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深夜病棟 聶行風筆 (1)
大家好,我是聶行風,也就是張玄在前言中提到的董事長,接下來要講到的故事就發生在張玄擔任我助理的期間。
那時候我們還不是情人關系,但也不是普通的老板和屬下的關系,要是硬要給這種感覺做一個解釋的話,大概就是有時候覺得他煩,有時候又特別希望被他煩,尤其是在看到他和別的女職員搭讪的時候。
因為這種矛盾的心态,我還曾一度考慮過要不要去看看心理醫生。
董事長其實是我的職位,我在一家跨國金融公司擔任總裁,工作非常繁忙,再加上那段時間有幾個案子手下處理得不好,出了纰漏,導致我的工作壓力也非常大,最後總算有驚無險,把案子都解決了,我的心情一放松,急性腸胃炎就發作了,被送進了醫院。
沒多久,檢查結果出來了,炎症還挺嚴重的,張玄沒跟我商量就接受了醫生的建議,讓我在醫院住一個星期,等我知道的時候,住院手續什麽的都辦完了。
老實說,這種病也沒什麽特效藥,咬牙撐過去就沒事了,住一個星期簡直是小題大做,但張玄這人有時候非常的固執,他說讓我住院主要是為了好好調養一下,當作是休假,別再為了工作死拚。
「我可以在家裏休息,不一定非要住在醫院裏。」
我試圖說服他,但這招對他一點用都沒有,因為……
「我都交住院費了啊董事長,那一大筆錢,你舍得讓我打水漂嗎?」
——住院費好像是出院時才交的吧,再說了,就算是交了,那又不是我讓你交的,誰讓你自作主張來着?
這句話在嘴裏轉了幾轉,在看到他眨着眼睛委屈巴巴的樣子後,我就說不出口了,改為:「我把那筆錢還給你,這總行了吧?」
「這不是誰交錢的問題,而是已經交錢了,不能浪費啊,」他義正辭嚴地說:「所以說你們這些有錢人家長大的小孩不知道賺錢的辛苦,雖然你是我的老板,但我還是要對你說,浪費是可恥的行為,不能提倡。」
「那要不我和院長說一聲,讓他們退錢?」
這家醫院的院長是爺爺的老朋友了,這點面子他還是會給的。
但我剛說完就被張玄否決了。
「董事長,你不怕驚動爺爺嗎?我為了不讓他老人家知道,還特意叮囑秘書小姐別亂說話,你要自己坦白的話,結果只會比現在更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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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麽說也有道理,要是爺爺知道我因為急性腸胃炎被送急診的話,短時間內我都別想加班工作了,所以至少爺爺那邊得瞞着。
「所以你就住着吧哈,一個星期很快就會過去的,回頭我把你的計算機拿過來,你實在擔心工作的話,可以遙控指揮啊。」
胃痛還沒緩過勁兒,我實在沒力氣和他糾結了,只好點點頭,他滿意了,又說:「你放心,我每天都會來陪你的,給你講你最喜歡聽的鬼故事,絕對讓你不無聊。」
那時候我跟着張玄也有過幾次見鬼的經歷了,所以對怪力亂神一說不像最初那麽抗拒,可是作為一個成年人,我還沒無聊到用鬼故事來打發時間。
「啊,我想起我童年時代的一次見鬼經歷了,我講給你聽,很有趣的,故事的開始是這樣的,我走在鄉間的小路上……」
接下來他講了什麽我都不記得了,只感覺他握着我的手,他的手很暖,指關節很硬,給人一種信賴感,他的聲線也好聽,說話的語調像催眠曲,抛開那些奇怪的內容外,他說得還是挺風趣的。
