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司馬府的悲涼
夜涼如水。打更的農夫穿着蓑衣頂着天際蔓延的小雨。在街頭巷尾穿梭着。天空烏雲遮月。綿綿的陰雨将整座皇城籠罩着。像是為它蒙上了一層模糊、迷離的霧色。天際偶有一道驚雷閃過。濃沉的雷聲。驚得不少鳥禽展翅而起。
司馬府內。燈火通明。即使進了午夜。府裏的下人依舊精神抖擻。每一個人臉上都挂着凝重得表情。
暖月閣。這是司馬懿的卧房。八角的房檐。雕欄玉砌。前邊院落中種滿了一池的荷花。交相盛開。粉的。綠的。團團錦簇。下人們端着水盆從正廳過來。步伐匆忙。雕花的窗戶內。可以清晰的看到許多黑長的剪影。
雪喬一身淺色的羅裙。身上披着暖和的輕裘。坐在八仙架子床邊。手絹不住的擦拭着臉上的眼淚。“我兒怎麽就這麽苦啊……老爺。你看看懿兒如今這模樣……我這做娘的……真恨不得幫她受這罪……”
她楚楚動人的哭訴着。只字不提司馬如意的名字。似一顆心都撲在床上進氣比出氣少的司馬懿身上。即使已過三十。她依舊保養得極好。眉宇間帶着一分江南水鄉的溫柔與媚色。梨花帶淚的模樣。真是哭得一旁司馬雄的心都快碎了。
他雙手背在背後。一張國字臉陰陰沉沉的。好似暴風雨即将來臨的天空。
“夫人請安靜。”皇宮的禦醫正在為司馬懿檢查着身體的情況。雪喬喋喋不休的哭訴。讓他難以靜心。
“好……好……”雪喬急忙閉嘴。臉上的清淚簌簌落下。視線焦急的盯着禦醫的動作。天知道。當她見到司馬懿被八擡大轎擡回來。渾身是血的模樣時。她的天仿佛都跟着塌了。如果懿兒真的留下什麽隐疾。她後半生如何是好。老爺會不會令娶一房侍妾。會不會重新重用起司馬如意那個賤蹄子來。
這些念頭。一晚上不停地在雪喬的腦子裏盤旋。讓她情緒大為不安。
禦醫是個年過花甲的老頭。頭發花白。用玉冠高高豎起。身上穿着三品朝臣的淺紫色錦袍。臉上皺紋叢生。他仔細的為司馬懿檢查過脈象後。又用銀針在她的丹田上刺入。他每一個動作都能讓屋子裏的衆人跟着提心吊膽。一顆心仿佛提在了嗓子眼。誰也不敢開口。只能屏氣等待。
微弱的燭光在白色的燈套中閃爍着。門窗緊閉。司馬雄始終沉着臉。直到禦醫将銀針拔出。他才急急問道:“大人。我兒情況如何。”
禦醫慢條斯理的将銀針放回懷中一方錦帕裏。回頭看着愛女心切的司馬雄。嘆息道:“司馬大小姐性命無礙。”聞言。司馬雄心頭大喜。可下一秒。那還未浮現的笑。就僵在了唇角:“只是這一身修為。怕是要廢了。”
禦醫的話。像是平地一聲驚雷。炸得司馬雄頭暈目眩。他身體略微一晃。不可置信的驚呼:“什麽叫廢了。”
“丹田受到鬥氣重創。以及徹底龜裂。筋脈堵塞。司馬大小姐日後絕無可能再成為武者。”禦醫心頭凄凄。要知道。司馬懿自小成名。是玄武國數一數二的少年天才。可誰想得到。如今這天才竟被一介廢物當衆打敗。甚至于丹田報廢。從今往後。只能淪為廢人。再也不可能有什麽作為了。
“什麽…”雪喬發出一聲驚呼。只覺得頭頂上這天也跟着塌了。她撲通一聲從架子床的床沿跪下。朝着禦醫懇求道:“大人。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兒啊……”
司馬雄雖未曾開口。可那雙犀利的眸子也是定在禦醫身上。這位禦醫是皇族裏最為出名的大夫。也是一位煉藥師。皇族不少靈藥。都是出自他手。
禦醫急忙側身避開。彎腰将雪喬攙扶起來。嘴中嘆道:“夫人。老夫也是有心無力啊。大小姐若只是筋脈堵塞尚且還有幾分治愈的可能。但她……她……”禦醫不忍心往下說。對于武者。丹田的重要不言而喻。就像是人的大腦。若毀了。怎可能治好。哪怕是有再高級的靈藥。也難有回天之力啊。
“啊……”雪喬痛苦地發出一聲尖叫。整個人撲到床上。将昏迷的司馬懿緊緊抱住:“懿兒啊……我苦命的兒啊……”
那叫人聞之不忍的哽咽。在屋子裏繞梁不絕。禦醫狠狠嘆了口氣。支吾半響。才艱難的吐出一句話:“夫人。您節哀吧。”
節哀。
難道她的女兒真的從此以後要淪為廢人了嗎。雪喬痛苦不已。她能夠在司馬府成為唯一的女主人。靠的除了司馬雄的寵愛。更多的是司馬懿的争氣。母憑子貴。可現在她的女兒卻要成為廢人。這讓她如何是好。
