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朕再也不鑽洞了 (1)
自從皇帝在京城纨绔們心中留下一道悶雷後, 京城的花街柳巷便極少出現王孫公子哥兒的身影,大家俱躲在家中暫避風頭, 想着若是讓皇上對他們改觀, 或許皇上會撤銷政令呢。
今日早朝之時,有大臣進谏,關于貴族子弟入營訓練之事, 還需仔細斟酌。
皇帝讓他們起草個章程出來,之後再議。
幾個大臣下了早朝,就直奔攝政王府。
蕭居瑁早上賴床, 到現在還沒起來, 镡時觀喚他他也裝作聽不見,兀自轉過身, 閉着眼睛, 實在是因為昨夜看故事看得入迷, 熬了夜,直到醜時才睡,現在确實起不來。
以前在宮中看的書俱是經史之類,或是治國之道,哪有人敢給他看這些書?這不,一看就停不下來了。
沒想到镡時觀這樣的人居然還藏着這麽多話本。
“元寶, 起床用膳。”镡時觀怕他餓壞了肚子, 便硬是伸手将他抱了起來。
蕭居瑁腦子沉得很, 動都不願動一下, 被镡時觀抱到膳廳的時候根本就無所察覺, 直到一勺清湯遞至嘴邊,他才動了動鼻子,張開嘴。
這時,劉衛來報,說是府外有幾位大臣求見。
“讓他們去堂上候着。”镡時觀頭也沒擡回道。
劉衛見自家王爺懷中越發沉重的橘貓,心中直嘆氣,這貓越胖就越懶,直到現在還閉着眼睛,讓王爺哄着喂食。
王爺以前在軍中紀律嚴明,治軍嚴謹,若是手下将士有像元寶這般怠懶的,定會被軍法處置。
還真是人不如貓啊!
镡時觀喂飽了蕭居瑁,便将他送回床上繼續睡着,接着來到大堂,坐下道:“幾位大人找本王是為了訓練營之事?”
“原來攝政王已經聽聞早朝的消息了,”兵部尚書宋誠嘆了口氣,“其實皇上的心思很簡單,就是為了督促貴族子弟嚴以修身,不過,三年的時間委實太過漫長,人的資質也有區分,倘若每人都以三年為期,許有不公之處,不若定時考核,有先達者,便可放出訓練營,不會浪費了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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镡時觀撚了撚袖口沾上的貓毛,将它們捏成一團,複藏于袖中,看了一眼宋誠,“宋大人認為,在訓練營是浪費光陰?”
宋誠腦門冷汗一冒,想到镡時觀軍隊出身,頓知自己失言,連忙補救:“攝政王,下官并非此意,只是,入營訓練雖能起到強身鍛體之效,可不是人人都能學藝有成,就譬如,有人擅詩詞歌賦,有人愛舞刀弄槍,不能以偏概全,纨绔也只是少數而已。”
其他人附和點頭。
“宋大人有何想法不妨直說。”
宋誠只好硬着頭皮掏出一本冊子:“攝政王,這是下官與幾位大人這幾日草拟的章程,今日上朝還未敢呈給皇上,想請攝政王先過目,看看是否有不妥之處。”
镡時觀接過來,放于桌上,“本王觀後再差人送回府上,今日還有要事,便不再相陪了。”
宋誠等人只好起身告辭。
镡時觀拿着冊子去了書房,翻開仔細浏覽,上面具體陳述了貴族子弟入營訓練的細則,看似嚴謹,實則過于松散,看來皇上的這個想法實施起來阻礙不小。
也不知陛下是一時沖動,還是早有此心。
他邊看邊執筆記下一些出彩之處,又寫下自己的一些見解,恍然已過了小半日。
身邊的狼牙一直默默地趴在地上,卻忽然歡騰地跑去門口,镡時觀停下筆尖,便見元寶傲慢地避開狼牙,行至他跟前,仰首看着自己。
“睡醒了?”镡時觀将他抱起放到書桌上,順了順他的毛。
狼牙可從來沒被主人這麽對待過,想到自己既不讨主人歡心,又遭小夥伴嫌棄,心裏別提多難過了,只好默默出了書房,打算去找新的玩伴。
蕭居瑁低首看向桌上的條陳細則,知道是那幾個大臣草拟的章程,于是用小爪子拍了拍。
镡時觀知他心思,“元寶想看?”