不過,最奇怪的應該是我,身為跨國公司的最高決斷者,我從來沒有在談判桌上向別人妥協過,卻偏偏就這麽聽從了他的決定。
第二天,張玄把我需要的東西都帶來了,工作用的筆電他沒馬上給我,而是看看我的臉色,說:「董事長你氣色還不錯啊,早餐吃了嗎?」
「沒有,暫時還吃不了,還得繼續打點滴。」
他看看還在滴液的吊瓶,說:「昨天你吓死我了,除了死人,我從來沒看到有人的臉色會差成那樣。」
「急性腸胃炎是這樣的,當時看着可怕,緩過來就好了。」
胃已經不疼了,我靠在床頭,拿過筆電看工作,随口問:「你沒得過這種病吧?」
「沒有,我是鐵胃,吃石頭都不待疼的,奇怪的是我身邊的人倒是常有人得這病。」
「你确定大家胃疼不是你造成的?」
他沒回答,我敲了一會兒字,覺得自己是不是說得有點過分了,雖說平時我常常被他的粗神經氣到,但這次發病還真和他沒關系,都是我平時太不注意了。
我擡起頭,他用手支着下巴,看起來挺苦惱的,就在我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打擊到他了,他說:「我也這樣想過,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太優秀不是我能掌控的。」
「……」
我很慶幸自己沒把歉意說出來。
他忽然回過神,問:「董事長,你不會因為和我在一起壓力大而解雇我吧?」
「不會,張玄,你太高估自己了。」
「那就好那就好,那今後我也不逼你喝符水了,免得你再急性腸胃炎,一生氣說是我造成的,解雇我怎麽辦?」
「放心吧,我沒那麽小心眼,要是真想解雇你,你當我助理第一天我就把你踹了。」
「我的工作做得真那麽糟糕?」
「有待提高。」
為了不讓他沾沾自喜,我這樣說,不過這次他做得不錯,需要我處理的急件他都帶來了,日程安排也都做了調整,讓我不至于因為休息而打亂工作計劃。
「對了,昨晚你說的鬼故事結尾是怎樣的?」
昨晚聽到一半我就睡着了,故事本身挺普通的,就是一個小道士想幫游蕩的鬼魂投胎,鬼魂卻拒絕了,鬼說了原因,但道士年紀太小了,他聽不懂,所以也沒記住。
「喔,我不知道,它就繼續游蕩呗,可能後來變成了惡靈,也可能後來想開了去投胎了。」
手機響了起來,他拿出來看了看,說:「有人找,我先回去了,下午再來看你,需要我帶什麽嗎?」
「不用了,把你自己帶來就行了。」
我把簽好的文件給了他,看着他跑出去,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個鬼故事。
牽挂真是種奇怪的感情,有時候因為牽挂而放棄一直以來的堅持,有時候又會因為牽挂而多一份堅持。
「你是不是喜歡他呀?」
我轉過頭,對面窗戶開着,風吹進來,将病友的簾子吹開了,他索性将簾子拉去一邊,盤腿坐在床上,好奇地問。
張玄給我選的是雙人間,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我的助理沒錢選擇VIP病房,這一點正合我意,因為我也不想爺爺知道我住院。
從我被安排住下後,病房一直很安靜,我幾乎忽略了這個房間裏還有其他病友。
他的病號服和我的不太一樣,是淺綠色長條模樣的,這讓他看起來年紀很小,氣質和張玄有一點點像,是屬于活潑的鄰家弟弟型的。
「他是我的屬下。」
我把話含糊過去了,病友沒放棄,往我這邊探探身,問:「他叫你董事長,所以你是大老板了?你很有錢吧?」
「不,我姓董,名事長。」
如果說他的氣質像張玄的話,那他的個性就比較像我弟弟,看上去才十七八歲的樣子,對付這種人,我有得是心得,把計算機放下,和他開玩笑。
