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晉江獨發(30)
陸迩端出的小米粥給這些處于迷茫中的亞獸打開了新的大門,讓他們鼓起了嘗試改變自己的勇氣。
不過在那之前, 陸迩收到了三頭肥美的矮原豬的事情先在部落裏流傳開來。
獸人們追求亞獸的手段簡單粗暴, 就是獵物,有些心思精巧的獸人也會找些漂亮的貝殼或者花朵, 但亞獸們衡量獸人值不值得托付的主要依據還是狩獵能力。
就算再怎麽追求亞獸,紅木部落的獸人們也不是精蟲上腦的傻瓜, 容易捕捉的獵物也就算了,那些大型的、需要幾個獸人一起合作捕獵的獵物, 大家互相分一分, 留下自己吃的份額,還有家人要養, 能拿出去讨好亞獸的也不過是其中一部分。
畢竟每一次狩獵,獸人們都冒着各種受傷、甚至是生命危險。
可是這次陸迩竟然一口氣收到了三只龐大的矮原豬!
矮原豬雖然個頭不是部落附近最大的野獸,但成年矮原豬有正常獸人個頭那麽大,性子暴躁易怒,力氣又大,捕獵起來還是挺費勁的。
現在竟然有獸人一口氣送了三頭給陸迩?!
是哪個獸人這麽大手筆!
部落裏的亞獸們對陸迩充滿了羨慕,紛紛竊竊私語,互相猜測:能夠一晚上抓三只矮原豬的獸人部落裏可沒幾個, 勇?烈?還是別人?
所有人都認為這麽大的誠意,陸迩肯定要跟那個獸人在一起了——将心比心, 如果有人能送他們這麽多獵物,他們肯定會答應的!
大家主要猜測的對象還是勇,畢竟自從勇受傷之後, 就和陸迩走得很近,前兩天還有人看到勇抓了一只活的矮原豬的幼崽送給陸迩呢!
陸迩不但沒吃,還特意請人給那只小豬搭了個豬圈。說不定勇就是看陸迩特別喜歡矮原豬,才又去抓了幾頭過來。
就連花尾也是如此認為的。
他這幾天氣得鼻子都歪了。
勇跟他漸行漸遠、烈對他不理不睬,花尾費盡心思想吸引這兩個部落最強的單身獸人的注意,結果每次他們倆都勾肩搭背地跑掉,根本不給他一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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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久下來,花尾也漸漸死心,開始挑起再差一些的獸人。
見花尾心思不再只繞着勇和烈,其他想要追求花尾的獸人們格外興奮,卯足了勁給花尾送獵物,想讨花尾的歡心。
腦袋簡單的獸人們追求亞獸的标準也很簡單,一是看相貌,二是看生育能力。
花尾的外貌是部落中亞獸最好的一個,花尾的姆父又生育了連同花尾在內的三個幼崽,獸人們都認為花尾将來一定也很能生,所以花尾的追求者一向是最多的。
花尾收獲了一大堆獵物,享受着亞獸們的羨慕與獸人們的寵愛,心裏十分得意,被陸迩連續壓了幾次的委屈總算找到一點安慰:就算綠耳現在變得再怎麽厲害,還不是沒有獸人追求,只能守着角的帳篷一個人過?
——直到陸迩收到三只矮原豬的事情爆出來。
部落裏談論的焦點瞬間變到了陸迩身上,花尾才享受了幾天的衆人矚目,轉眼就被抛之腦後,一下子恨得咬牙切齒。
自從綠耳莫名走到部落的目光中,他的生活就覺得處處碰壁。
氣不過陸迩搶他的風頭,花尾半夜摸黑偷偷來到陸迩帳篷門口,蹑手蹑腳靠近豬圈,盯着豬圈裏那團黑影瞧了許久,想到那是勇送給陸迩的,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忍不住翻進豬圈,想把那只小豬仔幹掉。
——反正自己不缺這口肉,也不算偷東西!
剛走了兩步,冷不防一團黑影迎面而來,花尾始料不及,被那團柔軟溫暖的肉球撞到臉上,後退兩步,“噗通”一下坐倒在地。
那個肉團還趴在花尾胸口上,拿溫熱的鼻子在他的肩膀和臉上拱來拱去,把鼻涕抹了花尾一臉。
——好惡心!
