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禽飼養說明

第40章 失手

埃布爾察覺到自己右前方的那座建築, 是所有人都不敢貿然攻擊的地方，他試探着往那個方向突入了一下，圍着他的實驗品部隊立刻戒備起來，試圖将戰場往外部轉移。

對于王室研究院來說，現在最重要最需要保護的地方就是基因進化工程的實驗室無疑，埃布爾确信，那棟建築, 就是自己的目标。

原本和實驗品部隊纏鬥着的埃布爾突然現出半原生形态，将圍上來的實驗品全部拍飛，同時腿部肌肉膨起, 腳下爆發出駭人的巨大力量，将研究院內經過了強化的鋼化地板踏出一雙腳印後，整個人如同箭矢一般飛射出去，襲向實驗室。

“攔住他！”領頭的守衛嘶吼道。

然而周圍實驗品的速度遠不及現在的埃布爾, 比起埃布爾全力沖刺的速度，他們的行動仿佛慢動作一樣搞笑。

在所有人驚詫的目光中, 一聲巨響，牆壁破碎的煙塵在混亂中炸開升起，然而他們面前的建築卻絲毫未損，仍然穩穩地立在那裏。

“怎麽回事？！”領頭的守衛驚呼一聲, 看向一旁煙塵升起的破碎牆面，然而那處廢墟中早已經沒有人影了。

與此同時，衆人視線無法捕捉的戰鬥已經展開，視力敏銳的, 偶爾可以看見兩個人戰鬥的身影，而視力較差的，就只能看見模糊的虛影，和一處處被破壞的牆壁和地板了。

這種程度的戰鬥，就算是經過了強化的實驗品也不敢輕易插足，所有人都警惕地站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

所幸保持這種速度戰鬥對那兩人來說也不是輕松的事情，幾息之後，兩個人都停了下來，衆人這才看清，和埃布爾對戰的，是一個親族似乎是豹類的年輕男人。

他也現出了半原生形态的模樣，長長的尾巴仿佛鋼鞭一樣在他身後舞動，尖銳的指甲上沾滿碎肉和血液。

那都是屬于埃布爾的。

原本和實驗品部隊戰鬥了大半天都毫發無損的埃布爾，現在手臂和大腿上都出現了深可見骨的傷痕，胸前和脖頸處也有較輕的爪痕。

那些爪痕都是他躲避攻擊之後的留下的，這對他來說還是第一次。

因為強悍的戰力，埃布爾以往和人戰鬥的時候，雖然也會遇到這種被人襲擊要害的情況，但他的處理方法都是用更快的速度直接将敵人擊殺，死去的人即使碰到他的要害，也不會再有力氣劃開他的皮膚。

而今天，他第一次用了閃躲的方式來應對敵人的殺招，因為他的直覺告訴他，他沒有辦法搶先一步殺死對方，如果不躲，就只能成為一具屍體。

不過雖然埃布爾的情況看起來有些糟糕，但對方其實也并沒有好到哪裏去，雖然沒有明顯的外傷，但是他左腿的小腿骨已經被埃布爾打斷了，正以一個不明顯的弧度向外扭曲着。

埃布爾仔細地觀察了對方，有些兇惡的眼睛眨了眨，道：“親族只是最普通的影豹嗎？沒想到竟然可以做到這種地步，基因強化工程确實十分厲害。”

影豹動作輕盈敏捷，雖然耐力稍弱但速度奇快，非常擅長潛入和短途追蹤，不過因為本身的力量很弱，所以很少會出任守衛之類的工作。

沒想到這只影豹在經過強化實驗之後，居然能和自己正面作戰，而且雖然不想承認，但對方和自己的實力不相上下，這場戰鬥的結局，還很難說。

“這種程度的強化，說實話，連我都有些心動了呢。”埃布爾看向對方因為充血而變得猩紅的眼睛：“不過你的精神狀态似乎不太好，是實驗的影響嗎？”

“如果這個工程最後成功之後就是這種情況的話，确實是一個隐患，應該提前鏟除呢。”

對方低低地咆哮了一聲，再一次向埃布爾沖了過來。

沒有功夫再瞎扯，埃布爾目光凝重，再次和對方纏鬥到了一起。

影豹的耐力很低，但埃布爾并不覺得對方還會保有這個弱點，否則在第一波高強度的戰鬥之後，對方就應該已經因為高熱而倒下了。

相反，對方正使用着和之前一樣的速度和力道在對他進攻，被折斷了的腿仿佛感覺不到痛一樣一次次爆發出強大的力量，雖然那條腿已經漸漸扭曲成了一個可怖的形狀，但是埃布爾清楚地意識到，在對方的腿從他身上掉下來之前，自己很可能就已經被殺死了。

