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晉江獨發(91)
陸迩來到紅木部落大概一個半月之後, 同化神罰廢土的第一支隊伍做好了全部準備, 整裝出發。
這批獸人跟着陸迩學了種植的基本概念, 攜帶了一大批陸迩新培育的紅木種子, 還有用角的毛毛煮出來的水浸透曬幹的人工肥。
這次同化神罰廢土的種植過程,會召集附近的幾個部落的重要獸人一起觀看,讓那些中等部落的獸人們都能相信神壇部落有了阻止、甚至是消滅神罰的辦法。
自從二十多年前神罰第一次出現在這片大地, 這麽多年來不斷蔓延, 奪走了無數獸人的親人, 大大小小的部落都要被迫流離失所。
現在, 終于有了解決神罰的曙光!
盡管在陸迩的描述中,這種辦法的效率不算高,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反向同化一段土地, 但哪怕僅僅只是能夠阻攔神罰的進一步蔓延,就足以讓所有的獸人部落下定決心一起動員。
這批獸人的隊伍由戰帶隊。
本來首領矚意角, 但角表示他要留在部落裏陪伴陸迩, 幹脆果斷地拒絕了。
首領看着他,眼神有些複雜:“你這孩子……”
他讓角帶隊去的目的自然不單純是覺得角合适, 也是給角一個在其他獸人部落面前曝光的機會。
純白的天降聖獸,出生一年就能變成獸型,被神靈的圖騰親手養育……
這些光環在角離開神壇部落的十多年裏已黯然褪色,別說神壇部落之外, 就算部落裏還記得角的也不多。
倘若角想要競争神壇部落的首領,這次帶領獸人部落反向同化神罰廢土就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然而角卻把這個立功的機會讓給了戰。
——角竟然沒有競争首領的意思?
現任的首領頗為憂慮。
他一點都不怕部落裏為了首領之位搶破頭,反而最害怕部落裏無人争取。
獸人們的野性和競争心是促使他們不斷前進的第一動力, 也是維持着他們在自然的狂風巨浪面前始終不肯屈服的支撐。
大陸第一部落的首領這個位置,就該是最堅韌、最勇敢、最智慧的存在,所有的獸人也該為了搶奪這個位置而不斷努力、不斷表現。
哪怕之前戰是神壇部落最強的獸人,首領也沒有額外寵愛他,反而對他打壓不少,給其他獸人們進取的機會。
角的歸來給有些死氣沉沉的神壇部落注入了活水,首領也特意挑了一些“刺頭兒”安排到了角的手底下。
結果沒有讓他失望,角碾壓級的強大戰力激起了部落裏不少獸人的好勝心,被角揍得頭破血流也不服輸。
如果角和戰為了首領之位而彼此競争,就能帶動部落裏其他的獸人也彼此對比着前進。
——可是現在,角竟然表露出不想競争神壇部落首領的意思?
角好像看懂了父親的意思,忽然笑了一下:“父親別想太多,我只是覺得這個功勞算不上什麽罷了。”
首領微微疑惑:“哦?”
“同化神罰廢土不過是把綠耳研究出來的步驟機械地重複,結果完全在我們預料之內,這算什麽功勞?”角微微挑了下眉,“建設部落才是大功勞。”
把文明的燈火點燃在神壇部落之中,不比去神罰廢土邊緣做無意義的“監工”更好?
首領這些日子已經見過了第一批生長周期短的水稻的産量,也見識了第一間搭建起來的磚房的可靠,對角的話語有了些認同,但仍然搖了搖頭:“就算如此,這些也沒法說成是戰功。”
“要戰功的話……”角轉過頭,碧綠色的眼眸中微微泛起明亮的光,聲音卻很沉穩,“殺進神使的巢穴、将他們一網打盡,如何?”
……
“所以,你就跟你父親吹噓你能找到神使的老巢,并且他們都殺光?”
陸迩抱着一大團收獲的棉絮,一邊梳理一邊有些好笑地和角閑聊,“這種話你也吹得出去?”
在陸迩面前,角一改面對首領的桀骜不馴和自信滿滿,按着不斷掙紮的兩個幼崽,輕輕笑了一聲:“現在雖然沒有辦法,但以後會有的。”
“哦?你有主意了?”
“那些異族最大的仰仗其實不是自身的戰力,而是能夠控制野獸、形成獸潮沖擊。龐大的獸潮任何人都沒法抵擋。”角抱着陸酒和陸雪貓後退一步,讓這兩個小家夥離陸迩的棉花遠一點,認真地分析道,“偏偏在大陸上随處可見野獸,只跟着頭領行動的群居野獸也很多。”
陸迩點點頭。
這也是為什麽納塔他們可以輕易組建起獸潮——不需要控制每一只野獸,只要控制一個獸群的頭領,就能控制一群野獸。
“如果想和異族們進行一對一的戰鬥,就要找一個沒有野獸、獸群也沒法到達的地方。”角眨眨眼。
陸迩恍然大悟,神色卻變得更嚴肅了些:“你是說神罰廢土中?”
