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柳府
縣丞柳方趕在天擦黑之前回了府,柳夫人看看外邊天色,上前接過他的官帽官服,不滿的說道:“這新來的知縣也是的,打從他上任後,這日日都是這麽晚的,你們衙門到底有甚重要的案子不成?”
抱怨着,又忙接了丫頭遞來的茶水奉上。
柳方喝了茶水,落了坐,才開口:“沒大事,不過是清理積年的文書罷了。”
衙門裏邊要核對清理封存,自然費事。
柳夫人不以為然:“就一些文書類的就這般大張旗鼓的……”
柳方打斷她:“行了,你個婦人家知道什麽!我身為縣丞,這文書倉儲本就歸我管,如今衙門裏積年的文書亂糟糟的,他沒怪罪下來就不錯了。”
“對了,何夫人今日到了,你明日備一份大禮過去。”
柳夫人也是聽說了這事兒的,還有些不樂意,不過她到底聽柳方的,只得不情不願的嘟囔道:“知道了。”
柳夫人在這縣裏橫行霸道了幾十載,如今卻要捧着個鄉下出身的丫頭,心頭哪裏能高興。
柳方不知這些,只擺擺手:“快些傳膳吧,早些歇息,明日一早還得上衙門裏去呢。”
何平宴身為知縣,是最為忙碌的一個。
黃芪總算派上了用場,回去給米仙仙報了個信兒:“老爺說不回來用飯了,讓夫人并公子們吃着就是,他要晚些才回來。”
“知道了。”米仙仙點點頭。
幾個孩子坐在下首,聞言問道:“娘,爹不回來同我們一起吃麽?”
米仙仙看着滿滿一桌菜,先前只覺得香氣撲鼻,這會兒突然就沒了甚胃口,她溫柔笑笑:“他是知縣老爺,縣裏所有的公務都得等他處理呢,咱們先吃着,不用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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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縣官老爺可真忙啊。”三餅感慨了句,握着銀箸吃了起來。
他也不用丫頭給布菜,米仙仙幾人也不習慣這個,擺了擺手,讓丫頭們都退到外間。
“娘,你吃。”大餅敏銳的察覺到了米仙仙不高興,半大的小少年很自覺在父親不在的時候幫着照顧娘親,夾了她喜歡的菜色,看着她吃了才開心的抿着嘴角。
米仙仙只覺得心都化了。
對着大兒子,又有些愧疚。
幾個孩子中,大餅是唯一一個在記事的年紀知道父親失蹤的,且這一走就是三年,三年裏,他從小小的奶娃長成了半大的少年,從學堂回來之餘不是看看書便是照看弟弟們,鮮少見他與村裏的孩子們玩,也唯有何安來尋他時才能見他稚氣的小臉帶着些孩子氣。
他也從來不問父親的事,似是知道一問娘親便會傷心。
小小的肩膀,時常會在米仙仙不虞時成為她的依靠。
她捏了捏他的小臉:“我們大餅啊,可真是娘的解語花。”
“不過你還小呢,該是娘親照顧你們才是。”
她給幾個孩子都添了菜,沒何平宴在,母子幾個照樣吃得高高興興的。
前院的縣衙裏就顯得清冷異常了,除了巡邏的衙役,只有燭火在微風的吹拂下若隐若現的。
何平宴頭頂玉冠,身着常服,一身挺拔如玉,正伏在案上挑燈辦公。
衙役們知道這位新任的知縣大人是個勤政的,都不敢打擾了去。
何平宴不過才接了這個知縣位置,這幾日大多是在看柳平縣往年的大小事,安排六房重新清點歸置文書,便是這還甚麽都沒做,整個衙門上下便很是忙碌。
上任知縣劉大人倒是有一顆上進的心,但他在位多年,許是已經知道升遷無望了,是以對六房下屬管理很是疏懶,導致各房的文書等錯亂無比。
何平宴唯一慶幸的是,這位劉大人雖政績能力欠佳,資質平庸,但好歹并非是個昏聩的,也沒出甚麽冤假錯案來。
臺上的燭火已經燃了一半,燭淚順着燭沿滑落,與火花碰撞時,驀然發出刺耳的聲音。
何平宴一手捏捏眉心兒,下颚緊緊繃着。
忽而一股清甜香氣湧入鼻息,柔軟無骨的小手在他額頭細細按壓,指尖上帶着細微的薄繭,力道不重,卻令他恰到好處的舒展開來。何平宴唇角勾起了笑,睜開眼,伸手一把把人扯入懷裏。
“怎麽來了。”把人抱了個滿懷,聞着她獨有的體香,整日來的煩悶消散了不少。
米仙仙聞言哼了聲:“還不是有人連晚膳都不用了。”
她斜眼看了看桌上翠色的盅:“我特意讓人參去廚房吩咐給你熬的湯,快喝了吧。”
何平宴浸在這衙門的雜事中,原本半點胃口也無,這會兒見小姑娘殷切的看着她,很是擔憂他的身子,自是不想浪費她這番心意,掀了盅蓋,清香之氣撲來,湯呈白色,微微帶黃,上邊并沒有太過油膩,上邊還細碎的撒了些蔥末。
何平宴喝了一口,味道香濃,還帶着些辛,讓人頓時胃口大開。
米仙仙從他懷裏起身,往外邊走:“我先回去了,你辦公吧。”
到了門口,又叮囑:“不許太晚了。”
何平宴很是聽話:“是是是,多謝夫人大晚上跑來送吃的。”
哼,才知道的麽?