蕭居瑁歪着圓腦袋,琉璃般的眸子看向镡時觀,既然知道還不快翻。
镡時觀很是盡職盡責,給貓陛下翻閱完了章程,嘆聲道:“元寶,你說我要怎麽跟陛下提建議呢?”
蕭居瑁細長毛絨的尾巴在桌面上輕輕掃動,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朕不會怪你的。
“他們不贊同陛下的政令,不過是無利可圖,只要給他們點甜頭,這阻礙也就沒那麽大了。”
蕭居瑁心裏點點頭,有道理。
镡時觀見他凝神聽着,便繼續道:“不如這樣,入營訓練合格者可賜予他們适當的恩寵,譬如,優先入仕,或者領取國家俸祿,抑或者賜予他們适當品級。”
嗯,很有道理,繼續說。
蕭居瑁眯着眸子邊思索,邊等着镡時觀的下文。
男人卻不再說了,反而抱起蕭居瑁,放到腿上,“只可惜,陛下不信任我,如今令我不得參與朝政,我說的話,他不會同意的。”
蕭居瑁聽着他有些低落的聲音,用臉蹭了蹭他的手,心道:讓你賦閑不過是讓你放松一下,你若真想上朝,朕準了便是。
下午的時候,蕭居瑁趁着镡時觀整理章程,便偷偷跑了出去,回到小洞那兒,費了好大的勁兒,還蹭掉了一些毛,這才鑽了進去。
一路躲避着侍衛,跑到母妃生前居住的宮殿裏,又開始擺弄起了石頭,跟暗中的親信傳遞消息。
之前他并不知道母妃說的劫難會是什麽樣子,不過既然說是劫難,而不是死劫,估計自己不會有生命危險,因此,他就與親信們一起研究了暗語,想着或許會有用到的時候,沒想到還真的用上了。
擺完石頭,他又小心地出了宮殿,悄悄往回跑,卻忽然聽到不遠處的角落裏有微弱叫喚的聲音。
貓陛下本不是多管閑事之人,可是那聲音聽起來實在令人揪心,他便環顧四周,見沒人,悄聲走了過去。
只見角落裏的草叢中,一只雪白色的小貓正痛切張口叫喚,碧藍色的眼眸裏浮現出水霧,身上還沾染了血跡,襯着潔白的絨毛,仿佛梅落雪地,殘酷得令人心驚。
這不是蕭芷寧的小貓麽?怎麽被傷成這樣丢在這裏?
小貓霧蒙蒙的眸子看到蕭居瑁,似乎起了些精神,想要站起來靠近他,只可惜它的一條腿斷了,痛得一雙眼睛更加淚汪汪,張着小嘴弱弱叫着。
蕭居瑁想到那日蕭芷寧的話,她不過是将雪球當成吸引镡時觀的工具。這雪球是公主的寵物,宮裏自然無人敢這般對待,将雪球變成這樣的,除了蕭芷寧,還能有誰?
蕭芷寧脾氣本就極差,如今被禁足一個月,太後也失了勢,心中定然不忿,拿雪球出氣極有可能。
如此說來,雪球遭遇毒手,還有自己的緣由,既然這樣,他就将雪球帶出宮去吧。
雪球就是一只小奶貓,蕭居瑁直接用嘴輕輕銜住,它頓時安靜下來,似乎是知道自己得救了,一路水汪汪地瞅着蕭居瑁。
跑到洞口的時候,貓陛下先将雪球送了出去,然後自己拼命地鑽過去,又蹭掉一些毛。
剛回到攝政王府門口,面前就出現一雙極為熟悉的鞋面,他擡頭看去。
镡時觀怎麽站在這裏?