他不信,撇撇嘴,說:「切,不說就算了。」
「你呢?你是哪裏不舒服?」
「我得了腦癌,活不了幾天了。」
他指指自己的頭,笑嘻嘻地說,看那狡黠的表情就知道他在開玩笑,我便配合他一起笑——他的臉色比我都要好,這樣說無非是在報複我騙他。
「反正也治不好,我就想不如自殺算了,結果沒死成。」
他把手腕伸給我看,上面有一條很深的疤痕,我的笑僵住了,他大笑起來,用手拍打床鋪,說:「騙你的,你真信了?這是我小時候摔倒割傷的,看,傷疤這麽舊,怎麽可能是剛割的,哈哈。」
他笑了半天才停下來,正色道:「我叫蘇歡,歡樂的歡,你不用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就叫你董事長好了,這名字應該比你的真名要好記。」
嗯……拜張玄所賜,我最近對自己本來的名字也有點遺忘了。
外面傳來腳步聲,蘇歡飛快地躺下,又順手拉上簾子。
「醫生來了,她又要罵人了。」
來的是陳醫生,這次也是她幫我診病的,她三十中段的年紀,長得挺漂亮的,就是說話刻板,不太好接近。
她先是幫我做了檢查,看到桌板上的計算機,拿開了,說:「你現在需要休息,工作先放放。」
「我只是看一下,應該不會影響吧?」
「不會,至少計算機不會讓你疼得死去活來,不過抽煙嗜酒熬夜狂歡就不一樣了,你要感謝你的好助理讓你在醫院禁閉一個星期,否則你一定忍不住今晚就去泡酒吧,然後我又要接手你這種麻煩的病號,身體是你自己的,你可以随便禍害,但請不要拖累我們醫生,我們要把時間留給真正需要我們的人。」
臨床傳來憋笑聲,我卻一點都笑不出來。
我沒有泡酒吧的習慣,自從張玄當了我的助理後,我連抽煙的樂趣也被剝奪了,這位醫生對我有偏見,我張口想解釋,但對上她鄙夷的目光,我只好把話咽了回去。
算了,在醫院醫生最大,她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陳醫生幫我檢查完,又去了蘇歡那邊,隔着簾子,我聽到她的聲音明顯變柔和了,問:「好點沒?」
「還不是老樣子。」
「別想太多,闌尾炎只是小毛病,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蘇歡不知道嘟囔了什麽,陳醫生沒再問下去,給他檢查完,臨走時看了我一眼,不知是不是錯覺,我覺得她的眼神裏帶了敵視的情緒。
奇怪,我以前應該沒有接觸過她,更別說得罪了,她為什麽會是這種反應?
下午輸完液,我睡了一覺,醒來時已經是傍晚了,張玄還沒來,我有點無聊,下床準備出去走走。
蘇歡站在窗前眺望,剛好夕陽落山,光芒照在他身上,他的頭發泛着淡淡的金色,沉靜而寂寞。
我突然感覺他說的不治之症都是真的,趁着他不注意,看了一眼他床角挂的病歷牌,上面寫的是急性闌尾炎。
再想到陳醫生說的話,我為自己的疑神疑鬼感到好笑,現在的小孩真是喜歡信口開河,如果張玄知道了,一定會提醒他說這世上有種咒叫言靈,某些話說多了是會成真的。
糟糕,我怎麽又想起那神棍了,果然中毒不淺。
大概是想得多了吧,我出了病房沒走多遠就看到了張玄。
他正在和一個年輕女人聊天,兩人聊得很開心,笑聲從對面傳來,讓人聽着不太舒服,我正想過去提醒他們這裏是醫院,禁止喧嘩,就見那女人湊過去,親吻他的臉頰。
一瞬間,我心裏的不悅達到了頂峰。
事後想想,我也不明白自己當時的情緒怎麽會變得那麽糟糕,好像是一種原本屬于自己的東西被人搶走的感覺,好吧,張玄不是「東西」,他是獨立的人體,但我習慣了他的糾纏,也認為他糾纏的對象只能是我,他怎麽可以去找別人!?
