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今晚的演奏會很成功。
兩首曲子結束, 聽衆反響熱烈, 在臺下連呼安可,指揮就着早已備好的曲目, 返臺再演一首。
觀衆席第二排都是給音樂學院的教授留的位置, 有幾位認識許美倫,在演奏會結束後拉着梁霁辰閑談幾句, 馬上采訪拍照的記者又來了。
這還不算完,音樂廳的負責人還準備了慶功宴, 就設在附近有名的餐廳。
梁霁辰作為今晚的主角, 推脫不過,出發前給酒店房間打了電話,沒人接。
他以為易佳夕是太累,睡着了。
在飯局中途, 梁霁辰起身告辭, 薛玮載他回到酒店,易佳夕卻不在房間裏。
她的東西都已經不在, 也沒留下只言片語, 就這麽走了。
薛玮跟在後面, 小心翼翼地問, 是不是梁霁辰回來太晚, 易小姐生氣了,才不告而別?
不是,她固然有些驕縱,但不是這種不分青紅皂白亂發脾氣的人。
“那, 要不然給易小姐打電話?”
說着,薛玮已經掏出手機,他有易佳夕的電話,準備替自家老板問問。
梁霁辰搖搖頭,“不用打,她手機壞了,打也沒用。”
他這麽說,薛玮沒吭聲,還是到門外去給易佳夕打電話,果不其然,對面提示關機。
倒也不是沒別的辦法,孟瑤是易佳夕的助理,問問她,多少能有點線索。
薛玮是想這麽做來着,可不巧的是,他這兩天跟孟瑤在鬧矛盾,正處在冷戰期。
Advertisement
這事他有過經驗,這時候最關鍵,誰先開口認慫,誰就輸了,以後那小妮子越發氣焰嚣張。
于是,本着過來人的态度,薛玮開口勸梁霁辰,“阿辰,別太慣着,雖然說女人靠哄,那咱們男人也不能太軟骨頭,慣得蹬鼻子上臉的,怎麽過日子?”
他說得忘形,只字不提自己追孟瑤的時候是怎麽低聲下氣。
梁霁辰不說話,把從酒店給她打包的一份蟹粉小籠放到桌上,東西還是熱的。
卧室裏整潔一新,床鋪都是酒店的标準化整理,一目了然,肯定是酒店保潔來做的。
他打酒店內線電話,問清楚了今天做房的時間,那邊很快回複,是下午四點,那時候房間裏人就不在了。
薛玮一直在旁邊等着,幹巴巴地舔了舔嘴唇,“你要是真的急,我就勉為其難的給易小姐的助理打電話問問,我就說是你急……”
“出去,我要休息。”梁霁辰冷冰冰地下了逐客令。
“……”
得,白瞎了,打電話的理由泡湯了。
薛玮如游魂一般回到他的房間——就在梁霁辰旁邊那間。
開門進去,他手腳張開,呈個大字型仰躺在沙發上,覺得這事越想越邪乎。
易佳夕更個游魂似的,來也不打招呼,走也不打招呼,他昨天晚上十一點還跟梁霁辰打過照面,那她到底是什麽時候來的?
這酒店隔音效果真夠好,昨晚上真是一點聲音沒聽見。
他是經過人事的,看今早那情形,就知道這兩人昨晚是發生了什麽的。
鬧得動靜大概還不小。
全靠這牆隔音,薛玮才免于被虐。
就沖這,他決定退房後給酒店一個五星好評,它值得。
薛玮在沙發上這麽靠了一陣,忽然想到什麽,眼睛猛地睜開。
“我靠,所以我老板這是被始亂終棄?用完就扔了?”
難怪剛才氣那麽不順呢。
不行不行,薛玮頗有幾分“娘家人”的自覺,自家傻小子被欺負了,說不定正在房裏怎麽生悶氣呢,他必須得找對方要個說法。
這電話說打就得打!
