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那天晚上,易佳夕沒有給梁霁辰回電話。
過了十一點,梁霁辰那麽自律的人,一定已經睡了,她再打過去就是擾人清夢。
第二天,梁霁辰也沒有回撥過來。
消防的問題,易佳夕還是讓孟瑤繼續跟進,另一邊,她聯系了現在萬金集團的幾個股東。
幾個叔叔都是看着她長大的,多少有些情份和面子,加上對易嘉澤年紀輕輕身居高位有所不滿,自那之後,處處掣肘易嘉澤。
“我可聽說了,太子爺想搞改革,幾個老臣不聽,昨天還在會上吵了一架。”
說話的是錢之航。
他妹妹錢之怡在大溪地舉辦婚禮,邀請一衆圈內好友,乘坐包機前往海島。
中午婚禮在心形小島上結束,下午時分,易佳夕和宋叢筠在海灘打發時間,錢之航也過來湊熱鬧。
易佳夕穿着藍白色的比基尼躺在長椅上,頭發用一次性染發劑染成淺棕色,在日光下光澤耀眼。
“是嗎?我不知道。”
“挫挫他的銳氣也好,個小兔崽子整天神氣活現的……”錢之航義憤填膺。
這是在易嘉澤那兒受了不少閑氣。
易佳夕一貫地打擊錢之航,她舉着手機對準錢之航,“來,再說一遍,我記錄下來發給小兔崽子看看。”
“別呀,朋友,友好一點嘛。”錢之航嬉皮笑臉地擠到易佳夕和宋叢筠身邊,來了個自拍,臉大如盆,收獲兩枚白眼。
等錢之航離開,宋叢筠問:“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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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佳夕漫不經心地答:“我什麽也沒做,他自己不得人心,急功近利,活該。”
“其實,易嘉澤他……”宋叢筠欲言又止。
“說啊。”
宋叢筠笑着搖搖頭,“沒事,我公司有點事,得打幾個電話。”
“好啊。”易佳夕的半張臉都被墨鏡蓋住,她向宋叢筠揮揮手,惬意地閉上眼睛。
宋叢筠起身,赤着腳往酒店的方向走去。
手機貼在耳邊,她柔聲細語地對電話那頭的人說,“今天情況怎麽樣?”
四點左右,易佳夕回房間洗了個澡,休息了會兒,到樓下自助餐廳用餐。
餐廳裏的食物以西餐和海鮮為主,較為随意,不少人穿着大花襯衫和沙灘褲,托着餐盤四處穿梭,易佳夕也挺放松,穿着吊帶和短裙就下樓。
正因如此,當一個西裝筆挺打着領帶,一副商務派頭的男人出現在餐廳裏,和易佳夕搭讪時,她才覺得意外。
他太格格不入,易佳夕難免多看幾眼。
男人介紹他是德國人,從事酒店行業,來此公幹,明天就離開。
“德國人?真巧,”易佳夕夾了幾塊培根卷到盤中,“我有個朋友也是德國人。”
“是嗎?他是德國哪裏人?”
易佳夕想了想,搖頭,“沒問過。”
改天問問。
男人亦步亦趨地跟着易佳夕,和她坐在一起,從工作談到大溪地的景致,接着巧妙的過度到這間自助餐廳的餐食水準,最後終于抛磚引玉地說,“有人送了我一瓶好酒,要不要去我房間一起品品?”
餐廳的落地窗正對着酒店的私人海灘,落日餘晖,海面是大片的霞紅,有人在彈鋼琴,琴聲時遠時近。
易佳夕不理會男人的邀約,反而問,“你知道這支曲子叫什麽嗎?”
男人愣了下,尴尬地搖搖頭,“我幫你去問問?”
她擦淨嘴巴,淡笑着說,“不必,我朋友肯定知道。”
回到酒店房間,她坐到飄窗上,給梁霁辰打電話。
國內時間大約在中午時分,不早不晚,易佳夕猜測他正在吃午餐。
“喂?”
易佳夕問,“你在吃什麽?”
