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三十九、怡情
三十九、怡情
八月二十八,南宮門的事情已經過去整整七日,經過七日的休息,南宮門之中的大部分人都已恢複了精神。當然此次元氣大傷若想完全恢複還需日後的調養。
更重要一點事今日是南宮琳琅的頭七。雖然南宮琳琅犯下過錯,可是他始終是南宮門的二少爺,一個被九紋龍迫害的受害者。即便事實諷刺的讓人覺得可笑,他所受到一切罪,都是他自己種下的孽。而在傳言中南宮琳琅成了抵抗九紋龍而死的義士。這樣的結果或許是再好不過的。竟然已經結下了好果子,又何須再去追究當初開的花是美是醜。
而這幾日之中更多的江湖名士名門大派,收到消息陸續趕來了南宮門。司空摘星至少已經看到了二十隊人馬,而這僅僅是走水路的人。而這些人之中更多是沖着陸小鳳而來,而他們之中不乏和陸小鳳有着不錯的矯情的朋友,看到這些人司空摘星更覺得自己讓公子岚去辦的事情是在必要不過的了。
那陸小鳳的情況如何?倒也只能說沒有惡化,當然也沒有清醒的跡象。
南宮門主自然不會虧待陸小鳳起初給他準備了很多療傷靈藥,可是不知是不是先前無法無天的毒未完全排盡,結果和藥起了反應,給陸小鳳灌多少藥就吐多少,反而成了雪上加霜,靈藥成了□□。只能是靠祿求義給陸小鳳灌入內力保證他的血脈運行,慢慢的自行修複血脈。這樣的方法雖收效甚微卻也是最保險的。
司空摘星哪裏不是有無法無天給的靈丹妙藥,難道他沒有給陸小鳳送去?答案顯然是沒有,而且司空摘星從一開始就不着急去給陸小鳳送去他那份解藥。即便是在得知陸小鳳的狀況毫無起色也沒有要立即趕回南宮門送去解藥的意思。
那他打算什麽時候給陸小鳳送去?
什麽時候司空摘星也不确定是最合适的,但至少也要等公子岚将一切都辦妥了。從南宮門到港口,千裏神駒日夜兼程最快也要五天。
八月二十九南宮門
昨夜剛過完頭七,地上還殘留着這昨日法事留下紙錢。
法事是四大高僧之三的老實和尚主持,他也是聽到陸小鳳出事了才匆匆趕來的。不過因為一而再的遇到倒黴事,老實和尚算是徹底怕了碼頭港口這種地方,并沒走水路。也避開了一直在碼頭驿站待着的司空摘星。
和老實和尚一樣沒有選擇水路的人還有蒼長行。
花滿樓能感覺的出來,現在的蒼長行與十年前他所遇到的那個滿是自怨自艾的人不同,他對陸小鳳的那份恨意已經蕩然無存。而且他為了能更快親眼确認陸小鳳的安危,一直以來不願輕易接受他人幫助的蒼長行,竟能暫時放棄自己的嚴守的尊嚴,讓人将他背上南宮門,并直接将他帶到陸小鳳身邊。僅憑這一點他就是一個值得一交的朋友。
蒼長行也對花滿樓的豁達欽佩有加,想到曾經的自己倍感自愧不如。相處之後兩人更是對對方的才智為人刮目相看,成為了相逢恨晚的好友,兩人的默契程度讓陸小鳳都嫉妒不已,這當然都是後話。
現在蒼長行坐在陸小鳳身邊,看到自己這位兄弟面無血色和死人差不了多少的兄弟,心裏着實百味交雜。再聽司馬和歐陽兩個後生為他詳細的說明那一晚陸小鳳的表現,雖滿是欽佩,但還是忍不住先罵他簡直就是胡來。蒼長行罵的很大聲,絲毫不在意會不會吵到陸小鳳,也沒人打算站出來阻止他。當然不會有人阻止,他們甚至想過要不要在門口放上幾百斤的爆竹。要是能夠直接把陸小鳳給吵醒那就再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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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在這裏見到你,你也到沒讓我失望。”當蒼長行罵夠了,搖頭輕笑。
“蒼公子,你這是何意?”花滿樓有些不解。
“是這樣的花公子,你們想必也知道,一月前小鳳曾托我為他約朱停到湖州相會。”蒼長行道。“那時我便同小鳳提及過南宮門将會發生大事,而且祿叔伯也會來此恐怕會有兇險。那時小鳳還佯裝漠不關心,可最終他還是抵不住那份情誼所牽絆。”
“這麽說來小鳳他更早前便知南宮門會出事。”花滿樓忍不住轉向躺在床上的人。更加肯定有些事情并非陸小鳳做不到不想做,他只是需要有人能推他一把罷了。花滿樓并不喜歡強人多難,但是他更不願意陸小鳳會後悔。只要可以幫助自己的朋友無悔,又有什麽是不能做的呢。
“對了花公子,不知隕他現在如何,為何不見他。”
“隕?”聽到這陌生稱呼花滿樓稍稍愣了一下,便反應過來。“蒼公子是想問的可是司空?”
