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有沒有人會有這樣一種感覺,每天早晨醒來時都會有種不知道自己是誰,在哪裏,為什麽會在這裏的恍惚感。
桑寧在鬧鐘響過之後穿着一身白底小碎花的棉布睡衣,意識渙散,幾乎是夢游似地飄蕩進洗手間。
用透涼的水洗過臉,擡起頭目光呆滞地盯着鏡子裏的自己——剛剛及肩的黑發打濕着,滑順的貼着白皙的小圓臉,尖巧的下巴滴着水,一雙眼睛黑漆漆的,像是一個黑洞照不進半點光。
這是她的臉,她是桑寧。這裏是她的家。
渙散的意識這才開始慢慢回聚,成形,想起她不是在什麽陌生的地方,就在自己的家裏。
今天是星期一,返回學校的日子。
桑寧慢吞吞地刷完牙,換了一身白色荷葉邊小襯衣和米色短褲,來到客廳時桌上已經放好了早飯。簡單的豆漿油條雞蛋和小鹹菜。
母親圍着圍裙拿着一把筷子從廚房裏走出來分好,催促着慢性子的桑寧——“小寧快點吃飯,一會兒小路該來接你了!別讓人家等着!”
說着又看看卧室的方向,“小豪怎麽還沒起來?小寧你趕緊去看看,都快遲到了……”
當母親的似乎總是有操不完的心,才剛坐下的桑寧正要聽從吩咐起身去小豪的房間,就見穿着高中制服的桑小豪已經從自己房間裏出來。
十七八歲眉目端正的一個少年,卻臉色微臭沒好氣的說:“我已經起來了!誰要她叫!”
“起來了就趕緊吃飯!磨磨蹭蹭的,也不怕遲到!”
“不吃!”桑小豪狠狠瞪一眼桌旁的桑寧就往外走——“誰要跟怪物一張桌子吃飯!”
“你個臭小子!怎麽說你姐姐呢!”
母親正要發火,桑小豪卻已經跑出了家門。
父親上班出門比較早,此時只剩下母女二人,母親氣呼呼地在桌前坐下,給桑寧夾了一根油條絮絮叨叨地說——“這個臭孩子!越來越不聽話!小寧你趕緊吃,回來我非好好教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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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寧默默啃着油條,當然也不指望父母真的去教訓他們那個寶貝疙瘩小兒子,反正只是叛逆期而已吧……
盡管她很不确定別人家叛逆期的弟弟會不會喊自己的姐姐怪物……自認應該沒有惹到過小豪,他們的關系到底是怎麽變得這麽惡劣的呢?
樓下響起幾聲車喇叭嘀嘀聲,母親站起來,忙去廚房拿了替她收拾好的一些零食點心催促着,“小路來接你了,快下樓吧,別讓人等久了。”
“嗯嗯——”桑寧忙把剩下的油條塞進嘴裏,一口氣喝完豆漿就拿了東西開門跑下樓——
樓道大門外停着一輛白色的車,表哥曲小路穿一身米色西裝從車窗裏對她笑,“又起晚了吧?”
“才沒!鬧鐘一響我就起來了!”桑寧抗議着坐上車,曲小路笑着發動——“那一定是鬧鐘也定晚了~”
……
桑寧是東青大歷史系的學生,大一。或者說是第二次念大一。
東青大歷史系曾經擁有國內頂尖的考古專業,而桑寧貌似一度糊裏糊塗的進了這個頂尖考古專業大學頂尖考古教授領導的考古組。
——只不過這些都是別人告訴她的,在桑寧的記憶力找不到一點痕跡。
因為大半年之前,東青大發生了一場駭人聽聞的精神毒品風波。
那場精神毒品風波以歷史系為中心,牽連了整個學校——
歷史系系主任販毒,學校充斥大量精神毒品,學生吸食毒品過量導致暴力失控事件,集體幻覺事件頻發。學生受傷,死亡,失蹤,甚至至今還有許多人下落不明。
學校也因此被封了半年之久,居然沒有就此關閉還能夠複課那簡直就已經是個奇跡——或者說後臺關系強硬罷了。
桑寧據說就是這場風波裏的受害者之一,也許是受精神毒品蠶食或是被卷進暴力事件,那場可怕的經歷讓她的記憶完全斷了片兒。她根本不記得上了大學之後都發生過什麽,只殘留下一些零星的印象來告訴她自己真的已經是個大學生了。
因為這場風波學校不得不進行了大規模的整頓,尤其對于歷史系——複課後歷史系學生全部重念上一學期,并給大一大二考古專業的學生機會重新選擇專業。
其實這也從側面說明東青大的歷史系和考古專業在種種影響下已經一蹶不振了。
為接受心理治療和休養而錯過重新選擇專業的桑寧又一次被稀裏糊塗的塞進了民俗專業——一個據說一直很冷門從未被超越,全系四個學年的學生加起來也不足五十人的專業。
現在她已經返回學校又一次成為大一的學生,只是發生過那麽大的事,家裏一直對她各種放心不下要求她周末一定要回父母的家裏——遠親家一表人才的表哥曲小路因為工作地點就在東青大附近,每周都會順路來接送她。
桑寧坐在飛馳的車上晃晃悠悠泛着困就打了個盹兒,耳邊是從打開的車窗呼嘯進來的風,隐約還在半夢半醒間想着風聲這麽大曲小路是不是超速了。
不知從幾時起風聲裏開始夾雜着像是某種信號幹擾似的雜音,滋滋啦啦時有時無像是要直接鑽進腦子裏。
——曲小路把收音機打開了嗎?