薛玮抖着二郎腿,無形中給自己增加氣焰,連電話接通後要怎麽拿腔拿調說明來意,又不失尊嚴的語氣都想好了,結果孟瑤那邊直接拒接。
“這小妮子……”他氣得眼睛都瞪圓了。
和自己頭像上那個哆啦A夢愈發契合。
挂了他的電話,孟瑤尤覺得不解氣。
前天是因為什麽吵架的呢?無非就是孟瑤最近加班多了,沒時間留給他,卻有時間和舊同學在周末一起逛藝術展,薛玮當然生氣。
“可是我有我的生活啊,那個藝術展我期待了好久,小胖子對美術又不感興趣,幹嘛帶他?”
孟瑤這樣對易佳夕抱怨。
她連半句回應都沒聽到。
孟瑤緊張地從後視鏡看了眼易佳夕。
一個小時前,孟瑤在機場接到易佳夕,她臉上未着妝容,素淨得很,望着氣色倒是不錯,只是表情有些疲倦,眼圈下微微的青色,倒顯得眼睛更大。
一見到,孟瑤第一句話就是道歉,“我忘了給你買手機,都怪我家貓!”
悲劇是這樣發生的。
孟瑤家裏養了只腸胃脆弱的布偶,同時家裏還有一只掃地機器人,這天午睡起來,她還在卧室就聞到臭味,一開門,掃地機器人還在無情地向前運轉,輪子上帶着那只布偶的罪證。
它已經把罪證鋪滿了客廳地磚的每一條縫隙裏。
就這麽一打一鬧間,孟瑤忙活了一下午,只記得要來機場接易佳夕,別的全給忘了。
孟瑤開着她二十多萬的經濟适用車,這回放開了速度,易佳夕斜倚在後座,拿着孟瑤的手機翻微博,秀氣的眉頭一直蹙着,叫人看了心裏緊張。
做老板的,要沉得住氣,出了點岔子就沖下屬吼叫發洩那是最低級的,但像易佳夕這樣不言不語,讓人猜她心裏的想法,也是夠喝一壺。
怎麽看,都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Y.Bakery是今天淩晨出的事。
有位女顧客昨天晚上在店裏和朋友消費,吃完東西去逛街,半路上胃不行了,到洗手間上吐下瀉,朋友急忙給送醫院洗胃,出來的結果是食物中毒。
這位顧客的朋友連夜編輯了一條長微博,講述事情始末,言辭十分激動,并宣稱從事發到現在超過二十四小時,沒有收到Y.Bakery官方的任何回應,客服敷衍了事,不說賠償,就連只言片語都沒有。
在帖子的最後,發帖人還暗指Y.Bakery定價如此昂貴,态度如此嚣張,是否背景頗深,才會有膽這麽店大欺客?
壞就壞在,這人是個網紅探店博主,粉絲量八十萬,一晚上的時間足夠讓話題發酵。
扒菜單價格,扒店鋪注冊信息,很快就把易佳夕這個人扒出來。
從Y.Bakery的食物質量問題,一路擴散到易家的背景,這個時候又有那眼尖地跳出來,從Y.Bakery官博發的開業照片上,找出了連紹等人送的花籃。
更有人親眼見到,模特趙溪在當晚跟着錢家的小少爺現身開業現場,停留半小時才走。
當然,大魚被找出來了,何洛這樣的小蝦米也沒放過,畢竟他才因酒駕上過熱搜,名字正熱乎着。
左不過是些醜聞。
這三人同時被艾特,要他們出來表态,群情激憤,更有那些尖銳激動的言論人身攻擊,很快就和這三人的粉絲對掐起來。
一掐就掐上了熱搜榜,明星效應,能載舟亦能覆舟。
“為什麽沒有在第一時間回應?”易佳夕合上手機,向孟瑤發問。
孟瑤是經理,易佳夕是東家,店裏出了事,東家第一個肯定找經理問話。
這時候孟瑤不敢開玩笑,正色道,“接電話的是個兼職大學生,電話是趕在收工前十分鐘打來的,大學生急着下班,對面也沒說清楚,只說是吃壞了肚子,三言兩語罵了幾聲就自己挂了,大學生也沒鬧明白。”
“那就這麽算了?你們員工培訓都是這麽做的?”