花尾強忍住自己尖叫的沖動,費力地站起來,抓起豬尾巴把小豬倒拎,厭惡地看了它一眼,咬着牙從腰間挂着的骨飾裏摸出一把粗柄的骨質小刀。
——這頭死豬!
小豬被倒拎着渾然不知危險逼近,快樂地“哼唧”着,對這個突然倒過來的世界感到異常的興奮。
花尾的刀還沒靠近,忽然覺得小腿上受到一股巨大的沖擊,整個人踉跄着走了幾步,“啪”地臉朝下摔進了一灘柔軟中帶着一絲絲沁人心脾芳香的粘稠物中。
小嚕掉在地上,也不覺得疼,轉過身好奇地看着這個比它大了好多倍的動物,簡單的腦仁裏充滿了疑惑:這個家夥,為什麽要趴在它的便便上?
“啊——!”
花尾氣急敗壞的尖叫聲吵醒了不少人。陸迩從帳篷裏走出來,就看到花尾一臉豬屎地、手裏握着骨刀站在豬圈裏,而他的小豬仔正趴在豬圈外,有些迷惑地左右打量。
害怕小豬仔跑掉,陸迩趕緊上前把小豬抱起來,看向花尾的目光有些冷:“花尾,你在幹什麽?”
……
附近帳篷的人聚了過來,花尾潛入陸迩的豬圈妄圖偷豬的行為人贓俱獲,證據确鑿。
被派人叫醒的騰也趕過來,聽完在場的人講述的前因後果,看向花尾的目光十分嚴厲:“花尾,你為什麽要偷綠耳的豬?”
花尾咬咬牙:“我沒有,我只是……沒見過矮原豬的幼崽,想偷偷看一眼罷了;再說,我又不缺食物,為什麽要偷綠耳的?”
說到後面花尾仿佛找到了依據,腰杆都挺直了些。
“那為什麽豬會在豬圈外面,不是你帶出來的嗎?”
這也是花尾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問——他摔倒在豬屎中的時候松開了手,但是絕對沒有把那只豬往外丢!
等他坐起來,那只豬已經在豬圈外面了……難道是自己松手的時候下意識往外甩了?
“那頭矮原豬,是不是勇送的?”後面有亞獸小聲問了一句,“花尾之前被勇拒絕過來着。”
突然受到衆人矚目的勇臉上頓時有些尴尬,有些遲疑地看了陸迩一眼。
大家都有些恍然大悟——花尾是因為勇所以才想偷綠耳的豬的?
花尾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種衆目睽睽之下無言以對的時刻——他這次過來只是想宰掉這只小豬罷了,食物還是留給陸迩的!憑什麽算他偷東西?
——勇那個有眼無珠的家夥他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只是不管怎麽說,當前的狀況十分清晰,花尾找不出為什麽豬會在豬圈外的理由,偷竊陸迩食物鐵證如山,根本無從抵賴,花尾狡辯了幾句都說不清楚。
在這個食物就是命根子的時代,偷竊食物幾乎是部落裏最惡劣的行為,自從騰就任部落首領,一向對這種行為深惡痛絕,部落裏的人也對偷食物的人十分痛恨,圍觀的獸人們看向花尾的眼神都帶着不解和鄙夷。
按照部落裏的規矩,陸迩對花尾提出任何要求,花尾都必須滿足,哪怕要花尾自己離開部落。
陸迩輕輕挑了一下眉,淡淡地看了花尾一眼。
仿佛時光倒流,花尾糾集了一群亞獸要求驅逐陸迩時的場景仿佛重現,只是雙方立場互換,當初的花尾請願要部落驅逐陸迩,但現在花尾能不能留在部落裏,完全只取決于陸迩的一句話。
暖季的獵物和食物雖然十分充沛,但離開部落的亞獸幾乎沒有獨立存活的能力——獵物增多意味着捕獵者也會增多,肉食的動物們可不會關心眼前的獵物是亞獸還是野獸,只會覺得這個獵物威脅低,容易捕殺。
花尾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臉色漸漸地白了,放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對上陸迩淡然的視線,沒來由感覺一陣恐懼,兩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
——難道他要被趕出部落,喪命于不知道哪裏來的野獸之口?
——他還很年輕,還沒找到自己獸人、還沒有生育自己的幼崽,難道就要這麽死掉了?
陸迩看着他,臉色不變,慢慢地問:“花尾,你從前欺淩……我、克扣我的食物的時候,有沒有想到現在的感受?”