桑寧想跟曲小路說收音機裏都是雜音,什麽都聽不到不如趕緊關掉。可是她睜不開眼也動彈不了,隐約開始覺得不太對勁——聲音并不是從車裏傳出來,而是跟着車窗外的風吹進來的……
在飛馳的公路上怎麽會有信號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是臨近并行車上的收音機嗎?
可是雖然閉着眼睛,她卻莫名就是知道附近并沒有其他車輛,公路上只有他們這一輛車,在筆直而又漫長的公路上像是要無止盡的飛馳下去。
滋滋啦啦……滋滋啦啦……
夾雜在其中,隐隐約約一個蒼老而嘶啞的聲音像老舊的木輪艱難轉動似的喊着,桑……寧……
桑寧一個激靈,像一桶冷水澆下來從頭到腳的冰涼,驀地一下就睜開眼。
早上八點鐘的太陽頓時晃了眼,桑寧微微眯起眼睛用手擋了擋,等适應了光線才發現她身|下的車根本是停住的。
曲小路将胳膊搭在自己一側的車窗上轉頭笑着看她,他二十七八歲年紀但一張臉長得過于清秀讓他看起來比真實年齡年輕許多,戴着眼鏡斯斯文文的樣子,一頭微棕的發色和淺色西裝讓他看起來極具親和力。
此時耀眼的晨光正從他一側的車窗投進來,一瞬間看起來曲小路的身體就像是透明的一樣。
“睡醒了?我們已經到了哦。”
“啊?”
桑寧坐直身子看清楚車窗外,竟然已經到大學門口了——剛剛他們不是還在公路上嗎?
“怎麽了,睡迷糊了?”曲小路随口問着,桑寧怔然片刻,也只能回答:“大概吧……”
——應該也沒有別的解釋了吧?
桑寧于是打開車門邊下車邊說,“那我回宿舍了。”
曲小路從車窗裏探出頭對她說:“——有事就給我打電話,周末見。”
“好~”桑寧應一聲,揮揮手就拎着東西往宿舍去了。
………………………………………………………………
桑寧住的是建校初期蓋起來的兩人間老宿舍樓,有些陳舊,但好在寬敞。
她的室友是考古專業的女神學霸,跟桑寧這樣坐等混畢業的學生不同,人家自然是不會輕易換專業的。不管考古專業的人事和環境怎麽變動,無非是讓自己加倍努力争取逆境中出人頭地。所以回宿舍見不到她也是尋常事,桑寧放下東西看看時間也該去上課了。
民俗專業位于歷史系教學樓二樓走廊盡頭的一間普通教室,大一全學年18人,時不時的跟大二拼個課也坐不滿半間課堂。
早飯沒來得及吃飽的桑寧啃着半個從家裏帶來的酥油餅颠颠跑上二樓,剛過拐角就跟迎面來的人撞了個正着,酥油餅渣渣在對面的人胸口上抹了一片。
黑色滾着銀邊的修身襯衣上一片黃白的酥餅渣渣格外顯眼,桑寧看着這件被弄髒的熟悉的襯衣就窘窘地擡頭——“華華華老師……”
民俗導師華玉盞不鹹不淡的“嗯”一聲,低頭看看自己身上那一片酥餅渣渣……貌似還挺油。
桑寧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忙掏遍口袋掏出一包紙巾想要替他擦幹淨,“對不起啊華老師,我跑太急沒看路……”
路過的一位穿着緊身一字裙的女老師已經快步走過來,塗着殷紅指甲的芊芊玉手直接從桑寧手裏拿下紙巾,動手替華玉盞擦起來——
“這學生怎麽這麽毛毛躁躁的,教學樓裏是亂跑的地方嗎?”
