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姑母
曲小西坐在病床上，任由兩個男娃拉着，絮絮叨叨的說着她昏迷之後的事情。心裏的感覺有些奇怪，她對着兩兄弟，竟然沒有一點隔閡感。
雖說，她經常跟孤兒院的小朋友接觸，可是也因為從小就是個孤兒，她其實不是那麽打從心眼兒裏就跟人親近的！只不過她藏的好，沒人看出來罷了。
但是跟着兩個小兄弟，完全沒有。
大概，她接收了曲知婵的身體，也同樣接收了曲知婵的所有情感了吧。
“姐，姑姑說的那個人是壞人，不能嫁！”六歲的小男娃眼睛瞪的大大的，堅定：“不能嫁！”
曲小西當然曉得，她還曉得，她姑姑和姑丈是打算用哥哥和弟弟作為要挾，讓她嫁出去為白家謀前程。要不是她當時太驚訝，也不至于被姑姑發現，逃跑掉進荷花池。
曲小西：“我知道！”
她看向床邊大小兩張稚氣的臉，認真說：“所以我們要跑！”
兩個男娃震驚的睜大了眼睛，抿緊了嘴。
曲小西：“但是我們要跑，也得把身體養好，更得有錢。”
雖然都挺小的，但是兩個男娃已經知道沒錢的難處了，他們過的這麽苦，就是沒錢。那些吃喝不愁的好日子，雖然才短短一年，但是卻遙遠的就要想不起來了。
兩個男娃立刻點頭。
曲小西：“你們得聽我的！”
兩個男娃又點頭。
知書輕輕拽拽曲小西的衣角，眨巴黑亮的大眼睛說：“妹妹，你變了。”
曲小西心裏一驚，随後甕聲甕氣的說：“再不堅強起來就要被那家子吃了！你們兩個也都聽我的，不然我逃走不帶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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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作勢兇了一下，對年紀不大的小孩兒，也不能全然哄着的。
兩個男娃驚慌的趕緊點頭，都抱住了曲小西不撒手表忠心。
咚咚咚的高跟鞋聲踩在地上，發出并不讓人愉悅的聲音。
曲小西看着門口，立刻按住了兩個男娃，安靜的等待。很快，她的病房門被推開。這次進門的，是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女人，她一身粉底兒大牡丹花旗袍，卷發盤了成了銅錢頭，脖子上挂着一條白色的珍珠項鏈，鞋跟細細高高，一身濃重的脂粉氣。
跟在她身後的，就是刻薄鬼柳阿婆，她提着個小提壺。
曲小西感覺到哥哥弟弟的害怕，擡頭嬌聲叫了一句：“姑姑。”
銅錢頭曲氏翹了下嘴角，親親熱熱的坐在了床邊，拉住她的手，柔聲：“大姐兒真是吓死姑姑了，你這孩子真是該打，好端端的大晚上，胡跑什麽呢？姑母還能吃了你不成？我對你，可是當做自家閨女一樣看待的呀。”
這做派，就好像之前對她不好的不是她似的。
曲小西抿着小嘴兒，委屈的看向了柳阿婆，小聲兒：“我亂跑，柳阿婆會打人的。”
曲氏掃了柳阿婆一眼，作勢瞪了一眼，說：“你這老婆子，怎麽照顧孩子的？倒是讓孩子怕成這樣了！我就說過，我哥哥就剩下這麽三個根兒了，可不能慢待了。你看你，先頭兒就沒做好，現在還讓孩子怕了。”
柳阿婆心領神會：“都是老奴不好。”
兩人表演起來，但是相當不走心。
曲小西才不算了呢！這老婆子是首當其沖欺負他們的。
曲小西：“姑姑，你看她道歉都不肯真心。人家大戶人家哪個下人犯了錯，不賞一個嘴巴啊？”
她拉着曲氏，睫毛閃閃，軟糯柔弱：“姑姑，您教訓她嘛！”
曲氏正欲拒絕，就聽曲小西說：“您教訓她，我嫁到沈家，一定好好為姑父美言。”
曲小西繼續撒嬌：“姑姑，我會乖會聽話的。”
曲氏挑眉，似笑非笑：“嫁到沈家？”
曲小西立刻害怕的瑟縮一下，小聲：“我、我不是故意偷聽。”
随後又帶着一絲絲小倔強擡頭，“姑姑，我都要嫁過去了。那、那以後我就是貴人了！我可以幫助姑丈的。”在曲氏的目光下，又一點點縮回去：“我、我想過好日子……”
曲氏陰沉不定的看着曲小西，好半天，終于放開了臉色，她拍了拍曲小西的手，說：“姑母就曉得你這孩子是個懂事兒的。”
她看向了柳阿婆，柳阿婆接受到主家的意思，啪的一聲，一個耳光就扇在了臉上。
她嘴上說的好聽：“都是我不懂事兒，狗眼看人低，表小姐可千萬別跟小的一般見識。都是我的錯。”又是一下子。
自己打自己，總是收着力，很虛。
但是曲小西卻立刻得意洋洋的睨了柳阿婆一眼，柳阿婆竟然還能陪着一張笑臉，相當能屈能伸。
“表小姐，您不是想喝雞湯嗎？我給您買回來了！您快嘗嘗！”
雖然她能屈能伸，但是曲小西卻得寸進尺：“我不要喝你端來的，我們這麽得罪你，誰知道你有沒有在雞湯裏吐口水！”