東家少見這麽疾言厲色,孟瑤不吭聲,就這麽一路沉默的開到醫院。
還有一小時就要過探視時間。
按開車門鎖,孟瑤準備下車,眼見易佳夕的手也打上後座門把,她這才小聲說,“老板,我上去就好了,這種場面你還是不要出現。”
易佳夕一挑眉,嚴肅得很,“人家指明了要見我啊,我不出現怎麽辦?”
“我能搞定。”孟瑤硬着頭皮說。
“确定能?”
對方點頭。
不能也得能,否則要她這個助理做什麽,憑什麽拿最高的薪水。
易佳夕清楚自己的能耐。
她開這家店,最初是一時興起,錢放在手裏是死的,拿出來派點用場,既是投資,也是打發時間,并不見得有多當回事。
易佳夕時常打趣孟瑤是奸商,自己是甩手掌櫃,這話其實是在擡舉她——願意把這個攤子丢給她,是看中她的能耐,接不接得下,是她的本事。
如果這會兒孟瑤真要易佳夕跟着一同出面,那易佳夕才是看錯了人。
她累得不行,一夜沒休息好,梁霁辰走後,她用房間裏的電腦上了會兒網,本是想謝過宋叢筠昨晚送她的禮物,沒想到看到那些心驚的話題。
當即就聯系了孟瑤,訂機票回濱市。
不是怕這家店如何如何了,是怕由着這件事發酵下去,再把家裏那些糟心事一并被人掘出來,放到太陽底下現世。
易佳夕累得在車裏睡着了,直到孟瑤回來。
“你這麽睡着很危險的呀,老板。”孟瑤搓着手指,遞給易佳夕一杯熱咖啡。
販賣機裏買的,味道不足,熱度有餘,易佳夕捧着淺淺地啜,覺得這話在哪兒聽過。
孟瑤送易佳夕回家,一路上和她認真細致的報告工作。
對方主動提出私了,暗示了一筆不小的數目,只要錢款到位删博澄清撤熱搜,孟瑤不置可否,敷衍着對方,只說她不能做主,要先請示老板。
等到了易佳夕這邊,她又換了副态度,義憤填膺,“老板,不能私了!這獅子大開口的,擺明是挖坑等我們跳,真給了錢,就真成我們的問題了!”
易佳夕揉揉眉心,“那你說該怎麽辦。”
窗外光影層疊,醫院門診部那一抹紅色映得攝人,孟瑤想了想才開口,“其實,會不會是有人故意在整我們?”
開業前因消防問題被刁難,她還記得,雖然她并不知道具體是誰。
Y.Bakery的線上網店營業在即,偏在這個時候出事,不排除是同行構陷。
後廚這一塊,孟瑤是親自負責的,味道衆口難調,不能保證人人滿意,但衛生,她可以打包票地說沒問題。
何況剛才在醫院裏,那位博主的态度,已經很能說明問題。
易佳夕一言不發。
閉着眼靠在椅背上,浮光掠影,淺薄地從她眼皮上擦過,不得安寧。
她心中有懷疑的人,但她不能對孟瑤說出來。
家裏那些事,是心裏的一根刺,嵌太深了拔不出來,除非連着皮肉一起割,想要傷人,先傷及自身。
這會兒易佳夕倒覺得,手機壞得正是時候,免了多少打擾。
她忘了身邊還有一個孟瑤。
徐明華不知從哪兒打聽到孟瑤的電話,他自然有辦法。
第一句話便很不客氣地請孟瑤讓易佳夕接電話。
孟瑤并不知道對方是誰,但那邊聲音公事公辦,極為冷肅,她心中縮了縮,老老實實地遞了手機。
“易小姐,別來無恙?”徐明華上來就打官腔,“姚董事長聽說昨天的事,很是擔心,一晚上沒睡好,易小姐可需要我幫忙?”
