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晌午,何志忠兩口子從田地裏回來。
一路上,村民們就跟他們說起了米仙仙特意去買了條肉,說是要給他們補身子的事兒。何志忠聽得滿臉感動,帶着張氏大步往家趕。
“弟妹有心了啊。”何志忠感嘆。
有心想讓張氏這個當長嫂的跟着學學。
都說長嫂如母,如今二弟不在了,他們當長兄長嫂的本就該幫襯幫襯,結果反倒不如弟妹來的細心穩重。
別說買肉來補身子了,張氏可連個布頭都舍不得。
有了米仙仙的襯托,何志忠不滿得很。
張氏現在可不敢當面诋毀米仙仙,說她不好,但讓她虧心誇,張氏又拉不下這個臉,只得裝作沒聽到何志忠的感嘆一般。
妯娌多年,張氏事事要強,要她承認米仙仙比她強,堪比拿刀架她脖子上。
不可能!
夫妻兩很快回了家,何心姐妹兩個打了水來讓他們洗漱,跟他們說了晌午在二房用飯。
何志忠兩個便帶着何心姐妹去了二房。進二房門的時候,走在最後的張氏唇邊勾了個冷笑。
米仙仙這小蹄子最是會收買人心,一條肉說的跟那山珍海味一般,打量她買不起呢,她倒要看看她這一條肉是不是要弄出個花兒來。
但張氏一進門,才發現二房安安靜靜的。
張氏下意識警覺起來。米仙仙這小蹄子又打甚主意呢?
等一路到了堂屋裏,劉氏、何光老兩口都在,米仙仙和幾個餅餅也在,與張氏想象中的熱鬧勁兒全然不同,米仙仙也沒讨好巴結着老兩口,指着從他們手裏摳銀子,只抱着兩個餅小聲說着話,反倒是劉氏兩口子面色嚴肅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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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四處看,嗤笑起來:“我說弟妹,你不是買了肉要給我和你大哥補身子麽,這肉呢?”
米仙仙擡頭,誠實得很:“還沒做呢。”
張氏聞言更是高興,正要再嘲上兩句,劉氏不耐煩的說道:“給你買肉了你還想咋的,做好了給你端手裏不成?就等你去做飯呢。”
“啥?”
張氏指了指自個兒。
她做?
指尖都發着顫,張氏氣得胸脯直抖:“娘,我可是去田地裏忙活了。”
提點劉氏她可是幹了活計的人。
沒見過這樣的,請人用飯,還反倒要來用飯的人自個兒去做的,誰家是這樣的道理的?再說了,她整天在田地裏忙活,米仙仙母子幾個躲在屋裏睡大覺,還做不得一頓飯了?
簡直讓人不敢置信!
米仙仙幾個就是個寶,她張氏莫非是根兒草啊?
劉氏“呸”了一聲兒:“除了剛開始那兩日你是認真在幹活,這兩日你幹了多少?”
她都沒說她偷懶耍滑的,張氏這個兒媳婦還有理了?
張氏被問得一怔,不敢看劉氏。張氏向來是個得寸進尺的,見何志忠這兩日已經氣消了不少,幹活的時候便拖拖拉拉起來,半天才做上一點,半點都不累的。
“哼,還不去燒飯。”
張氏朝何志忠看了看,想讓他說句話。
何志忠開了口:“娘說的是,快些去吧。”
在何志忠眼裏,這本來就是一點小事罷了。張氏閑着,二弟妹要照顧幾個餅餅,她怎的身為長嫂還一點忙都不想着搭手幫襯的?
跟弟妹相比,張氏實在太不懂事了。
張氏、張氏咬着牙,重重跺跺腳,轉身去了竈房。
不就是燒個飯麽,她可不是米仙仙那個懶貨!
****
有了這一回買肉後,米仙仙就時常買了,還不時去鎮上買些甚白面糕點的,劉氏瞧在眼裏,倒也沒再說她敗家了。
眨眼,天氣漸漸熱了起來,轉瞬就到了夏日。
清早,小梨子溝的村民就背着一簍一簍的野果往何家二房趕。
都是些山野田地裏采的野果子,甚橘子、梨子之類水多清甜的,趁着清早天不熱,村裏人早早就去采了來,等在何家二房把果子給賣了後再去田地裏忙活。
米仙仙是半月前,山裏的野果開始熟的時候在村裏放話要收的。
這些野果不值甚錢,只有村裏的小娃們平日沒事才會結伴去摘些來嘗個新鮮,果子又放不了幾日,尋常村人都是不愛特意去尋的,有這時日還不如去挖些野菜煮湯填飽肚子呢。
如今可不同了,米仙仙大張旗鼓要收,且一簍子值十幾個錢呢,趕得上半日工錢了,村裏自然家家戶戶都進山采果子送來,連以往碎嘴的那群婦人家都舔着個笑臉往米仙仙跟前兒湊。
唯一一戶沒送果子來的是何大頭家,他妻子是陶春兒陶氏。
米仙仙就坐在二房門口,身前放着一張桌子,身穿一身粉衣,人美嬌俏的仰着小臉說着話,嘴唇微微翹起,初升的光芒灑落在她臉上,讓她白嫩的臉蛋稍顯柔和,卻更顯得膚若凝脂,不似凡人,這等人間富貴花兒本該用金玉嬌養,用上等衣料包裹,把一切富貴捧到她面前,而不是如現在這般遺落在這山野之地。
陶春兒怔怔的出神。她是知道米仙仙生得好的,不然也不會讓何秀才當年非要娶了她。
可是,除了一張臉,他陶春兒有哪點比不得這米仙仙的?
