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葉芽本質是妖怪，就算穿越到人類身上也能看到常人所看不到的東西。
——比如說守護靈。
守護靈只護至誠至善之人，也擁極惡極歹之徒，一百個人裏面可能只有一人擁有自己的守護靈，很是少見。
她仰頭瞪大着眼，視線中，一只通體黑色的烏鴉立于少年肩頭，雙眼呈赤紅，周身盤旋的黑氣像烏雲一樣将少年籠罩。
葉芽記得母親說過，烏鴉乃不祥，擁有這種守護靈的人類也不是好人，若是見了就躲遠點，免得招來禍端。
她咕嚕聲吞咽口唾沫，雙手背後，老老實實側身讓開路。
沈晝垂眸斂目，噤聲漠然地扶起自行車，随手将書本丢到車筐。推着自行車走遠兩步，旋即腳步頓下，再次折返回來。
“你叫什麽？”他居高臨下問。
葉芽害怕那只烏鴉，乖巧應話：“葉芽。”
沈晝眉一挑，眼神環顧四周，之後又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沈晝打好車，在她面前蹲下：“你爸爸媽媽呢？”
葉芽的注意力一直在他肩膀上。
那只烏鴉估計是累了，正窩在肩頭，慢悠悠用喙啄着翅膀上的黑羽。覺察到葉芽視線，烏鴉那血紅色的雙眼落了過來，張開嘴兇狠的一聲啼叫。
葉芽肩一抖索，吓得用兩只小手捂住了眼。
沈晝抿唇，他從小不讨人喜歡，現在吓到小孩子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畢竟貓狗見了他都要躲着走。
瞥了眼葉芽那幹裂到破皮的嘴唇，沈晝起身進了旁邊便利店。
他從口袋裏掏出僅有的五塊錢，捏着皺巴巴的紙幣在貨架前徘徊許久，忍痛買下一瓶娃哈哈。
“給。”沈晝再次走到葉芽身前，将買來的娃哈哈遞了過去。
葉芽緩緩将手指頭留出一條細縫，大眼睛盯着娃哈哈始終沒有動。
沈晝主動為她插上吸管，聲線淡薄：“喝吧，喝完我帶你去找警察，他們會幫你找到父母。”
葉芽長睫顫顫，小心翼翼碰過娃哈哈，小口小口的吸溜着。
——甜滋滋，是她一百年都沒有嘗過的味道。
“謝謝哥哥。”葉芽唇角漾開抹笑，幹淨明媚的笑容讓整張小臉都生動起來。只是臉上和身上過于髒了，髒到像是剛從垃圾堆裏滾出來的一樣。
沈晝看着難受，取出紙巾蘸着水壺裏僅剩的一口水一點點把她臉上的穢物擦拭幹淨，她原本的樣子逐漸顯露。
葉芽生長得極其好看。
眉兒彎彎，眼神伶俐，一滴紅色淚痣不偏不倚點綴在左眼下方，任誰見了都要呼聲漂亮可愛。唯一不足的是她太瘦了，皮膚也過于蒼白，像是營養不良，又像是被長久虐待。
葉芽很快喝完了一瓶娃哈哈，舌頭仍不餍足的在嘴唇舔了一圈。
“走吧，我帶你去前面警亭。”
警亭不遠，走幾步拐角就是。
葉芽捧着空掉的瓶子，一瘸一拐跟在他身側走。
沈晝走得很慢，即使如此葉芽依舊跟不上。他餘光往過一掃，小姑娘身子骨單薄，過于寬大的衣服快要從肩頭滑落，她赤腳走在地上，腳丫子早就髒得不成樣子。沈晝抿了抿唇，脫下校服外套把她完全裹住，緊接着張手将人抱了起來。
葉芽短短的兩條胳膊環着少年脖頸，眼神對上旁側假寐的烏鴉時，吓得閉上眼睛，把腦袋埋在了他肩窩。
三歲的小姑娘輕若羽毛，抱在手上沒一點力氣。
沈晝家裏還有個五歲的弟弟，因為父母早亡的原因，弟弟都是他一手拉扯他的。他記得弟弟三歲時重多了，果然這小姑娘生活的不好。
“你住哪兒？”
葉芽思索幾秒，認真道：“土裏。”
沈晝默然。
他權當這是小孩子的玩笑話，并未放在心上。
警亭近在咫尺，裏面只有一位執勤的民警。沈晝抱着葉芽進去，主動和對方打了招呼：“你好，這個小朋友走失了，能麻煩你幫她聯系下父母麽？”
這條街是龍城最繁華的商業街，每個月都會有一兩個小朋友和父母失散，民警早就見怪不怪了。
“可以。”民警點頭，“同學你放她在這兒，順便留個你的聯系方式，回頭要是找到她的父母，我打電話聯系你。”
少年眉眼裏有絲絲窘迫：“抱歉，我沒有手機。”父母死後，親戚們吃絕戶，榨幹了父母留下的所有財産。此後他和弟弟的日子過得清苦拮據，就連兩人上學都靠他人資助。手機是當今社會的必需品，卻是他們的奢侈品。
“我叫沈晝，就讀一中。要是有事您可以去那邊聯系我。”
說完，沈晝把葉芽放在了警亭的椅子上，沉默不語的轉身離開。
他背影削瘦挺拔，葉芽睫毛顫顫，跳下椅子追了出去：“大哥哥——！”
沈晝回眸，“你還有事？”
葉芽跑到他身前，在沈晝困惑的視線中拉起沈晝的手擱在了頭頂。
