲面而來。
驀地——
“……源哥……你別老捅那兒……哎哎不行,難受……”
是黃韬。痛苦夾雜着歡愉,哼哼唧唧的,一把聲音繃着,誘惑又放蕩。
就在這一刻,方南突然沒法再把黃韬當小孩了。
昔日裏那個畏畏縮縮總是被人欺負勒索的乖孩子好學生,冬天裏抄着手縮着脖子,就差走路靠牆溜邊的小個子男生,失魂落魄跑去Z市跟他傾訴暗戀無疾而終的小破孩,脫胎換骨不翼而飛了。
方南沒那個癖好聽人牆角,剛要悄手悄腳的走開,又聽着那邊斷斷續續的,夾在在身體撞擊的悶響中。很明顯黃韬即使在運動中還是話痨個不停。
“…………方南……好看嗎……我跟他誰……誰好看……唔,你慢點,磨的要着火了……”
方南愣住了,不知道黃韬這種時候提起自己算什麽意思。
“閉嘴。”夏源情動的聲音很低,跟晚上吃飯時候完全不一樣。
“我偏不!誰知道……知道你JB是不是又惦記……啊……”
黃韬的話沒了,伴随着一聲響亮的皮肉拍打聲。
方南眨了眨眼,慢半拍的紅了臉,一個人站在昏暗的走廊裏,心跳如鼓。
那是手掌打屁股的聲音。聽動靜,這一下子輕不了。
果然。
黃韬嗚咽一聲,:“你他媽……打我……出去……滾出去……夾斷你……”
方南往後退了兩步,靠在溫熱的牆上閉了閉眼。
他得盡快找房子,黃韬這裏是不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