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節
沙啞的男聲驀然在安靜的空氣中響起,低低的,像是戀人間的喁喁私語。
他用臉摩挲着他的手,又側過頭輕輕地吻向他手心最柔嫩的那一處。
溫柔,珍惜,虔誠。
“你是我一個人的寶貝。”
命運是如此地殘酷,讓每個人生來就不完整。
命運又是如此地慈悲,讓我遇見了你。
恍如從一場很深的夢境中醒來,段時瑞慢慢睜開了眼睛。
純白色的天花板,萦繞鼻間消毒藥水的氣味,陌生又熟悉的場景。他眯起幹澀的眼,光線有點晃眼,照得眼球輕微的刺痛。
待完全睜開雙眼後,他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四周空無一人。
痛。
痛感神經好像也跟着一并蘇醒了,密密實實地從頭、手臂、胸口等部位傳來,左臂被打了石膏不能移動,右手手背插了一根針管,透明的細管連接着頭頂的藥瓶,自己似乎傷得不輕,他不禁皺起眉頭。
這到底……
咔擦,門把轉動的聲音忽然響起,他努力地轉動脖子朝聲源望去,視線正對上推門進來的南希。
兩人同時一愣。
南希旋即驚喜地大步走過來:“時瑞哥,你醒來了!”
段時瑞躺在床上望着他俯視下來的笑臉,被他眼中洋溢的純粹真摯的光彩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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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溫暖的手掌摸向他的額發,青年的聲線柔和而溫存:“你已經很久沒有吃東西了,我先給你倒杯水,好嗎?”
段時瑞怔愣地看着他,懷疑自己還在夢裏。
“嗯?”南希微笑地打量他,“時瑞哥,是不是喉嚨不舒服?我先給你倒杯溫水吧,你等我一下。”
“南……南希。”
段時瑞費勁地出聲叫住他,聲線嘶啞,喉嚨像被火灼傷了一樣疼痛。
然後他接下來的話是:
“為什麽,你……我會在這裏?我怎麽……受傷了?”
南希頃刻僵立在床前,臉上一瞬間沒了血色。
“哦,別擔心,這是腦震蕩的後遺症之一。”
主治醫生語氣輕松地解釋道:“這叫近事遺忘,就是清醒後對受傷當時的情況和受傷經過想不起來,不過對受傷前的事情都能清楚記得。一般不用特殊治療,你盡量別刺激他,讓他慢慢恢複就可以了。”
從醫生辦公室走出來時,南希才察覺自己的手指一直在不停地抖,腳步虛軟得像踩在棉花上。
他握拳捶了一記胸口,劫後餘生似的徹底松了一口氣。
平複好心情後,他重新走回病房,段時瑞怔然地靠坐在床上發呆,見他走進來立刻看過來,床頭櫃上有一個喝空了的一次性塑料杯。
南希拿起杯子又從飲水機接滿,送到他嘴邊喂他喝:“時瑞哥,你別擔心,醫生說這是正常現象,你好好休息就會想起來。”
段時瑞不自在地就着他的手喝了幾口便示意不喝了,對他來說,他的記憶還停留在被綁上車的時候,然後一覺醒來就出現在了醫院裏,而南希表現得好像兩人間毫無罅隙那樣,讓他感到茫然無措,不知該給予何種回應。
他閉起眼睛竭力回憶那些遺忘的片段,大腦卻霎時像一部閃着雪花的黑白電視般雜亂不堪,暈眩感倏忽湧來,他感到一陣惡心扭過頭就想吐,南希眼疾手快地拿起垃圾桶給他裝着。
久未進食,吐出的都是酸水,有幾滴濺到了南希潔白的皮膚上,格外刺目。
段時瑞有點尴尬,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南希則若無其事地抽出紙巾擦拭手指,然後一臉心疼地寬慰他:“別想了,不要勉強自己,慢慢會好起來的。聽我的,好嗎?”