花尾臉色煞白,有些乞求的目光看向陸迩,忍不住向前一步,右手剛剛擡起,想要求饒兩句,話到了嘴邊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其他人現在才知道花尾從前代替綠耳領食物竟然一直在克扣食物,看向花尾的眼神都變了。一些與花尾真心交好的亞獸本來還想替花尾争辯或者求饒兩句,看到花尾臉色慘白,嗫嚅着嘴唇說不出話的模樣,頓時明白陸迩說的是真的,臉色都有些不敢置信。
他們甚至開始懷疑,花尾是不是也在不經意間克扣過他們的食物?
騰也明白過來,他的孩子在他昏迷的這段時間裏遭受過花尾等人的冷暴力,頓時皺起眉,嚴厲的目光掃向了花尾,吓得他一個哆嗦。
花尾從未想過自己也會被這些人鄙夷和敵視的目光包圍,一直享受着別人羨慕和寵愛的他一下子有些茫然,下意識後退一步,想解釋卻開不了口。
當初他為了霸占角留下的那些珍貴的戰利品,克扣綠耳的食物,然後從他手裏把那些珍貴的東西用少少的食物換來;後來綠耳性格大變不再上當,他幹脆想要逼迫部落把綠耳趕出部落……
綠耳當然會記仇啊!如果是他,這個時候一定不會心慈手軟、一定要把坑害自己的人徹底趕出部落!
陸迩的眼神淡淡地看不出情緒,花尾在那道不算嚴酷的目光中越來越絕望,最後慢慢低下了頭,心裏充滿了痛苦和懊悔。
他終于扛不住內心的煎熬,軟軟癱倒在地上,眼淚在眼眶裏不住地打轉。
看花尾這副樣子,陸迩臉上仍然沒什麽表情,走到花尾面前,淡淡地開口:“我有幾個要求,如果你能辦到,那我可以不把你驅逐出部落。”
絕境之中忽然聽到一線希望生機,花尾愣愣地擡頭,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什麽?”
陸迩看着他,慢慢地開口:“第一,之前你從……我這裏拿走的東西,全都要還回來。”
脫離部落就是死路一條,能活下來,花尾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下子爆發了求生欲,挺直了腰:“我答應!”
“第二個要求,當着部落裏所有人的面,把你從前做的所有的壞事都說一遍。”
花尾臉色白了白:這樣的話,他以後在部落裏還怎麽過?這可是真正意義上的身敗名裂了!到時候部落裏不會再有獸人看他一眼、也不會再有亞獸追捧他!
但是迎上陸迩溫和卻沒有一絲退讓的眼神,再環視周圍一圈沒有人會站出來,花尾最終低下了頭:“我答應。”
“第二個要求,既然你說你對小嚕很好奇……”陸迩輕輕摸了摸正快樂地“哼唧”的小豬柔軟的後背,臉上忽然綻放起一個溫和的微笑,“以後你就來幫我養豬吧。”
花尾下意識看向那只豬鼻子上還挂着清泠泠的鼻涕的小豬,下意識皺了皺眉:“我……”
——要他和這只又髒又臭的豬打交道?!
陸迩輕輕挑了挑眉,臉上的微笑不變:“不願意嗎?”
花尾咬了咬牙:“我答應。”
陸迩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倘若我或者小嚕有任何意外,你就得離開部落——所以你不但要好好養它,給它喂水喂草清理豬圈,還要保護它的安全。”
花尾臉色變了變,還是點頭答應下來:“好。”
陸迩點點頭,擡頭看向了騰:“那就這樣吧,花尾暫且留下觀察,看他以後表現。”
騰微微皺眉,看陸迩心裏有數的樣子,便沒有多說什麽,只叫了兩個獸人跟着花尾去他家裏,把當初花尾坑蒙拐騙來的那些骨器和戰利品都拿回來。
陸迩看着面前逐漸散去的人群,把小豬仔又放回豬圈裏,看着它好像根本沒感覺到發生什麽一樣喝了水鑽回自己的稻草窩,忽然想起好像沒見到自己的小咪,左右看看,疑惑地叫了一聲:“小咪?”
随着他的呼喚,一道黑影從豬圈靠着的樹上跳下來,正中陸迩的懷裏,把陸迩吓了一跳。
“剛才跑哪去了,醒來就沒看到你。”
小咪哼了一聲,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它半夜出來時看到花尾鬼鬼祟祟地靠近,知道他不懷好意,便偷偷跳進豬圈,看花尾似乎想對它們家的豬仔下手,便出手戲弄了一下。
鬧到花尾要被驅逐,小咪其實還挺滿意的——它可不想看到身邊一直有個心懷不軌的人。
可沒想到這個亞獸竟然這麽輕輕放過了?要是花尾真的把豬養好了,豈不是還能和以前一樣舒舒服服地生活在部落裏?
