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方南呆呆的坐在沙發上,木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背。
握起拳頭的關節那裏青紫了一片,因為皮膚白,看過去分外觸目驚心。
他居然真動手把淩梓樾打了!
生平第一次打人,打的還是他愛的男人。
那個男人沒還手,嘴角挂了血,顴骨也青了一塊,狼狽的不像是那個永遠好看永遠淡然永遠風度翩翩的淩梓樾。
如果不是門外的韋東聽着動靜不對,沖進來一把推開發了瘋的方南,簡直不敢想象到底會發生什麽。
“方南你給老子等着,這頓揍我要是不代淩子找回來,我……”
“別亂說話。”淩梓樾肚子上也挨了一拳,緩了一會兒才站直身體,伸手拉住東子的胳膊:“我讓他動手的,不關你事兒。”
“淩梓樾!”韋東看上去要被氣瘋了:“你是傻逼嗎?讓他動手打你?!”
“有什麽關系,總歸要兩清了。”淩梓樾居然還笑的出來,用食指抹了下嘴角的血漬,渾然不以為意:“方南還是個小孩子,這段關系裏……是我不對。”
房間裏空空落落的,不過是少了一個人,頓時冷清到可憐。
方南抱着雙膝團成一團,覺得這兩個小時裏簡直跟做夢似的。
淩梓樾提出要分手,然後他方南把人揍了。
這都什麽事兒?!
牆上的挂鐘敲響十二點的聲響,驚醒方南。
少年看了看時間,又看看大門,直接從沙發上一骨碌跳下地,連鞋子都沒穿,跑到電話機那裏,直接撥出了那個爛熟的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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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梓樾跟韋東才走不到一小時。
等待的鈴聲裏,煎熬格外漫長。
方南想說自己後悔了,他要道歉,他不要分手。
鈴聲一直響到自動挂斷,淩梓樾沒接。
方南锲而不舍的繼續打,又是自動挂斷。
第三次打,冰冷冷的女聲提示,已經關機……
眼淚大顆大顆的滾落,方南抹了一把臉,随便抓了一件外套穿上就沖出了門。
站在路邊攔了出租車,方南報了淩梓樾家裏的住址給司機,整個人縮在窗邊,愣怔的盯着外面不言不語。
真的到了地頭,看着黑燈瞎火的房子,大腦不轉的方南才醒悟過來,淩梓樾說的必須回去,應該是他父母家裏而不是自己的公寓。
不死心的拍了半天的門,直到火大的鄰居被吵醒,開門罵人,方南只能停手。
脫了力的少年順着防盜門滑坐在地上,聲控燈很快滅了,又冷又暗的走廊裏,只有方南伶仃的身影,倔強的等着無望的結果——
他連去哪兒找淩梓樾都不知道。
快要凍僵的方南是被鄰居家出門買早飯的女主人推醒的。天亮了。
有點頭暈,不知道是不是凍着了。
胡亂道了聲謝,方南搖搖晃晃的站起身走人。
生病了也好,淩梓樾不是也感冒發燒了嗎?還被自己揍了一頓。這樣一來,自己也算是變相的道歉了吧?如果說對不起,是不是更容易被原諒呢?
外面陰着天,太陽都看不到。
小區裏有老人在遛狗,棕色的泰迪歡快的跑過來,在方南腳邊聞了聞。
那個老人和善的沖方南笑笑,招呼她的小狗:“貝貝,走了,回家吃飯飯了。”
側着身子無意識的看着一人一狗進了樓洞的大鐵門,方南慢吞吞的往外走。
渾身的骨頭都疼,眼睛也澀澀的。方南這會兒頭腦并不是很清晰,只有一個單純的執念就是找到淩梓樾再說。可是,去哪兒找呢?
一向早到的錢姐在包裏翻着鑰匙,一擡頭就看到方南杵在門口,一臉憔悴失魂落魄的樣子。
“哎小方啊,你這是怎麽了?”
等了一個多小時,方南覺得自己可能是真發燒了,腦子熱成了一鍋粥,只憑信念支撐着:“錢姐,我來找溫總。”
“哦哦,進來等。”錢姐多年老江湖了,察言觀色的也沒多問,拉着方南進公司,開了空調後又倒了杯熱水給臉色蒼白的少年:“小方你沒事吧?臉色不好。”
“我沒事,謝謝錢姐。”方南勉強笑笑,雙手捧着杯子:“那我去會客室等,溫總來了,麻煩錢姐叫我一聲。”
“客氣什麽,都是自己人。”錢姐思忖了下:“你就到溫總辦公室等他。這會兒還早,你躺沙發上睡會兒,估計溫總還得一個小時才能到。”
方南沒想睡,只是強撐了一晚上,情緒又緊繃着,加上又凍又餓的,直接導致了少年坐在沙發上都沒十分鐘,直接倒下睡着了。
睡夢裏好熱,睡夢裏有淩梓樾缱绻包容的笑意——
寶寶,我跟你開玩笑的,我怎麽舍得跟你分手……
“小方。”耳邊傳來一聲跟着一聲的呼喊,帶着擔心的焦灼。
能聽到,可是方南就覺得眼皮像是被膠水粘了起來,怎麽都睜不開。是錢姐。
“小汪你摸摸看,小方好像發燒了,燒的還挺厲害……”
緊跟着是汪明的聲音。
“是啊,這小孩怎麽高燒成這樣?不行,得送醫院,要不該燒壞腦子了……”
方南想掙紮想拒絕,他想說自己要等着溫致遠,要找到淩梓樾。他哪兒都不去,不去醫院。
一根筋的腦子壓根就忘了,他現在可以打溫致遠的電話問,而不是傻傻的等。
聲音忽遠忽近的,斷斷續續。