她搖晃曲氏：“姑母，我病了，想吃點好的。但我可不相信柳阿婆，咱們每天出去買好不好？”
曲氏微微審視，曲小西立刻補充：“誰去買都成，得讓我哥和我弟跟着。他們知道我愛吃什麽！姑姑，求求你了姑姑……”
曲氏有些微蹙的眉心微微散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十分的慈愛：“好吧，你呀，真是個磨人精。要是擱了旁人……算了，誰讓我是你最親愛的姑姑呢！”
曲小西立刻笑眯眯：“姑姑最好了。”
她的視線落在柳阿婆身上。
柳阿婆可不是剛開始第一次來的樣子，這次“懂事兒”多了，趕緊賠笑。
曲小西：“哼。”
她垂垂眼，再擡頭，笑容更燦爛。
其實，她哪裏是為難柳阿婆呢，她不過是在用柳阿婆和小貪心試探曲氏的底線罷了。暫時判斷好了底線，她才能更拿得準，下一步該怎麽做。
不過現在看來，情況還是樂觀的！
反正演戲嘛！也不是很難。
曲氏沒在這邊久留，這樣晦氣的地方，如果不是這個死丫頭，她可是一點都不想來。
“那你好好在醫院休養，這幾天就讓你哥哥弟弟也留下照顧你吧。”
曲小西立刻喜笑顏開：“謝謝姑姑。”
曲氏起身，就聽曲小西又開口：“姑姑，我晚上想吃大米粥。哦對，我還想吃榆錢糕。”
曲氏頓住腳步，冷漠的勾了一下嘴角：“曉得了。”
“我還想吃……”曲小西沒說完，曲氏拿出一個銀元，扔在了病床上：“拿着買點小零嘴兒。”
曲小西一把搶過去，眉眼彎彎：“謝謝姑姑！”
曲氏高冷的笑一下，踩着高跟鞋出門，全程漠視了兩兄弟，根本沒将他們放在眼裏。柳阿婆将小提壺放下，一同跟了出去。
門甫一關好，曲小西立刻喜悅的像是一個小機關槍一樣開口：“快把雞湯拿過來！”
她打開了小提壺，壺蓋就是個小碗，一打開，雞湯的味道迅速彌漫，霸道的很。刺激着他們的味蕾。幾個孩子已經一年多沒喝過雞湯了。
視線全都緊緊的黏在了雞湯上。就連曲小西也是這樣，她心裏覺得自己不可能饞這麽點東西，但是身體很誠實。
三個人的肚子，都發出了咕嚕嚕的聲音，可恥的流起口水。
曲小西：“啥也別說了，吃吧！”
三個人呼啦一下圍了上去，你一口我一口，唏哩呼嚕的！
曲小西邊吃邊說，口齒不清：“大哥，小弟，往後我們的日子好過了！姑姑想讓我嫁人，想讓我幫扶白家，就一定會對我們好的！我們又能過以前的好日了！”
還不等兩個孩子反應，她重重的擠了一下眼，随後繼續興高采烈：“這幾天你們想什麽，盡管跟我說，我就跟他們要！我們也做新衣服！你們看到姑母脖子上的珍珠項鏈了嗎？真好看啊！等過幾天，我也讓她給我買！”
別看知書大一點，但是他其實反而更單純。
倒是知棋小小的娃兒感受了冷暖，小機靈鬼兒一個，他看姐姐眼珠子都要擠出來了，趕緊說：“姐，我想吃好東西，想吃許多許多好東西！你讓他們買！”
曲小西：“放心好了，這事兒有我！”
她得意洋洋：“看到沒，這是銀元，你們拿着，下午出去買東西吧。”
知書：“可是花了就沒有了……”
曲小西随意的說：“再問姑姑要好了！喜歡什麽就買！以後，我們會有更多！”
門口的兩個女人聽到這裏，曲氏嘲諷的笑了一聲，從嗓眼裏念了一句“眼皮子淺的”，之後就扭着下樓，邊走邊是叮囑：“老爺跟那邊商量過了，下個月末就把她嫁過去。左右不過一個多月，既然她是個見識短的，就讓她多吃點好了，正好也讓她養一養，圓潤些，別是現在一副黃毛丫頭的樣子。人家可看不上。這幾日你也暫且受點委屈，這沒腦子的丫頭，先把她籠絡住再說。凡事兒由着她點，稍微養一養，就讓她出院。”
柳阿婆：“好的。”
兩人扭着胯胯軸子下樓，曲小弟小小的身影在樓梯口偷窺一下，随後咚咚跑回來：“姐，人走了。”
曲小西認真：“你們聽我指揮！”
小哥倆兒：“好嘞！”
“這幾天還什麽也不用做，你們盡管好吃好喝，多養一下！等回了白家，我們再走下一步！”
兩個人睜大了眼。
曲小西意味深長：“我已經有主意了！”
兩個男孩兒使勁兒點頭。
曲小西緩了一下，看了眼還剩下一點點的雞湯，說：“你們喝了吧。”
知書搖頭：“你是病人，給你喝。”
三個人分一份雞湯，其實也不多的。
曲小西：“咱們好久沒吃有油水兒的東西了，一次吃太多腸胃受不住，容易拉肚子。我是病人，身子骨更虛，你們吃吧。”
兩個男娃執拗的看她，曲小西叉腰：“誰是老大！！！”
知書舉手：“是我！”
曲小西面無表情，他撓頭：“不是我嗎？”
曲小西認真：“你是哥哥。”
頓了一下，開口：“我是老大！”
她點點兩個人，說：“你們都要聽我的。”
倆男娃：“哦。”
曲小西吹了一下銀元，随後果然聽到一點點傳說中銀元的悅耳聲音。
“銀元的聲音，就是好聽！”
她的大眼睛閃了閃，聲音輕的好似自言自語：“……我得在白家幹一票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