镡時觀見他一身狼狽,嘴裏還叼着一只白色小奶貓,心裏嘆息一聲,彎腰将他抱起,連帶着受傷的小貓。
“劉衛。”
劉衛立刻來到镡時觀面前,“王爺有何吩咐?”
镡時觀将小奶貓從蕭居瑁口中拿下來,遞到劉衛手上,“給周碩送去,讓他好好治。”
劉衛立刻捧着氣息奄奄的雪球,跑到周碩的院子裏,“周大夫,快出來治病。”
周碩披散着頭發,打開屋門,一臉萎靡,“什麽事兒?誰生病了?”
劉衛将雪球往他面前一遞,“你快些,它好像快不行了。”
周碩低頭一看,面色複雜,接過小貓,“回去告訴你們家王爺,老子是大夫,不是獸醫!”然後虎着臉将門一關,“治好了會送回去的。”
劉衛吃了一嘴灰,心裏卻偷樂,周大夫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蕭居瑁被镡時觀抱回去,洗了個澡,然後躺在镡時觀腿上睡覺,今天跑了這麽多路,他确實累了。
一直睡到晚膳時分,貓陛下一覺起來,只覺得神清氣爽。被镡時觀喂飽後送上床後,心裏又開始癢癢了。昨夜他趁镡時觀睡着,偷偷翻書看,反正他夜裏不需要燭光也能視物,要不今晚也這樣幹?
誰料镡時觀沐浴完躺在床上的時候,忽然就将他攬在懷裏,貓陛下根本就沒機會掙脫出去。他剛飽飽睡了一覺,現在完全睡不着,便只能瞅着镡時觀的臉發愣。
以前看镡時觀的時候,镡時觀總是微微低首,以示君臣之綱,而且镡時觀一直嚴肅冷漠,身上還帶着戰場上的殺伐之氣,總會讓人心驚肉跳,所以自己一直以來就沒仔細注意過他的模樣,只知道長得還不錯,除此以外便沒什麽其他印象了。
這些時日,他與镡時觀同吃同睡,對他的氣息早已熟悉至極,根本不會再有畏懼,反而覺得安心至極。
如今看镡時觀,只覺得這人果然是享譽京城的美男子,雖然比自己差點兒,但也相當養眼了。
想着想着,他就漸漸阖上眼睛,睡過去了。
翌日早晨,貓陛下剛吃完飯,趙全就提着聖旨過來了,他知道聖旨上說的是什麽,就是讓攝政王重返朝堂,并且暫住文德殿。
镡時觀接旨後将趙全送出府門,回身看到毛色光澤亮麗的元寶,正站在石階上玩自己的尾巴,甚是可愛。
“元寶,以後我們就住在文德殿了。”
蕭居瑁睨他一眼,那當然,朕讓你住在文德殿,還不是為了避免再去鑽洞。
劉衛給自家王爺收拾好幾套衣服,送他們到了宮門口,這才返回王府。
镡時觀剛抵達文德殿,趙全就來傳話,說是皇上召見。
镡時觀翻出一冊話本,随手放到書案上,而後随趙全去往禦書房。
蕭居瑁見他們走遠了,這才跳上書案,用爪子翻頁,雖不太方便,但只要能看話本,這點小麻煩他還是可以忍受的。
禦書房內,影子站在镡時觀面前,聽他陳述訓練營相關章程,最後颔首道:“便按這個辦法實施下去,不過,訓練營的教頭由誰來擔任?”
镡時觀思慮片刻,道:“微臣以為,威遠侯陳鋒較為合适,他在軍中資歷頗久,戰功顯著,且威遠侯的爵位也能鎮得住貴族公子。”
“那就他吧。”
話音剛落,禦書房外就響起趙全的聲音:“皇上,京兆尹孫大人求見。”
影子皇帝見訓練營的事情已經商量得差不多,便道:“宣他進來。”
孫繼成火急火燎地進入禦書房,當即就是跪地一拜,“啓禀皇上,烏鳳國七皇子死了。”
镡時觀眉頭一跳。
“怎麽死的?”年輕的皇帝面無表情,沉聲問道。
孫繼成心裏更加發憷,顫聲道:“是被人殺害的,案發現場有威遠侯從不離手的刀,經仵作檢驗,七皇子的确是死在那把刀下。”
影子皇帝沉默半晌,不禁看向镡時觀。
镡時觀問道:“陳鋒現在何處?”