這位被抹了一片酥油餅渣的華老師可是東青大的男神,別說是女學生為他着迷,就連女教師也傾倒一片,明裏暗裏追他的不在少數——往男神身上抹酥油餅渣這種行為簡直罪孽深重。
桑寧被那位不知名的女老師擠在一邊,只能偷偷擡眼去看華老師——他的身材看起來玉骨纖姿卻不是單純的瘦,從修身的黑襯衣下仿佛透出一種柔韌的力度。慣常就穿一件燙着銀紋邊的黑襯衣,剪裁貼合,随意的解開兩顆領扣,露出線條優美的頸窩和隐約一點鎖骨。
他偏劉海下的一雙眼睛是比丹鳳眼更細長優美的弧度,仿佛天生就會放電似的,正半隐在劉海之間微微低垂,像是帶了幾分笑意地看着正在幫他擦酥油餅渣的女老師。
“不用忙了齊老師,不礙事。”
他微笑而客氣,那雙細長的眼睛微微彎起的弧度,好看得讓人心都醉了。
既然人家都這麽說了那位姓齊的女老師也只能收回手,一迎上他的笑容臉頰上的紅暈直透粉底。
她趕忙說點什麽來掩飾自己的失态,于是轉向桑寧:“在走廊上邊跑還邊吃東西,有沒有點大學生的樣子?華老師的衣服都被你弄髒了——”
酥餅渣雖然都清理掉了,但油漬似乎還留在上面,偏偏這衣服穿在華玉盞身上看起來給人一種貴得要死的樣子……
“都說沒事了,”華玉盞語氣清淡,那雙細長眉眼也淡淡轉過來投向桑寧,“——桑寧,快上課了,你先進教室。”
“是……”
桑寧如蒙大赦一溜煙的跑進教室,身後傳來那位姓齊的女老師一改在學生面前的嚴厲,含羞帶怯的聲音——
“華助教,還沒機會恭喜你晉升教授呢……”
桑寧一進教室就看到好幾個同學都趴在門口看,見她進來都幸災樂禍起來——
“喂桑寧,跟華老師近距離接觸感覺如何啊?這種事也就你這個吃貨幹得出來!”
“能不埋汰我嗎?”桑寧看看還捏在手裏的酥油餅,猶豫着丢掉好像有點浪費是不是把它吃完,頓時就接收到好幾道鄙視的視線。
——幹嘛都這麽看她,扔掉真的很浪費啊……
“桑寧!這個給我這個給我!”沒想到同班的倪倩竟然直接蹦過來從桑寧手上拿走了那半個惹禍的酥餅——“嗷~~跟華助教親密接觸過的酥餅~~!”
她那花癡的狂熱讓桑寧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可是更可怕的是她對這種花癡竟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她自己也曾經對着華玉盞無限花癡過,直到她見到真正的花癡才知道花癡的後期形态是多麽可怕,為了最終不發展成那個樣子她不得不幡然悔悟堅決收斂。
這裏覺得惡寒的可不止桑寧一個,屋裏七八個人齊齊轉頭無視掉倪倩,把注意力再次集中到走廊上還在揪着華助教找話題閑聊的女老師身上——
“真是風情萬種啊……那個齊老師不是冷豔系的嗎,對着華老師可真是使出渾身解數了……”
“華老師那長相就是禍水啊~~又剛剛升了教授,應該是我們學校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教授了吧?”
“聽說他家裏還很有錢呢,一個哥哥是搞地産的,國外還有個當收藏家的兄弟……哎那人是不是還來我們學校辦什麽古董展覽來着?長什麽樣子我怎麽想不起來了?”
這一問屋裏七八個人面面相觑,竟然沒有一個想的起來那個人的樣貌——照說這種事情她們不可能不關注啊。
“管他的,回頭翻翻報紙不就好了——哎,桑寧,你還有沒有華老師其他什麽八卦消息啊?”
