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叩叩叩。
葉芽半握小拳, 敲響房門，踮起腳尖向裏面叫喊：“子煜，你在嗎？”
沒有回應。
“你不在嗎？”
“不在！”房間裏傳來葉子煜悶悶地聲音。
葉芽不解：“可是你在說話呀？”
咔嚓。
門被打開。
葉子煜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 漂亮的小臉陰沉沉沉，豎着兩條眉毛, 表情兇神惡煞宛如初見。
葉芽被這陣勢吓懵了, 随即反應過來，把手上玩具送過去：“你看。”
變形金剛包在精致華麗的半透明盒子中，模型制作的非常漂亮，凡是這個年紀的小男孩見一眼絕對邁不開腿。誰成想葉子煜并不買賬, 他伸手, 啪得聲把盒子拍在地上。
“你是不是在和我炫耀？！”
葉芽手背被打得紅了一小片, 有些疼，她捂着手看過去，語氣不滿：“你幹嘛打我！”
“出去出去，我不想理你。”葉子煜扯起她衣領向外拉, “我決定從現在開始不喜歡你了，你不再是我喜歡的小妹妹了。”
“可是你為什麽不喜歡我了？”葉芽很是委屈，“因為我不可愛了嗎？”她迷惑的捏了捏肉感十足的臉蛋, 不可能呀，今天在外面別人都在誇她可愛。
“你看, 我還換了新裙子。”葉芽拉起裙擺在他面前轉了一圈，“是商城的姐姐給我換的。”
蕾絲裙擺跟着她的動作旋轉舞動，讓本就精致的小姑娘變得如同花仙子。
葉子煜嫉妒的眼眶通紅：“你還在炫耀。”
“我沒有。”葉芽很是委屈, 她沒有在炫耀，分享開心還是炫耀嗎？
“你就是仗着自己可愛，故意撒嬌讓爸爸帶你出去的對不對！”
葉芽被這邏輯思維弄得一怔。
“爸爸從來都不帶我出去。”他眼睛赤紅，咬了咬下唇說，“我要是變成女孩子，肯定比你可愛！”
葉芽眨眨眼，為難的咬了咬手指頭，勉為其難說：“那、那我可以把裙裙給你穿。”
葉子煜呼吸一窒：“誰稀罕你的裙裙啊！我要的是裙裙嗎？我要的是裙子嗎！！”
不、不是嗎？
“那……玩具。”
“不稀罕！”葉子煜丢了出來，啪嗒聲大力将門合上。
葉芽連同玩具一起被擋在門外，她盯着那扇房門陷入濃濃的茫然之中，呆滞片刻後彎腰把玩具抱起，重新敲門，“子煜子煜，你真的不理我嗎？”
“走開！不理你！”房間裏他暴跳如雷，“我決定永遠不理你了！”
他的脾氣耍得莫名其妙沒有理由，讓一心哄他開心的葉芽跟着情緒低落，有生氣也有傷心，“那我也不理你了！”她小腳猛跺，“除非你現在把門打開和我道歉！”
“不開！不歉！你走！”
“那你不讓我進去睡覺覺了嗎？”
“不讓了！今天我的小床說不屬于你！”
“哼！”葉芽鼻孔出氣，雙手叉腰，用力地喊，“那你告訴你的小床，芽芽也不屬于它了！我去找別人家的小床！”
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媽媽說的果然沒錯，男孩子都是莫名其妙的生物。
明明她什麽都沒做，還想把玩具送給他。
氣死草了。
更莫名其妙的是，這頓火剛發完，任務系統莫名評定，[對葉子煜心機一次，随機獎勵5澆灌點。]
