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顏

第24章 二十、禍行

二十、禍行

陸小鳳并沒有何阮秋鶴一同前往南宮門，畢竟知道有人在等着他自投羅網。陸小鳳實在提不起什麽精神去着急做王八烏龜。更重要的是他不論找什麽理由也無法說服自己去面對那個奪走他曾經一切的人。

最後思考了一晚上的陸小鳳始終沒能找到去見那人的理由，反而找到一個更不能去見那人的理由。他十分清楚若是他與那人相見的話會是什麽結果，私下都不敢去見，更不要說面對那麽多人了。恐怕無法無天也很清楚，便是想借此來對那人報複。他真去了便是幫了無法無天報複，而他陸小鳳要做的就是阻止無法無天的報複。這無疑是他不去見那人另一個更為合情合理的借口。

可是陸小鳳就是管不住自己，他最後還是獨自一人前往南宮門。半路上下起了雨，陸小鳳并沒有撐傘，也沒有停下，更沒有加快腳步。他或許是想要讓這雨把他給好好地澆醒把，也許等那時他便會覺得自己的所有舉動簡直就蠢得像個白癡。

至于是什麽舉動，是他逃避不去見那人的舉動，還是控制不住去找麻煩的舉動。或許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陸小鳳一路淋雨淋到南宮門，等他到的時候渾身上下已經濕透了。登上數百階臺階之後，陸小鳳擡起頭看着遠處南宮門的門樓。而他在門樓之上看到一樣很奇怪的東西，竟然是一副棺材。

這東西自然不會是南宮門自己挂上去的。陸小鳳接着便聽到吟唱的聲音，如同中秋那夜他所聽到的一樣美妙的聲音，吟唱着《上邪》這世人都渴望能的到的美好情之所願。

在這細雨和歌聲之中，一個倩影從臺階之上慢慢走下來，黑色的長裙，黑色的頭紗，黑色的傘，映襯着蒼白的姣好面容。看到陸小鳳這人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可似乎是滿意卻也有一些失望。陸小鳳來了她很高興，可是陸小鳳卻晚了一步。跟着在這倩影之後的是一個看上去年紀并不大的，十七八歲孩子摸樣的人，只是這人的眼神卻一點也不像個孩子，滿眼的暴戾之氣。這人就是九紋龍之中的小蛟龍，小丈夫。

當與兩人擦肩而過之時，小丈夫看着陸小鳳勾起一抹讓人摸不透意味的笑容，并伸出舌頭舔一舔自己的嘴唇。這樣的神态和動作，讓陸小鳳覺得很不舒服。更奇怪的是他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裏見過同樣的場景。陸小鳳無暇去思考這些，他更着急的是那棺材之中是什麽。

小丈夫就這樣走了過去，而無法無天卻突然伸出手攔在了陸小鳳面前。

“你改變注意了。”陸小鳳看着擋在自己面前的手。

“你只有活着才能阻止我不是嗎？”無法無天卻如此說道。話音剛落便聽到一聲巨響，那棺材碎成了千萬碎片，向四處飛散，即便是陸小鳳所在的位置也能感受到氣浪。要是他剛剛就那樣沖過去的話，恐怕此時已經落得個萬箭穿心的下場。“我已經開始了，試試讓我停下來吧。”

無法無天說話間，遠處的霧氣已經開始滿滿的散去，在女子尖銳的尖叫聲中陸小鳳看到一個白條條的人被懸挂在門樓之上。這樣的場面對于陸小鳳來說竟然并不陌生，在他深處的記憶之中這樣的場景他已經見過兩次了。本該被遺忘的記憶統統浮上腦海，被刻意深埋的記憶也在那一刻同時被挖掘出來。可是還不等陸小鳳為這記憶感到震驚，憤怒便有将他們統統遮掩住了。亦如十數年前還只是一個少年的他。

陸小鳳迅速的施展輕功沖上去，可是此時縱然是用了輕功，卻還是顯得這段路太過漫長，速度也太慢了。陸小鳳幹脆迅速的脫下衣服，用盡全身的力氣将那衣服扔向無助的身體。

當看到蒼白的身體被雨水打濕顯得暗黑色的衣物所掩蓋，陸小鳳沒有停下腳步，卻回頭望了一眼，那制造出這一切的人，并沒有留下來多看一眼。此時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而當陸小鳳回過頭的時候，門樓之上的人已經被救了下來。而他自己也已經到了南宮門之內，也正好與他一直逃避之人面對面，只是一眼甚至都沒看清那人與十數年前有了什麽變化，陸小鳳便将目光避開了。他的目光看向被南宮門主放在地上蓋着他那件濕透衣服的人，控制不住的憤怒感。