的确是一條不歸路啊，埃布爾想，看來确實是回不去了。

在對方無視自己傷口和身體的極限戰鬥之下，埃布爾已經漸漸無法跟上對方的動作，兩個人再一次分開的時候，埃布爾的身上已經布滿了巨大的傷口，最嚴重的是他腹部的一道口子，已經有內髒堆在創口處，似乎只要再撕裂一點，就會争前恐後地從他體內滾落出來。

埃布爾大口地喘着氣，鮮紅的血液汩汩地從他傷口中流出，染紅了他的衣裳，對方雖然也很狼狽，但經過了實驗的他已經失去了對疼痛的感知，成為了完美的戰鬥機器。

埃布爾咳嗽了一下，吐出一口血來，他的一只眼睛被劃傷，現下只剩下另一只眼睛還睜着，看起來更加兇惡了。

但他卻露出一個笑容，對一個不知道是什麽人，也不知道身在何處的家夥說道：“好歹是堅持到了最後一刻，總算沒有辜負你對我的教導，對吧？”

“人呀，就算沒有感情，但好歹得有理想，有信念啊，能成為像你一樣的人，我覺得很榮幸。”

說完，埃布爾喘了口氣，看向不遠處的影豹，低聲道：“來吧，最後的一擊。”

對方低吼一聲，猛地向埃布爾撲了過來，埃布爾也正面迎了上去。

兩個人似乎是有了默契一般，同時現出了完全的原生形态，巨大的黑色犬只和影豹撲向對方。

和所有的貓科動物一樣，對比獵物豐厚的皮毛，牙齒顯得有點不夠用的影豹，在面對敵人時首先攻擊的就是對方的咽喉。

而這一點所有人都知道，所以這一擊被攔下來的概率非常大，影豹戰鬥神經甚至已經在他腦海中将戰鬥演繹到了下一步對方躲避鎖喉露出破綻之後該如何應對了。

然而這一次，黑色巨犬卻仿佛沒有看到它的攻擊一樣，直直地朝它撲了過來。

影豹一愣，但已經下意識地用爪子嵌入對方的身體，牙齒也已經咬住了對方的喉嚨。

在溫熱的鮮血湧入喉管的同時，黑犬和影豹重重地砸在地上，壓倒了一片建築。

圍觀了半天戰鬥的領頭守衛這才回過神來，失聲叫道：“實驗室！”

聽到這聲驚呼的黑犬終于滿意地閉上了眼睛，影豹仍然咬着它的脖子，直到對方聲息漸弱，變回了人類的形态，影豹才跟着松開嘴，變回人形。

如同埃布爾所說，影豹早已經因為實驗失去了神智，他只能聽從最簡單的命令，實驗室的毀壞并不在他接收到的命令之內。

他只是站起身，抓着埃布爾的衣領，依靠着那條已經完全變形的斷腿，一瘸一拐地帶着埃布爾離開了。

實驗室被毀對于基因強化工程來說的确是一個打擊，他們很多研究成果和實驗品都在實驗室裏面，實驗室的建築整個垮塌以後，實驗品差不多死了一大半，研究資料也損毀了一些。

好在因為埃布爾之前不清楚實驗室的位置，被拖延了很多時間，接到消息的研究人員都提前撤離了，所以重要人員并沒有傷亡。

不過要是想把研究的進程趕回來，還需要一段時間。

接到消息的亞度尼斯臉色愈發蒼白。

不知道為什麽，這段時間他對力量的尋求越來越迫切，就好像馬上會有什麽事情發生一樣。

好不容易研究院拿出了一點成果來，有一個實驗品接近成功了，沒想到半路居然殺出個執行者的退役隊長，将進行到後半段的研究又推了回去。

照現在這個進度，不知道什麽時候他才能接受基因改造，成為真正的王室繼承人。

亞度尼斯忍不住咳嗽了一聲，腥甜的血液湧到他的喉頭，又被他咽了下去。

與此同時，實驗室的後續整理也在進行，因為被掩埋在廢墟中的器具和藥品都是絕密的資料，他們并沒有讓別的人來對這裏進行清理，而是撥出了一半的研究人員，一點點地把廢墟底下的東西整理出來。