“你幫忙?”重點在那個“你”字。
你是什麽人,你是什麽地位,憑什麽幫忙。
“口誤,抱歉,”那邊擦過一聲笑,“我是萬金的員工,做的事也是為萬金,如果小姐不好處理,可以交給集團的公關部。”
易佳夕驚奇,“我那間蒼蠅小店是什麽時候被萬金收購的,我怎麽不知道?”
“小姐說笑了,”徐明華很有腔調,“我只是想問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都說閻王好惹,小鬼難纏,徐助理是同道中人,難怪來毛遂自薦。”易佳夕輕輕笑了笑,眼神卻缺乏溫度。
徐明華像是尊沒有情緒的佛,無從揣摩,他也不生氣,依然保持客氣,“言重了,在其位謀其政,我只是想幫姚董事長……”
“徐明華,我奉勸你一句,職位有來有去,但血緣改變不了,”易佳夕壓抑着怒氣,“不要拿我奶奶來壓我。”
她挂了電話,手機被死死地捏在手裏。
大家小姐,就算生氣到極致也不會大吼大叫,但只是陰霾着一張臉,和剛才對話中濃濃的□□味,足以讓孟瑤心驚肉跳。
她生怕自己那部用了三年的手機也落得被摔碎的下場,忙不疊地拿了回來。
車子勻速地往濱江麗嶼開去,一路安靜,快要進停車場的時候,孟瑤接到一通陌生電話。
她跟那邊簡單說了幾句,從後視鏡裏看了眼閉眼休息的易佳夕,她小聲把易佳夕叫醒。
“老板,梁老師找你……”
易佳夕在一片困意中睜開眼,足足花了幾秒鐘反應,才接過手機。
她沒出聲,只是對着那邊清了清嗓子。
“我看到新聞了,”梁霁辰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低沉醇厚,“到了怎麽不跟我說一聲?”
頓了幾秒,易佳夕才緩緩地答,“太晚了,怕你休息了。”
梁霁辰并不接她的話,而是說,“我回來後沒看到你,電話也打不通,找不到你,我很擔心。”
“對不起。”易佳夕有些疲倦地阖上眼皮,語氣并不真誠,只想趕快結束這段對話。
梁霁辰似乎并未察覺到,他問,“買新手機了嗎?”
“……還沒有。”
“那我買給你,”電話那邊傳來一陣嘈雜聲,像是機場廣播,等那陣聲音過去,梁霁辰才繼續說,“我馬上回濱市,你是在家裏嗎?”
易佳夕發覺過來,“你在機場?”
她看了眼時間,已經接近淩晨了。
“兩點半的飛機,明天早上到濱市,”梁霁辰回答,他的聲音聽不出疲憊,“你還沒回答我你在不在家。”
易佳夕沉默了會兒,才說,“在是在……”
這欲言又止的狀态,并不像她,她從來都是有話直說的,難得這樣反常,梁霁辰怎麽會聽不出來。
“但是?”他替她把話說下去。
易佳夕小聲地嘆了口氣,“我有點累,明天想在家好好休息。”
這句話的潛臺詞是,一個人休息,不想有人打擾。
說完,梁霁辰有好一會兒都沒出聲,只能聽見機場空曠的提示音,易佳夕不由得補充道,“你這兩天都很累,明天到了,不如先回家好好休息?”
她這樣誠懇的建議,他哪裏有不接受的道理?
好像易佳夕根本忘了,到底是誰才讓他這麽日夜颠倒,諷刺的是,梁霁辰保持了這麽多年的生物鐘,竟然也沒因此向他發出抗議。
他根本一點也不覺得累,然而易佳夕說,她累了。
“我知道了。”梁霁辰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易佳夕把手機還給孟瑤。
“吵架了?”孟瑤瞄了一眼通話時長,五分鐘,卻只聽見他們講了寥寥數語,大部分時間都用來沉默。
她經歷過兩段戀情,兩段失戀,何況正跟哆啦A夢處在冷戰期,無比了解這種狀态。
易佳夕神态恹恹地,“沒有。”
“那怎麽……”孟瑤小心地斟酌着字句,“你跟梁老師到底是不是在談戀愛呢?”
