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指繁星

第9章 chapter 9

第二天，我并沒打算回去，還想在淩湫這呆一天。但在淩湫堅持勸說下，我回了外婆家。

我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母親,但很多事，不是我不願就能逃避。世上的事都是如此，我不過是個平凡人，只能随波逐流。

因為怕母親又對淩湫惡言相向，我便拒絕淩湫送我的好意。當我站在外婆家院子前的時候，母親正坐在長條板凳上，用紙巾擦着眼淚。

那刻，我才明白，原來母親還是在乎我的。

不過，當她淚流滿面看着我的時候，這樣的想法不知為何，被逐漸隐沒。或許，也只是她所做的僞善，我如此想着。

母親沒有罵我，只是讓我站在她面前聽她哭訴。至于她說了些什麽，我絲毫都未聽進去。如果母親真的關心我，那我或許就不會成現在這樣。

徐徐清風夾雜着農作物的清香拂來，漸漸沒入我的鼻息，混沌的腦海也因此清醒起來。叨唠了許久，母親總算是離開了，我也不由松了口氣。

但母親臨走前卻告訴我，再過幾天，我就必須回學校上課。或許是擔心我和淩湫在一起，亵渎了她矜持的上流社會吧。

大人真是虛僞。

我将要離開的事告訴淩湫，淩湫臉上神情僵了僵，然後微笑的看着我，說着違心恭喜的話。不知道為什麽，看着他這副模樣，心裏會隐隐作痛。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淩湫說想帶着我去放風筝。但我從未放過風筝，心裏沒什麽把握，也怕在他面前出糗。但他似乎看出我的擔憂，對我說了句‘沒事，我教你’。

或許，在淩湫的面前，我并不需要戴着虛僞的面具。至少，我覺得他應該是特別的，和其他人都不相同。

要是時間，能停在最美好的時刻該多好。

我鼓足勇氣，将上次未完成的決心完成了。那就是和他拍了許多的照片，給淩湫拍出的照片都很帥氣，很陽光。我告訴淩湫，會将照片洗出來，然後寄給他一份。

聽完我說話，他拍着我的肩膀，開心笑了起來。後來我去才知道，那是他第一次拍照片。

過了幾日，我踏上回學校的列車。他跑來送我，穿着他那身最好的衣服。然後他送給我一顆有花紋的小石頭，我緊緊将它攥在手心裏，向淩湫道了聲謝。

當列車緩緩駛動，我靠在窗邊，看着他朝着我展開笑容，用力揮着雙手，大聲說着再見的時候。總覺得心裏酸酸的，無意識的淚水湧了出來，淌滿我的臉頰。

回到家，我将手機裏的照片洗出來，将照片過塑，然後寄去了郵局。

日常的生活又融入我的世界。

第二天，周一。

我早早來到教室，恰巧碰見李漾在值日。他擦着黑板的動作停下，偏頭傻愣看向我。

“早。”出于禮貌，我問候了他一聲。

“嗯。”他轉過視線看向黑板。

我走進教室，走到自己座位上，将書本拿出來。而他一言不發的收拾着講臺。

很快，陸續的有同學走了進來，開始了第一堂的早課。

“喂，李漾，這講臺沒弄幹淨啊。”我正看着手中的課本，就聽見蘇沐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沒有擡頭，仍舊盯着手裏的課本，漫不經心的翻着書頁。聽着蘇沐不善的語氣，我想大概是與李漾鬧矛盾了吧。

“擦幹淨了。”坐在我身前的李漾，開口道。

“這叫做擦幹淨了？”我瞥了蘇沐一眼，看着蘇沐用手在黑板上抹了一下，“那麽多粉筆灰叫做擦幹淨了？值日生難道都是你這麽當的？”

“蘇沐，別太過分了。”不知為什麽，我感覺到李漾的聲音有些顫抖，我将視線落在他的背影上，身體正微微顫抖着。

我離開學校僅僅一周，兩人的關系并沒有變好，而是越變越差了。這是為什麽？我不明白。

“我是班長，我說沒弄幹淨就沒弄幹淨！快點過來擦幹淨，不然我以班長的名義扣你分！”蘇沐趾高氣揚朝李漾大聲說道，絲毫不給李漾什麽面子。

而李漾曾經的朋友，也沒誰站出來幫他說話，臉上都帶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心中想法也逐漸變得偏激起來，事情如果照這樣發展下去，或許我又能和李漾做朋友了。