“是。”蒼長行有些不好意思的應道,他還是更喜歡那樣稱呼司空摘星,既然這顆星注定不會屬于他,那麽至少有個獨屬于他的稱呼倒也不錯。“聽說是隕從九紋龍哪裏偷得了解藥,還為小鳳運功逼毒。他現在可還好。”
“司空他……”花滿樓的話還未說完,有人搶先答道。
“那個司空摘星根本就沒事,早在隔天一早就自己離開南宮門了。”司馬青城忍不住道。
“隕離開了?”聞言蒼長行稍稍一愣,轉而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勾起以前的回憶,心中突然泛起不安。“這麽說來的話隕他一定是去為小鳳求藥去了,該不會出什麽事情吧。”
“……”聽到蒼長行說出和自己同樣的猜測,花滿樓忍不住皺起眉頭,擔心和不安湧上心頭。
雖然司空摘星讓花滿樓不要操心好好修養,但又怎麽能真的不挂在心上。陸小鳳中毒,司空用自己的內力幫他甚至不惜搭上自己半條命,而隔天卻又丢下還在昏迷的人獨自離開。直至目前所發生的一切和當年兩人所經歷的一切相似到可怕。這似乎已經成了兩個人命中的定數,難免讓人不去擔心結局是否也會再次重演。
“他去給陸大俠求解藥?不可能的,那個司空摘星根本就是個……”司馬青城卻顯得很氣憤的道。
“青城。”歐陽雲德低聲喚了一句,并用手肘撞了司馬一下,阻止他将接下來有失禮數的話說出口。
“花公子,蒼公子你們真的無須再為司空摘星擔心了,他現在可好的很。”司馬青城也意識到自己險些失禮,當着花滿樓這樣的人面去罵他的朋友,絕對是件很失禮的事。可越是如此越是讓司馬青城感到憤憤不平。被陸小鳳,花滿樓當成朋友,司空摘星這種人根本就不配。
“歐陽,你們是不是遇到司空了?”聽司馬青城語氣那麽激動偏激,花滿樓将問題抛給了歐陽雲德。
“是。”歐陽雲德應道,他似乎很不願提及這件事。“我和青城前日到鎮上為法事做準備,在碼頭遇到了司空摘星。”
“碼頭?”花滿樓更是感到有些不安。“司空他坐船走了?”