她其實一直都好奇,不知道這二人到底是什麽關系。
易佳夕扯出一絲笑容,“怎麽,我們不像?”
孟瑤老老實實地點頭,“也不是,就是覺得差了點什麽,我談戀愛就不像你們這樣。”
“那應該是什麽樣?”易佳夕讓自己坐正一點。
車在前方掉頭,完成這個動作,孟瑤才說,“有話就說,有架就吵,想見就見,不想見……熱戀期好像沒有不想見的時候。”
是嗎。
聽完,易佳夕不自覺垂下眼睛,她沒有和誰真正戀愛過,并沒有體會過這種心情。
半晌,孟瑤将車開到易佳夕樓下,在下車之前,才聽到後座上的人淡聲地說,“我并不是不想見他。”
只是今天店裏的事情還沒解決,讓易佳夕心煩,不久之前又接到徐明華那通電話,她一時間沒能處理好情緒。
說出來的話,覆水難收,就算是有心,易佳夕現在也無力去處理這件事。
她感到既累又困,眼睛都快睜不開,下車後,身體似有似有千斤重,恨不得脫掉腳上的靴子,光腳踩回去。
回到家,竟然累得連洗澡都顧不上,就穿着大衣,鞋也沒脫,在沙發上沉沉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聽見有聲音持續而有節奏地響起,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自家門鈴。
“誰啊,這麽早。”厚而密實的窗簾遮住天光,易佳夕又無法用手機看時間,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當是清晨,抱怨着起來開門。
走到玄關處,易佳夕習慣性地打開監控看了眼門外。
這一下,她愣住了,門外站着的竟然是梁霁辰。
他手裏拎着一袋東西,穿一件藏青色大衣,又伸手按了按門鈴,身形一貫的挺拔修長。
昨天那通不尴不尬的電話過後,易佳夕本以為他是生氣了。
在那樣的親密過後,說好了要在房間裏等梁霁辰回來的,她卻一個人走了,回到濱市也沒有第一時間給他打電話,梁霁辰主動找到她,可在電話裏她态度卻那麽冷淡……
易佳夕握上門把手,猶豫了會兒,才忐忑地把門打開。
她眼眸低垂,看着地面,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
“拿着。”梁霁辰只有這兩個字,把手裏的東西伸到易佳夕面前。
易佳夕飛快地掠過一眼,“什麽東西?”
梁霁辰的聲音稍嫌冷淡,“拿進去看,我先走了。”
說完,他不由分說地把袋子挂在門把上,也不管易佳夕要不要,真的轉頭就走。
“哎,”易佳夕叫了他一聲,“你去哪兒?”
頓了頓,梁霁辰似有深意地開口,“我兩天都沒休息好,多虧易小姐提醒,我得回家休息。”
這男人,簡直是故意的。
易佳夕伸手揪住他的外套,整個人趴在門框上,休息不足,眼睛帶着些紅,“你來都來了,我能放你走?”