而祿求義雖然見到陸小鳳有些驚訝，想要多看他兩眼甚至直接走到他身邊，可是畢竟是老江湖，并麽有被私人的感情左右自己。祿求義并沒走向陸小鳳而是走到南宮門主身邊，從裹得嚴實的衣服之中，拿出那蒼白無力的手腕。

雖然微弱卻還是有脈搏。得知這不知是好是壞的消息，南宮門主迅速抱起被黑衣裹住的人，穿過人群，往南宮門內院走去。

雖然陸小鳳及時出手，結束了這充滿了羞辱的報複，可是在場的所有人還是清清楚楚的看清楚了一切。看清楚了這人的身份,以及他所經歷的一切可怕夢魇。很可笑的是對于這種龌龊之事，人們似乎總是會忘記給受害者以同情，相反給予的總是加倍的痛楚，鄙視甚至是厭惡嘲笑。女子尚且如此，更不要說是發生在堂堂七尺男兒身上了。

陸小鳳也想跟上去，可是當他走到花滿樓和西門吹雪身邊的時候，卻突然一個倉促，差一點摔倒在地地上，好在他的兄弟就在一邊，扶住他。

“……對不起，我這會是真的犯混蛋了。”陸小鳳捂着自己的下肋，因該就是被司空所傷的那個位置說道。

“你……”聽到這樣的話。就算有再多的埋怨和問題也都只能忍着了。若是不是雙手都在攙扶陸小鳳，花滿樓真想再用扇子狠狠的敲他一下。

“花滿樓，我等一下解釋。你快點跟去，有人想殺南宮少爺和南宮門主。”陸小鳳簡單的說道，他知道這聽起來有些瘋狂，不會有人相信。但是他更知道的是，他的朋友一定會信任他。

“只怕，南宮門主不會讓任何人靠近把。”西門吹雪說道，南宮門主無法避免他們看到剛剛的一幕，不代表他能忍受自己的兒子繼續被人看到那種羞辱的摸樣。

“恐怕南宮門主自己都不想靠近。現在求之不得自己也能像花滿樓這樣。”陸小鳳說道。

“花某是個瞎子。”花滿樓馬上會意。

“更是個的懂得救人命的瞎子。”陸小鳳說道。

“……”花滿樓點點頭将陸小鳳的重量都交給西門，便也随着人群往後堂走去。

南宮門主确實自己也不願再多看一眼自己兒子如此摸樣，可是卻又不能就這般放任不管。花滿樓肯主動幫忙南宮琳琅療傷，對于他和南宮琳琅而言簡直都是天賜的好事。

賓客們都各自回房間将被雨淋濕的衣物換洗，現在所有人都需要的便是冷靜。稍後等花滿樓為南宮琳琅療完傷之後在另作商量，衆人都知道這僅僅是只是一個開始，九紋龍不會就這麽罷手的。在場的所有人之中受到最大刺激的怕就是南宮小姐了，畢竟她一個未經世事的女孩子，看到如此場面又是自己的至親之人。到現在還有些恍惚，作為為數不多的女眷小嬌此時正陪着南宮小姐。

另一邊

陸小鳳換下了自己那一身被雨濕透的衣服，換上一身幹淨的內衫，連外衣也沒有穿，便坐在那裏一句話也不說，似乎在沉思這什麽，可是不論陸小鳳有多麽安靜，也無法掩蓋他的憤怒。眼神中的，呼吸上的，還有那緊緊握着的拳頭。好在他周圍現在沒有其他人。

陸小鳳就這樣一直坐着，很安靜。他的手有時候會微微松開，不過更多時候還是緊緊的握着。似乎在克制着不去敲碎些什麽。陸小鳳正在努力整理自己的記憶，在南宮門外看到的情景，就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所有被無意或刻意隐藏的往事。今日所看的場景同陸小鳳曾見過的相比其實根本不值一提，年少之時他破獲的第一個大案，那些人間煉獄的場面歷歷在目，這段記憶當然不是什麽值得好好回味的美好記憶，卻深刻的無法忘掉。

