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鐘止沒想到自己會在望仙臺下遇到庶妹鐘玉。
要真說起對鐘玉的印象,鐘止最确切的用詞就是沒印象。他作為國公府的長子、世子也是唯一的兒子,從小到大那壓死人的課程表根本不容他有空房插手內宅之事。直到長到十六歲的時候才意識到原來府上姨娘姓房不姓張,不過姓房姓張跟他也沒關系,反正見到了也沒啥印象。
就連鐘意和鐘艾兩個嫡親妹妹的事情鐘止也沒真正上心過,何況是這個跟他從小到基本毫無瓜葛的庶妹鐘玉呢?
不過鐘府老太爺在世的時候,作為鐘家的嫡長孫,鐘止還是享過不少特殊待遇的,比如曾經被祖父拉着學過一段時候的算命(老太爺發家之前是看相的)。所以叫他說,這小鐘妹子的氣色實在不好,即便面上春風得意笑意盈盈,但仍然掩不住眉心無法舒展的重重思慮。
他似乎聽言翊無意中提起過,當年鐘玉是不知死活硬貼上來的,否則言翊早就把尤淑儀用作靶子而非自家妹子。
何苦來哉!
鐘大爺感慨良多地登上臺子,行禮賜座完畢後便直接切入正題。
“今兒這事情本該陳正陳大人過來複命的,畢竟他在中書省掌着這塊兒,但是因着他家夫人有喜之後食難下咽,所以……陳大人帶夫人去城郊一家野味飯館改善夥食去了,估計明兒才能回來。”
言翊:“……好的朕知道了,你繼續。”
“陛下前些日子說的事情,陳大人已經統統落實了,聽說效果很是不錯。通過在各地張貼賊人畫像和雇傭說書先生廣而告之,相信大家對這件事情早已是心中有了定論。”
說到這裏,鐘大哥擡頭正對上言翊的目光,見得陛下目中含笑神态悠然,又是放心了一大半。
跟鐘意想半天想不懂敵方目的不同,言翊作為打小的皇帝接班重點培養對象,熟讀各種正史秘史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問題之所在。再過濾掉多餘的似是而非,答案自然就脫穎而出了。
你想搞壞我的形象說我守孝做戲、道貌岸然,我就先下手為強,讓你開口之前名聲陣亡。試想在一處縣城,一個清官和一個死囚的話誰更有可信度呢?答案可絕對是沒有懸念的。
言翊作為皇帝,他的優勢在于信息通達的時效性和可執行能力,而對方則要把一整套故事做完之後才能造成輿論反攻。
那女子何時侍寝,何時死亡?死亡究竟是因為陛下殺人滅口,還是被遺棄後的賭氣自盡?這事兒首先要金玉堂的堂主和姊妹們發話,再有皇帝身邊人指正,然後還要有宮中遞出的消息裏應外合湊個圓整,只要打斷中間一環,這個計劃執行力和可信度就基本沒有了。
而且言翊也找了內衛閣領對一部分人進行了隐晦式問卷調查,如果有歌姬說她曾經在某日侍奉過皇上,你們覺得此事靠譜麽?人民群衆紛紛表示,不要以為咱這些百姓好糊弄,木有證據和關鍵人物發話我們是不會相信的,這年頭喜歡攀龍附鳳說大話的人多了去了,前兒還有人說他大伯之前在皇後爺爺的占蔔攤上算過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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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那個算命的事情很可能是真的……
其實這可信與否跟人的心理有很大的關系,人們總是更會相信自己願意東西。而總體來講盼着皇上不好的,民間大抵也是很少見的;但是讓他聽說一個地位不比自己的歌姬竟然得到貴人垂青一朝成鳳,這事兒大家都是骨子裏不願承認的。
當兩個說法之間發生直面沖突時,官方消息的可靠性此時就顯現出來了。
小鐘生日是一場戰役,言翊想着利用這次事件順帶把官方的口徑統一統,讓這件事無論在官在民都沒有說頭。相信闖了禍的尤家不會把這麽惹禍上身的荒唐事情到處亂講,在言翊看來,尤家人有點傻但是也沒那麽傻。
想到尤家言翊又是眉頭一緊,本來他以為這步棋是言淮走的,誰知細想之下卻另有收獲。
尤家對于現下狀況的言淮來講可謂還是中流砥柱,基本态勢就是言淮貼尤家,而尤家卻又有向着中-央靠攏的趨勢。如果這事兒真的是言淮策劃的,那麽尤家就是言淮的棄子,但這顯然與現實狀況并不相符,也就是說,這次可能不光自己……就連言淮亦是被人給陰了。
這等高道行的一石二鳥之計,現下還真是少見了。
等言翊終于緩過了神來,才發現茶杯涼了皇後無聊了大舅哥也不見了,他有些疑惑地對着鐘意垂詢道:“你哥哥人呢?”