“什麽?”梁霁辰愣了下,以為自己聽錯了。
“現在國內是十二點,你肯定在吃飯,”易佳夕摸着還沒填飽的胃,有些遺憾地說,“我想知道你在吃什麽。”
梁霁辰有些無語,“蝦仁蘆筍意面。”
聽起來還不錯。
易佳夕有些驚訝,“我猜錯了,還以為你在吃甜品。”
“……我不是餐餐都要吃甜的。”他很想問,在易佳夕眼裏,他的飲食結構是有多奇怪?
難怪之前每次給他送外賣,至少都是兩塊蛋糕起步。
“那我是不是打擾你吃飯了?”易佳夕想到什麽,說,“要不你先吃,我……”
梁霁辰打斷她,“你先挂是嗎?”
他已經摸清易佳夕的套路,先打來的是她,先要挂的是她,說會打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他語氣中的情緒一閃而過,以至于易佳夕都沒有捕捉到。
只是梁霁辰這一打斷,卻讓易佳夕忽然改了主意,她突然有個大膽的念頭。
“我沒說要挂,我想……”話還沒說出口,易佳夕想到那個畫面,忽然輕輕笑了起來。
梁霁辰無言地挑動着盤中的意面,快要涼了。
她還是不說,像在故意吊他胃口。
就在梁霁辰快要喪失耐心之前,易佳夕忽然在電話裏哼了一段音樂。
她聲音很輕柔,斷斷續續地哼着,尾音纏綿,像是被雨天打濕的某種藤蔓植物,生機盎然,又肆無忌憚。
哼完幾句,易佳夕問,“你知道這是什麽曲子嗎?”
等了幾秒,她聽見梁霁辰的聲音,他說,“聽不出來。”
“是首鋼琴曲,應該是古典樂,我剛才還跟別人說你一定能聽出來。”易佳夕的聲音不乏失望。
梁霁辰不以為意,“哪天想起來就告訴你。”
她對着天空張開手掌,夕陽從指尖透進來,帶着迷離的美,她發現自己的心情意外的輕松。
“好,我等你想起來。”
在挂電話前,易佳夕請梁霁辰幫她一個忙。
錢之航妹妹收到丈夫的新婚禮物之一是一艘游輪,晚上會邀請衆人參加游輪派對,易佳夕想早點休息,而且第二天要坐飛機回國,不想喝多。
“我需要你在國內時間下午六點的時候給我打一通電話,這樣我才有借口離開。”
梁霁辰:“……你現在在哪。”
“大溪地。”
他默默地算了算時差,然後問,“為什麽要找我?”
易佳夕反問,“為什麽不能找你?”
梁霁辰答不出來。
是啊,為什麽不行,一個舉手之勞而已,他沒有拒絕的餘地。
“那就這麽說定了,回國給你帶禮物。”易佳夕挂了電話。
在這時候孟瑤發微信過來,告訴她消防那邊已經搞定,随時可以開門營業。
意料之中的事,易佳夕還是松了口氣。
她趴在枕頭上告知孟瑤開業時間,以及一些細節的準備,眼皮越來越沉,精神松懈下來,竟然就這麽睡着了。
因為時差原因,這兩天易佳夕都沒睡好,這一覺睡得昏昏沉沉。
醒來時,房間一片黑沉。
易佳夕很艱難地睜開眼,無力動彈,看見沉甸甸的天幕上繁星點點,她一動不動地緩了許久,忽然意識到不對勁。
她撐着坐起來,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陣才找到手機。
已經淩晨一點了。
手機上有十多通未接來電,都是梁霁辰打來的。
糟糕。
易佳夕心裏重重地跳了一下,徹底清醒過來,她揉了揉眼睛,給梁霁辰回電話。
“你在幹嘛?”他的語速比平時快些,語氣低沉。
易佳夕感覺到他的異樣,“我剛才睡着了,沒聽到你的電話。”
梁霁辰沒說話。
“喂?梁霁辰?聽得見嗎?”
