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秦魏宇把文件拿到休息室批閱,就在沙發邊上守着,紀之楠剛醒過來,他就發現了。
紀之楠眼睛腫得厲害,不太睜得開,意識回籠後猛地坐起來,手一伸摸到秦魏宇的胳膊,對焦半天看清他的臉,提着的一口氣才放下。
秦魏宇捏着他的手,溫聲道:“怎麽樣,難不難受?要不要喝水?”
紀之楠點頭,秦魏宇把邊上準備好的水端給他,他非要自己喝,捧着杯子喝一口瞟一眼秦魏宇,像個緊張兮兮的小動物。
秦魏宇一站起來,他就也跟着動了下,也要站起來似的,秦魏宇拍拍他的手:“去給你拿吃的,就在門口。”
秦魏宇不想叫別人看見紀之楠在這裏,以免引起騷動。他拿着助理買回來的食物進來,看見紀之楠對着門口伸長脖子,難得地把目光都放在他身上而不是他手中的食物上。
秦魏宇把蛋糕打開,用勺子喂他吃。紀之楠這回沒有推開,乖順地由着他喂,眼皮低垂,纖長濃密的睫毛黏成一簇一簇的,剛才秦魏宇怕驚動他,沒敢仔細擦。
吃到一半,秦魏宇說:“你的助理來過電話了,我跟她說了你沒事,順便讓她幫你請假到後天。”
紀之楠搖搖頭:“我明天就回去。”想了想又說,“不,今晚。”
“回家住一晚吧。”秦魏宇道。
紀之楠沒擡頭:“回去幹嘛……我還有大戲要拍。”
秦魏宇擡手幫他擦掉嘴角蹭到的奶油:“今天出事了,我一個人待着害怕。”
紀之楠吞下一口香甜的蛋糕,說:“我的工作很重要的。”
秦魏宇忽然想到這小家夥說過工作就是他的全部,問:“你能為了我丢下工作,是不是代表我現在也能占一塊位置?”
紀之楠睫毛抖了抖,答非所問地說:“我的工作哪能跟你的比。”
秦魏宇又挖一勺蛋糕送到他嘴邊:“這個公司也是你的,我得幫你把它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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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外面的鬧事者被疏散幹淨,華晟大樓上下所有員工都得到一份奶茶和糕點作為下午茶,大家紛紛驚訝,新老總可不是這麽體貼的人啊?
助理姑娘上樓送文件,八卦地站在總裁辦公室門口探頭探腦,秦魏宇不讓她送進門,親自出來拿。助理代表基層員工表達了對下午茶的感謝,秦魏宇在門口邊翻文件邊說:“不是我請的。”
助理似懂非懂地眨眼睛,一副求知若渴的樣子。
秦魏宇難得在員工面前露笑臉,和顏悅色道:“是你們老板娘。”
傍晚,因為白天的事故,全體員工得以提前半小時下班。
秦魏宇帶着紀之楠乘坐專用電梯下樓,遞給他一張電梯卡,說以後來找他直接上來。
紀之楠面上淡淡的,只将卡接過來塞進口袋,晚上吃完飯,先找了個雙肩包出來,把那張卡妥帖地裝進拉鏈袋裏。
秦魏宇敲房門問他要不要出去散步遛食,紀之楠今天吃多了,正有此意。
在安靜的路上走了一會兒,他想起這是他們倆第一次在小區裏一起散步。小區裏綠化很好,夏夜微涼的風吹在身上,帶着樹葉青草的芳香,讓白日裏的疲憊一掃而空。
“還害怕嗎?”沉默一下午的紀之楠突然問。
秦魏宇走在他身邊:“現在不怕。”
紀之楠在一棵梧桐樹下停住,仰頭看天,秦魏宇靜靜陪着,猜測兩人看的是不是同一顆星星。
“還報仇嗎?”紀之楠又問。
“報。”秦魏宇緩緩道,“報你把我一個人丢下的仇。”
紀之楠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
秦魏宇思索狀:“罰你什麽好呢……就罰你這輩子在我身邊,不準離開。”
紀之楠聽得有些惱,心想怎麽就成了我的錯了呢?這人還是數年如一日的霸道。
他耳尖發熱,幸好月色正濃,看不真切,轉身就快步往前走,秦魏宇不緊不慢地在後頭跟着。
路遇開着巡邏車的小保安,他依舊熱情似火,老遠就揮手跟秦魏宇打招呼:“秦先生,出來散步啊?”