——這個亞獸未免也太心軟了!誰知道留着他還會使什麽壞?
陸迩當然不是因為聖母才放過花尾。
雖然他沒打算主動替原身報複什麽,但花尾自己找死犯到他手裏,他也不會輕松饒過他。
對于原身來說,花尾造成的最大的傷害其實不是那些骨器或者食物,而是嘲諷、鄙夷、語言攻擊這些冷暴力。
既然如此,那麽陸迩也想讓花尾感受一下,被整個部落排斥的感覺是什麽樣的。
至于花尾會不會再使壞……如今花尾的惡行在整個部落裏曝光,除非花尾自己找到後路,否則再跟他使壞真的是自尋死路。
不過這次倒是給他提了個醒:防人之心不可無,安全問題還得再多費費心。
……
跟着花尾的兩個獸人都是騰的忠實下屬,跟騰幾乎是一個性子,對部落裏偷竊、克扣食物的行為深惡痛絕,不但把那些角留下的東西都拿了回來,還從花尾家裏帶走了很多食物轉給陸迩。
花尾的父親和姆父一開始還不相信花尾會做出這種事,可随着白天花尾按照陸迩的要求,在部落裏當衆把自己從前欺淩綠耳的事情都說了一遍,這才不得不相信。
陸迩一直站在一邊聽着,與原身記憶中做對比,時不時提醒一句,保證花尾沒有遺漏。
沒有圍觀晚上鬧劇的剩餘部落裏的人全都嘩然,那些無腦跟着花尾冷暴力綠耳的亞獸們更是羞愧得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裏,看向花尾的眼神都帶着深切的痛恨。
盡管花尾說他以為綠耳是“災星”所以才這麽做的,可現在事實已經證明,綠耳不但不是災星,反而給部落裏帶來了無數的新東西,讓部落裏的食物和用具都翻新不少!
他們不想承認自己跟風時的無腦,只好把怨氣都撒到了花尾身上。
花尾不敢看那些人痛恨不解的眼神,臉色白一陣紅一陣,勉強說完得到陸迩認可後,匆匆地跑回了家,把自己埋在獸皮窩裏大哭了一場。
從此以後,部落裏的人恐怕都不會用什麽善意的眼光看他了。
倘若他是個獸人,也許還能鼓足勇氣脫離部落,謹慎小心地在外流浪,直到找到另一個願意收留他的部落。
可亞獸離開部落是毫無生存能力的,任何一個肉食動物都能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以後他只能頂着部落裏這些難以忍受的目光和竊竊私語活下去,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陸迩對花尾沒有絲毫同情心,總歸都是他自作自受罷了,很快就把花尾叫來,開始叮囑他養豬的相關細節。
時時刻刻準備挑水喂水,其他時間去野外割細嫩的草葉回來,不能光喂鮮草,還要把一部分曬幹切碎再喂,避免小豬仔拉肚子;
除了飲食,還要保證豬圈裏的幹淨衛生,每天都要清掃一次豬便,灑水掃一次地,隔幾天要給小豬仔換一次草窩,偶爾還要給小嚕清理身體。
各種各樣細致的要求聽得花尾有些頭暈目眩,心裏暗自覺得陸迩這是故意找茬。
陸迩養下小嚕之後一直就是這麽做的,還真不是故意在刁難他。
其實除了上面這些活,陸迩還會定期計算小嚕的身長體重,雖然這個時代還沒有尺秤,沒法進行精準的測算,但用草繩來做簡單的長度估量還是沒什麽問題的。
不過花尾不識數,這個工作陸迩也就沒打算讓他來。
不管是不是刁難,花尾最終也只能老老實實地拎起陶罐去溪邊打水,只拎了一趟就氣喘籲籲、滿頭大汗。
之前他還能輕松找到願意替他幹活的獸人,現在部落裏的獸人全都躲着他走,根本沒人願意搭理他。
……
暫時處理了花尾,陸迩輕松了不少,白須來邀請他一起出去玩。
正計劃着新一輪篩選育種的陸迩愣了愣:“去哪玩?”