孫繼成額上的汗水低落在地,“微臣得知後,便立刻進宮求見陛下了。”他哪裏敢直接去綁陳鋒?當然是先來找陛下定奪。
“皇上,事關烏鳳國七皇子與威遠侯陳鋒,必須要謹慎對待,如今務必要尋到威遠侯,先問清楚事情緣由。”
“好,攝政王督辦此案,京兆尹全力協助,早些查出真相。”影子皇帝也沒轍,幸好昨日陛下傳遞消息,說有疑難之事都可問過攝政王後再做決斷,否則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镡時觀與孫繼成出了禦書房,便朝文德殿走去。
孫繼成跟在他身後,“攝政王,您這是要去哪?”這似乎不是出宮的方向吧?
镡時觀回身道:“孫大人先去宮外讓衙役去尋威遠侯,我随後便到。”
孫繼成有了皇上和攝政王的雙重保證,終于敢派人去抓陳鋒,便不再推辭,徑自出了皇宮。
镡時觀回到文德殿,看到元寶窩在書案上閉目養神,身邊的話本明顯有些褶皺,心中好笑,面上卻未顯。
“元寶,巫桁死了,是被陳鋒的刀殺死的,皇上令我協助京兆尹查辦此案,即刻出宮。”
蕭居瑁頓時睜開眼睛,一下子跳起來往他身上撲,朕也要去!
镡時觀穩穩接過他,抱在懷裏,“也罷,帶你一起。”
案發地點是醉香居的一個雅間,據店裏夥計說,七皇子巫桁是在他端菜的間隙被人殺了,且無任何動靜。他看到的時候,巫桁就已經被人用刀貫穿胸口,躺在桌邊,身下是一大灘血,那把沾血的刀就放在他身旁。
他很害怕,便立刻報了官。
镡時觀帶着蕭居瑁過來的時候,醉香居四周已經圍滿了百姓,官府的衙役維持秩序,蕭居瑁還未進入醉香居,就嗅到了一絲熟悉的香味。
桑柔在裏面。
果然,進入醉香居的時候就看見桑柔正紅着眼眶,一旁的孫繼成擦着汗向她賠罪。
眼淚順着桑柔雪白的臉頰滑落,她用巾帕拭去,柔柔弱弱道:“孫大人,我與皇兄來此議和,皇兄卻不明不白死在這裏,你們是否要給我烏鳳國一個交代?”
美人垂淚,我見猶憐。
孫繼成頭大如牛,他也知道要給個交代啊,可是如今嫌犯是威遠侯,這叫他怎麽交代?去威遠侯府請威遠侯的衙役還沒回來,一定是因為碰壁了。
正想着怎麽回話,就見镡時觀抱着愛寵走了進來,他連忙走上前去,“攝政王,您要不要先去上面看看?”
案發現場他已派人守住,就等着镡時觀過來。
镡時觀颔首邁向二樓,桑柔忽然起身随後,“本宮也去看看。”
蕭居瑁:敢情她到現在都沒見到巫桁的屍體?
幾人來到雅間,一進門就看到躺在地上睜大雙眸的巫桁,不可置信的神情永遠凝固在他的臉上。
桑柔只看了一眼,便撇過頭去,似是不忍再看。
蕭居瑁從镡時觀懷裏跳下來,在屋子裏胡亂轉悠。
镡時觀問孫繼成:“巫桁今日來醉香居可有人作陪?”
“夥計說,就他一個人。”
“身邊未帶侍衛?”
“店家說沒帶。”
蕭居瑁跳到窗臺上,樓下的街市一覽無遺,心想:巫桁獨自一人跑來吃吃喝喝,一個侍衛也不帶?