我不認識那女人,所以我遷怒在張玄身上,沉着臉走過去,我想自己當時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因為張玄被我吓到了,兔子似的從女人身旁跳開。
「董事長這麽巧。」
他反應很快,馬上堆起笑臉和我打招呼,我沒理他,打量那個女人,她挺漂亮的,所以我的心情變得更糟糕了。
呵呵,原來張玄喜歡這種類型的啊。
張玄給我們做了介紹,女人是記者,不知道從哪兒打聽到我住院,想來做專訪,也是湊巧,張玄和她認識,兩人就聊上了,總算張玄沒太蠢,他替我擋下了女人的糾纏,說我身體不好,暫時不适合接受訪問。
我盡量讓自己保持風度和記者寒暄,我的臉色讓張玄的借口很有信服力,所以記者聊了幾句後就離開了,我轉頭看張玄,他還站在一旁,一臉笑嘻嘻的模樣。
「你很開心?」我問。
「嗯嗯!」
他用力點頭,低聲咕哝了些什麽,我聽不清,攥住他的胳膊往病房走。
「你給我的資料出了很多問題,跟我回去看看。」
我把他帶……準确地說,是拖進病房,一進去就把他按在牆上,他大概沒想到我也有暴力的一面,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注視過去,然後壓住他向他逼近。
他的眼瞳是淡藍色的,據他自己說這瞳色是天生的,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過的确很漂亮,眼瞳純淨無垢,像是一汪碧水,我被吸引過去了,等回過神來,我已經吻在了他唇上。
他呆住了,一點反應都沒有,這正合我意,按住他,将舌尖探進他口中繼續那個吻,他好像剛吃過甜點,口中帶着果糖的甜味,像是櫻桃味的,又像是草莓味的,總之是很甜美又不刺激的味道。
這麽大的人了,居然還喜歡吃甜點。
我感到好笑,怒氣稍稍平緩,卷起他的舌尖舔動,用心品味香甜,他很快回過神,輕輕碰觸我的舌尖,像是在響應,我把這動作認為是接受,當下更加毫不顧忌,繼續和他的深吻。
房間裏很靜,我們兩人的呼吸聲異常的清晰,我享受着熱情的宴飨,直到心滿意足,這才放開索求。
他保持靠牆的姿勢,不知是不是光線的關系,他的瞳色比平時要深邃很多,我想起了藍寶石,他的氣質很适合藍色的玉石,精美剔透又不會過于妍麗。
他的唇在蹂躏下帶出一絲嫣紅,唇角沾了津液,讓人想入非非,我忍不住伸過手,沿着他的唇型摩挲,他看着我不作聲,把我從享樂中拉回了現實。
糟糕,我剛才是不是鬼上身了,怎麽會對屬下做出這麽糟糕的事?
他會不會一生氣就甩手不做助理了?或是去工會投訴我利用身分非禮他,或是報警……
當然,我不怕被他投訴或報警,可我不想因為自己的一時沖動給他留下惡劣的印象,我想向他解釋剛才是意外,我以前從來不會強迫別人,也不需要強迫別人,反正有得是人主動靠過來,張玄也是其中一個,但他主動接近我的目的和別人又好像不太一樣。
我也說不上來哪裏不同,就是別人那樣做,我會厭煩,而他做的話,我是厭煩+開心。
也許我真得去看看心理醫生了。
我揉揉額頭,眼下的狀況有點尴尬,一着急,我差點說出鄉土劇裏的那句經典臺詞。
「多少錢可以買你的自由?」
以前看到那種劇情,我都會嗤之以鼻,現在不會了,我切身體會到當你在意一個人到極點時,是會口不擇言的,只想着留下對方就好,管它用什麽方式。
好在張玄搶在我前面開了口,讓我避免了突發智商降低的結果。
「董事長你……」他仔細觀察着我的表情,問:「是不是鬼上身了啊?」
他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但這種心有靈犀卻讓人高興不起來,我沒好氣地反問:「你不是天師嗎?我有沒有被鬼上身你看不出來?」
「唔……」
他伸手按住我的肩膀,認真看了一會兒,搖搖頭。
「看來挺正常的,那怎麽會突然吻我……」
「你回應了。」
事到如今我破罐子破摔,運用我在談判桌上的那套理論回複他——你響應就代表你接受,你接受就代表我的行為沒問題。