“走了啊,走了許久了,他告退的時候您還道了句‘辛苦’呢。”
看着言翊明顯呆住的樣子,鐘意也是有些傻了。這事兒不應該呀,陛下您還未到而立之年的,怎麽就開始健忘了呢?一定是太後基因太強大了,所以您這腦子提前的就給不夠用了。
一個太後這樣,外加一個皇帝也這樣,難道這大明宮在這不久的将來要變成癡人院不成?
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皇後娘娘覺得自己不能在這麽坐以待斃無為而治下去,一定要做些什麽阻止這可怕事件的到來。
于是在這日之後,陛下每餐都能看到各種魚的影子,炸魚條、燒魚塊、醋溜魚片,酸辣魚湯,魚翅撈飯,火鍋魚頭煲……
言翊:……,原來我老婆這麽喜歡吃魚的呀。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小鐘生日的那個前夜,也注定了是一個無眠之夜。無論是一朝揚眉意氣風發的小鐘,還是各府收到請柬的命婦以及跟小鐘不對付的姑娘,以及嘴角走撇到天邊去的各宮娘娘,都懷着滋味各異的心情等待第二天升起的太陽。
承恩公府。
陳鳶拿着花箋在燈影之下細細打量了許久,對着自家娘親也就懶得藏話直接開始議論:“都說小鐘夫人盛寵可見是不虛,一個妃嫔生日如此大辦,還邀了諸多命婦千金前去賀喜,這不是上上榮寵又是什麽呢?倒叫我想起先帝時候的尤夫人了。”
陳夫人聽得這話臉上神情也是不好,随即出言叮囑道:“雖說鐘家在宮中有兩位主子,但要真說起來皇後娘娘才是你正經的小姑子。明兒不出問題還好,要是出了問題……皇後無論做了什麽說了什麽,你都要跟她站在一邊上,想盡辦法幫她圓過去,知不知道?”
陳鳶笑言道:“母親盡管放心,女兒不是那等無腦之人,這等場面還是應付得來的。”
而此時的承懿宮中,尤淑儀迎來了禁足以來的第一位訪客王尚宮。
此時的尤淑儀已經沒了前些日子的嚣張氣焰,見着王尚宮後的一刻鐘除了流淚竟然說不出別的。
王尚宮看這娘娘委屈成這樣子,還以為是克扣了份例遭了人白眼呢,誰知細問之下卻還是另有原因的。
不知道這邊看守人員究竟是吹了什麽邪風,每天就喜歡站在窗戶外面各種嚼舌根。神馬尤家跟奸細是一夥的,見不得咱們聖上好;神馬當年尤夫人各種善妒跋扈,把太後氣得不輕才會現在精神不濟……到了最後甚至連睿王也被編排了,說這事兒跟他八成也脫不了關系。
尤淑儀自小千嬌萬寵養到大,聽得這話簡直吓都吓死了,晚上一閉眼睛就想到尤家倒了大楣的情形,真是越想越恐怖。
王尚宮聽得這話只是淺淺一笑:“只要您聽下官的,下官保您尤家上下安然度過這一關。”
尤淑儀瞬間睜大了眼睛:“真的……可以麽?”
王尚宮成竹在胸道:“下官說可以就可以,但是如果您背不好這本冊子,那麽大羅神仙也救不了您了。”
尤淑儀被王尚宮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立馬就不哭拿着冊子就跑到了燈影低下:“我背……我背……”
而同樣需要拿着冊子開背的還有明天宴席的統籌者皇後娘娘,因為明兒有很多未出閣女子到訪,所以言翊不會過去;而又因為何太妃這身份名不正陳太後那情形言不順,所以鐘意就成了這場宴會的真正主人,別名終極大忽悠。
那本釣魚執法的冊子是言翊親自寫的,為了避免鐘意看不懂,細心的陛下特地用的是簪花小楷而非行楷。鐘意捧着冊子看得那叫個服帖——陛下這人悶騷,字也騷包,說起來當真是極為相襯的。都說字如其人,古人誠不欺我。
鐘意一邊吃話梅一邊喝花茶,中間還叫了兩次點心,竟然很神奇地在就寝時刻之前給背完了。
言翊本來做好了今晚陪着通宵的準備,此時宵不用通了,肉也可以吃了,這是一種怎樣天降餡餅的欣喜若狂啊!
三下兩下将鐘意推倒在榻上,言翊一邊用行動滅火一邊神神叨叨:“甜兒這麽乖,進步也這麽快,可真是讓為夫刮目相看了。說說看有沒有什麽特別想要的獎勵呢……嗯?”
那個纏綿“嗯”字着實讓鐘意銷-魂了一下,尚存最後理智的皇後娘娘仍舊堅定着自己最後的立場:“唔……明天我有事兒,不……不在宣政殿用膳,陛下您……您……千萬不要忘了吃魚。”
否則咱兒子跟你一樣年紀輕輕就忘性大怎麽破?
言翊:……,好吧,她還是忘不了她的魚。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為啥,每次寫反派都下不去狠手,寫着寫着就感覺反派智商丢掉開始變得萌萌噠。寵妃那篇裏的正反派王爺最後都是皆大歡喜,目測言淮最後也有翻身的可能,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