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快到夏天的時候,我領到了出差的任務,是去江南。畢竟避暑山莊的選址在江南,總得實地考察一下是不是夠涼快。
這意味着……我得抓緊時間寫更新!
半夜坐在書房裏,我苦惱地揪了就自己尚且茂密的頭發。
冷不丁要更新這麽多,這叫人怎麽寫。
想到一開始制定的撒糖計劃,一個不太成熟的湊字數方案浮現心中。
劇情不好想,撒糖還不容易嗎?
于是我開始動筆。
提筆前先重新看了一遍《京華小談》裏的八卦消息,再把滴下來的燈油戳成一個小愛心的形狀,最後把宣紙撕成一條一條的,開始折小星星。
當我把滴落的蠟燭油點在小星星上的那一刻,我頓悟了。
撒糖,太難了。
我又沒有戀愛經驗,怎麽知道小情侶的甜蜜日常該怎麽寫。
換個思考的方向,讓我記憶深刻的比較幸福的事情……
有點難。
叫我回憶一個月前賀今請我吃的茶點,我可以立刻說出。但是覺得幸福的事情……
好像要一直追憶到小時候了。
作為一個穿越前二十多歲靈魂的小夥子,投胎成一個嬰兒還是有很多不适應的地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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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例如剛投胎的前兩年,我就特別酸我爹。
明明大家都是二十幾歲的人,憑什麽他可以有那麽漂亮的老婆,還有我這麽優秀的兒子。
而我卻只能吃米糊!我也想吃燒雞。
後來等到五六歲的時候,我還是把我爹當哥們,跟他一起掏鳥蛋,拿着圍棋下五子棋。
直到有一天,祠堂裏開宗族會議。
說是主家的嫡長子平日裏可聰明啦,于是主家一脈打算去京城買學區房,讀個好學校,大家都幫襯一點啊。
無法理解。
要是真讀不起書,捐也就捐,可學區房就別了吧。
秉承着哥們義氣,散會後我企圖用現代思維給我爹洗腦。
對方要去讀書,随便他,但是要我們捐錢供他上名校,就說明他是在強行取得本來就不屬于他的東西。
又想富裕又不想努力,想得倒挺美。
我爹不聽,還說我不懂事。
開玩笑,我能受這種委屈?
我就和他吵起來了。
吵着吵着就冷戰了,具體怎麽個經過我也忘了。
只記得最後,那個傻哥們還是沒懂我在生什麽氣,但某一天卻突然像是做賊一樣給了我一支玉杆子的毛筆:
“兒子不氣了,爹沒那麽蠢。你比主家那個聰明,好東西爹肯定都留給你啊!”
後來我才知道,那支暖玉毛筆是他用小時候他爹送給他的寶貝墨塊換的。
還有人問他,都是讀書用的東西,幹嘛不直接把墨給你兒子。
他的回答是:我兒子那麽小,哪裏懂什麽墨。更何況墨塊哪金銀玉看起來值錢?反正我爹當初給我那塊墨的時候,我天天當糖豆子抛着玩的。
那時候我才意識到,雖然我和他年紀差不多,但是他當爹的經驗确實比我強啊。
我做了幾年兒子,他就當了我幾年爹。
換算成工作經驗,都可以升任部門主管了。
唉,反正沒堅持住,最後還是心甘情願地管哥們叫爸爸了。
說起來想要寫甜,其實可以參考我爹娘的相處。
那年江南七月十五的河燈放得特別輝煌,立在橋上向遠處望,整條河都被點點燭火構成的瑩光勾勒了出來。
所有凡間的思念,都沿着河,順流而下。
夜色中的白色河燈,輝煌到我一時間都忘記了環境污染的問題。
滿腦子想的都是:古代居然能有這麽多人?那些考古數據都是騙人的吧。
我爹娘怕我被人群擠散了,就兩人一人一邊,拉着我的手。
走到人群微微松垮些的地方時,我爹就開始鬧小脾氣了:“早知道不那麽早生孩子了,我還想多幾年和娘子一起手牽手逛夜市呢,結果今晚一點親近的餘地都沒有。”
呵,男人,平時叫我幫忙算賬的時候叫寶貝兒子,現在倒是嫌棄上了。
我娘是個古典美人,我爹一說騷話她就臉紅。
成功逗媳婦害羞之後,我爹滿意了。
一把把我抱起來,騰出來的手牽起了我娘:“這樣就好了。走咯,繼續逛夜市去咯。”
別別扭扭地坐在我爹臂膀上的時候,我望向了那片河燈,上輩子的記憶好像随着河燈一起遠去了,不然我又怎麽會産生:呆在古代似乎也挺好的感覺呢。
順便那時候,我還偷偷在心底發了個誓:将來如果我有了喜歡的人,我也一定要對他很好,要好到無論是黏熱的糟糕天氣,還是熙攘的人群,我都會迫切且努力地牽起對方的手。
不過這個情節好像不太适用于我和賀今的同人文。
畢竟,男人和男人不能生孩子是熱知識!