他大概被我繞暈了,撓撓頭發,又看看我,最後說:「董事長,你這樣生氣不太好,容易加重病情的。」
總算還知道擔心我。
我心情好一點了,問:「你怎麽知道我心情不好?」
「好的話就不會咬我了,你看,都被你咬破了。」
他揉揉嘴唇,又偷眼看看我,小聲嘟囔道:「吻技真爛。」
「你說什麽?」
他用力搖頭,又小狗似的哈哈湊過來,問:「我的文檔哪裏做錯了,董事長給我看一下。」
「那個我都修改了,沒事了。」
他拍拍胸膛,像是松了口氣,說:「那我去給你倒水。」
我拉住了他的手,他轉頭看我,眼中露出不解。
張玄這個人有時候很奇怪的,憑我常年在談判桌上訓練出來的經驗都無法摸清他的套路,我猶豫了一下,問:「你會覺得我是變态嗎?」
「變态?為什麽這麽說?」
「同性……親吻,不會覺得奇怪嗎?」
「沒有啊,我又不讨厭你。」
這話讓我有點竊喜,但随之而來的是不快,就像十七八歲的少年似的,我開始糾結字眼。
「是因為錢嗎?」
「說得就好像你給過我很多錢似的。」
喔,這麽說也是,雖說張玄跟了我很久,幫我做了不少事,但迄今為止我還沒正經付過錢給他。
他馬上又笑了。
「千萬別說要給我很多很多錢,你知道我有多愛錢,你那樣說,我會連自己的靈魂都出賣的。」
我看着他,覺得要不在意這個人是件很困難的事,可以把愛錢這種話堂堂正正地說出來,我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了。
至少我說不出來,我怕這樣說傷害了他的自尊心。
現在回想一下,只能說那時候我對他還不夠了解,否則我就會學着鄉土劇的臺詞那樣問他——那你說個價碼吧,多少錢可以買斷你的人生?
而他也不會生氣,他只會會開開心心地報價,報一個讓我懷疑人生的天價。
那時候我還太天真了,所以我照着談生意的模式先發制人。
「張玄,你有女朋友嗎?」
「沒有,女朋友沒有錢有魅力。」
我很開心——我有錢,所以等于說在他心裏我很有魅力。
「那你剛才和那女人拉拉扯扯的是怎麽回事?」
他反應過來了,瞇着眼沖我笑,「哦……董事長,你吃醋了?」
「沒有。」
「撒謊,我都看到你的耳朵紅了……那你有沒有女朋友?」
「沒有,大家都不敢說喜歡我的錢。」
「那我們真是天生一對,可以交往了。」
這一點我贊同,我喜歡誠實的人,至于他喜歡我的錢……有問題嗎?反正我掏得起。
「我同意交往。」
我點下頭,他更開心了,說:「那為了讓身為情人的你不要不開心,我有必要解釋下剛才的情況,那個女記者以前是我的客戶,我不想她煩你,就趁着和她聊天動了點小手腳,等她離開醫院就會把在這裏發生的事都忘記了。」
原來是為我着想,我心情更好了,不過為了不讓他得意忘形,我沒表現出來。
「動手腳包括讓她吻你嗎?」
「你看錯了,她是在和我附耳說悄悄話,她想用美人計讓我說出你的事,我什麽人啊,哪會被那種小把戲騙到?所以我就将計就計給她下了個健忘咒。」
看來那女人對張玄還是不夠了解啊,如果我想讓張玄做什麽事,就絕對不會用什麽美男計,對付張玄,直接上錢就行了,比起美人,他更愛美元。
他察言觀色,見我臉色好轉了,又說:「董事長,既然我們交往了,那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啊?」
我首先的反應就是他想跟我要錢花,沒辦法,他就是這樣的個性。
我有點好奇他想要多少,因為在這方面我也沒經驗,我不喜歡有人接近我是為了我的錢(奇怪,我這話說得有點自相矛盾,別問我為什麽接受張玄,只能說愛情是會降低一個人的智商的),可是現在面對這種新體驗,我躍躍欲試。
「你想要多少?」
我看看旁邊的病床,心想晚上如果在這裏玩的話,床會不會有點小。
「你等我。」
他眼睛亮了,說完就跑了出去,我心想難不成他是要去拿箱子?這種事簽支票不就完事了嗎?還是他喜歡拿到一沓一沓的現金,享受坐在床上數錢的快感?