桑寧茫然地指了指自己,“——我?”
“對啊,你不是考古專業轉過來的嗎?華老師以前是考古組的助教啊!”
華玉盞以前是考古專業的助教,跟的是一位有名的考古教授,他本人在考古界也算小有名氣。而且他作為東大男神的影響力也使得“華助教”這個稱呼至今還有很多人改口不過來。
但實際上如今他已經是“華教授”了——作為東青大最年輕的教授,令人意外的卻是他沒有留在考古專業繼續發揮所長而是搖身一變跨越專業成了民俗學教授。
——民俗學教授難道不都是頭發花白戴着眼鏡的老頭子嗎??
但此時桑寧被幾個人一臉期望的瞅着,卻依舊茫然。
她當然也知道華老師和自己一樣都是從考古專業轉過來的,可是她真的沒什麽印象,甚至第一次在民俗看到他的時候還驚為天人,不能相信現實裏真有這種小說描寫的媚骨天生卻一點都不娘的男人。
看着她的一臉“蠢”相其他人也只能失望了——沒辦法,桑寧的腦子壞掉了這誰都知道的。
“哎哎華老師要過來了!快都回座位去!”
七八個人一哄而散在座位上坐好,并且坐得盡量分散讓人數看起來顯得多一點——可是七八個人就是七八個人,再顯多也不會變成十七八個人。
華玉盞就那麽閑閑走上講臺,細眉長目冷清清的一掃,連點名都幹脆省了——
一個班十八個人,來八個,來的還大部分都只是為了多看他兩眼的女生,男生就那麽孤零零的坐了一個。
“——看來民俗專業很容易讓人覺得沒有上課的必要,書上的東西只要考試前劃個重點背一背就可以混及格了是吧。”他随手把點名冊扔在講桌上,微微勾唇走下來,也看不出有生氣的樣子——“班長。”
“我在這。”被他點到的班長白樂枝忙站起來,華玉盞大概得慶幸班長是個女生,不然他現在還真是要連找個班長都找不到了。
“去轉告沒來的同學,以後民俗學也要開始算日常成績。期末考試的分數只占總成績的一半,如果不想來上課還想及格,恐怕要使點勁兒考上120分了。”
在座的同學偷偷咋舌,考試滿分只有100分,哪兒來的120分啊,這下擺明逃課不給及格了……
民俗學在東青大歷史系完全是個冷門,一向管得也松散,根本沒想到“華教授”居然還是個嚴格型的——跟他的形象一點都不符啊~!
可是也不得不說大一的課程實在枯燥,什麽《民俗學概論》《民俗學發展史》那種東西誰會有興趣來聽得昏昏欲睡呢?
華玉盞話鋒一轉繼續說,“不過就這麽坐在教室裏對着書本上的內容上課的确沒什麽意思,所謂民俗還是要實地親身體驗才會有感觸。”
聽他的話鋒松動學生們頓時來了興趣,紛紛問起來:“華老師,不是說考古和風俗民俗是一家嗎,喪葬也是風俗的一部分啊!你跟考古隊的人那麽熟,能不能也帶我們去古墓看看啊?”
“華老師,你不是發掘過很多古墓,有沒有遇到過鬼啊?”
“僵屍呢?粽子呢??”
果然民俗學最神秘最有吸引力的部分還是在這裏啊~~婚喪祭祀,宗教傳說,鬼怪巫術——這才是風俗民俗的魅力精髓所在!
在女生們的興致勃勃之中那唯一的一個沒有缺席的男生卻十分突兀的說了一句:“世上哪有什麽鬼怪,那只是古人的愚昧思想。”
女生們頓時投去無語的目光——你丫會不會看氣氛啊?這種時候說這麽掃興的話!
——可是他本來也就是個非常不合時宜的人吧!
這男生名叫高學夫,不止名字起得像個老古董,衣着打扮也弄得老氣橫秋跟六十年代穿越過來的知識分子似的,厚厚的鏡片堪比酒瓶底,讓人感嘆如今還能配到這樣的眼鏡也真不容易!
華玉盞似乎心情不壞,還微微勾着嘴角跟他應一句:“鬼怪文化本來就是民俗裏重要的一部分,你要否認自己的專業嗎?”