孫繼成對镡時觀道:“攝政王,窗臺危險,您要不要讓您的貓先下來?”
蕭居瑁聞言,回頭睨了他一眼,镡時觀心中無奈,對孫繼成道:“不用,還是先說案子吧。”
蕭居瑁臨窗俯瞰了一會兒街市,便跳下來,跑到另一邊窗戶底下。這扇窗戶緊緊閉着,按理說,這種天氣,應該通風涼快才是,為何要關着?
“陳鋒人還沒帶到?”
孫繼成一臉沉色,“下官已經讓人去請了,可是到現在還沒回來。”
蕭居瑁因為窗戶閉上,沒法跳上去,就跑到镡時觀腳邊,伸爪子拍了拍他。
镡時觀低首對上一雙金燦燦眼眸,心中頓生柔軟,不禁俯身将他抱了起來,行至窗邊,正欲伸手打開窗戶,就聽桑柔一聲驚呼:“這是什麽?”
镡時觀回身,見她指着巫桁緊握成拳的右手,神色驚訝。
孫繼成連忙蹲身查看,只見巫桁的拳頭裏稍微露出一小塊碎布,這些人辦事兒真的越來越不靠譜了,居然沒發現這個?
他命人将這碎布取出來,“去查查這布料。”
京兆尹府的衙役辦案還是有些經驗的,聞言立刻去查這塊布料,孫繼成心裏稍微定了些,證據越充足越有利于查出案情。
蕭居瑁眯着貓瞳,幽幽地看了桑柔一眼,而後輕輕咬了一口镡時觀的手。
镡時觀會意,便重新轉身伸手開窗,窗戶一開,雅間立刻通風,沖淡了桑柔身上的香味。
蕭居瑁趴在窗臺上,往下看去。
下面是一條小巷,人煙稀少,裏面擺滿了各種雜物,巷子的另一邊是一些破敗低矮的屋子。
一巷之隔,一邊是香風流連的溫柔富貴之鄉,一邊是清貧如洗的方寸之地,實在令人感慨。
沒想到京城還有這樣的窮困之家,只是他們被隐藏在高樓富閣之中,無人問津。
蕭居瑁心中生出些許愧疚,目光收回,在窗臺邊緣逡巡,忽然間,他胡子一動,情不自禁伸出前肢趴上窗臺邊緣,伸出腦袋。
镡時觀護住他,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見窗臺下邊的牆壁上有一小點紅色,疑似血跡。
“孫大人。”镡時觀轉首,“派人去這條巷子裏仔細搜尋。”
孫繼成二話不說,差人去了。
桑柔問道:“可是發現了什麽?”
镡時觀搖首,“醉香居周圍都要仔細查看才行。”
正在這時,有衙差氣喘籲籲跑了過來,“大人!大人!”
孫繼成虎着一張臉,“這是攝政王。”個沒眼色的。
衙差立即躬身行禮,“小的見過攝政王。”
镡時觀颔首,“發生了何事?”
“回禀攝政王、大人,小的奉命去請威遠侯,可是去了威遠侯府,威遠侯正在床上睡得沉,小的叫不醒,只好回來了。”
镡時觀皺了皺眉,陳鋒在軍中待了這麽多年,不可能這點警覺性都沒有,叫都叫不醒?這不應該啊。
孫繼成也沒轍,“攝政王,您看這?”
“派人在這嚴守,孫大人,你與本王一同去往威遠侯府,桑柔公主今日受到驚吓,不若先回使館,此案定會給貴國一個交代。”
巫桁死在蕭國并非小事,他們需要慎重對待。
桑柔聞言只好随着他們一起出了醉香居。
镡時觀和孫繼成攜幾名衙役,迅速來到威遠侯府門前。
威遠侯的管家自然認得兩人,立刻将他們迎了進去,嘆聲道:“侯爺正在卧房休息,王爺、大人,請随小的來。”
他知道侯爺成了嫌犯,攝政王和孫繼成是來查案的,雖說他不相信侯爺會殺人,但抗拒查案定也是不能的。
行至陳鋒卧房,房門一打開,一股熏人的酒氣就撲鼻而來,蕭居瑁動了動小鼻子,嫌棄地瞅向爛醉如泥躺在床上的陳鋒。
“這是怎麽回事?”镡時觀問管家。
看來衙役只說沉睡,還是給了陳鋒面子。
“侯爺這幾日心緒不佳,酗酒厲害,昨夜更是攔不住,回府的時候還是幾位下人擡進房的。”管家回道。
雖說這樣會傷了侯爺顏面,但也可為侯爺脫罪,畢竟一個醉得不省人事的人,又怎麽可能跑去殺人?