我們還沒有正式交往,這一點我不太敢肯定,想象了一下他穿着美金圖案的睡衣,盤腿坐在床上數錢,再被我壓倒的畫面,我居然感覺興奮。
我的妄想小劇場沒多久就結束了,病房門被頂開,張玄沖進來,手裏還推了把輪椅。
我愣住了,看看輪椅,又看看他。
他不好意思地問:「董事長,你可以陪我逛公園嗎?」
「可以呀。」
對情侶來說,這種事說不可以才奇怪吧?難道我看錯張玄了?他沒想我想象的那麽愛錢?
「其實……我的意思是,董事長你可以坐着輪椅陪我逛公園嗎?」
「我的胃不痛了,走走路沒什麽事的。」
就在我還為我的助理……呃不,是為我的情人如此貼心而感動時,他說:「可是我比較希望你坐輪椅陪我。」
「哈?」
「那個……我看電視,看到人家推着輪椅散步聊天,就覺得特別有趣,可我的身體這麽棒,這輩子都和輪椅靠不上邊,所以……你能不能配合一下呀?」
背後傳來憋笑聲,我後知後覺地想起這個病房還有一位病友,該死,剛才那一幕都被他看到了。
我很尴尬,轉頭看過去,蘇歡的床上拉了簾子,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他的模樣,我揉揉頭,覺得自己今天特別蠢。
張玄看我沒回應,大概是誤會了,急忙說:「要是你不想坐,那我坐也行啊,就是你的病剛好,還讓你一個病人推我,我不太好意思……」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樣,我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在商界還有在普通的交往中,我見識過各種各樣的人物,但沒有一個像張玄這麽神奇的,他總是會做出一些我意想不到的事來。
一瞬間,我像是回到了童年時代,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完全不去在乎別人的眼光。
想惡作劇的小惡魔開始躍躍欲試了,我坐到了輪椅上,說:「我坐你推。」
「謝謝董事長。」
他跳起來,很雀躍的樣子,把輪椅就地轉了個圈,推我跑出病房,我說:「等等,我拿手機。」
「出去散步就別想那麽多了,要是公司有事找不到你,會打我手機的。」
我一想也是,就随他了。
奇怪,我今天是不是真的鬼上身了,平時我對他可沒這麽言聽計從啊。
傍晚,大家都去吃飯了,樓下公園裏的人不多,公園當中有個人工湖,張玄推我來到湖邊,我們倆就像是一對上了年紀的老人家看着風景聊天。
張玄從醫院借來的輪椅是最新式的,功能挺多的,不需要有人推,完全可以自己輕松駕駛,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帶壞了,我的童心泛濫,在草地上按着按鍵駕駛輪椅轉圈,沒一會兒就用得很熟練了。
他歪着頭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突然說:「董事長你好可愛!」
我愣了一下,可愛這個詞我從來沒想到有一天會被用在自己身上,通常大家稱贊我都是用帥氣沉穩的詞彙,我和可愛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
他看看我的臉色,小聲問:「生氣了?」
「我看上去是那麽容易生氣的人嗎?」
「你是!」
「嗯?」
「呃,我是說這看起來挺好玩的。」
「那你要不要也來玩玩看?」
他用力點頭,藍瞳裏好像有星星在閃爍,我站起來讓給了他,心想可愛這種詞用在你身上才最合适。
他坐下來,調整按鍵來回轉動輪椅,玩得很開心,我在旁邊看着,覺得剛才還是應該把手機拿來的,這樣就可以拍他了。
「下次我們去游樂園玩吧?」
我提議,看他這模樣,我想他應該很喜歡那種小朋友去的地方。