“這倒沒有。我們兩人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看着花滿樓的擔憂,歐陽雲德着實有些說不出口。
“我們正好撞到他在碼頭驿站裏和人賭錢。”司馬青城為歐陽雲德将話講完。
“賭?”這絕對是個會讓人意外的答案。
兩日前八月二十七,司馬青城和歐陽雲德兩個人一起前往鹹池鎮,為頭七的法事做準備。販賣香燭的店鋪離碼頭很近,畢竟常年行船的人,燒香求神是必不可少的,不少船上也都有小隔間,擺放小小的香案。而另一樣在這種魚龍混雜的碼頭必不可少的東西便是賭局。除了正規的賭場,街邊随便鋪張布,準備一枚銅錢幾個空杯子便能開賭。當兩人見到司空摘星的時候,他就身在一個不大不小的賭局之中。
因為剛剛過完防風廟會,香燭店的存貨已經不多,需要等到午後才有貨或是晚些派人送到南宮門。鑒于最近南宮門不方便讓陌生人前往,兩人選擇了前者。于是前往了碼頭驿站等待。
剛進到店裏的時候,兩人就看到一個角落圍滿了人。他們都很是興奮的重複念叨着‘魚蝦蟹’,片刻之後有人開心的大小有人嘆息咒罵。
‘兩位客官對不住啊,正午這會碼頭的腳夫休息,偶爾會在我們這裏小賭幾把,有點吵不要介意他們一會就散了。’店夥計給這兩個一樣就是公子哥打扮的少年倒上茶,并解釋道。
‘無礙的。’歐陽雲德表示并沒有什麽。
‘……’司馬青城顯得很不屑,在他看來賭這種事是最龌龊的事情,辛辛苦苦賺來的錢卻只為了一時的刺激便拱手送人。賭徒并不比小偷更好到那裏去,都一樣窺視着他人的錢財想要占為己有。司馬青城想不到的是片刻之後他真的會在這一群賭徒之中看到一個真正的偷,而且不是小偷還是個大偷。
果然兩人桌上的茶還沒涼,點的幾樣小菜也都還沒送上來。腳夫們就都散了,看他們那副不盡興的表情應該是過了休息的時間了。腳夫都走了之後桌子并沒有完全空下來,還有一個人安穩的坐在哪裏。
看到人群散開,另一個店夥計馬上走過來,将早就準備好的一壺茶還有一碟花生放在桌上。
‘這位客官,今天手氣如何,贏了不少吧。’店夥計雙手拖着食盤,站在這位貴客的身側。就看貴客墊了墊手中的碎銀子,然後随手那麽一投,将手中的足有四五兩的碎銀全部都扔在了店夥計手中的食盤上。
‘等下給我多燒些熱水送到房間,晚上再多準備幾個好菜。’客人吩咐道。
聽到這個聲音司馬青城和歐陽雲德都一愣,這個聲音他們絕對是聽過。立即轉過頭去張望,果然看到有着和之對應容貌的人就坐在原本圍滿了賭徒的桌旁。而吸引了他們注意力的人此時正專心吃着面前的花生,并沒有注意到他們兩個。
雖然容貌身形都一樣,發型些許的改變,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兩人還是不敢肯定自己就一定沒認錯了,畢竟那人絕對不該出現在此處。
‘兩位客官你們點的菜。’就在這時候店夥計将小菜送上來。
‘小二那個人在你們這住了很久了?’司馬青城拉住店夥計指一指坐在哪裏專心吃花生擺弄花生殼的人,輕聲詢問。
‘那位客官是從外地來的,二十三晚上到有四日了。前幾日一直在賭場裏面賭來着,才三天就把我們這最大的賭場給贏的關門,老板差點就沒把整間賭坊都輸給他。這才在這陪些小工玩玩。’
聽到店夥計這麽說兩人皺起眉頭,司空摘星是在二十二日快午時的時候離開的南宮門,這時間上似乎能對的上。可是中間還是差了一天,這一日司空摘星是不是就如同花滿樓所預料的那樣去為陸小鳳找尋妙藥。可若他真的尋得了傷藥又為何不給陸小鳳送過去而是在這裏豪賭。
兩人還是決定上前詢問一下。或許真的只是他們認錯了人,畢竟江湖上無人不知偷王之王的易容術絕妙,誰又能肯定他們從始至終看到的那張臉就不是司空摘星從何處偷來的。
‘我還以為司馬和歐陽兩位少爺認不出我了。’可是還不等兩人開口,一直埋頭擺弄花生的人突然開口道。并擡起頭對兩人勾起笑。
‘司空摘星?’這樣的招呼已經說明他們沒有認錯。
‘司馬小少爺有何指教?’司空摘星用手撐着頭笑道。
‘你怎麽在這裏?’司馬青城道。
‘我不在這裏又該在哪裏?’
‘你該給陸大俠找傷藥的才是。’
‘誰說的?’
‘花公子。’司馬青城表情嚴肅道。
‘花滿樓怎麽會這樣想呢?’司空摘星有些奇怪的道,跟着又低下頭繼續擺弄桌上的花生米。
‘所以你離開根本不是為了要幫陸大俠去找傷藥。’看他這樣司馬青城很是氣憤,可是司空摘星卻不想回答他。‘那你現在這裏做什麽?’