高學夫推了推厚重的眼鏡回答,“我不否認自己的專業,我研究文化生成的原因和存在方式。但是說到底鬼怪文化只是前人無知的迷信和妄想的産物,所以掌握了正确科學知識的我只需要研究,不許需要相信。”
教室裏莫名安靜下來——雖然兩個人只是普通的對話,連争論都談不上,但這種氣氛就是讓人覺得不知道該怎麽插口。
這算不算公然頂撞不給老師面子啊?
華玉盞微微眯起雙眼,那應該也是個笑的弧度,只是讓人感覺不到多少笑意。
“——說的也是,現在的年輕人已經沒有幾個相信鬼怪了,就算是半信半疑也只是當做八卦怪談來聊,實在有些缺乏對鬼神的敬畏之心。作為你們的民俗導師,看來我得好好給你們上一課,教教你們信仰雖然自由,你可以選擇愛信不信,但卻要學會尊重文化和信仰——存在即有道理,鬼怪文化能在幾千年裏占據了民俗的重要地位不是沒有原因的。”
高學夫沒有說話,雖然心裏依然頗不以為然,只是不想太得罪導師罷了。
女生們卻是默默面面相觑偷偷咋舌——那句半信半疑當做八卦怪談,貌似是在說她們吧……
“——那麽班長就通知下去吧,從下周起我們開始風俗民俗學的課外教學,體驗一下民間遺留下來的鬼怪文化。我會一個月開一次課,每次需要外宿四到五天,自願報名。只要來參加并且不違反我定下的規矩,不犯錯誤平安回來的,就算日常成績及格。”
這個決定無疑讓女生們竊竊的興奮起來,雖然考勤這一點對她們來說不是大問題,但可以外宿的民俗體驗教學在她們眼裏大約就跟旅游觀光一樣,通常來說他們是要到大三才會有這樣的機會的!
華玉盞無視她們的興奮繼續說:“學校那邊我去申請,但是你們自己掂量這四五天外出對其他課程的影響。确認沒有耽誤其他課程的去找班長報名——我一個人帶隊所以只限十個人,五男五女。決定要去之前必須确認第一自己的膽子夠大,第二百分之百聽從我的指示。不然出了任何問題,我是不會負責的。”
——最後這句話顯然沒有人當真,他可是老師呢,老師怎麽可能不對學生負責呢?
她們只是不滿:“老師為什麽還要限男女啊~~!”
“就是啊,那些整天逃課的男生帶他們去幹嗎啊!他們要是日常成績及格了,那不就更不來上課了!”
——限額十人也就罷了,還要留一半給男生,那光是她們在場的七個女生就不夠啊!
華玉盞閑閑的笑,方才那種略顯壓抑的氣氛一掃而空,頓時就透出一股子玉骨妖嬈的味道——“你們的意思是出門在外,還是那種鄉下地方,你們女生打算有粗活也自己來幹喽?”
聽到這話女生們頓時就沒有意見了,都是城市裏長大的女孩,雖然不知道那種簡陋落後的地方到底都有些什麽活需要幹,但是不管是什麽顯然都是做不來的吧!
那就帶着他們就當勞動力好了。
等女生們都沒有異議了,華玉盞才擡起頭看向依然坐在坐位上的高學夫說,“那位——高同學,是吧?對你的規則是,所有的課外教學你必須參加次數達到一半以上才可以及格。”
高學夫面無表情地看過來,不過他大概也知道,在教授面前抗議是沒有用的。
華玉盞倒是自認自己已經很體諒了,考慮到各種可能的現實情況,都沒有叫他必須每一期都參加。
女生們在偷笑,看來高學夫是真的說錯了話得罪了華教授啊~~
結果這時候華玉盞頭一轉,繼續點名:“還有桑寧,你每期都要參加,不可以缺席。”
——诶?