葉芽皺眉。
系統叔叔也莫名其妙的，這裏的一切都奇奇怪怪的。
她最後看了房門一眼，正要走，想了想又把玩具放了回去，“變形金剛說它喜歡你，你要是不把它帶回去它會難過。”葉芽趴在門前，害怕葉子煜沒聽到，特意放大聲音，“玩具是你爸爸給你買的~”
葉子煜沒有出來的跡象，她像是小老太太似的嘆了口氣，雙手背後轉頭進了哥哥房間。
走廊再次陷入安靜，葉芽并沒有注意站在樓梯口上的男人一直在默言不語的暗中觀察。
葉霖川本來是不想下來的，可是小朋友吵叫聲太大，讓他想不關注都難。葉霖川目光下移落到門前那孤單的玩具身上，他眸眼沉思，下樓撿起玩具，扣響房門。
“我都說了我不想理你，煩不煩啊你！”
“開門。”他沉聲，“我。”
屋內沉寂，之後房門緩緩拉開縫隙。
葉子煜在他面前垂頭，唇瓣固執緊咬。
“給。”葉霖川遞過玩具。
葉子煜別開頭不接。
“她參加比賽幫你買的。”
葉子煜睫毛扇動，緩緩擡頭。
“下次我一定帶你去好不好。”葉霖川俯身，大手輕輕在他頭頂按壓，深邃目光與之對視，“我保證。”
他承諾了無數下次，葉子煜對此早已疲乏，低頭捧着着盒子不語。
葉霖川離開後，葉子煜立于原地未動。
盒子上的輕微刮痕正在提醒他剛才的所作所為。
冷靜下來的葉子煜擰着眉頭陷入自我厭棄當中，他好像又一次沒控制住自己，又一次對着別人發脾氣……
明明……只有葉芽願意和他玩了。
葉子煜躊躇許久，慢慢吞吞開門去找對方，猶豫兩秒後，敲了敲門。
咯吱。
門打開。
開門的是葉芽，小姑娘扶着門歪頭看他。倒是葉子煜很不自在，喪氣垂下的頭透着忐忑不安。
“芽芽……”葉子煜抿抿唇：“我、我的小床說想念你了。”
葉芽扒拉着門框，腦袋向左歪，又向右歪，動作神似被未知事物所困擾的貓崽子。
“它……”葉子煜神色不自在，“它說錯了，說不應該和芽芽兇。它明明是哥哥，竟然還在和小寶寶鬧脾氣……”
葉子煜擡頭：“芽芽你會原諒它麽？”
他是個心思極為敏感的孩子，在常人眼裏的小事會在他的世界放大千百倍，所以他容易憤怒，容易低落，更容易傷害到他人。在他的小小圈裏，只有葉芽願意和他玩。
葉芽松開門，上去給了子煜一個溫暖的抱抱。小葉子脾氣好，生氣沒五分鐘就忘記了葉子煜的所作所為，如今他一低落，只想好好安慰他，哪裏還會記恨。
他耳朵泛紅，小心翼翼捧起葉芽的臉，“芽芽對不起，哥哥以後不會兇你。”
葉芽點了點頭，又問：“那你剛才是覺得我不可愛嗎？”不管多大的女孩子都會很介意這種事。
葉子煜語氣篤定：“你一直很可愛。”
得到确切的回答，葉芽松了口氣：“我以為是我不可愛，所以你才不理我。”
“那……”葉子煜撓撓頭，“你要和我玩嗎？”
葉芽又一點頭，和葉子煜手拉手去玩新買的玩具。
**
葉清河當天夜裏便去和父親商量葉芽入學七彩糖幼兒園的事，葉霖川對這類事向來不關心，當下點頭同意，命令助理明早去辦。
“對了，芽芽的戶口上好了嗎？”
“剛下來。”
葉清河眸光閃爍：“那上面的名字……？”葉芽對外的身份是雙胞胎妹妹，這個名字肯定是不能用的。他有些緊張，生怕葉霖川想一個亂七八糟 ，奇奇怪怪的名字。