這個原始社會已經有娛樂項目了?
“部落南邊有個小眼湖,那邊有不少長得很好的果子,還可以抓魚。”白須笑着解釋,“多羽編草繩的許多草莖也要從那邊取,明天勇他們打算過去一趟,正好我們可以一起過去玩。”
暖季是部落最放松的季節,獸人和亞獸們除了彼此勾搭成雙,也會到相對安全的野外去玩耍。
小眼湖算是部落裏摸得最清楚的一處地方,也是部落裏的“戀愛勝地”。經常會有獸人邀請亞獸一起去,原身自然是從來沒去過的。
陸迩忖度了一下,感覺既然是個自己沒去過的地方,說不定會有什麽新奇的植物,不妨去看一看,便爽快地答應下來。
去小眼湖大概要一整天,陸迩提前做好計劃,把試驗田和農田兩邊的事情都預先安排好,又仔細叮囑過花尾好好照料小嚕,才背上一點行李,抱着小咪跟着白須去了。
白須看到陸迩背上的小背簍就笑了:“你帶食物了?那邊有很多食物,不用從部落帶出去。”
“不是食物,是一點調料和工具。”陸迩笑着回答。
白須之前告訴他,他們去小眼湖會待一晚,那邊能采集很多食物,獸人們也會下水抓魚、上樹摸蛋。
陸迩對這些獸人們的廚藝心知肚明,所以自己帶了一點鹽、胡椒粉、蔥蒜等,到時候可以自己做得更好吃一點。
此外就是他自己加工的小鏟子等農具,如果發現有用的植物,就可以派上用場。
這次去小眼湖的基本都是年輕的亞獸和獸人,陸迩掃了一眼,看到不少熟面孔。勇、烈、紫瞳、那對河貍獸人兄弟等人都在。
陸迩之前就從多羽那裏拿到了自己的草鞋,這次踩在路上一點都不擔心硌腳,那些嫌獸皮鞋太熱又光腳走路的亞獸們看陸迩這麽方便,內心紛紛羨慕,打定主意回去之後就找多羽也編一雙出來。
從部落走到小眼湖路程不算短,陸迩心裏估計大概走了一個小時才到,剛看到碧瑩瑩的湖水,走了一路疲憊的亞獸們就歡呼一聲,撲倒在樹蔭下休息起來。
獸人們不累,也不能休息。他們從亞獸們停留的地方開始向周邊擴散搜尋,重點查看有沒有危險的野獸,避免這些亞獸們受傷。
就連水裏都有河貍兄弟下去探查。
——保護亞獸正是展現獸人們雄風的時候,怎麽不讓這群有心求凰的單身獸人們努力表現自己呢?
陸迩倒是沒覺得累,他在仔細查看小眼湖附近的生态。
小眼湖附近以灌木為主,植被生長很旺盛,許多陸迩沒見過的植物鋪天蓋地,白色、黃色的碎花星羅棋布,不少灌木上都纏繞着嫩綠的蔓藤,有些蔓藤上已經開了花,風吹過來帶着一股清冽的花香。
陸迩放下貓,掏出小鏟子就想湊過去研究一下最近的植物,忽然一道身影出現在他面前。
擡頭一看,是勇。還有烈還在不遠處跟着。
勇似乎有些緊張,手裏提着一只陸迩沒見過的水鳥,局促地摸了摸頭發:“綠耳,這個送給你。”
陸迩有些疑惑,看了看勇,又看看後面的烈,感覺到一絲不對,又一時沒想明白哪裏有問題,謹慎地沒有接那只水鳥:“怎麽了?”
小咪站在一邊,眸色漸漸深沉了些,輕輕舔了舔爪子,随時預備攻擊。
勇看着陸迩疑惑的目光,微微有些尴尬——他以為自己表現得足夠明顯,綠耳應該看得出來自己在追求他才對?
想到也許是亞獸的羞澀,勇還是鼓起勇氣挑明了些:“綠耳,你有沒有考慮再找個獸人?”
陸迩眨眨眼,仔細端詳了一下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面容,心裏頓時一陣閃亮,旋即感覺有些好笑:
——勇這是……想追求他?
他之前一直把勇和烈都當作同性別的兄弟來着,倒是忘了這個世界上自己和他們是異性。
而且勇經常和烈一起出現,就連現在後面都跟着烈,讓他一時沒想到。
想清楚這一點,陸迩慢慢開了口,重申自己的立場:“勇,我以前就說過,我只想跟角在一起的。”
小咪舔着爪子的貓腦袋微微一頓,滿意地“咪”了一聲。
“可是角已經死了啊,你一個亞獸自己怎麽過?”