莫名中槍的桑寧一頭霧水,為什麽是她?半個酥油餅的仇恨沒這麽大吧??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一些同學對助教晉升到教授的步驟表示有意義,容我提醒一下本文不是都市文是一篇玄幻靈異,這裏不能詳細解釋以免劇透,不過只能說華玉盞真的可以直接從助教升到教授的,這是設定問題,不是bug。
☆、第一課時
參加課外教學體驗,日常成績就可以直接及格。
這對于那些逃課慣犯來說顯然是個福音,全班十八人難得竟然齊齊的全報了名,最後為了公平起見只能抽簽決定。
華玉盞當天給這十人每人發了一本《中國民間百鬼錄》,然後為了協調課程把自己上課的時間都讓給其他老師,自己潇灑走人——于是再見面時已經是一周以後。
這個早晨十名學生帶着自己的旅行包在教室集合,不管他們的目的是因為好奇還是單純混學分,畢竟是一群年輕人離開學校“游山玩水”,興奮的心情還是顯而易見的。
華玉盞讓他們在座位上坐好,他一身幹練的出行裝站在講臺上對着所有人做出發前的最後一次聲明——
“——你們都是學民俗的學生,雖然這是第一次進行課外民俗體驗,但一些基本的東西你們應該都了解——我們這堂課外體驗去的都是一些風俗比較守舊的地方,所處環境也就很可能會比較敏感。
你們以學生旅行路過暫住的身份停留,不需要你們搞深入采訪研究只需要觀察。多聽多看注意不要觸及敏感話題。
必須記住要聽從指示,讓你們做什麽就做,只要老實遵守我就會保證你們的安全。
但是任何多餘的事都可能造成不必要的麻煩,如果不聽從指示私自行動遇到危險,不要指望我會幫你們擦屁股。”
這一番話本應該是完全不符合學生們的認知的——身為帶隊老師無論任何情況之下他怎麽可能不管學生的安全。
可是這番話從今天的華老師嘴裏說出來卻莫名的有種壓迫感。
華玉盞站在講臺上,全然不見平日裏那種天生魅骨的風情,而是一身黑T恤迷彩褲,寬皮帶高底靴——這一身似乎是他參加考古時的慣常打扮,不過他們這些非考古專業的學生可沒什麽機會見到。
此時看着一身硬氣打扮幾乎完全颠覆了形象的他,這裏的學生才真真切切的意識到眼前這個人真的是連埋葬死人的墓穴那種地方都習慣出入的“華助教”。
而且聽說在他還輔助當時考古界聞名的盧教授時,每一次發掘都是他帶隊下墓穴探查的。
這種事以前都只是聽說,跟華玉盞平時的形象根本聯系不到一起。
現在看着眼前這個跟平時截然不同的他,那些傳言就都在腦子裏冒了出來,一一對應像是在華玉盞身上打了标簽似的,他這個人在在場學生眼裏頓時就高大起來,連一向不屑他這個“小白臉”的男生看他的眼神也不禁正了正。
他就像是見過了大風大浪的老鷹,而他們則都是些養在鴿子房裏的小白鴿,氣場上的差異是顯而易見的。
所以一時之間大家倒也挺把他說的話當回事,只不過在出發的興奮之下,這種感覺實在難以持久。尤其當他們坐上了華玉盞跟學校借來的小型長途車,興奮的心情只能變成充斥着車內的叽叽喳喳聊天讨論。
——三個女人等于一群鴨子,華玉盞倒是一副不在意的樣子,顧自氣定神閑的坐在最前排看都不回頭看一眼。男生則是一面嫌女生吵一面比她們更吵,只有桑寧悶悶的坐着一語不發。
“哎桑寧你自己坐那邊幹嘛呢,過來說話啊!”
十個學生坐一輛小型長途車還是很寬敞的,孟思敏對獨自坐在後排窗邊吹風的桑寧招招手,桑寧繼續憂傷地趴在車窗上——“別理我,我憂傷……”
“艾瑪犯什麽病呢,別憂傷了,我帶了零食,吃上就好,來來——”
孟思敏是個性格開朗大大咧咧的姑娘,身上穿着女生們出發前一起去買的運動衫——五個人特地為這次出行選了相似的款式不一樣的顏色,她一身翠綠活力十足,一甩馬尾辮大方地掏出自己的薯片。
可是她這麽一說桑寧更憂傷了——就算她是個吃貨也不能這樣啊,還給不給留點面子了。
穿着鵝黃色運動衫性格穩重也比較體諒人的班長白樂枝拉了孟思敏一下,“別理她,一準兒今天早晨又跟她弟弟吵架呢。”
坐在前面的蔡媛美也轉過來,一行女生裏她是最愛美的,只有她燙了蓬蓬卷發戴了美瞳,糖果色的唇彩顯得嘴嘟嘟的,配上一身洋紅像個大洋娃娃,趴在椅座上問桑寧:“桑寧你還有弟弟呢?多大啊,帥不帥啊?”
