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蘇醒(二)
房間內傳來一道平緩的呼吸聲, 像是一只羽毛, 一下一下搔着秦鴻羽的心。
少年緩緩走到房間裏,掀開帷幔,洛清的容貌頓時出現在少年的眼中。
洛清臉上的蒼白還沒有退去,一眼看過去, 難得帶上了些脆弱的意味。
秦鴻羽輕步走到床邊,眼神深沉的望着洛清。
一切都結束了……
玉衡劍派這邊的事情, 終于也落下了帷幔。
洛清被他從幻境中喚醒, 段雲樓死了,收徒大典也結束了, 魔體後面隐藏的事情, 有玉衡劍派查處。他們秦家,也是時候離開這裏。
他也終于明白了上輩子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算是徹底的了了他的一個心願。
現在也是時候回到正軌上,重新開始新的一切。秦鴻羽低着頭,在心中這樣想到。
可眼眶卻始終有些酸澀……
罷了, 不過都是些前塵舊事。說不定洛清仙尊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可幻境裏、結界中,洛清護住他的身影卻仿佛歷歷在目,叫他難以忘懷。
就好像兩個人又重新回到了上輩子,他還是洛清唯一的弟子, 最大的目标,就是有一天劍術超越洛清。
當然,年少的他還有一個衆所皆知的“目标”,就是将洛清追求到手……
少年莞爾一笑, 将這些往事重新密封在心底最深處。
他靠近床上的人,就連呼吸都輕巧了起來,不知是不是感知到周圍人的動作,秦鴻羽看到,洛清的眼睫極快的閃了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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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不安。
秦鴻羽仿佛被什麽蠱惑住一般伸手,落在了洛清的眼睫上……
下次見面,不知是何年,就在這裏做一個道別吧。
——
秦展多方抉擇之後,還是決定在玉衡劍派,先讓少年服下寒冰丹,再啓程回秦家。
雖然魔體的事情玉衡劍派已經在處理了,可秦展還是怕魔族的人臨陣反撲,在他們回去的路上,對秦鴻羽出手。
他将這件事情同耿嚴商議,得到的自然是耿嚴的贊同。畢竟耿嚴還是覺得,魔體在自己的眼皮子低下消失,才最讓他放心。
他自然也有自己別的打算,倘若這寒冰丹沒有起作用,他也好啓用其他別的辦法控制住魔體。
于是二人商定,讓秦鴻羽在玉衡劍派服用寒冰丹,同時劍派也會派人時刻專注少年的情況。
等到秦鴻羽找到秦展的時候,聽到的就是這麽一個消息。
少年聽完後皺起了眉頭。
秦展:“怎麽了,不滿意?”
“不是,是別的事情。”少年答。
他原以為事情完成後,能直接回到秦家的。雖然在劍派完成這一切是最好的安排,他擔心的是……會和恢複醒來的洛清再次遇見,畢竟他已經決定放下了。
秦展看着少年臉上的神情,沒有答話,他在等秦鴻羽的回答。
少年也只是稍作猶豫,很快答應下來:“那就全按父親的安排來吧。”
和魔體的事情比起來,他擔憂的事情着實不能算什麽,這些他心中還是有數的。
寒冰丹相關的一切事情,秦展早就安排的妥當,秦鴻羽聽完所有的安排,很快被秦展帶到特殊的房間,門外有束華茂和其他的劍派弟子把手;屋內則下了結界,能防止少年身上的魔氣外溢。
剩下的,全靠秦鴻羽一人。
秦展站在門外,目光之中帶上了些擔憂,被秦鴻羽敏銳的捕捉道了,他在秦展的懷裏蹭了蹭,安撫道:“爹不用擔心,我一定會平安出來的。”
秦展伸手摟住少年:“等我兒出來,等待我兒的,就是全新的人生。”
秦鴻羽故作輕松的笑着道:“那是自然,這一切都要感謝爹。”
說着,又往秦展的懷裏蹭了蹭,活像一個撒嬌的小孩。
自從少年長大後,就很少再做這樣的動作了。
秦展忍不住笑道:“這麽大的人了,還撒嬌。”
又忍不住囑咐:“遇到任何不對勁的時候,就對我們說,爹和束華茂長老會一直守在門外,知道嗎?”
直到少年點頭,秦展才終于松了口氣般放開秦鴻羽,又伸手在少年的肩頭拍了拍,對着房間裏稍稍昂頭:“去吧。”
——
魔體顯然并沒有那麽容易就被壓制,秦鴻羽一連進去許多天後,卻還是沒有好消息,秦展不由得着急起來。
雖然出了些小意外,有束華茂處理,并沒有出現大的問題,好幾次少年差點走火入魔,好在最終終于轉危為安。
房間外,秦展擦了擦額頭上滲出來的汗珠,被一旁的束華茂看在眼裏:“你放心,秦小公子的情況基本上已經穩定下來了。”
他朝着房間裏看了看,最後确定了才開口:“想必再過個數日,秦公子就能出來。”
秦展也了解秦鴻羽的情況,只是秦鴻羽一日沒有完成,他便一日不得安心:“好。”
另一邊,耿嚴坐在洛清房間裏,手裏剛接過束華茂傳過來的信,裏面寫的,正是秦鴻羽的情況。
這段時間以來,耿嚴也一直提着一口氣,終于,在看到手上這份信的時候,也放下心來。
束華茂是劍派裏修為和經驗最為豐富的丹修,他說秦鴻羽的情況基本已經穩定,那魔體的事情大概也就成功被壓制了。
魔體那一次降世沒有霍亂三界?誰知道這次處理的竟如此之快,這件事情還是發生在他玉衡劍派的上,怎麽看都是一件能寫進古籍的事情,耿嚴忍不住高興的念出聲:
“……秦小公子魔體已成功被壓制,情況正在好轉……”
他一邊念,一邊忍不住啧啧出奇感嘆道:“怎麽就好了呢?真不虧是我大玉衡劍派,就連魔體都能好……”
還沒有念叨完,就聽到房間忽然傳來一道深沉中帶着些嘶啞的聲音:“誰好了?”