陸迩反問:“你覺得我現在一個人過得不好嗎?”
勇張張嘴,啞然了。
以前也就罷了,現在陸迩的生活絕對算得上部落裏最好的——豆腐、陶器、粟米,哪一個不能讓陸迩過的輕輕松松呢?
從陸迩幾次拿放不住的食物請幫忙的獸人們吃飯來看,顯然陸迩不但自己游刃有餘,甚至還能多養活別人。
有時候甚至會讓他恍惚中産生陸迩其實是個獸人的錯覺。
“我不需要獸人,完全可以養活我自己。”陸迩看到勇有些恍惚的神色,抱歉地笑笑,“還有其他更好看的亞獸等你。”
被亞獸拒絕在獸人的年輕時代是常有的事,有毅力的獸人都會屢敗屢戰,想盡辦法主動讨好,不會因為一次被拒絕就放棄。
但是勇對上陸迩堅定的視線,不知為何心裏莫名産生一種直覺:陸迩是認真的,自己哪怕像以前追求花尾一樣堅持不懈,他的态度也不會改變。
這個認知讓勇有點沮喪,慢慢低下頭,還是有些不甘心地問:“綠耳,那你不打算生個幼崽嗎?”
生孩子……
陸迩這時才想起來自己現在與前世的女性一樣擁有妊娠生育的能力,想象了一下自己大着肚子惡心幹嘔的畫面,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堅定地回答:“不用了,不是角的孩子我不生。”
得到這個答案,勇徹底死心了,耷拉下腦袋,沮喪地跟陸迩告別,提着沒能送出手的水鳥,跟着烈一起離開了。
看着勇走開,陸迩稍微松了口氣:他對勇還是很有好感的——當然僅僅是友人之間的——希望勇不要因此受太大的打擊吧。
解決掉勇,陸迩再低頭,發現小咪又把自己的腦袋塞到自己肚皮下面去了。
陸迩已經見過幾次小咪這種動作了,按照他對養貓的了解,這種動作大概率是代表小貓崽緊張或者是害羞。
但是自己剛才又沒逗它,這小家夥害羞什麽呢?
陸迩蹲下撸了一會貓,心裏牽挂着這附近的新植物,抱起貓崽兒親了一口,就揮舞着小鏟子忙自己的去了。
小咪等到陸迩沉迷到植物的世界裏了,才瞧瞧探出頭,貓臉蛋兒紅潤潤的,碧色眼眸中映出那個蹲在地上研究野花的亞獸。
——幼崽……
——他們的幼崽……
……
把辛苦抓來的水鳥草草拔毛烤起來吃着,烈看着勇心不在焉的模樣,微微蹙眉:“還在想綠耳?”
勇擡起頭看他一眼,輕輕嘆口氣,伸手丢了一截幹柴到篝火裏:“我就是有點委屈。”
“委屈什麽?”
“我追求花尾的時候他不答應,現在追求綠耳也不答應……”勇有些郁悶地把雙手抵在腦後,仰面躺下,喃喃自語,“部落裏我也就比角差一些吧,為什麽他們都不要我?”
烈鉛灰色的眼眸仔細端詳了一遍勇的神色,見他只有沮喪和不解,沒多少傷心難過,略微松口氣,唇角輕輕挑了一下:“大概不适合你。”
“不适合我?”勇仰面躺在地上看着天,随手從旁邊折了一根雜草嗅了嗅,打了個噴嚏,有些疑惑,“有什麽不适合的?”
烈看着這個至今還沒開竅的傻豹子,抿抿嘴唇,放下烤水鳥,湊近了些,凝視着勇蜜色的眼眸:“被花尾和綠耳拒絕的時候,你什麽感覺?”
“感覺……”勇雖然不知道為什麽烈這麽問,還是下意識思考了一下,回答,“有點兒失望,也有點郁悶。”
“不難過?”
“為什麽會難過?姆父說亞獸都好面子,不會随便答應獸人的追求,失敗是正常的。”
烈又問:“你想象一下花尾和綠耳如果和別的獸人在一起,你會什麽感覺?”
勇想了想,把那根聞起來有點香的雜草咬在嘴裏,遲疑着回答:“好像……沒什麽感覺?”