蔡媛美旁邊穿粉色運動衫的倪倩倒是鄙視起來,“桑寧你多大啊,還跟弟弟吵架!”
嗷嗷~~桑寧糾結——“那不是吵架!明明就是我單方面被讨厭了!”
“诶~~?你弟弟為什麽讨厭你啊?你性格那麽軟從來不跟人起沖突,再怎麽樣也談不上讨厭啊——”
“還用問嗎,一定是因為她笨!”
“不對,是因為她二!”
“而且還是個吃貨!”
“是沒用的吃貨!”
男生們都不知不覺停下了自己的讨論看着她們,聽得只能撇嘴——“你們女生的嘴巴還真損……”
可憐的桑寧同學啊~~
最前排看似氣定神閑閉目養神的華玉盞聽着他們聊天微微勾起嘴角,被大家埋汰的對象桑寧可就笑不出來了。
——每個周末回家都是一次沖突,她已經開始覺得自己以後周末還是不要回家好了。
小豪為什麽對她就像對敵人似的呢?
尤其今天早晨,母親囑咐她出門在外要小心,跟緊帶隊老師別亂跑,小豪說了一句“幹脆別回來就好了”——這句話終于觸及了母親的底線,狠狠教訓了他幾句,結果小豪也終于爆發了——
是的是爆發,像是忍了很久,終于不能再多忍一刻——
“你這種不知道哪裏來的怪物根本就不是我姐姐!滾出我家別再出現!!”
那一瞬間,與其說是憤怒是厭惡,倒不如說是一種再也無法繼續忍耐和隐藏的恐懼。
——被自己的弟弟那樣看着,桑寧真的很郁悶。
小豪他到底怎麽了?
明明母親也說過,小豪雖然是被嬌慣了點,但以前一直都是個挺懂事的好孩子。
難道高中學習壓力太大,他腦子裏開始出現幻覺了?是不是應該帶他看看心理醫生什麽的?
車子漸漸駛離市區,車上的同學已經放棄繼續埋汰桑寧開始了新的話題。她趴在敞開的車窗上晃晃悠悠的吹着風,看着車窗外的景色漸漸開闊,風裏卻開始有一種滋滋啦啦的信號聲隐約夾雜在其中。
桑寧心裏一跳,瞪大了眼睛确認車窗外的确除了山野什麽也沒有,而且這一次她沒有睡着,她是瞪大了眼睛坐在這裏的。
桑寧不知為何有些緊張,莫名想起那個蒼老嘶啞的聲音——這一次那個聲音還會出現嗎?那像是生鏽的金屬直接穿過耳膜在心髒上摩擦似的聲音——
……桑……寧……
聲音傳來的一瞬間,坐在前排閉目養神的華玉盞突然睜開眼睛。
他驀地站起身向後排走去,車裏的學生都安靜下來愕然不解地看着他大步走向坐在最後的桑寧,在她面前站定喊了一聲:“桑寧。”
大家都看到桑寧睜着眼睛,可是卻只是瞪大了眼一動不動,簡直就像個雕像。
華玉盞二話不說伸手就往她臉上拍過去,看起來他應該沒太下重手,可是卻也拍得啪啪響。
這樣桑寧都沒有反應,車上的同學突然就覺得有點瘆得慌。
蔡媛美忍不住小聲問:“桑寧她……怎麽了?”
白樂枝雖然也覺得有點瘆,但還是寬慰地說:“只是睜着眼睛睡着了吧……”
——睡着了會這麽打都不醒的?
大家懷疑的目光顯而易見,但誰都沒有拆穿她……因為讓人覺得詭異的不止桑寧一個啊,還有華老師明明是坐在最前面的,怎麽會知道最後排的桑寧有狀況?
下一刻打斷他們思維的是一聲響亮的巴掌,大家都忍不住在心裏“卧槽”了一句——尼瑪這是下重手了啊!你一個老師對學生下手這麽狠真的好嗎??
但是這一下倒真讓桑寧回過神來了,她捂着臉整個人都幹脆被打懵了,茫然的問:“怎,怎麽了?”
一車同學都默然了,這要怎麽說?貌似有點尴尬了啊,華老師要怎麽說明自己無緣無故甩了人家一巴掌?
結果他們根本就是鹹吃蘿蔔淡操心,打人的華玉盞卻一臉坦然大言不慚——“你魔怔了。跑長途的時候不要總盯着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