小姑娘的發絲像奶貓的胎毛一樣柔軟，這讓從來沒被小孩子親近過的沈晝渾身一個激靈，大腦莫名空了幾秒。
“大哥哥是好人。”葉芽望着他的雙眼澄澈清亮，“小葉子會祝福你和你的黑雀雀。”
媽媽說四葉草會降福人間，只要人類摸一下腦袋就可以。
說完這句話，葉芽撒丫子重新跑回警亭，留沈晝原地呆愣。
黑雀雀？？？
沈晝丈二的和尚摸不到頭腦，最後看了眼警亭，匆匆趕回到原來的位置，面無表情對着地上散落的書本懷疑人生。
他自行車呢……
沈晝用了好一會兒工夫才消化掉自行車被人偷了的事實。他嘆了口氣，撿起地上的書本整理好，認命向家的方向挪動。
沈晝從小到大倒黴慣了，丢東西這種事早就習以為常。
嘴裏有點幹，旁邊剛好有家超市開張。他掏出僅剩的一塊五猶豫會兒，走進去買了瓶一塊錢的礦泉水。
“超市新開張有活動，凡是在本超市購物者都可以憑小票參加抽獎活動。”店員笑眯眯地指向旁邊箱子，“一等獎是電動車，同學可以試一下。”
超市門口停着輛嶄新的粉紅色小電驢，上面綁着喜慶的大紅花。
沈晝對抽獎這事兒壓根不抱希望，他把小票遞給店員，不甚在意的随手一抽——
【一等獎】
三個字在燈光下顯眼矚目。
沈晝手一抖，陷入恍惚。
**
時鐘指向十點，距離葉芽蘇醒剛好過一個小時。
民警給了葉芽一塊面包，一邊看她吃一邊問話。
“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
“葉芽。”她捧着面包晃着小腿，腮幫子鼓鼓，像一只憨憨的小倉鼠。
民警第一次見到這麽小的小朋友離開父母還不哭的，當下放軟語氣，“家在哪裏還記得麽？”
“記得。”
民警坐直身體：“哪裏？”
葉芽朝着上面一指：“天上。”
時間之境位于天空縫隙，她和族人都生活在那裏。
“……”民警噎了片刻，好言好語，“小朋友，爸爸媽媽叫什麽知道嗎？”
“知道。”葉芽吃完了面包，手背胡亂蹭去臉上的面包屑，“媽媽叫花無缺。”
正在看《小魚兒與花無缺》的民警：“……”
“爸爸叫葉霖川。”
民警的眼皮子又是狠狠一跳。
葉霖川是龍城首富，手段狠厲無人不識。他倒是有個女兒，不過在三年前就早早夭折了。
這小姑娘簡直就是睜着眼睛胡說八道。
民警正要繼續問話，外面有老兩口求助，他對着葉芽叮囑幾聲，出去幫那兩個老人。
[叮！新任務發布：甩開追捕的壞人。]
腦海中忽然響起的冰冷電子音讓葉芽歪了下頭。
系統知道她不懂任何是什麽，直接口頭表述：[芽兒，有人來抓你回實驗室，聽我的話，出去向右跑。]
葉芽點點頭，跳下椅子趁着民警不注意跑了出去。
初春的晚夜清涼，葉芽邁動着兩條小短腿在街道靈活穿梭，她忙于跑竄，根本沒注意系統着急叫她。
眼看跑得越來越遠，燈光也越來越暗，系統忍不住扭曲咆哮：[我讓你跑右邊，這是左邊——！！！]
初當人類一小時，不懂左右是哪邊的葉芽：“……”茫然的左右環顧。
系統嘆氣：[寶貝，你吃飯的那只手是右。]
吃飯的……
葉芽拍拍頭，緩緩仰脖看向天空，認真盯看夜空幾秒後，葉芽委委屈屈：“可是我飛不上去……”
[……]
它忘了，四葉草吃的是是日光，喝的是露水，換言之，她不用手吃飯，她也不會懂左右。
系統本來想着讓葉芽從右邊跑去夏晴父親所開的公司，重新讓劇情回歸原位，現在好了，直接跑出了街區，如今唯一慶幸的是她成功甩開了實驗室的那群人。
唉，心好累，想辭職，到底何時是個頭。
葉芽一個人慢吞吞走着。
她的這幅身體是克隆出來的，有着高于常人的身體素質與智商。即使如此，奔波一晚上的葉芽也漸漸吃不消了。
這條路又黑又陰森，沒什麽人，更鮮少有車輛過來。
“叔叔，我腳疼。”
系統剛才用了初始聲音，葉芽聽出來了。
“叔叔，我想回家。”她嗓音哽咽，又要哭了。
系統走出挫敗，溫聲說：[前面有張小椅子，葉芽可以在那裏休息一下。]
葉芽胡亂抹去不覺流下的眼淚，走到小椅子前爬了上去。
她身上還裹着沈晝的衣服，寬松的校服外套剛好把她完全籠罩，也替她遮擋去吹來的夜風。
“我忘記把衣服還給大哥哥了。”
[沒事，不還也行。]
系統剛才查找了一下沈晝的個人信息，發現那人是小說裏微不足道的炮灰反派，反社會人格，長大後會因連環殺人被身為警察的弟弟親手處決。至于沈晝的弟弟是小說男主角，葉芽會和他有牽扯，但不會和沈晝有牽扯。
葉芽感覺身上燙燙的，眼皮上像是壓了石頭難以睜開，她揉揉眼睛，慢悠悠躺倒在長椅上，深深沉沉睡了過去。
沒多久，一輛黑色轎車徐徐停在路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