她的手能有多少力氣?又是剛起床,渾身都僵硬酸痛,恨不得立刻回到床上去躺着,梁霁辰不回頭,也不掙開,就這樣跟易佳夕僵持着。
“冷死了。”易佳夕丢開手,扔下這一句,掉頭就往屋子裏,東西不拿,門也不關。
她就不信了。
要是梁霁辰能做到就這樣甩手不管,那他才是真的精分。
易佳夕自顧自地走到洗手間刷牙洗臉,慢條斯理地卸妝,再一層層上護膚程序,不厭其煩。
要不是突然有人出現在鏡子裏,她幾乎要再貼張面膜。
梁霁辰果然沒走。
他站在衛生間門口,手插在褲兜裏,從鏡子中和易佳夕的目光撞在一起,她明明看見他在這裏,卻好似不在意一般,對着鏡子摸了摸臉,又背過手夠到脖子後面取項鏈。
這并不難,只要兩手碰到項鏈的接扣就能輕松取下來,今天偏偏撞了邪,易佳夕的兩手不聽使喚,怎麽都配合不到一處。
梁霁辰始終不發一言,只是伸手撩起她背後的長發,就這樣舉着。
然而這并沒有任何幫助,他的氣息近了,熱度也近了,這反而讓易佳夕驟然心慌,她不耐煩地“啧”了一聲。
這根鏈子,要不是宋叢筠送的,她真想拿剪刀給它直接剪短。
梁霁辰再貼近一點,左手碰到易佳夕的後頸,那裏的皮膚白皙而細膩,玫瑰金色的細鏈搭在上面,泛着異常美麗的光澤。
他只用兩根手指捏住接扣,稍稍用力,項鏈就被解開,撲簌着往下墜,
實在是脆弱又美麗。
趕在鏈子落在地上之前,梁霁辰的手先一步截住了它,然而吊墜上的水滴形紅寶石卻已經落入易佳夕的衣服裏。
她忽然深深地吸了口氣,往後退了一步,梁霁辰忽然失神,手一松,整根鏈子都落了進去。
“好冰!”易佳夕忍不住沖他抱怨着,拿手肘輕輕撞了他一下,想要自己撈出來。
梁霁辰卻不許。
他捏住易佳夕的肩膀,力氣不大,卻足夠讓她無法動彈。
他的手繞至易佳夕身前,觸碰到那粒紅寶石,顫顫巍巍地,十足脆弱又可憐,被他略顯粗糙的指腹碰觸到,她下意識地要躲開,他索性将她牢牢掌住。
“別鬧,我還沒洗澡。”
鏡子中,易佳夕滿臉緋紅,奇怪,她剛才明明沒有打腮紅呀。
梁霁辰正埋首在她頸窩,輕輕地溫潤着她,他短短的發茬偏硬,紮在皮膚上,微微刺痛,又有些麻癢。
“我也沒洗澡。”他一邊說着,手也不停,衣衫徐徐落地,項鏈被擱到洗手臺上,他牽引着易佳夕的手覆蓋上去,那麽燙,在她手中不安分地跳動着,昭示着生命力。
易佳夕在一片迷亂中,甘願地閉上眼睛,任由他來處置。
溫熱的水,比不過身後的熱度,瓷磚冰涼,易佳夕将臉貼上去,閉上眼,已經快要站不住了,忍不住背過手去夠他,生怕自己會摔倒。
“沒事,我抱着你,摔不了,”梁霁辰的聲音總是那麽沉穩,一如他的風格。
他在這陣足以讓人覆滅的颠簸中,以行動向她保證。
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叫人沒有準備,就像一艘狂風驟浪中的小船,迷失了方向,一下又一下地被風浪沖撞,在滅頂的歡愉中,她驚惶地抓住他的手腕,摸到上面淩厲的筋骨。
她難受得不行,“好了,夠了……”
聲音聽上去像是在低聲抽泣。
易佳夕艱難地睜開眼,看見嘩嘩水流淌過足面,扭頭向後看,眼睛蒙了層水霧,朦胧中她看見梁霁辰的臉,他皺着眉,隐忍又動情的樣子,高挺的鼻梁上滑下水滴,不知是水是汗。
在她背脊上炙燙一下。
她說不出緣由地想哭,想攀住他。
這一切都太強烈了,太不由人,身後動作更快,終于停在某處,戛然而止。
在一片混亂中,梁霁辰好像輕聲說了句什麽。
她徹底脫了力,任由擺弄,直到被抱到沙發上,才想起來梁霁辰說的是什麽。
“奶昔乖,別讓我擔心。”
棠芯城城整理: 木頭:你好,不告而別小姐
奶昔:你好,不請自來先生
大概十章內完結,慣例問問大家有沒有想看的番外,歡迎踴躍留言~木頭和奶昔給大家鞠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