‘你也看到了我在賭錢,司馬小少爺有沒有興趣來賭一局。’司空摘星說着用剝開幾個花生倒出裏面的兩顆紅瑪瑙一般的花生。将桌上的擺放出的紅色圓圈填補完整。‘猜單雙如何。’
‘你竟然還有心情在這裏賭,你可知道現在陸大俠現在還昏迷不醒……’司馬青城更是難忍心中的不平,拍桌子憤然站起。他拍的太用力,司空摘星在桌上擺放整齊的花生一下子就散亂開,還有好幾粒滾落在地上。
‘知道,所以我才在這裏賭。每次那個陸小雞半死不活的時候,我的賭運就特別好,逢賭必贏。’司空摘星卻笑道,這話聽上去确實很像是一個玩笑。
‘司空神偷我們不是在于你說笑,陸大俠現在的情況真的很糟,南宮門主和祿大人為他準備的傷藥,不但沒有起到治療的作用反而和殘留的□□起了作用雪上加霜。現在只能靠祿大人為他每日注入內力護住經脈勉強保命。’歐陽雲德敘說着陸小鳳這幾日傷情的進展。
‘那他現在死了沒?’司空摘星卻還是帶着笑意問道。
‘陸大俠俠義雲天,又豈會那麽短命薄福。’
‘好人歹命,只有混蛋才會長命。’司空摘星卻挑起嘴角冷笑,繼續捏開花生殼,将裏面紅瑪瑙剝出來。‘他這次若不是趕着去做好人,現在就該坐在你現在的位置上和我一起喝酒打賭,如今又豈會丢了半條命躺在床上比死人沒什麽兩樣?’
‘……’聽到司空摘星這般說,司馬青城有那麽一剎那竟啞口無言。可是馬上又厲聲道。‘你這種做盡雞鳴狗盜的賊人,又豈會明白什麽叫俠義肝膽。’
‘這你倒還真沒說錯,我的确就是個賊。這個江湖本就與我無關,我不懂也根本沒必要懂。’司空摘星一邊說着,一邊用指尖推動一粒粒的錯位的花生米回到原來的位置上。修複完圓圈之後又在圈中擺出四條并不太規整的線條。‘所以我根本沒有必要義務去救任何人,若是你們是在想要什麽解藥不如請我偷。只要價錢合适,這世上還沒有我司空摘星偷不到手東西。’
‘求你這個賊人有何用,我真搞不懂陸大俠怎麽視你這樣的人為友。花公子這幾日竟還在為你擔心。歐陽咱們走。’司馬青城,憤憤不平的道。說罷便轉身離開。
‘……’歐陽雲德看着司空摘星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只能跟上自己的友人。
而在兩人遠去之後,司空摘星才慢慢的自言自語起來。并将兩枚銅錢放在擺出的四條線中間。
‘我也搞不懂,明明是個和他人一樣的普通人,為什麽人人都把他當救世主。’司空摘星最後滿意的看着自己完成作品,那是一張臉,一個有着四條眉毛的臉。勾起笑。‘混蛋傻蛋笨蛋的陸三蛋,陸小雞。我司空摘星偷到的手東西,就算是他閻王爺也別想要勾走。’
這邊聽完了司馬青城憤慨的講述,和歐陽雲德對細節的補充。花滿樓并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臉上還是帶着他慣有的溫和笑容,讓兩人先去看看蒼長行的輪椅是否已經從山下送上來。
待兩人離開之後,花滿樓才長長的嘆了口氣,并有些無奈的搖搖頭,但卻比先前神情輕松了不少。
“如此來看,司空此次或許真的只是在與小鳳怄氣罷了。”花滿樓笑道。
“小鳳又如何惹得隕生氣了?”蒼長行不解。
“司空也并未明說,只知道是和小鳳的身世有關。除了他們自己外怕是沒人能搞明白這兩人腦中究竟在想些什麽了。”花滿樓略有些無奈的輕笑。“但現在至少可以放心,既然司空還在生小鳳的氣,若他不在小鳳身上讨回來是絕對不會輕易離開的。”
“……”蒼長行也明白的輕點頭。此時房門被輕推開,蒼長行望過去是一個身着白衣面容冰寒之人。雖然未曾謀過面,但是蒼長行知道這人便是陸小鳳的另一摯友西門吹雪。
花滿樓随着西門吹雪離開,蒼長行一人坐在陸小鳳床邊的椅子上,陪着陸小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