“他今日一直在卧房睡着?”
“是。”
“誰能證明?”
管家一時語塞,這要如何證明?
“侯爺一直未從房裏出來。”
孫繼成有辦案經驗,一聽就反駁道:“你們沒見到出來并不表示就沒出來。”
管家苦着臉,“侯爺喝成這樣,哪還能……”
他話音未落,就見镡時觀從腰間現出一把匕首,寒光閃閃,刷地一下就飛躍至陳鋒耳邊,插在床上。
管家和孫繼成的心都拎了起來。
下一秒,更令他們震驚的是,一直叫不醒的陳鋒反射般睜開眼睛,手摸向腰間。
可腰間哪還有刀?他瞬間就清醒了過來,看向站在面前的幾人,疑惑道:“你們怎麽在這?”
孫繼成不敢問話,只好镡時觀來問。
“威遠侯,烏鳳國七皇子巫桁死了。”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一直觀察陳鋒的面色。
陳鋒聞言大吃一驚,“怎麽死的?”他頓時從床上起來,連衣衫不整都忘了。
蕭居瑁聞着他一身的酒氣,不禁看了一眼镡時觀,你們治軍也不是太嚴嘛,堂堂大将軍居然這般酗酒,實在難看。
镡時觀看到他的衣角處缺了小一塊布料,轉身出屋道:“整理好,随我們走一趟。”
陳鋒也覺得這事出得有點大,便迅速捯饬好自己,打算帶上自己的刀,結果發現刀竟然不見了!
他喚來管家,“我的含霜呢?”
管家搖搖頭,“侯爺,您昨夜回府的時候,身上并沒有帶刀。”
陳鋒素來刀不離身,除非他自己真的不省人事,別人才能輕易拿走含霜,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走吧。”镡時觀抱着蕭居瑁邁步離開侯府,孫繼成緊緊跟随,陳鋒便也先顧不得自己的刀,大步跟了上來。
蕭居瑁從別人口中聽說過陳鋒,上次也見過陳鋒與巫枬的對戰,對陳鋒的印象還算不錯,至少愛國這一點不可否認。這樣的人連在擂臺上都不敢輕易傷了巫枬,更遑論殺了巫桁?且看他的神情,不似作僞。
一行人重新回到醉香居,孫繼成将陳鋒帶到二樓雅間,指着地上的刀,還沒問出口,陳鋒就道:“我的刀怎會在這裏?”
等目光挪到巫桁身上的時候,陳鋒又沉默了,這下還不知道孫繼成和攝政王找他來是幹什麽的,他就真的傻了。
“不知威遠侯今日上午去了哪裏?又做了些什麽?”镡時觀毫無波瀾的目光落在陳鋒臉上,陳鋒從他的表情中根本看不出來镡時觀的所思所想,但正因為這樣,才更加沒底。
從不離身的刀殺了巫桁,自己的嫌棄當然是最大的。
“昨夜我喝醉了,回府後一直睡到現在,府中的下人皆可作證。”他替自己辯解。
“除了你府中之人,還有何人可以作證?”
陳鋒蹙眉道:“我昨夜就在醉香居喝的酒,店家可以作證。”
在醉香居喝酒,喝醉了回府,然後第二天七皇子死在他的刀下,這事情聽起來就覺得巧合得很。
孫繼成将店家和夥計招來問話,店家和夥計都作證陳鋒昨夜的确是在他們這喝酒,喝醉了之後就被府中的仆從接了回去。
“走的時候,身上有沒有帶刀?”
