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只見侍書擺在桌子上的有一碟豆腐皮包子,一碟新鮮嫩黃的鴉雀嘴, 一碟西施舌, 還有幾盅燕窩銀耳百合羹。
三春三人倒不是沒吃過這等美食, 但是這些佳肴除非她們自己出錢叫廚房的婆子去做,否則一般是吃不到的, 畢竟她們這些姑娘每日用膳的膳食都是有定數的。
而且她們三人要麽是庶女,要麽是寧國府的, 廚房平時對她們也都是明面上過得去就罷了,要想多好,那是不可能的。
“三妹妹, 這是你叫廚房做的?”迎春略蹙了蹙眉頭, 這幾樣好菜置辦下來恐怕沒一兩銀子是不夠的。
探春困惑地搖了搖頭,“不是。”
既然不是探春叫廚房另作, 那麽是怎麽回事?
三人将視線移到了侍書身上。
侍書忙道:“姑娘們, 奴婢一個小丫鬟哪來的銀子置辦這麽些好東西,這些都是廚房的劉大娘塞給奴婢的, 說是專門給幾位姑娘們嘗嘗鮮, 若是喜歡, 往後要吃就和她說一聲。”
迎春、惜春自然不會以為劉大娘送這麽些好菜是給她們二人, 這分明是給探春的。
探春疑惑不解, 這劉大娘是什麽樣的人,她們這姑娘也清楚,那是個見錢眼開,捧高踩低的人, 除了寶玉、寶釵那兒要東西的時候,手腳麻利些,就是她們花了銀子要吃什麽,也得等上好一會兒,什麽時候這麽上趕着來捧人過?
“罷了,既然都送來了,咱們也受用一回。”探春笑着拉着迎春、惜春坐下,又囑咐了侍書拿了碎銀子送去。
不得不說,劉大娘這人雖然人品不怎樣,但是一手手藝卻是叫人贊不絕口。
那豆腐皮包子嫩如乳,薄如紙,輕輕咬一口,只覺得滿口留香,便是龍肝鳳髓也賽不過這一口包子,而那鴉雀嘴,則更叫人舍不得動筷子,這鴉雀嘴乃是取自空心菜菜葉的頂端那如鴉雀嘴的部分,十幾斤的空心菜才能攢齊這麽一小碟子,只不過略加了些油略略炒了下,絲毫不損本身的新鮮。
幾筷子下來,連素來不怎麽在意口腹之欲的惜春也都是食指大動。
用罷了早膳,侍書才姍姍來遲。
“姑娘。”侍書欲言又止地看着探春,“劉大娘不收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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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真是件稀罕事。”惜春道,“劉大娘竟也有不收銀子的一日。”
探春越發不解了,“她怎麽不收銀子?可是你沒好好說話?”
侍書搖頭,“奴婢去了後,是先道了謝,再給的銀子,那劉大娘卻怎麽也不肯收,還說什麽,若是給她銀子,便是瞧不起她的話,奴婢見無法,才回來的。”
惜春等人驚詫地互相對視了一眼,劉大娘竟然說出這等話來!怕是要天下紅雨了!
侍書臉上流露出了遲疑的神色來,張了張嘴,“姑娘,奴婢大概知道為什麽劉大娘會說出這種話。”
方才聽到這話的時候,她也驚訝得幾乎難以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但是從劉大娘說得那些讨好的話中,侍書也多少猜出了原因了。
探春道:“那你還不快些說,你這妮子也學會了吊人胃口了。”
侍書見探春好似急了,連忙道:“奴婢也只是些許猜測,不知道真假,劉大娘之所以這種态度,恐怕是因為三爺。”
環兒?
這件事和他有什麽關系?