“……問……溫總……小方……醫院……發燒……行……”
又過了一會兒,他被人背了起來,寬厚的肩膀特別踏實的感覺。
方南閉着眼,突然淚水就控制不住的淌了下來,把背着他的人後背都打濕了。
淩梓樾背過他,男人的後背也是如此的寬厚,仿佛能扛起他的一輩子。
……………………………………………………
從醫院醒過來的時候,方南一睜眼就看到挂在架子上的鹽水瓶。
單人病房裏很安靜,周遭沒人,只有他自己。房頂,床,被單,到處都是雪白的,呼吸間,獨屬于醫院的消毒水味兒盈滿鼻腔。
腦袋還是暈。方南醒了醒神,意識慢慢回歸。他是要找淩梓樾的啊。
正要伸手去拔針,病房門從外面推開了,汪明端着飯盒進來:“小方你醒了?我在食堂打了粥,你吃點。”
“謝謝汪經理,”方南不知道自己這會兒笑起來有多難看:“我還有事,不能住院。”
“你不要命了嗎?”汪明向前大跨步摁住他的肩膀:“上午送到醫院時候你都高燒三十九度五了,再燒真要變傻子了。醫生說得住院三天。哦,你別擔心,溫總已經給咱們指示了,讓我好好照顧你,藥費從公司走賬。”
“我真的不能住院。”方南急了:“我得找到溫總,不然他今天就坐飛機走了。”
汪明聽的雲山霧罩:“啊?沒聽說溫總要出差啊?他說今天有事,就不來公司了,哦,他明天會來看你,小方放心,溫總不出差。”
颠三倒四的講不明白,方南手指哆嗦着去扯手背上的膠帶,态度堅決:“謝謝汪哥和溫總的好意,我得走了,真的。不然我會後悔一輩子。”
兩人正雞同鴨講拉拉扯扯呢,病房門又被推開了。
意外的是,出現的是兩人口中-共同的主角——溫致遠。
“溫總你可來了。”汪明的表情就跟大狼狗看着骨頭了一樣,就差搖尾巴了:“小方非要出院,我攔不住。”
“行了你先出去吧,我來跟小方講。”溫致遠擺擺手,示意汪明。
房間裏只剩下兩個人,方南也不掩飾:“溫總,我要找淩梓樾。我找不到他。”
溫致遠不緊不慢的,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找他幹嘛?我聽說你倆分了。”
像被針刺了一下,方南兀自嘴硬:“他說要分,我還沒同意呢。”
“你啊,還是太年輕。”溫致遠搖搖頭:“兩個小時前,東子和孫簡開車送淩子去S市機場,四小時後S市飛倫敦的航班,見不到了。”
“我這就去火車站。”方南一刻都坐不住:“買最近一班車次,三個多小時到S市……”說到後頭沒了音,連動作都停了。
溫致遠也不勸他,就那麽安靜的坐着,看着表情慘然的少年。
“趕不上了……”方南自言自語,一下子身體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這回真趕不上了……”
這個男人是有多狠心?寧可頂着一臉的瘀傷也要今天走。這一刀砍下去,利落齊整,絕不拖泥帶水。
“溫總,我能借你電話給他打個電話嗎?”
溫致遠想說什麽的,欲言又止的,最終搖搖頭,低頭拿出手機撥號。
聽聲音,他打給韋東的。
“東子……沒事,有點發燒……嗯……淩子睡着呢?……小方想跟他講話……不是我心軟,唉,他們倆的事兒,你也別跟着瞎摻和……”
電話那邊不知道韋東說了什麽,男人激動的動靜加大了不少,連邊上的方南都隐約聽到了。
“他活該!瞎折騰!淩子對他還不夠好嗎?”
溫致遠把手機拿離耳朵十厘米,表情很無奈。
靜悄悄的病房裏,随着話筒喀啦啦幾聲響後,淩梓樾沙啞的動靜傳出來。
“致遠,把手機給方南。”
緊緊握着手機,方南還沒開口,眼淚就先出來了。
聽得出來,淩梓樾應該是剛睡醒,聲音裏帶着疲倦和鼻音:“對不起方南,昨天晚上手機沒電了。不是故意不接你電話。”
眼淚流的更洶湧了,方南也顧不上丢人,抓緊時間哽咽着開口:“淩梓樾你別走,我跟你道歉,我昨天不該動手打你。”
“小傻子,”淩梓樾低低笑了兩聲,是仿佛回到過去的錯覺:“打都打了,倒什麽歉?我沒事。倒是你,怎麽發燒了?凍着了?”
方南嗚嗚的哭,還得強忍着,沒兩下就開始打嗝:“我……嗝,沒事……淩梓樾你別走,你再,嗝……晚兩天走……我想見你,就一面,保證,嗝……能不分手嗎?不不,你要分,嗝……過了冬天再分行嗎……嗝,太冷了……”
颠三倒四的,方南都不知道自己沒出息的說了什麽。
眼前是溫致遠默默遞過來的紙巾,方南一把抓過,胡亂的捂在臉上。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方南,你才二十歲,遲早一天你會明白,戀愛不是一切。”淩梓樾的聲音出奇的溫和,低低的像是呢喃:“我很高興這兩年跟你在一起,真的,不是敷衍也不是托詞,是真心話。只是,再長的路,即使是夫妻伴侶,也有分開的那一天,早晚而已。”頓了頓,男人輕笑一聲:“你要記住這兩年的快樂就好了,別的統統忘掉。不要難過也不要回頭依依不舍,我不值得你這樣。往前走吧,方南,總有一天你會看明白,我不過是你生命裏的過客而已,就像你曾經抛在身後的那些一樣,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