至少在這個朝代,是絕對不可能發生這種事情的。
不過改改,還是可以寫的。
只是大概我爹娘的愛情故事在我心中太美好,美好到将我和賀四的虛假戀愛代入其中,總覺得突兀。
于是最後出來的故事和一開始的背景差了十萬八千裏。
故事已經進行到告白的階段了,背景還是中元節。
大齊的中元節,也還是鬼門大開之日,不過因為追思先人的習慣,相比于現代的靈異恐怖更多是脈脈溫情。
賀四和“我”并肩走在人群之中。
往日夏夜的蟲鳴與輕風最顯寧靜,只是如今在這熱鬧氛圍中也勢弱了。
中元節的夜市,其實也還是普通的夜市,只是因為特殊時節,攤位上除了往日賣的物件還擺滿了各式河燈。
河燈上可以寫自己的願望,也可以抒寫對已逝之人的思念。
“我”和賀四在一個年邁的老婆婆那裏買了兩盞河燈,朝着稍微清靜些的地方逛去。
青石板路上,只有我們兩個人的腳步與閑談聲。偶爾有來遲的過路人,也匆匆地趕去熱鬧的地方了。
突然賀四像是看到什麽似的,拍了拍“我”,叫“我”看向一旁的牆上。
雪白的牆壁上,寫了一個字:
潔。
再往前,又是一個字:
皎。
因為小河燈的照明範圍有限,“我”不得不一步步提燈朝前走,才得以窺見這面牆上所寫內容的全貌。
相。
光。
流。
等走到中間的時候,“我”心中已經若有所感,腳步頓了一下,繼而眼眸微垂地繼續朝前走去。
很快,“我”走到了巷子的盡頭,也将牆上寫着的句子看完了。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我”轉身尋找賀今的身影。
詩句的那頭,寂寂長巷中,賀今提着河燈還站在原地,神色溫柔:“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寫到這裏,我心滿意足地收筆,人家鬼門大開,賀今這裏櫃門大開。
說起來熬夜寫小說不光會掉頭發,還會被抓包。大概是最近熬夜的次數有些頻繁,下班的時候,我就被老板請去喝茶了。
“愛卿近日可有什麽事?朝堂上見愛卿似乎有些疲憊?”
皇帝從早朝表現入手,假裝不是因為偷偷在我書房外裝監控才發現的。
我覺得他是在瞎說,我裝不困的樣子可是經歷了無數次熬夜洗禮的,必不可能露餡。
但是老板說的都是對的。
“多謝陛下關心,臣會注意的。”
皇帝努力社交,表現得十分關心下屬:“若有什麽問題,大可來找朕。”
“多謝陛下。”沒有問題,有問題也不能來找你。
你見過哪個下屬敢拿着做副職賺外快時候遇到的問題去問老板?
離開禦書房的時候,我松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他是要找我問炒CP的事情呢。
不過不應該啊,明明他平時那麽關心賀四,現在怎麽還沒動靜呢。
總不能他也是CP粉吧。
與其相信他也嗑CP,不如相信我和賀四是真的。
我抽空把寫完的稿子交給錢多多的時候,賀今正好也在:“這次怎麽這麽厚一疊?”
“我過些天要去江南,一時間回不來,友人便托我将稿子提前交付了。”我努力讓自己顯得不可疑,不過賀四的重點似乎并不在這裏。
“你要去江南是什麽時候決定的?”賀四問道。
“四日前。”
“這幾天我們見過面嗎?”賀四的語氣有些奇怪。
“當然。”三天前我們還一起吃了龍井茶酥餅,昨天吃的是杏仁糕,我記性超好!
不過賀四問這個幹嘛?
賀四神色莫名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似是頗覺疲憊般嘆了一口氣:“所以,這幾天你都沒有想過要和我說一下這件事嗎?”
“……抱歉。”雖然還有點沒轉過彎來,但是立刻道歉總是沒錯的。
賀四頗有些嚴肅地同我對上了視線:“季亦白,我們應該是好友對吧。
好友間不一定非要毫無秘密,但是總該要所有牽絆。至少在遠行時候,提前告知一聲,不過分吧?”
不過分,不過分,這件事是我錯了。
我立刻原地心裏寫一篇八百字的檢讨。
不過看着賀今難得正經的神情,我心裏的一個角落,和肩膀一起偷偷地垮了下來。
其實京城還是江南,與我而言都是沒有區別的,在哪裏不是住短租屋呢。
至于為什麽沒有和賀今說……是因為我心裏真的沒有道別的概念。
畢竟我周圍又哪裏還有可以道別的人呢。
只是如今,還沒有離開京城,我就已經在思考回來的時候要給賀四帶些什麽了。
這就是屬于朋友的牽絆嗎?
“好了,原諒你了。差點我就錯過一趟免費的去江南的馬車了。”
賀今瞬間又變得不正經起來,拿着扇子裝模作樣地替我扇風,“亦白,下次出京一定要叫我啊,跟着官家的隊伍都不用自己置辦住的地方多舒坦啊。你放心,辦公的時候我肯定不打擾你。”
把我的感動還回來:)
三日後,我拿着條子去找賀四,上面寫的是去江南時候要備的東西。賀今不是江南人,沒準會水土不服,還是把東西提前準備齊全比較好。
只是等我到茶館的時候,剛巧就看見賀今頂着黑眼圈把稿子給了錢多多:
“我過兩天不是要和亦白去江南嗎?這稿子……我好友的稿子,也提前交了,你記得分兩期刊登。”
突然,心中産生了一個危險的想法。
畢竟“人”和“九”兩個字加起來也有四筆呢!
作者有話要說: 開始寫文章之前的季亦白,就是開始做作業之前的你(看透.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