車開近了才注意到秦魏宇前面埋頭走着的人是紀之楠,小保安眼睛都快粘他身上去了,嘴上還不忘傻乎乎地跟秦魏宇搭話:“您的寶貝媳婦兒哄回家了嗎?”
秦魏宇:“回家了,不過還沒哄好。”
“那您加把勁,我媽說只有不夠努力的男人,沒有哄不好的媳婦兒。”
秦魏宇笑笑:“借您吉言。”
紀之楠紅着臉跑回家,阿姨以為他熱,問他要不要喝酸梅湯,紀之楠要了一杯,飛快溜上樓去,進到房間裏把門關上反鎖。
洗完澡喝完湯,一個人待着無聊,他從兜裏摸出手機,按了半天也沒亮,早就沒電了。
紀之楠打開門,先伸出腦袋左右張望,走道上沒人,秦魏宇應該在書房。他悄悄摸到客房,剛把床頭的充電器拔下來,就聽見有腳步聲靠近,他燈都沒開,做賊似的想找個地方躲起來,慌不擇路下腿磕到床腳,沒忍住“啊”地叫喚一聲,徹底暴露了。
秦魏宇打開燈,既好氣又好笑地把人從地上扶起來:“要充電器?給我發個短信不就好了。”
紀之楠別開臉,這會兒更不想看見他了,也不想讓他哄。
秦魏宇按着紀之楠肩膀讓他坐床上,自己蹲下瞧他的小腿,磕紅一塊,看着沒什麽事,湊過去吹了兩下,問:“疼嗎?”
紀之楠覺得癢,腿無處可退,只好縮了縮脖子,然後搖頭:“你不是不喜歡發短信嗎?”
秦魏宇愣了會兒才明白過來他在回答之前的問題,道:“你喜歡啊。”
紀之楠:“你不用這樣委屈自己。”
“委屈?”秦魏宇不明所以,“委屈什麽?”
“騙我。”
秦魏宇心頭一顫,一時找不到合适的解釋,直接道:“沒有,真的。”
他都恨不得把心掏出來了,這小家夥還是東想西想。
紀之楠還低着頭,看自己的膝蓋,小聲說:“哄不就是騙嗎?”
秦魏宇嘆一口氣:“那不一樣。”
紀之楠摸了一圈,找不到紐扣可以摳,不悅道:“就是一樣的。”
秦魏宇許久沒見他在自己面前耍小孩兒脾氣,心裏又酸又軟,就着蹲在地上仰視他的姿勢,按住他無處安放的手,耐心地說:“不一樣。從前那個混蛋是騙過你,但他已經死……”
紀之楠聽不得“死”字,當即打斷:“別說了!”他只要想到今天與上輩子幾乎如出一轍的事故,就手心冒汗,渾身發抖。
秦魏宇自覺失言,站起來輕拍他的背安撫道:“好了,沒事了,我不是好好的在這兒嗎?”
紀之楠心裏升騰起來躁郁急需發洩的出口,他擡手揪住秦魏宇襯衫袖口上的紐扣,狠狠地又拽又擰,秦魏宇往前送胳膊方便他擰,一直到紐扣被折騰脫線,才堪堪作罷。
帶着充電器回到卧室,拿一贈一附帶一個大活人。
紀之楠沒趕他走,趴床上邊充電邊刷微博,秦魏宇看他這會兒還算冷靜,收拾衣服去洗了個澡。
洗完出來人還在那兒,只是換了個側卧的姿勢。秦魏宇拿牛奶給他,紀之楠皺眉說剛喝了酸梅湯脹得慌,不想喝,嘴上雖這麽說,睡前還是喝了半杯才躺下。
秦魏宇關了燈,輕手輕腳地往床上爬,做好了被一腳踹下去的心理準備,結果紀之楠沒動作,安靜得像睡着了。
借着外頭的月光,秦魏宇看見紀之楠的眼睛還睜着,亮晶晶的泛着水光。
等了許久,他才開口說話。
“那個時候……怕不怕?”