“那時候都很晚了,小人困得不行,天色又暗,實在是沒注意。”店家的話也不像是在說謊。
陳鋒心知自己是喝酒惹禍了,不管七皇子巫桁是不是他殺的,他都難逃罪責。
“将七皇子的遺體安置好,去京兆尹府。”這兒畢竟是鬧市之地,太多百姓圍觀不利于案件查探,镡時觀便決定先離開醉香居。
倘若殺人者果真不是陳鋒,那麽背後謀劃之人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破壞蕭國和烏鳳國的議和,且令蕭國折損一員大将。
若是事情沒法水落石出,蕭國自然要給烏鳳國一個交代,陳鋒作為最大的嫌疑犯,肯定不能輕饒。
回到京兆尹府之後,孫繼成滿腦門子都是汗,他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問镡時觀和陳鋒:“攝政王、威遠侯,不知可有見解?”
镡時觀将蕭居瑁放到腿上,看向陳鋒,“威遠侯能否說說昨夜為何要醉酒?”
陳鋒面露糾結之色,似是難以開口。
蕭居瑁眯着一雙貓瞳,腦子裏突然就想到那日被林靜姝撿回林府,聽到的林悠與林靜姝的談話。
林府想要與威遠侯結秦晉之好,當時他只覺得這大概是成不了的,畢竟林府的覆滅是必然的,且林靜姝也不喜歡陳鋒,可他沒想過,陳鋒是否願意。
陳鋒身份貴重,孑然一人,無家庭瑣事煩擾,現在也無戰事,平白地跑來醉香居喝酒到底是為什麽?除了情傷怕是沒有其他了吧?
林府倒臺,林靜姝離開京城,或許此生無法再見,陳鋒若是喜歡林靜姝,如此傷感倒也說得過去。
蕭居瑁斜睨了一眼陳鋒,長得五大三粗的,未料還挺多愁善感。
“心中憂煩,借酒澆愁罷了,只是沒想到貪杯醉到不省人事。”陳鋒斷不會說出真正的緣由。
孫繼成笑笑不知該說什麽好。
镡時觀将目光從他臉上移開,看向孫繼成,“本王還有一個疑惑,為何巫桁不帶任何侍衛前往醉香居獨自用膳?”
孫繼成皺着一張臉仔細想,突然眼睛一亮,“那夥計說過,七皇子吩咐他要上兩副碗筷,莫非是約了人?”
确實有這個可能。
但,到底是誰殺的?
镡時觀與陳鋒的關系雖不算和睦,可也相信以陳鋒的為人,肯定不會做出殺害使臣之事,他心裏面已經将陳鋒排除了。
蕭居瑁覺得這個案子可能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麽簡單,但不管再如何複雜,他們都必須查清楚。
就在這時,被孫繼成派出去的衙役回來了。
“攝政王、威遠侯、大人,小的在醉香居後面巷子裏果然發現了痕跡。”
孫繼成迅速起身,“去看看。”
還沒走兩步,又有衙役奔過來禀報,“小的已經查明了這個布料,”他小心看了眼陳鋒,“的确是威遠侯身上的。”
陳鋒無語,對方果然是拿他當替罪羊了。
孫繼成“呃”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來,小眼睛瞄向镡時觀,“攝政王,要不我們先去那條巷子裏看看?”
“等等。”陳鋒忽然開口,方才的一系列事情弄得他措手不及,如今腦子清醒過來,便想起了一件事。
“我能否再去看看巫桁的屍體?”
孫繼成看向镡時觀。
镡時觀颔首,“一起。”
因為案件還沒查清,巫桁的屍體就特意安置在京兆尹府,着人看守。
陳鋒來到巫桁身邊,旁邊還擺着他的含霜,他蹲下身來,查看巫桁的致命傷口。傷口形狀的确是含霜所致,這一點毋庸置疑,沒人比他更熟悉含霜。不過也正因為他熟悉含霜,他才看出來一絲端倪。
“刀是我的,但用刀的人不是我。”陳鋒肯定說道,他用刀殺人不是這種手法。
孫繼成:“……”你自己說不是,誰會信啊?