果然,他點頭同意了。
「那我去網上查查看哪裏好玩,我來訂票,我最喜歡鬼屋冒險,董事長你呢?」
我想了想,想不出來。
「你不會是沒去過吧?那你以前沒帶女朋友……」
「我沒有正式談過。」
雖然學生時代有交往過,但沒多久女朋友就被人搶走了,所以那個不算。
「沒關系,我也沒怎麽玩,我們來一起發掘有趣的玩法,等你的病再好一好,我帶你去爬山,多做做戶外運動,比那種健身房鍛煉好多了,要是遇到鬼,還能順便捉鬼賺點小錢花。」
我張張嘴,想說你想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不需要費心賺小外快,但看他說得開心,我把話咽了回去,我想他在意的不是賺多少錢,而是享受可以賺到錢的快感。
「你常去山上玩嗎?」
「小時候常跟着師父去,主要是為了捉鬼捉狐貍精什麽的,後來師父走了,我就一個人去,老實說挺無聊的,有時候為了捉一只鬼,我要待到大半夜,現在有人陪就好了,我們可以說鬼故事,董事長我跟你講,那些鬼最喜歡聽鬼故事了,說着說着就能把它們招出來,我們就可以動手抓了,到時候我教你怎麽捉鬼。」
他說得很興奮,語氣平常得像是在說捉魚,我在一旁微笑聽着,有點聽入迷了。
人的感覺真的奇怪,以往他跟我怪力亂神,我會很厭惡,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我變得喜歡聽,他聊的這些事離我的世界太遙遠,不可觸及卻又充滿了傳奇色彩,我聽得越多就越想了解他的世界。
等他聊完捉鬼歷險記,天已經黑了。
「對不起董事長,讓你一個病人陪我玩。」
他把輪椅讓給了我,又拿出保溫杯讓我喝水。
我胃不痛了,所以倒是不累,對于習慣了每天喝咖啡的人來說,白開水真不是可以下咽的液體,他跟了我很久,當然知道我的喜好,瞇了瞇眼睛,提醒道:「你現在這樣子只能喝白開水,你要是敢偷偷喝咖啡,信不信我喂你喝符水?」
符水是繼白開水之後第二種讓我無法接受的液體,他膽子大了,居然敢威脅我。
「張玄,你知不知道威脅上司的後果?」
「董事長你說錯了兩件事,一,四十七分鐘二十八秒前,你向我告白了,所以我不是你的屬下,是你的情人了;二,我這不是威脅,是擔心,看着你不舒服,我也會不舒服啊。」
這段情話說得恰到好處,我笑了,接過保溫杯,他又往我跟前湊了湊,笑道:「不過如果這是你想讓我喂你喝水的借口,我很樂意效勞。」
我急忙看看周圍。
雖說公園裏人不多,但也不表示沒有,公共場合做那種事,我還是很抵觸的,他看到了,嘿嘿嘿笑起來,一副詭計得逞的得意樣子。
「逗你的,董事長你好純情。」
我仰頭喝着水,心想你就樂吧,希望在床上你也能笑得這麽開心。
我喝完水,他就着我喝水的地方也咕嘟咕嘟喝了幾口,那動作做得再平常不過了,反而讓我感覺親切,這種間接接吻算是肯定了我們的關系。
他推我往回走,說:「我明天來陪你吃早飯,醫院食堂的飯挺好吃的。」
「你吃過了?」
「沒有,是聽病友說的。」
張玄有個神奇的地方,就是他跟誰都能三秒鐘混熟,所以我們回去的這一路上,好多病友和他打招呼,熟得不得了。
我在旁邊看着,突然覺得哪裏不太對勁,進了醫院大廳,我問:「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又賣人家道符了?」
他一臉「啊,糟糕,被看穿了」的表情。
「董事長,我保證我賣的東西都是貨真價實的!」
他都這樣說了,我還能說什麽呢?看看他還一臉怕被我訓的樣子,我又有點好笑。
一小時前或許我會罵他,但現在不能罵了,情人和助理終究是不同的。
「還有嗎?」
他用力搖頭。
「放心吧,不是要沒收,我是問如果你還有,我想買一個。」