“對。神罰廢土裏沒有野獸,他們沒法組建獸潮;控制的野獸進入神罰廢土也會很快被神罰廢土吸幹生命力,到時候只需要應對異族本身就可以。”
陸迩皺着眉,放下手裏的棉絮:“太危險了。”
神罰廢土裏一切都是未知數,讓角一個人去冒險,他怎麽能放心?
“所以要靠你啊。”角坐近了一些,耐心地道,“我們通過種植的方式同化神罰廢土,把我們的戰線向神罰廢土內部延伸,我負責在神罰廢土內打探情報,也可以把我的毛毛燒出來的水讓戰士們喝下去,暫時能夠在神罰廢土中行動——這樣我們可以慢慢探索神罰廢土。”
雖然現在同化神罰廢土的效率不算高,但角的耐心很足,再過幾年也等得了。
陸迩看着角,在角坦率的眼神中看到了隐藏在背後的一絲複仇的怒火。
七八歲那年,因為這些異族神使導致的他被迫背井離鄉,颠沛流離;這些年中,他親眼看着無數的部落因為神罰而受苦受難,內心那團火焰始終在燃燒,甚至愈來愈烈。
所以在找到了同化神罰廢土的辦法後,角就在內心計劃着如何能夠報複毀滅那些該死的異族。
看懂了角的打算,陸迩感覺心口有些堵得慌,微微吸了口氣,低下頭,聲音淡淡:“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我就不多說什麽了。”
角微微一愣,把兩個幼崽從懷裏抱出來,小心翼翼地問:“陸迩,你生氣了?”
陸迩抿了抿嘴,一句“沒有”剛要脫口而出,忽然想起以前他曾經和角約定過要互相坦誠,又把兩個字吞了回去,擡起頭來看着角:“确實有一點。”
角有些慌,靠過來抱住陸迩:“為什麽?”
“你想反攻異族,為什麽不早說?”陸迩按捺下內心的焦灼,斟酌了一下用詞,“不管準備得再充分,在神罰廢土上和那些不知隐藏了多少手段的異族戰鬥,仍然十分危險——倘若你出了什麽事,考慮過我和小酒他們該怎麽辦嗎?”
說到最後,陸迩音調忍不住有些上揚。
角呆了片刻,忽然把陸迩擁進懷裏,緊緊摟住他。
感受着懷裏的人熾熱的溫度,銀發的獸人在陸迩的脖頸處輕輕吻了一下,聲音交雜着感動與愧疚:“對不起,陸迩……讓你擔心了。只是我沒有打算現在就去和他們打,我也不舍得離開你們。”
他擁有世界上最好的伴侶、生育了三個世界上最可愛的幼崽,怎麽舍得離開他們呢?
陸迩微微一愣:“不是現在?”
剛才他還以為角最近就要心急火燎地去反攻異族。
“當然不是,現在我們甚至都沒把神罰的邊緣用我們的樹木完全包裹起來。”角松開陸迩,低頭凝視着他,認真解釋,“就算只考慮大局,我身上的生命之心關系到能否徹底解決神罰,倘若沒有足夠的把握,我怎麽會拿生命之心開玩笑?”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去?”
角想了想:“我的想法是動員所有的獸人部落,把神罰的邊緣全都種下樹,保證神罰不會繼續擴大,然後從神罰最初誕生的地方附近向內種植延伸,慢慢地進攻。”
獅子從來都不是單打獨鬥的獨行俠。
穩紮穩打、步步為營的做法,讓陸迩松了口氣,後知後覺地感覺到自己背後都出了一身汗,推開角的懷抱,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只好低聲道了歉:“抱歉,是我誤會了。”
角反而覺得很開心——他的伴侶如此在意他,還有什麽比這更讓他心暖的呢?
這樣好的機會,他剛想湊過來和陸迩再親熱一下,忽然聽到一陣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扭頭一看,除了安安穩穩趴在一旁的小白鹿,陸酒和陸雪貓兄弟倆正把棉絮塞在嘴裏不斷地咬,口水濡濕了棉絮,尖利的牙齒和棉絮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角趕緊過去把兩個幼崽嘴裏的棉花扯出來:“小壞蛋,怎麽什麽都吃?”
陸迩看着角手忙腳亂地從兩個幼崽嘴裏扯棉絮、兩個幼崽咬緊牙不肯松開的樣子,不知道為何忽然覺得十分好笑。
角害怕太用力拉壞了幼崽的牙,只能好聲好氣地哄:“乖,松開,這是拿來做衣服的,再不松開以後你們都要光着屁股!”
兩個幼崽以為父親在跟他們玩拔河游戲,樂得眼睛都眯起來,嘴裏還死死咬着不放。
陸迩看不過去,上前輕輕撓了撓兩個幼崽的胳肢窩,登時把兩個小家夥癢得翻了個跟頭,“咯咯”笑了起來,棉絮也順利從他們嘴裏拿了出來。
角松口氣:“還是你有辦法。”
“行了,還是趕緊來處理棉花吧。”陸迩沒好氣地拍掉角又搭在他的腰上的手,“要把棉花先處理成棉紗、再搓成紗線,最後才能織布,有的是需要做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