梁霁辰頓了很久,語氣不善,“易小姐,你做事是不是從來都這麽任性,不負責任?”
易佳夕輕輕吸了口氣,“你說什麽?”
“我說,你做錯事,是不是從來不懂得道歉?”
易佳夕忽然覺得冷。
剛才忽然睡過去,她連被子也沒蓋,頭有些疼,可能感冒了,喉嚨也發癢,忍不住壓抑地咳嗽幾聲。
易佳夕也冷了臉色,“梁先生,你是不是從來不玩微博?”
說完,不等梁霁辰回答,她就兀自挂斷電話。
她坐在黑暗裏,沒開燈,抱着膝蓋,搓了搓被冷氣吹涼的手臂,不住地咳嗽。
除了生氣,易佳夕還生出點被冤枉的委屈。
她心裏有些堵,這種情緒對她來說十分陌生。
客房電話突然響起。
前臺告訴她,有位叫宋叢筠的客人找不到她,請她即刻回電。
她和宋叢筠一起從國內過來,時常待在一起,并沒有存彼此的新號碼,宋從筠剛才打的是微信電話。
“宋兒,你找我了?”易佳夕打給她。
宋叢筠那邊很吵,音樂和哄笑聲混在一起,她讓易佳夕稍等,然後換到一個較為安靜的地方。
“你在哪兒?”
“房間裏,吃完晚飯就睡着了,你在船上?”
“一個人?”
易佳夕忽然有些不舒服,“不然呢?”
宋叢筠笑了笑,“沒事,我還以為你又有豔遇,派對你還來嗎?”
“不去了,”易佳夕淡淡地說,“你找我是什麽事?”
宋叢筠說,“你助理打電話到我這裏,說有個梁先生在找你。”
易佳夕愣住。
宋叢筠笑得有幾分暧昧,“是……那個梁先生嗎?”
“是吧。”除了他,還會有誰?
打電話找不到,梁霁辰居然不嫌麻煩,通過她的助理來找人。
易佳夕握着手機,沒聽清宋從筠在那邊說什麽,她忍不住想象,梁霁辰是如何通過薛玮拿到孟瑤的號碼,之後又是如何同孟瑤溝通的。
君子一諾。
那個人,稱得上君子二字吧。
難怪他那麽淡定自若的人都會生氣。
易佳夕有些後悔,剛才或許不該那樣挂了電話。
應該對他道歉才好。
可經過剛才那場冷冰冰的争執,“對不起”三個字,忽然變成了十分嚴重的字眼,關于尊嚴,關乎面子……更關乎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第一次的“對不起”,與其說是道歉,更像是通知;
這次的“對不起”,是低頭,是投降。
可這是要向什麽投降呢?她感到茫然。
這讓易佳夕心裏很亂。
下午睡了太久,她毫無睡意,披條薄毯,窩進軟沙發裏整理這兩天拍的照片,挑了其中最滿意的一張,發到朋友圈。
處理照片是個細致的工作,要調參數,做後期,再講究一點,可能半小時的時間才能出一張。
麻煩是麻煩,可這個過程讓人心靜,投入進去,能暫時忘記許多煩惱。
她喜歡烘焙,也是如此,要平衡配方,控制溫度,要耐心,審美也不可或缺,每一個步驟都要謹慎對待。
易佳夕也不知想到什麽,鬼使神差的,把整理好的照片原樣發到她的微博上。
上一次打開微博,還是回來的第二天,給梁霁辰發私信的時候。
她點開那條對話框,只有她發過去的那條,沒有回複。
根本沒看到吧。
易佳夕扯出一抹笑。
沒有被看到的道歉,自然也就不作數。
關上手機,易佳夕準備去洗澡,她拿起酒店準備的發繩随意地把頭發繞成一個髻,松散卻穩固。
手機“叮”地一聲響,是微博消息,她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
當場呆住。
【梁霁辰贊了你的微博】。
棠芯城城整理: 梁老師:我手滑了,能撤回嗎?
感謝泺泺泺泺子的地雷,
何為之的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