耿嚴有些懵,而後很快回過神,自己現在是在洛清的房間裏,那說話的自然就是……!
就聽到又一道聲音在他身後響起:“阿羽呢?”
耿嚴一回頭,洛清不知何時已經清醒,此時正扶着胸口,靠着屏風站着,臉上雖還帶着虛弱的蒼白,可雙眼卻黝黑一片,帶着些不知名的光澤。
一起來就問秦鴻羽的行蹤,果然是他的親師弟。
饒是耿嚴早就料到了這一幕,親身經歷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想要将人狠狠罵一頓。
要不是看在洛清現在是帶病在身,僅僅臭罵一頓,還是不夠解氣的。
“怎麽,還沒死成,一醒過來就要找你那小情人啊。”耿嚴怒極了,話想都不想都說了出來。
洛清卻只是皺了皺眉頭,追問:“他沒事吧?”
洛清還的記憶停留在從陣法中逃脫的最後一刻,他現在還不清楚少年究竟是如何将他從結界中帶出來的。
只是……他細想起來,總覺得腦海裏還有些別的不尋常的片段:昏暗的山谷、妖豔的花、溫暖的池水,還有少年身上微涼的舒服的觸感……
像是一場虛無缥缈的美夢。
當然,這些話他不可能跟耿嚴講。
耿嚴看着洛清發愣的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又耐他不合,氣也只能氣到自己。
耿嚴:“他很好,不牢你費心!”
洛清又接着問:“方才你說的魔體,又是怎麽一回事?”
耿嚴直接将信紙遞了過去,一邊将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全都說了一遍。
“……秦展帶着我們在結界中的溫泉旁尋到了你們,那小孩找你一步醒來,現在大概也快出關了吧……”
洛清一字一句,将那信上的內容一字不差的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這才終于擡起頭,聲音中帶上了絲啞意,開口:“他在哪裏?”
耿嚴一愣:“你傷還沒好。”
洛清固執的重複問:“他在哪裏?”
耿嚴實在是拿洛清一點辦法都沒有。
半刻後,洛清簡單的裹着一身單衣,出現在秦展和束華茂的視線中。
束華茂遠遠的看了一眼,滿是不可思議道:“這、這不是仙尊嗎?”
秦展不甚在意的回:“仙尊這個時候還沒有醒來呢,你看錯……”
他一邊說着,一邊擡頭順着束華茂指的方向望去,想說的話頓時卡在喉間。
來的人一身白衣,面若冠玉,清冷的仿佛不似凡塵的人——這不是洛清又還能是誰呢?
二人遲疑間,洛清已經走到了他們的面前,詢問起房內的狀況。
洛清:“我聽說,阿羽在裏面。”
束華茂擔憂不已:“仙尊今天才醒來吧?仙尊的身體還是要先靜養一段時間才是,怎麽跑到這兒來了。還是讓我先送仙尊回去吧。”
他激動的說了一大頓,洛清卻只簡單的回了兩個字。
“不必。”
束華茂一頓擔憂的話頓時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秦展答道:“是,進去快小半個月了,束長老說已經沒有危險了。”
他雖知道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不一般,卻也擔心洛清的身體:“仙尊這……”
洛清打斷:“我和你們一起守在這裏。”
秦展是沒有意見的,束華茂聞言終于再也忍不住:“仙尊不可。”
洛清接着開口:“我希望他出來看到的第一個人,是我。”
束華茂徹底閉嘴,無話可說,兩人給洛清騰出了一個位子。
天色漸漸的暗下來,此時房間周圍的靈氣已經淡懂啊幾不可聞,束華茂在這周圍看了一眼,給其他兩人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壓制可能已經完成了。”
現在他們要做的,就是等秦鴻羽出來。
他們正這樣想着,房間裏忽然傳來東西,像是有人在走動。
束華茂激動的想要上前,第一個詢問秦鴻羽的身體狀況,被秦展眼疾手快的攔下。
他疑惑的回頭,就看到秦展眼神凝重的望着他搖了搖頭,接着朝着洛清看了一眼,束華茂頓時領悟。
兩人緩緩的退至一邊,而洛清則上前,走到了門前,推開門第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
少年起身,他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種沒有邊際的疼痛終于被他熬了過去,寒冰丹對魔體确實是起作用的。
活了兩輩子,他終于可以徹底的拜托掉魔體,成為一個普通的修士!這對旁人來說,不過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于他而言,卻宛若新生。
他走到房門前,門外迎接他的,将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他垂眼,推門,月色下,一道白色的身影忽然闖入他的眼簾。
驚訝間他擡頭,只見漫天星空下,身着白衣的人朝着他伸出手,帶着冰雪初融般的笑意對他開口:
“歡迎回來。”
少年呆滞間,那道伸出來的長臂一把撈住了他的手臂,輕輕将他一帶,少年腳步不穩,頓時跌入了一個帶着雅香的溫軟懷抱。
他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在他的耳邊輕柔道:
“我一直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