為了防止有資料被漏下，或是被莽撞地低層研究員損壞，負責基因進化工程的主要成員之一也被派來整理廢墟。

在檢查一份殘損的文獻時，研究員下意識地試圖用自己腦海中的知識去修補這份文件。

“α號斷點……α……不對，如果按照那個成功案例來說的話，應該是從β點切入！原來如此，原來是在這裏！難怪我們找不到，原來從一開頭就錯了！”

還在整理廢墟的低級研究員都紛紛看向狀若癫狂的主研究員。

只聽他大叫道：“讓這堆垃圾都見鬼去吧！我找到關鍵點在哪裏了！別管這堆東西了，跟我回實驗室去！”

衆人面面相觑，卻仍舊跟上了主研究員的步伐，向新的實驗室狂奔而去。

基因進化工程又有了新的進展，雖然研究進度倒退，卻發現了真正正确的改造之路，這對不知為何十分急迫的亞度尼斯來說，雖然不算好消息，但也不壞。

亞度尼斯的親族是什麽，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的直覺非常準确，既然他對力量出現了如此焦躁的渴望，那麽一定有什麽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正默默地發生着。

亞度尼斯想了很久，能對他造成威脅的勢力有三方，除了突然冒出來的執行者，還有曾經被當做實驗品捕捉的探險工會會長，唐，剩下的，就是已經死去的吉爾伯特的勢力加海了。

埃布爾雖然是執行者中的一個異類，但他被派來阻撓基因進化工程，絕不單單只是他本身的意願，畢竟退役考驗一定是由執行者部隊決定的。

那就證明，這場突襲還有另一層含義。

這是執行者部隊的警告，他們注意到了王室研究院的動作，也對基因進化工程有了摧毀意願。

但執行者行動的規律亞度尼斯十分清楚，即使即将發生會使人類滅絕的災害，他們也一定會在災害淘汰掉一部分弱者之後，才出面制止。

基因進化工程也一樣，不到王室真正開始推廣全球性的基因進化，執行者是不會出手的。

可是那個時候，亞度尼斯确信自己已經可以不用把執行者放在眼裏了。畢竟只是一個半成品，就能将執行者部隊的前任隊長擊敗，就算執行者內部的戰鬥力再高，也絕對抵不過他的實驗品軍隊。

至于探險工會，對亞度尼斯來說，那不過是一堆烏合之衆，裏面的成員稂莠不齊，甚至連真正聽命于唐的人可能都沒有多少，如果唐曾經被他們抓捕的事情透露出去，可能剩下的那些人，也會毫不猶豫地抛棄已經被視為弱者的唐。

除非是他們主動向探險工會發動攻擊，否則唐沒有膽量，也沒有那個實力，來向他們挑釁。

亞度尼斯看了看自己的食指，那裏帶着一個金色的戒指，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這是屬于王室掌權者的戒指，他殺了吉爾伯特之後，從他的房間裏找到的。

執行者和探險工會都被排除之後，只剩下一個地方了。

加海。

加海倒是有不少人才，可惜規模不大，而且都是吉爾伯特的死忠，雖然吉爾伯特似乎并沒有把這些人當做自己的力量過。

繼承了吉爾伯特留下的王室勢力之後，亞度尼斯其實曾經将手伸到過加海，只不過那群人似乎知道了些什麽，一直龜縮着，不肯給他回應。

亞度尼斯當時只覺得那只是這群人最後的頑抗，所以并沒有放在眼裏，也沒有對他們實行剿滅，只是把他們丢到了一邊，卻沒有想到這裏可能會是吉爾伯特最後的大本營。

如果吉爾伯特不在，這個地方當然不值一提，但是如果吉爾伯特真的回來了，那麽他們确實可能對自己造成麻煩。

亞度尼斯靜靜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指環。

吉爾伯特真的會回來嗎？他确定自己當初徹底殺死了他，掏出了他的心髒，折斷了他的翅膀，将他從萬米高空扔下，那時候還有人以為是太陽從天上掉了下來，他不會記錯那一天。

可是如果不是吉爾伯特和加海，又會是誰讓他心中如此不安？

他派去監控加海的人并沒有帶來任何異常報告，但他深信一定有什麽事情在發生。

但他實力大損，沒有辦法自己去加海一探究竟。

亞度尼斯在座位上坐了很久，終于還是掏出通訊器，向研究院發出了通訊。

約摸五分鐘過後，就有人來敲門了。

“進來。”亞度尼斯說道。

在來人向他行禮，做出了傾聽的姿勢後，亞度尼斯道：“你們做出新的成品了嗎？”