“看好了?”镡時觀問他。
陳鋒點點頭,他其實很感謝镡時觀沒有動用強權将自己關押起來,而是帶着他一起查案。
“那就去巷子裏看看。”
很快,他們來到醉香居後面的巷子裏,這兒已經有衙役看守,暫時不準閑雜人等随意走動。
“王爺、侯爺、大人,小的在這裏發現了一個腳印。”衙役指着一塊地面,那上面确實有一個淺淺的腳印,腳印已經有些幹裂。
孫繼成疑惑,“這裏為何會出現腳印?”又沒下雨,地面不可能會濕,腳印從何而來?
蕭居瑁也很困惑。
陳鋒解釋道:“這裏人跡罕至,許是有人情急在這裏方便了一下,因為背陽,不容易幹。”
孫繼成目露驚嘆,原來還有這種可能。
蕭居瑁瞅着那個腳印,腳掌又寬又大。
他從镡時觀懷中掙脫出來,跳到地上,在巷子裏慢慢踱着,感覺有些異樣,但是具體的他又說不上來。
镡時觀來到他面前,仰首看了一眼二樓的窗臺,眉頭一動。
蕭居瑁也在此時福至心靈,急得想說出來,可是他沒法開口,就抓了抓镡時觀的衣服。镡時觀将他抱起來,笑着順了一下毛,喚來孫繼成。
“你讓人去二樓看看,看他能否從窗戶那裏看到本王。”
孫繼成讓人去了,沒過多久,衙役來報,說從窗戶那裏向外看,這裏是死角,看不着。
“孫繼成,你差人去巷子裏的人家問問,有沒有人看到異動。”
如果有人爬窗進去殺了巫桁,殺完之後,從這窗戶往下看沒人,便會從這窗戶爬下去,但他眼中的無人并不一定就是真正的無人。
蕭居瑁滿意地窩在镡時觀手臂上,攝政王不愧是國之棟梁,跟他一樣聰明。
這裏的住戶多是平民百姓,見到這麽多官兵在這,早就躲在屋子裏,不敢輕易出來,等到官兵來盤問時,只是搖頭說不知道。
衙役詢問許久未果,正欲離開,就見一人從旁邊的茅草屋走了出來,他剛才還以為這是這戶人家的雞圈之類的呢,沒想到還住了人。
那人見到官兵明顯吓了一跳,趕緊往回跑。
衙役一把揪住他,“跑什麽?問你話呢!”
“官爺,您有什麽盡管問,小人知道的一定說!”那人形容有些猥瑣,面帶谄媚。
“我問你,你今天有沒有看到有人從那邊二樓爬下來?”
“有啊!”那人嘿嘿笑着,“小的當時還吓了一跳,結果人家可是飛下來的,一點兒事都沒,官爺,您問這個做什麽?”
“既然看見了,那就跟我走,大人有話問你。”
衙役将人帶到镡時觀等人面前,道:“王爺、侯爺、大人,此人是目擊者。”
那人聽到他的稱呼,頓時吓得想尿褲子,連忙跪了下來,磕頭行禮。
“起來說話。”镡時觀道,“你當真看見有人從二樓跳下?”
“是、是的。”
“什麽模樣?”
“小人一時驚慌,他速度又快,沒看清楚,等他跳下來,小人害怕被發現就躲了起來,只覺得他很高很壯實,長得有點兒兇,怪吓人的。”
“還有沒有其他特別的?”镡時觀心裏有了一個身影,但不敢确信。
“哦,他脖子上好像還戴了一個項圈,那種款式小的沒見過,所以有些印象。”
陳鋒忽然看向镡時觀,“我想到了一個人。”
蕭居瑁:朕也想到了。
镡時觀吩咐人取來紙筆,将蕭居瑁從懷中放下,動筆在紙上刷刷地勾勒起來,稍許,一個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