雖然這樣的想法是有些恬不知恥，但至少我是真心的。與他的那些所謂的狐朋狗友不同。但我不敢主動示好，以免讓他覺得是在同情他，導致矛盾激化。

我活得小心翼翼，生怕觸及周圍人的底線。或許是與人交流的太少，所以我總是習慣性的換位思考。不想任何可以珍惜的人，從我眼前流逝而去。

中午，我獨自去食堂吃飯回來，就看見李漾的桌子上被粉筆塗畫，上面寫着些罵人的話，大概是蘇沐指使人做的吧。

但似乎，與我無幹。

午休的時候，我看見李漾回來了，身上的衣服看起來被拉扯過，手上和臉上還殘留着淤青，褲子上還留着腳印。

他看着桌上的粉筆塗鴉，默默擦掉，然後趴在座子上。我偷瞄了一眼他的神情，看起來似乎是習以為常了。

下課期間，李漾一直趴在課桌上，似乎是睡着了。下節是自習課，老師要求成立互幫小組，幫助同學學習。

大家各自分好了組，只剩下我和李漾兩人，那也只好分在一起了。但我心裏還沒準備好，該對他說些什麽話。

他拿着書轉過身面向我，低頭看着自己手中的書，沒有多說一句話。

看着他這副模樣，我也沒有和他搭話，怕觸碰到他的情緒。我正看着書，卻聽見有人叫我。

我偏頭看去，是兩個女生，至于名字我不記得。她們拿着課本想請教我問題，我答應下來，然後教她們做題。

這個班級是看成績說話的，所以班上的人對我，并沒有什麽意見。就算是蘇沐也明白，班上成績決定一切。

但也因此緣故，我感覺離李漾的身影越來越遠。李漾臉上不再有笑容，每天身上都有被打留下的淤青，還有幾次被水澆了一身。

但他還是沒開口對我說過一句話。

下午放學後，課間鈴在走廊內回響起來。清風吹拂着教室窗簾，放在桌上的書嘩嘩翻着。我收拾好書包，看着李漾擦着黑板的背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背好書包，我走到教室後面提起垃圾袋，出于禮貌我還是對他說了句：“李漾，我先走了，順便把垃圾扔了。你擦完黑板就快回家吧。”

“天森。”他擦黑板的動作停了下來。

“怎麽了。”我望向他。

“對不起。”李漾放下黑板擦，将額頭靠在黑板上。“我很後悔當初對你說出那種話，真的對不起。”

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你沒有對不起我，當初作為你的朋友，我只想支持你的想法，想讓你輕松些。沒想到會演變成這樣子。

你是個不撞牆不回頭的人，所以為了不破壞關系，産生新的友情，我只能同意你下的決定。

我們兩個，或許都有錯吧。”

“天森，不要再為我開脫了啊。”李漾雙手握拳狠狠砸在黑板上：“明明是我不好，為什麽要你來承擔啊！”

“世上的事情本來就是相互矛盾的，沒有對錯可言。”我看向他：“但在做決定的時候，都會做出最有利的決定。你和我都一樣。”

你所想的，是與蘇沐在一起，對于你而言，這才是最有利的。對我來說，能使即将破裂的關系再恢複從前，才是最有利的。

人總會在某個時間，放棄一些東西，好的、不好的、有價值的、沒價值的。但放棄的，都是對這個時間點不需要的東西。

“不一樣！全都不一樣啊！”李漾雙肩顫抖着，聲音哽咽：“要是當初聽天森的話，我就不會變成這樣。蘇沐那個女人是想孤立天森才利用我的啊！

我，我為了和蘇沐在一起背叛了天森啊！我再也沒資格和你做兄弟了啊！”

“所以我才心存僥幸。”我看向他笑道：“我不是說過，我等你的嗎？”

他偏過頭詫異看着我，臉上還挂着淚痕。

我從褲口袋拿出紙巾，遞給他：“李漾，麻煩和我再做次朋友吧。”

倏而清風穿過走廊街道，吹得風鈴發出道道清脆的聲響。

那天下午，李漾在我面前哭了不知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