米仙仙驕傲的轉身,提着裙擺,身邊伺候的忙舉着燈籠替她照着路。
她可是何家的好兒媳!
像她這樣溫柔善良,通情達理的好妻子提着燈籠都找不到的。
臨走,她還給了黃芪一個肯定的眼神,并讓他定要好生守着,以免有人趁機作亂。
夜半,何平宴總算放下了公文,起身回了後院。
他輕手輕腳的去洗漱了,正要回房,人參堅定不移的擋在面前,手中還抱了床被子:“夫人說了,讓老爺你今晚去書房裏睡。”
搬到府裏頭一晚,夫人就要把老爺給攆出房,人參剛聽到的時候只覺得耳朵都聾了。
夫人怎的敢哦!
這自古以來,恃寵而嬌的婦人有幾個落到好的?遠的不提,就是前任劉知縣後院的四房夫人妾室們,平日裏在後院鬧鬧也就罷了,真到了劉知縣面前,還不是得伏低做小的。
不然早就下堂了。
多的是人想取而代之。
面對何平宴,人參的底氣很是不足,垂着腦袋,似是預料着他要勃然大怒,一副已經準備好了挨訓的模樣。
誰料——
二話沒說,何平宴從她手中接過了被子,高挺偉岸的身軀帶來淡淡的壓迫感,只見他在門前駐足好一會兒,又問她:“夫人可還說甚麽了嗎?”
人參頓了頓。
“夫人、夫人說讓你好好反省反省。”人參幾乎是閉着眼說完。
說完,她恨不得退回到房裏去。
事實上,米仙仙當時還加了句,叉着腰十分得意的叫嚣,說“要是反省不好那就不用上床了。”
其實米仙仙一直覺得婆家大嫂張氏某些主意确實是很有用的。
比如這個把男人揣下床,等過兩日他總是舍不得婆娘被窩要來哄,只是張氏遇上的是大哥。
性格憨實,正直,這些夫妻間的閨房事自是不懂的。
哎呀,正好便宜了她。
不過這話人參沒敢說,她覺得夫人已經夠大膽的了。
她雖然沒說,不過何平宴了解人,知道小姑娘占理的時候很是會打蛇上棍的,輕輕笑出了聲兒,抱着被子從容的去睡了書房。
半點被趕的狼狽憤然都沒有。
房裏,米仙仙母子睡得正香。
次日一早,丫頭婆子們還沒從他們知縣大人被夫人給趕出房的震驚中醒來。就見何平宴踏入了廚房。
“老爺,你怎的來了!”廚房婆子吓了一跳,忙說,“老爺,你要甚你吩咐一聲,老奴給你做便是,這廚房髒,可別髒了老爺的腳。”
何平宴恍若未聞,他一身玉冠常服,瞧着像是富貴人家的公子一般,熟門熟路的走到竈臺前,掀了蓋子,熟練的下鍋淘米。
婆子楞是給吓了一大跳。
連在一旁切菜的小厮都怔在了原地。
“楞着做甚麽,燒火。”他淡淡吩咐一聲。
常婆子這才如夢初醒,恍惚的坐在臺下,眼睜睜看着他們的知縣老爺,這整個柳平縣內最大的官老爺親手熬了一鍋粥,配了兩碟小菜,還給下了一碗面,撒上各種料,香噴噴的很是惹人饞。
這面,正是昨兒夫人點了今早吃的。
直到他端着走遠了,常婆子跟兩個小厮才真真回過了神兒。
“娘哎,我老婆子還是頭一回見當家漢子下廚房的!”
就他們老爺那模樣,動作純熟,手法利落,動作間行雲流水,甚至連衣袍都是幹幹靜靜的,絕非頭一回下廚的人能做的。
甚至,應是下廚多年才能形成的。
“咱們夫人到底是攤上了個什麽神仙相公啊,老娘這輩子要能被這麽伺候一回那才叫死而無憾了!”
米仙仙醒來時,面前就是擺放好香噴噴的面條。
她相公伏低做小,語氣溫柔至極,仿佛帶着蠱惑一般:“仙仙,別生氣了,是為夫的錯,下回為夫絕不會再瞞着你了,可好?”
溫熱的氣息淡淡的拂過她的頰邊。
米仙仙紅着耳朵,眼神亂晃:“嗯。”
其、其實她也沒有很生氣啦。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晚9。
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