探春不明白,一雙美目泛着疑惑,眉頭微微蹙起,“到底怎麽回事?你從頭說來。”
迎春、惜春二人也都陪着探春擔心起來,可待聽完侍書打聽來的消息後,這二人心裏頭卻怪不是滋味,環兒和探春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弟,環兒現在前途有望了,又三言兩語就敲打得賴大管家幾乎站不住腳,府裏的下人瞧見,自然不敢得罪探春,甚至是巴結都還來不及。
這劉大娘的殷勤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探春攥緊了手中的帕子,她的心裏泛起一股溫熱的感覺,賈環何時不能發落賴大,偏偏挑了今日去宮裏的時候,他所打的主意就是殺雞儆猴,現在果然奏效了。
賈環的一番苦心,探春明了過來後,心頭只覺得一熱,她喜悅之餘也發覺出迎春、惜春二人的神色變化,親昵地拉着迎春、惜春二人的手,“二姐姐、四妹妹這是怎麽了?環兒現在出息了,斷然也不會忘了二姐姐、四妹妹,不然他也不會讓人把那些兔毛手套制了送來。”
前番,那些獵物送來的時候,賈環就做了安排,府裏上上下下該送的都有送,三春和黛玉送得都是兩套兔毛手套。
迎春、惜春回過神來,環兒對她們三人确實都是一向一視同仁,她們也只不過是一時觸景傷情,想岔了,現在明了過來後,二人臉上都露出了笑容來。
而此時。
上書房內,賈環等人正迎來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考核。
翰林院掌院學士霍然正在給幾位皇子講解《大學》。
“所謂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窮其理也。蓋人心之靈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唯于理有未窮,故其知又不盡也,是以《大學》始教,必使學者即凡于……”
底下衆人都聚精會神地聽着,沒有一個人走神。
霍然是建明二年的狀元爺,入翰林院數十年走到了掌院學士這個位置,他的學識才華自然是沒得挑剔的,就連賈環也都覺得他講得很好,深入淺出,循循善誘。
“咳咳。”門外驟然響起一陣咳嗽聲。
衆人正聽得入神,冷不丁聽到這聲音,被打斷了思緒的同時也忍不住朝聲源處看去。
待看清來人後,衆人連忙都起身行禮。
賈環也跟着行禮。
“行了,平身吧。”聖上擺擺手,示意衆人起身。
霍然激動得手都有些發抖,底下的皇子和衆伴讀們也是如此。
“霍卿的《大學》講得是很好的,朕也是聽過的。”聖上贊許地對霍然說道。
霍然連忙跪下,他的臉上漲得通紅,“臣、臣何德何能,能擔此贊賞。”
聖上爽朗地笑了一聲,“有什麽擔不得的?霍卿就是太過謙虛。”
他也深知霍然這等文官的性子,就算心裏再怎麽樂,面上還是要推脫幾番,但他此次來,可不是為了要來和霍然虛與委蛇。
聖上的視線從底下數人臉上掃過,“朕這次來,也是想考校一下你們。”
霍然對此并不陌生,聖上對幾位皇子向來都格外關心,時不時就會到上書房中對皇子們的學問進行考校,今日來考校,他也早就有幾分估摸到了。
皇子們也并不緊張,但那些伴讀們卻都忍不住緊張起來。
畢竟,考校他們的可是一國之君。
“前些日子,京都府尹上了奏折,那劫了黃河赈災銀子的賊人已經流竄到了京城,此人武藝高強,又狡猾如狼,到現在,都沒能抓到此人,朕想着,爾等衆人皆是國之棟梁,不若将這事交由爾等去辦,誰若是抓到了那賊人,朕可以答應那人一個請求。”聖上說道。
一言既出,底下的一幹人等俱都只覺得心如擂鼓,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衆人在心裏都開始盤算起剛怎麽抓住那賊人了。
賈環對京城發生的事不甚了解,但他仔細琢磨了下,這件事恐怕沒那麽容易,畢竟連京都府尹手下那麽多衙役都沒抓到這賊人,可見那賊人确實很狡猾。
不過,就沖着陛下的那句話,賈環就不打算放棄這件事。
聖上來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丢下句話,把所有人的心思都攪亂了。
幾位皇子都眼熱那條件呢,更何況其他伴讀們。
有了陛下這話,要個官職,或者要點兒其他的,輕輕松松,就能夠勝過其他人數十年的辛苦了。
一下子,大家都沒心思學習了。
霍然也不是個迂腐的,索性信手一揮把時間留給他們思索去,出去外頭喝茶。
他前腳剛出去,後頭,上書房裏就熱鬧起來了。
宋直等人已經讨論開了。
在徒蘅汶的伴讀當中,宋直的身份是最高的,而這次在狩獵當中他的表現也讓其他人心甘情願地讓他居于他們頭上,原因無他,宋直的謀略确實讓人折服。
“七殿下,咱們讓宋兄想個法子出來,有了宋兄的好主意,要找到那人,不難。”工部侍郎馮正華的三子馮淵道殷勤地拍着馬屁說道。
宋直謙虛地擺了擺手,“馮兄說笑了,在座各位都是何等聰慧的人物,我那點兒小計謀,不過是班門弄斧罷了。”話雖是這麽說,但是宋直心裏卻是開始想着用什麽法子可以來找出那個賊子。
賈寶玉心不在焉,他對自己很是了解,找人這種事,他壓根就沒什麽經驗。
顧楚之坐在賈環身旁,正小聲地和賈環搭讪。
他在問賈環學得是哪門哪派的功夫,是降龍十八掌,還是開山掌?
賈環嘴角抽搐了下,正想開口問他到底從哪裏看來的這些東西。
季良卻倏然說道:“要說論計謀,恐怕還是賈兄來得高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