坐在書桌前的葉霖川頭也不擡的說：“葉芽芽。”
葉芽芽……
有夠随便，是父親風格。
葉霖川端起水杯，見他沒走，便問：“還有事？”
葉清河搖頭，剛準備離開，突然聽到身後傳來父親的一道悶哼。
“爸？”
“沒事。”葉霖川皺眉捂着嘴，“被水燙了下。”一直專注和葉清河說話，完全忘記這杯茶還熱着。
葉清河奇怪看了他一眼，一步三回頭的走出房間。
門剛關上，裏面便傳來道瓷器砸裂的聲音，同時還有一句暴躁的——
“操！”
父親竟然說髒話了。
葉清河不贊同的搖頭，說髒話實在不應該，難不成是爸爸提前步入更年期？
**
助理速度很快，第二天便辦理好了葉芽的入學手續，周一正式去幼兒園上課。葉芽還不太明白上學的含義，當天還在院子裏樂呵呵玩泥巴。
天氣很好，豔陽高照，碧空如洗。
她穿着綠色小雨鞋踩在泥坑裏，髒兮兮的小手在泥坑攪動，擡手一蹭，臉上髒一片，和小花貓似的。
系統：[芽芽明天就要上學了。]
葉芽慢吞吞點頭，把泥巴堆成一座小屋子。
系統：[你還記得你的任務嗎？]
“當壞蛋！”三個字擲地有聲。
[對對對，當壞蛋！我們芽芽一定是全幼兒園最壞的寶寶！]
葉芽吸了吸鼻涕，說：“叔叔你別說話，芽芽在玩兒~”
系統：[……]
這才多久，這孩子就開始嫌棄它了。
唉，老父親嘆氣。
葉芽專心和泥巴做着鬥争，沒一會兒便堆好了一座房子，沒一會兒又捏了兩朵四葉草，仔細看栩栩如生宛如藝術品，正玩的開心時，突然聽到旁邊傳來道輕哼。
葉芽小小的耳尖抖動，順着聲音看去。
她那替身爸爸站在目光不遠處，V字領襯衫，寬松的休閑褲，腳下踩着雙拖鞋，手上抱着保溫杯。
葉芽用自己的小髒手蹭蹭臉，大方讓開一小塊地方，邀請：“阿弟也想玩兒嗎？”
誰他媽想玩這個！
葉霖川打了個噴嚏，捏起眉心坐在一旁的藤椅上。
他有些不對勁，神色靡靡，眼皮下堆着青紫。
葉芽視線上移，看見他頭頂籠罩了一小片烏雲。
——那是黑雀雀昨天吐的口水。
葉芽的眼神又移動到他倦憊的眉眼上，緩緩起身，蹲下晃動雙臂，憋着口氣稍微用力，啪嗒下從泥坑裏跳了出來。
髒兮兮的葉芽拖着一身泥污走過去：“阿弟……”
“叫叔叔。”葉霖川嗓音喑啞。
葉芽頓了下：“你生病了麽？”
“嗯。”不然也不會留在家裏。
葉芽盯着他頭頂的烏雲若有所思，媽媽說烏鴉記小心眼愛記仇，當讨厭上一個人時會讨厭一輩子，若是烏鴉詛咒了所恨之人，那麽詛咒也會跟一輩子。
“阿弟，你要摸摸我的小腦袋麽？”葉芽主動把自己的臉湊了過去。
葉霖川擡眼。
小姑娘滿臉灰色的泥，鼻子下面墜了一丢丢清鼻涕，睜着雙亮瑩瑩的大眼睛，睫毛一眨，還能看到眼皮上方已經凝固的灰泥。葉霖川呼吸窒住，眼珠跟着下晃。
她身上的背心已經看不出原色，腿上身上胳膊上全部都是，整個人就是只在泥坑裏撒完潑打完滾的泥猴，不忍直視。
葉霖川好說帶過兩個兒子，他兩個兒子再這麽調皮也沒有過這麽髒的時候。
“離我遠點。”葉霖川一根指頭抵上她肩膀，以行為拒絕着她的靠近。