十數個遭遇了同南宮琳琅一樣苦難的少年，像個玩物一樣懸挂在那裏被人觀賞。口中說着讓人面紅耳赤口幹舌燥話音的人，差一點失手殺死夏侯萬夏侯千兩個兄弟，将這兩個制造了這地獄場面的人捉拿後。當時好像還有一個這人武功高強，一個在夏侯兄弟背後的人。對了是就是那個人，那時候他也是那樣的眼神那樣的表情。憤怒讓自己展現了那超乎常人的能力，讓他一夜成名。卻也是這有些不受他控制的力量讓他在兩年之後失去一切。

還有數年之後陸小鳳也曾步入過一次真正的地獄，那場面聲音甚至是味道更是讓人永生難忘。可是他只記得那時候他答應唐門門主去追查水市快活塔。就同幫助花滿樓那次一樣，這之間發生了什麽，又是如何結束的他都不記得了。可是現在這些記憶一瞬間都湧了上來，着實有些讓他措手不及。每一個細節，每一種情感。都好像才剛剛發生過的一般清晰，卻也混亂。陸小鳳現在找到了這些被他遺失的細小環節，可是要将他們補回到整條記憶之中還需要一些時間。

自己是如何找到水市的路的？當然是因為有司空摘星這千年老狐貍帶路。

到了水市之後卻還是沒有快活塔的線索，同司空打賭誰先找到這快活塔的入口。确實是他們兩個會做的事情。

被領進早已布置好的陷阱之中，在密室之中看到的靈位和棺材，發現當年犯下罪行的夏侯萬也是這地獄的構建者。在夏侯萬的帶領之下參觀快活塔，得知快活塔的真相，那與真正煉獄不相上下的地方，然後呢……夏侯萬帶他去見了什麽人，為了報複他，讓他也做一次那種被他視作禽獸的事情……他既然……

雖然下一個片段邊讓陸小鳳忍不住想要偷笑，卻也感到些許的失落。

‘原來我們兩個在那時候就……’陸小鳳不自覺的松開手，仰起頭，将手掌拍在自己的額頭之上，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好像每次都是這樣，每次一想到司空，陸小鳳就會不自覺的放松下來，覺得就算真的天要塌下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明明天塌下來高個子來頂，明明比自己矮上不少卻總是喜歡比自己更先跳起來去頂。

‘那個死猴子……現在……’突然想起來現在司空摘星所身處的地方，陸小鳳剛剛才放松下來的神經很不幸的又一次繃緊起來。

“陸小鳳啊！你這個天下第一大笨蛋……怎麽現在才想起來。” 陸小鳳突然自己罵了自己一句，拿起一邊的外套随便裹在身上，便往外沖了出去。還險些撞到在外面等他的西門吹雪。

“怎麽了？”

“快點，快去找花滿樓。”陸小鳳說道。

陸小鳳想到了什麽了？

一件他早應該意識到的事情，如果小丈夫就是當年和夏侯兄弟一起犯下重罪的人。那麽他是不是也會有那種可怕的東西，要是他已經讓南宮琳琅沾染上的話，恐怕就不是花滿樓能處理的了的。還有一點，小丈夫或許已經認出他了，夏侯萬會想到用那種方法來報複自己，那麽比他還要更加瘋狂的小丈夫又會用什麽手段呢？陸小鳳不敢去想想，他現在只想找南宮琳琅去詢問一些問題，哪怕只有一點點的線索也好。

另一邊寝室之中，夜色已深，只有一盞并無太多用處的油燈，房間顯的過分昏暗。

為南宮少爺上過藥，清洗過傷口之後。花滿樓将手放在水中，清洗着手上的血。雖然這血腥味比花滿樓曾經遇到過很多時候都要淡的多，但是卻是花滿樓最不知所措的一次。特別是對于被放置在那私密之地的東西，花滿樓縱然看不到卻也猶豫了半天才将那東西取了出來。現在後悔答應陸小鳳來做這種事情是不是有點太晚了。

就在花滿樓這樣想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些動靜，不安的扭動，分不清痛苦和歡愉的喘息聲。

“南宮少爺？”花滿樓輕聲喚道。剛剛走近，便被南宮琳琅突然拉住。南宮琳琅将自己貼向花滿樓。近到花滿樓能清晰地感覺到，南宮琳琅呼出的氣息，在自己的耳邊。

花滿樓想避開，可是他卻從在南宮琳琅所呼出的氣息之中聞到了一種奇怪的味道，很淡的味道，常人恐怕很難察覺，可是花滿樓而言卻分外清晰。那是一種他從來不曾聞到過的味道。這種味道很難形容，讓人覺得很舒服想要更多。身體也不受控制的放松，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