“夠了。別哭了。”司馬雄大喝一聲。臉色深沉。他袖袍一揮。雪喬的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的捏住。哭聲戛然而止。她楚楚動人的臉龐上還挂着一串淚珠。回頭。驚疑不定的看着司馬雄。吶吶的喚道:“老爺……”
“來人。把二夫人帶回房。”司馬雄看也不看雪喬。朝門口的丫鬟吩咐道。
“是。”兩名丫鬟踏着蓮花小步進來。一左一右将癱軟的雪喬架起。
“你回房好好歇息。有什麽事等你冷靜之後再說。”到底是他疼愛了多年的女子。司馬雄強忍着心頭的煩躁。上前拍着她瘦弱的背脊。柔聲說道。
雪喬眸子裏流光一閃。這種時候她決不能引起老爺的反感。吸了吸鼻子。她柔弱的面容染上一抹堅毅之色。施了個禮。在兩名丫鬟的攙扶中。身姿娉婷。離開了暖月閣。
直到她的倩影消失在夜幕中。司馬雄才沖着禦醫拱手道:“讓大人見笑了。”
“哪裏哪裏。”禦醫趕緊拱手。
“懿兒她……當真……沒有痊愈的可能了嗎。”司馬雄艱難的從唇縫中吐出這麽一句話。兩頰的肌肉細微抖動着。司馬懿。是他寄予厚望的女兒。如果她真的修為報廢。司馬家還有出頭之日嗎。
禦醫搖搖頭。“大人也是武者。應該知曉丹田毀掉的後果。大小姐能夠撿回一條命。已經是萬幸。大人。莫要強求了。”說罷。他轉身走到花梨木桌邊。展開宣紙。用毛筆極快的寫出一道藥方子。交給司馬雄:“這是藥方。司馬大人派人去藥堂抓藥吧。”
“恩。有勞大夫了。”司馬雄伸手接過。指骨在宣紙上掐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跡。他咬着牙。強忍心中的悲拗。擠出一抹笑。恭送禦醫離去。一輛精致的馬車從司馬府門前噠噠的離開。司馬雄這才轉身。朝一位小厮招招手。将藥方遞了過去:“你馬上去回春堂抓藥。速度快些。”
“是。”小厮立即應下。也不管現在是什麽時辰。忙不疊的跑往藥堂。
小雨淅淅瀝瀝的澆打着瓦檐。司馬雄一身深紫色長袍。穿過前院。吩咐幾個丫鬟好好伺候司馬懿。便擡步進了後院的明心居。那裏是雪喬的閨房。紅牆灰瓦。種着一片姹紫嫣紅的桃花樹。位于府邸東角。
還未進屋。司馬雄就聽見裏面細弱的啜泣聲。他深吸口氣。雙手推開大門。只見雪喬坐在床沿掩面低泣。她贏弱的嬌軀一身淺色羅裙。梳着流雲發髻。宛如一朵在風中搖曳的脆弱花朵。一行行清淚在她的面頰上簌簌落下。司馬雄穩步過去。挨着她的身邊坐下。胳膊攬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別哭了。懿兒就算成不了武者。也是我司馬雄的驕傲。她若是醒了看見你這幅模樣。只怕心裏更難受。”
雪喬啜泣幾聲。迷離如霧的眼眸暗暗打量着司馬雄的神色。見他臉上只有憐惜與心疼。高高提起的心這才算落下。有老爺這句話。她也算是心安了。
不過面上。卻是一副悲痛之色:“可是懿兒她……她怎麽接受得了啊。”
“我司馬雄的孩子怎會被這點挫折擊垮。懿兒能挺過來的。一定能。”他一字一字堅定的說着。随機話鋒一轉:“都是那個孽種不好。早知今日。我當初就該把她掐死。我司馬雄上輩子糟了什麽孽。居然有這麽個女兒。”
他一臉殺氣。臉頰猙獰着。提起司馬如意時。是只恨不得将她千刀萬剮。
若是十二知道他現在這幅模樣。只怕會自嘲吧。同樣是女兒。司馬如意是廢物。卻備受冷漠。而司馬懿呢。如今淪為廢人。卻得到他的疼惜。還有比這更可笑的事嗎。
雪喬對上司馬雄猩紅的眸子。心頭又驚又喜。她的小手溫柔的拍着司馬雄緊握着的拳頭。哽咽着安慰道:“老爺……你別這樣……興許如意不是有意的……”
“事到如今你還要幫那個孽種說話嗎。”司馬雄勃然大怒。可看到雪喬那副楚楚動人的模樣時。他又緩和了口氣。“你啊。就是太善良了。這些年要不是你三番四次幫司馬如意那個孽種說話。我早就把她趕出府邸了。她這次竟敢傷害懿兒。這筆賬。我遲早會和她算清楚。”
還有她在衆目睽睽之下。羞辱自己的血賬。
他對十二。如果說以前是不聞不問。那麽現在。他是恨不得将她處之而後快。
十二在驿站中盤膝修煉。絲毫不知道。這天下她又多了兩個敵人。而且是至親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