“那你摸摸我的小腦袋。”葉芽用小泥手拍拍頭頂，頭發成功遭殃，“摸完阿弟的感冒會咻——的下跑掉。”她是可以給人帶來健康和幸運的四葉草小妖怪，只要摸摸頭頂的小葉子，黑雀雀帶來的黴運便會一同消失，若不是烏雲擴張，他也會越來越倒黴。
葉霖川深吸口氣，朝裏大喊：“陳嬸——！”
“先生您叫我？”保姆匆匆從屋裏出來，在看到葉芽時心裏一驚，“啊呀，怎麽弄成這樣了？”在看到花園旁邊的泥坑時又是一道驚呼，“啊呀我的菜地！”她才在埋了種子！
陳嬸心痛如絞。
葉霖川的頭開始劇烈作痛，“陳嬸，你在我的花園種地？”
保姆暗叫不好，急忙拉過葉芽，“我、我帶芽芽去洗洗，看孩子髒成什麽樣兒。”
“可是我還想玩泥巴。”葉芽仰頭哀求，“可以讓我再玩一會兒嗎？”
保姆冷酷無情：“不可以。”
“好吧。”葉芽很快妥協，“那明天可以玩麽？”
保姆冷酷無情：“不可以。”
好吧。
那她不玩了。
葉芽泥巴玩的心滿意足，晚上就早早回房間睡了。
在她睡着的這段時間裏，葉清河像老父親一樣幫明天要上學的妹妹整理書包，其中書本筆盒是必須要帶的，還有手帕紙巾，芽芽頭發容易亂，小梳子小鏡子要帶上，最重要的是水壺，小孩子要多喝水。
他一邊裝，一邊嘴裏絮絮叨叨。
突然間，葉清河從小書包的夾層裏翻找出一張名片，估計是今天葉芽中獎時順便拿來的，他翻看兩眼，重新裝入到書包。
床上的葉子煜打了個哈欠：“哥，我困了。”
“那你睡。”葉清河往書包放進兩根紮辮子用的小皮筋。
葉子煜撇撇嘴，縮到床上。
他側身看着睡着的葉芽，心中突然湧出孤獨。
“明天芽芽和哥哥上學，爸爸去工作，家裏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葉清河指尖頓住，看過去。
他不說話，眼神裏流露出濃郁的落寞。
葉清河拉上書包拉鏈，起身坐到床邊：“子煜。”
“嗯？”
“子煜要不要也去上學。”
他的提議瞬間讓葉子煜瞪大眼睛。
“你要是願意去上學，願意和小朋友玩，相信爸爸也會很開心的。”
“可是……”葉子煜垂眸，難過的像是要哭出來，“沒人願意喜歡我。”就連爸爸都不是很喜歡他。
葉清河摸了摸他軟綿綿的頭發，“不會呀，你看芽芽就很喜歡你。”
“芽芽誰都喜歡。”
葉清河靜默。
這倒也是。
她妹妹能和剛認識兩天的女孩子結婚，也能和內向的同桌打成一片，好像在她眼裏就沒有讨厭的人，除了爸爸。
“那你想去上學麽？”葉清河又問。
葉子煜不說話。
他心裏自然是想的，可是又害怕踏出那一步。他害怕別人讨厭他，排斥他，害怕沒人願意和他做朋友。
可是……
“我想試試。”
他是男子漢了，總要走出那一步。
“不過……我可以試試嗎？”葉子煜的語氣中充滿了對未來的不确定和對自己的不信任。
葉清河溫柔為弟弟妹妹掖好被子，“你認真考慮一晚上，明天心理醫生會來例行檢查，如果醫生叔叔說你可以去上學，那麽你就可以去。”
他緩緩推離房間，在關燈前說：“晚安，子煜。”
“晚安，哥哥。”
葉子煜閉上眼，沒多長時間便進入夢鄉。
夜盡天明，周一轉眼即達。
今天是葉芽第一天上幼兒園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