下一秒,一個粉紅色的符囊出現在他手中,他塞進我的病號服口袋裏,說:「哎呀呀,董事長,我們這種關系了,我怎麽能跟你要錢呢?這個送你,明天我再給你一個更好的。」
「這東西還分好壞啊?」
「不分啊,但我可以畫一個獨一無二的給你,敬請期待。」
看着他得意又開心的模樣,我其實想說我更期待他在床上的表現。
我們來到電梯前,剛好有一架電梯是往上走的,電梯門還沒關,張玄推着我沖了進去。
裏面有三個人,靠門站着一個中年男人,他按住開門鍵,說:「對不起,先生,這是VIP客人專用電梯,請你們用隔壁的。」
電梯頗大,即使我們進去也很空曠,再加上他的口氣不太好,所以我完全想象得出張玄不可能聽他的。
「只聽說過擔架電梯,什麽時候還出VIP電梯了?敢情這醫院的病人還分三六九等了?」
張玄說着,直接按了關門鍵,那人還想說話,被後面另一個人制止了。
我也不想有沖突,把頭轉去一邊看風景,電梯開始上升,後面那個人往我身邊湊了湊,忽然叫:「行風?」
居然遇到了熟人,我很驚訝,擡起頭。
男人穿着一身高檔西裝,頭發微卷,戴着無框眼鏡,我愣了一下,覺得他挺面熟的,但突然之間又想不起名字。
他看到我的反應,擡起手,用中指托了托眼鏡當中,自嘲道:「我的存在感真的這麽弱嗎?行風學弟?」
這次我想起來了,說:「方學長,是你啊。」
他叫方正,和我念的是同一所大學,不過我們的歲數相差了十幾歲,所以實際上我們沒有在學校碰過面,我會和他熟悉是因為我們兩家在生意上有來往,爺爺偶爾會跟我提到他,稱贊他的工作能力。
為了掩飾沒認出老朋友的尴尬,我又主動說:「抱歉抱歉,我記得你一直住在美國的,一時間就沒想到。」
「其實我是兩頭跑,工作重心主要還是放在這邊的,你的腿……哪裏不舒服嗎?」
「沒事,最近工作太忙,急性腸胃炎犯了,剛才我的助理推我出去散散心。」
「哎呀,你跟以前一樣一做起事來就不要命,你住哪間病房,回頭我去看你。」
「不用了,我過兩天就出院了,你是……」
我看看方正身旁,他身旁站着一個穿長裙的女人,她個子頗高,穿着寬松的長裙,一只手托着腰,再看她穿的平底鞋,我有點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她戴着墨鏡,長相有點眼熟,應該不是明星就是模特兒——方正在工作上很認真,但他的私生活挺糜爛的,換情人比換衣服還要快,再看女人躲躲藏藏的模樣,我後悔不該多嘴問了。
方正倒是沒介意,指指她,說:「我女朋友懷孕了,不太舒服,我讓朋友幫她做下檢查。」
「恭喜恭喜。」
「你呢?還沒有對吧,要我幫忙介紹嗎?」
「女朋友倒是沒有,不過有位男朋友,」我指指站在身後的張玄,「這就是我的男朋友。」
電梯裏有一瞬間的寂靜,方正很快就反應過來了,上下打量張玄,又伸手和他寒暄,熱情得就像他們也是多年好友似的。
讓我意外的是張玄的反應挺冷淡的,竟然沒有推銷他那些亂七八糟的道符。
電梯到了方正要去的那一層,他的随從按着開門鍵,方正的女朋友先走出去,但馬上又退回來了,小聲說:「有記者。」
我看看張玄,心想不會這麽巧吧,張玄倒是機靈,跑出去看了下,說:「那人我認識,我把她引開。」
張玄走後,方正讓随從陪女人先去看醫生,他走在最後,這種情況下我也只能跟着,轉動輪椅出了電梯。
走廊上沒人,看來問題都解決了,方正沒急着去找他女朋友,對我說:「我沒打算結婚。」
我有點驚訝,他突然冷笑起來。
「你不覺得她只是想要我的錢嗎?」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方正問:「你應該也不是認真的吧?」
「如果我說是認真的,你會笑嗎?」
他笑了,我也笑了,因為我就知道他不會信的。
「如果你沒認真,那就算了,如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