秦魏宇猜他說的應該是上輩子死的時候,人處在黑暗中,似乎更容易直面和坦白。
秦魏宇道:“不怕。”
“騙人。”紀之楠想到自己掉進湖裏的時候怕得要命,但是相比之下他更怕那個人有危險。
秦魏宇輕輕一笑。經過今天的事情,小家夥在他面前連遮掩都懶得了,原來自己在他眼裏就是個十惡不赦的大騙子。
即便這樣,他還是說:“真的,那是一場意外,來不及害怕。”
紀之楠眨了下眼睛,沒再細問。
秦魏宇繼續道:“大概是老天看不下去,幫了我一把。”
紀之楠翻過身去背對他,用行動表示不想再聽。
秦魏宇便不再說話,也閉上眼睛。
次日,紀之楠還是起個大早返回劇組。
他歪在副駕上刷手機,昨天看到微博上有狗仔曝他私自離開劇組導致電影拍攝中斷的消息,幾個營銷號轉發試圖把這事炒起來,今天一看已經銷聲匿跡了,別說沒上熱搜,在搜索欄裏檢索都找不到對應的微博。
他放下手機,看了一眼開車的秦魏宇,秦魏宇也側頭看他:“怎麽了?”
紀之楠搖頭不想問了。除了他還能有誰呢?
粉絲們也沒把這條消息當回事,她們拎得清,紀之楠那麽敬業,晚飯不吃也要準時開直播,就算離組也一定是因為有急事,這些個陰險小人休想往我寶寶身上潑髒水!
然而姑娘們回過頭來又開始好奇,照片上紀之楠行色匆匆,口罩都沒顧得上戴,什麽事啊急成這樣?
紀之楠如今很重視輿論和口碑,就算是虛驚一場,還是讓他有些風聲鶴唳。罪魁禍首就坐在旁邊,他兇兇地瞪了秦魏宇好幾眼,秦魏宇摸不着頭腦,想了想道:“不如直接開口罵我吧,別憋壞了。”
紀之楠樂意憋着,他現在多了個惡趣味,就愛看某些人拿他沒辦法的樣子。
到地方下車時,昨天爬樓的後遺症上來了,紀之楠腿腳酸得不行,坐了一個多小時再站起來,腳一沾地就發軟,每走一步都是會呼吸的痛。
秦魏宇早前就從助理口中聽說他硬生生從1樓爬上28樓,看他這樣子心疼又無奈,眼看離拍攝場地門口還有不短的距離,四下無人,他幹脆蹲下身,以旱地拔蘿蔔的姿勢把人抱了起來。
紀之楠吓得叫了一聲,趴在秦魏宇肩上手舞足蹈:“幹什麽?快放我下來!”
紀之楠有一米八高,但身上瘦,扛起來并不很費勁。秦魏宇拍了他屁股一下:“再亂動把你抱回家去。”
他本來就舍不得紀之楠這麽早就回劇組,要不是發過誓得把老婆的話當聖旨,秦魏宇恨不得把他鎖在家裏才好。
紀之楠立刻停止掙動,他莫名覺得秦魏宇說得出就做得到。
秦魏宇走得不算快,一邊走還一邊跟他講話:“昨天問了我那麽多問題,今天我是不是也能問你一個?”
紀之楠雙腳懸空,被捏住命門似的,看着搖晃的地面視死如歸道:“你……你問。”
“當時,為什麽帶着結婚證?”
沒想到他會問這個,紀之楠張口結舌,接着心裏隐隐發酸:“跟……跟你離婚啊。”
他當時确實存了這樣的心思,接到大哥的電話之後,傷心和憤怒齊湧心頭,翻出結婚證揣口袋裏就出了門,結果半路上就覺得自己多此一舉,傻得可笑。
婚姻是牽着兩人的最後一根鎖鏈了,他怎麽舍得離。
秦魏宇從他口中聽到“離婚”二字,身體微不可察地顫了顫。
到門口把人放下,紀之楠驚魂未定地拍胸口,剛冒出來的一點點酸楚也被這番驚吓折騰沒了。
秦魏宇卻好整以暇,呼吸都沒亂,只是臉色不太好,唇角緊緊抿着。
他擡手幫紀之楠整了整鬓角的頭發,在他耳邊一字一頓地說:“這兩個字,以後想都不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