——他又不打算去搶別人的亞獸。
烈眸色中閃過一絲莫名,聲音低沉:“等你有個無論如何都想跟他在一起的人時,就是合适了。”
勇嚼了嚼那根草,想了想:“像綠耳對角那樣?”
綠耳說過好多次只要和角在一起、哪怕角死了都不肯接受其他獸人。
烈鉛灰色眼眸中閃過一絲笑意:“嗯。”
“無論如何都想跟他在一起……”勇喃喃自語,擡起眼眸正好和烈的雙眸對上。
烈看到勇的蜜色雙眸中的迷茫和認真,不知為何心裏有點緊張,下意識想躲開,剛坐起來,忽然感覺一個火熱的身體撲過來抱在他的腰上,讓他頓時全身緊繃。
——怎、怎麽回事?
——勇他……
烈呆愣了半晌,直到感覺背後的勇在他身上蹭來蹭去、嘴裏還含混不清地念叨着什麽,身體才重新聽腦袋使喚,心裏掀起一陣波瀾,下意識轉身抱住勇:“你……”
話音未落,烈感覺懷裏熾熱的軀體忽然變幻,一只毛絨絨的黃色花豹出現在懷裏,而且開始不停地打滾,嘴裏“嗚嗚”叫個不停。
烈:“……”
……
陸迩正把新發現的絲瓜小心地用靈水澆灌出種子來,剛包起來放在背簍中,忽然就看到遠處一匹灰狼馱着只黃色的野獸快速飛奔而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怎麽逃跑,那匹狼就在他面前急剎車,随後變成高大的灰發青年。
陸迩剛剛提起的心放了下來:“原來是烈,怎麽了?”
烈把那只還在掙紮打滾的花豹摁在懷裏,一貫冰冷的臉上有些焦急:“綠耳,勇有點不對。”
陸迩看了看那只可勁兒搖尾巴、豹子頭在烈身上拱來拱去、就跟喝醉了酒一樣的花豹,小心地看了一會,才皺起眉:“他嘴裏咬着的是什麽?”
烈躲着花豹晃來晃去的腦袋和爪子,快準狠地伸手從花豹嘴裏拔出那根嫩綠的野草,遞給陸迩:“給。”
嘴裏的寶貝被抽走,花豹一下子不樂意了,“嗚”了一聲試圖把那根雜草搶回來,被烈一把摁在懷裏。
明明是獸型的花豹,卻掙脫不開人型的烈的禁锢,只能徒勞地扭動身體,豹眼中甚至都有點眼淚流出。
烈看勇都哭出眼淚了,頓時覺得自己按着花豹的手都有些滾燙,只好尴尬地低頭哄他:“別哭,勇,你這樣不對……”
小咪趴在地上正好可以看到烈笨拙的動作,輕輕晃了晃尾巴,心裏嗤笑了一聲:烈的嘴還是那麽笨,哄人都不會哄。
陸迩那邊仔細看了看這株有點眼熟的植物,又嗅了嗅味道,按了按下巴,有些驚喜:“貓薄荷?”
——這裏竟然有貓薄荷?
難怪勇變回了原型并且變得這麽……激動,花豹也是貓科動物,貓薄荷對它的影響力還是很足的。
貓薄荷會讓貓科動物像喝了酒一樣又爽又瘋,但是和喝酒不同,不會上瘾也對身體沒有危害。陸迩前世偶爾會買一點回來獎勵家裏的兩只貓。
經過陸迩解釋,烈明白勇這個狀态不是生病,多少放下心來,按住懷裏花豹作亂的爪子,又問:“那他什麽時候恢複正常?”
這個陸迩還真不太清楚,畢竟這個世界的貓薄荷的劑量和對豹子的影響他沒有參考,只能大約給個估算時間:“晚上睡覺之前應該可以恢複正常。”
烈點點頭,對陸迩道了謝,把還在亂抓亂咬的花豹一下子扛到肩膀上,帶着勇離開了。
陸迩看着勇鋒利的爪子在烈背後亂抓亂撓。盡管勇無意識中沒有把最鋒利的指甲彈出來,還是在烈背後撓出一道道血痕。
烈恍若未覺一般走起來步伐穩健,陸迩不由得感嘆了一句:“烈對勇還真是真愛啊。”
他低下頭,看着下面小咪圓溜溜的大眼睛,忽然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晃了晃手中的貓薄荷:“小咪,想不想來點刺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