陶春兒冷冷一笑,心裏燃起了濃濃的嫉妒。身為秀才娘子,她竟然不顧及名聲,整日抛頭露面跟一群漢子們說笑,半點也不知道避諱的,實在是半點都配不上何秀才!
當年何光夫妻本是屬意陶春兒嫁給何平宴的,陶春兒自己也十分願意,就等着何家上門來提親呢,誰知道何平宴卻看上了米仙仙,非要娶她,陶春兒這頭自是不作數了。本就是何光夫妻心裏屬意,說了幾句,連媒人都沒找的,外人自然也不曉得,只是卻被張氏透露給了陶春兒知道,等何平宴娶了米仙仙後,陶春兒更是覺得是米仙仙奪了她秀才娘子的地位。
對米仙仙恨得牙癢癢的。
張氏也不高興。
陶春兒難得登門來,但她壓根抽不出手來。
張氏如今不用去田地了,但她覺着還不如去田地呢,總好比要幫着二房做飯洗衣的強。
陶春兒回過神兒,見二房門口已經堆了一地的果子了,眼眸閃了閃,似不經意的問了起來:“芳姐,你家二房收果子是做甚呢?總不能是運去鎮上縣裏賣吧,這麽多可賣不出去。”
“我也不知。”張氏朝那邊翻了個白眼,轉頭跟她抱怨:“米仙仙那小蹄子慣會做這些有的沒的,哪回不弄得上蹿下跳的,就她一個孝順似的。”這些話憋得狠了,在家中張氏不敢說,連她生的兩個閨女也跟二房親,張是要開口抱怨,全家沒一個聽的,還得被婆母劉氏給罵上幾句。
所以她說米仙仙是個小妖精呢,這是施了妖法呢!
陶春兒面上帶着笑,心裏很是不耐煩。
盡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沒一樣中聽的。陶春兒就搞不懂了,張氏好歹也是高高大大的,站在村裏的婦人中那也是鶴立雞群的存在,身材魁梧,收拾一個看着就嬌弱的米仙仙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兒?
偏偏張氏就沒一回能壓過米仙仙的。
她與張氏交好,就是看重張氏這一身的力氣,借機挑撥,好讓張氏收拾米仙仙出口惡氣,結果這一等就是好幾載。
等到米仙仙進了門。
等到米仙仙孩子都生了四個了。
等到何秀才人都沒了,就剩一個米仙仙了。
張氏仍舊被壓着。
陶春兒胸膛一陣兒起伏不定。這個張氏,竟半點進步都沒有!
“我記着家中還有事兒,先走了。”打斷張氏的抱怨,陶春兒怕再待下去要破口大罵了。
一出了大房的門,陶春兒剛擡腳,就見兩個牽着小手的胖小子蹲在路邊,一人手裏提着個小籃子。
不過才到她腿彎兒的小娃,穿着藍色的小布衣,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小臉眉宇間帶着點何秀才的清秀,更多則是生母米仙仙的精致,生得好,十裏八村也尋不出兩個這般乖巧軟糯的娃,誰看了心裏都是一軟。
陶春兒擡腳的步子一頓,眼眸半垂,露出修長的側臉,嘴唇抿成一條線,顯得很是不悅。
“三餅,摘果果,你乖。”
三餅乖乖的點頭,手心上都沾着泥,小手一坨泥仍進了二餅的小籃子,他點了點頭:“嗯,三餅乖。”
二餅嘟着嘴兒,把泥從小籃子裏挑出來,板着小臉看着三餅,學着大哥大餅的模樣,湊過去在三餅臉上親了一口:“你要乖三餅。”
三餅又乖乖點頭。
身後,陶春兒離他們不過兩步遠。
她唇角微微勾起。
門框“咚咚”響起。
陶春兒回頭,只見張氏的二女兒何心正瞧着她。
冷冷的,冰冰的。
活像她要幹甚壞事似的。
“餅餅,二餅,三餅。”米仙仙喊了兩聲兒,從二房那邊走了過來。
兩個餅餅一直都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四餅有婆母劉氏照應,米仙仙走近,見了陶春兒,擺着秀才娘子的架勢,瞧着不易親近的模樣:“是大頭哥家的嫂子啊,你來找我大嫂呢。”
陶春兒不悅的抿着唇,“嗯”了一聲轉身走了。
兩餅餅撲了過來,米仙仙忙蹲下把人摟在懷裏,拿了秀帕把三餅的小手手給擦了幹淨,才說:“餅餅啊,以後可得離這些婦人家遠些,甭管她們醜不醜,但肯定不是好的。”
兩個餅餅壓根聽不懂,歪着小腦袋疑惑的看着她。
“娘娘好看。”
米仙仙這個當娘的沒羞沒躁的,時常問幾個餅餅她好看不好看,幾個餅已經慣會吹她了。
米仙仙微微一笑:“娘當然好看,娘跟她們不一樣,娘可是小仙女。”
仙女當然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