來人搖了搖頭：“還沒有，現階段的進化似乎還存在某些特異性，尚未分析清楚。”

亞度尼斯應了一聲，道：“那只影豹的傷如何了？”

“由于不需要考慮細胞對于修複的承受能力，現在已經完全恢複了。”

“那麽，把他派到加海去。”

來人愣了一下，擡頭道：“殿下，雖然進化方向錯誤，但那是珍貴的對照組，之前對戰埃布爾檢測實力是一回事，這回再派到加海去的話……”

“現在不是正缺實驗品嗎？”亞度尼斯說道：“淨化組織的全員都投入到實驗中去，夠了嗎？再造出來一個影豹，也是可以做到的事情吧？”

來人這回是真的愣住了。

沒錯，研究院現在非常缺少實驗品，而且由于找到了新的方向，成功的可能性似乎有所提升，所以比起半成品的影豹而言，淨化組織的實驗品對研究院來說更有價值，但是……

“淨化組織是第一次基因進化之後就一直存在的組織，為了進化基因更好的傳承下去，也做出了許多的貢獻，就這麽全部投入到實驗裏面……”

“不正是用得其所嗎？”亞度尼斯道：“淨化組織存在的目的不就是為了剔除殘次品的基因，讓人類更加強大嗎？基因二次進化真的能成功的話，他們的目的也算用另一種方式達到了吧？”

“既然目的即将達到，淨化組織也沒必要存在了，能為這次工程貢獻一份力量，他們會感到高興的。”亞度尼斯靜靜地看着來人。

來人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殿下說的對，那麽，我會去進行調度的，您将影豹派去加海，命令是什麽呢？他的神智和記憶都不太清楚了，只有簡單的命令可以聽從。”

亞度尼斯想了想，露出一個笑容，緩聲道：“那就讓他去加海尋找一個，頭發會在陽光下發出金色光芒的人吧。”

來人愣了一下，瞪大眼睛看向亞度尼斯：“您是說……那位殿下？”

“哪位殿下？”

迎着亞度尼斯飽含深意的目光，來人連忙低下頭道：“不，沒什麽，我會去研究院給影豹下達命令的！”

亞度尼斯從未向研究院隐瞞吉爾伯特的死訊，就連吉爾伯特是被他所殺的事情，研究院的人也都心知肚明。

但與其他的王室勢力不同，研究院并不執着于王室的掌權人是不是王室原本的繼承人，相對于重用研究院并且支持基因進化工程的亞度尼斯來說，将研究院抛到一邊，根本不予理睬的吉爾伯特可謂是非常不稱職的王室掌權人了。

所以對于吉爾伯特的死亡以及亞度尼斯的上位，研究院外表上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态度，私下裏卻十分支持亞度尼斯。

而其他的王室勢力，不是還不知道吉爾伯特的死訊，就是以為這是正當的兄弟競争。

畢竟吉爾伯特确實不怎麽管事，除了實力強大之外。

等他被亞度尼斯打敗，就連這唯一的優勢都不複存在，與其讓吉爾伯特掌權，還不如讓亞度尼斯來領導一切。

但如果吉爾伯特回歸，這一切就完全不一樣了。

很多秘密會被捅出來，王室內的各方勢力統統都會倒向吉爾伯特，哪怕他只是個什麽事情都不想管的甩手掌櫃。

如果确定吉爾伯特死了，那麽他會直接将加海勢力剿滅，如果吉爾伯特沒死，他也不會再給他機會回到王室來了。

影豹作為一個半成品，神志不清，記憶混亂，想讓他聽從命令十分困難，更何況是獨自被派到加海，殿下還吩咐了，回來的時候，不允許人去接應他。

研究院沒有辦法，只能用鞭子和食物培養影豹的歸巢習性，花了大概五天的高強度訓練，确定影豹已經對他的“窩”有了依戀心理，不論多遠都會跑回來的時候，研究院才真正對他下達了命令，并将他送到了加海。

影豹身上屬于實驗品的白色病服被換了下來，他穿上了過去還有屬于自己意志時的黑色西裝。

他赤紅的眼睛機械地在來往的人群中搜尋，脊背微微佝偻，露出一絲詭異的病态。

然而冷漠的人群中并沒有人多注意他一眼，只是任由他在街上游蕩。

作者有話要說： _(:з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