語畢,他忍不住俯身過去在他額頭印下一吻。
久違的唇部觸感,充滿了憐惜和溫柔。段時瑞睫毛抖動,不禁有些心跳加速。
他忽然有點不敢問這幾天發生了什麽了。
……如果這是夢,也一定是個美夢吧。
第二天他一個人獨處時從病房牆上的電視機裏看到了南昀被捕的新聞重播,以及南玥榮升華創集團最大股東的新聞。這兩單新聞涉及吸人眼球的豪門恩怨,因此傳的沸沸揚揚,幾乎每個臺都搶着播最新進展。
經過一天時間的調整,他已從最初的茫然中回過神來,仔細地将旁枝末節串聯起來推理了一遍,對那場綁架案已隐約有了一個猜想。
身處風暴中心的當事人,南希本應有很多事要忙,卻整天出現在他的視線裏。陪他聊天,給他帶飯、倒水,幫他留意吊瓶的液體,每天向醫生詢問他的病情,而且做起這些态度非常自然,仿佛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是他的本分,就連來換藥的護士也不由得多看了他們幾眼。
他住的特級病房只有兩張病床,暫時只有他入住,可以說除了偶爾出現的醫生護士,大部分時間都是他們兩人獨處,段時瑞好幾次猶豫着張口欲言,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微妙的氛圍持續了幾天,這一晚當南希提着飯盒出現在門口時,段時瑞吓了一跳,馬上慌張地把手上的雜志塞到枕頭底下,然而他只有右手能動,匆忙之下不但沒藏好,反而啪嗒一聲掉在了地板上。
而且,攤開的正好是他剛才看的那一頁,“秦千金出入珠寶店疑好事近,男方背景大起底”。
南希走過去在床頭櫃放下手裏的飯盒,然後彎腰撿起地上的雜志,随意掃了兩眼,手指着頁面上自己的那張配圖,伸過去笑吟吟地問他:“帥嗎?”
“……”當事人就在眼前,段時瑞神情尴尬地垂下眼簾,避開他的目光,而後沉默了片刻,問:“你……嗯,老是呆在醫院,不需要陪你的結婚對象嗎?”
“你在說什麽啊,”南希在床邊坐下,語氣蘊含無奈的笑意,歪頭看着他,“我不是一整天都在陪我的結婚對象嗎?”
段時瑞的心髒倏然一震。
“是吃過幾次飯,但是我從來沒想過要和她在一起,我早就正式拒絕了這門親事,秦氏遲遲不澄清是為了商業價值考慮。”南希輕笑着,握起他的右手放到唇邊輕吻了一下,一雙閃爍着亮光的黑眸一錯不錯地凝視着他:“由始至終,我愛的只有一個人,想在一起的也只有一個人,你知道是誰嗎,時瑞哥?”
段時瑞抿唇沉默不語,兩排微微顫動的睫毛洩露了他內心的波瀾。
南希注視着他隐忍的表情,忽然嘆息似的,伸手将他攬進了自己的懷裏。
“既然你不回答,那就由我來告訴你吧。”
“聽清楚了——”
“我愛你。”他側首在他耳邊輕聲低語,“段時瑞,我愛你。”
簡單的幾個字仿佛帶有直擊人心的力量,一下子就逼出了段時瑞的淚意,他的眼眶瞬間就濕潤了。
青年将心底的話娓娓道來:
“我想以後每天醒來第一個看到的都是你,想和你交換晚安吻再入睡。”
“想每天吃你親手做的食物,想和你一起分享好看的書,有趣的電影,想和你去旅行,在陌生的地方留下我們的足跡、合影;想和你同居,一起去超市大采購,買你喜歡的深灰色床單。”
“我最想和你去國外領結婚證,給自己一個合法名分,這樣誰也別想讓你離開我,即使是你也不能。”
“我想和你慢慢變老,變成兩個白發老頭子,或許腳邊還窩着一只貓,一起在院子坐着搖椅曬太陽,手握着手回憶這輩子的快樂或不快樂。”
“我想最後一次閉上眼睛之前,見到的仍是你。”
南希像呵護珍寶一樣輕柔地親吻他的耳朵,臉頰,頸項,纏綿流連,直至嘴唇沾到了一滴溫熱的液體。
他擡起頭,看到了段時瑞通紅的雙眼。他流淚了。
這個男人,在最傷心,最憤怒的時候也沒有在他面前流過一滴淚,仿佛再多的苦難也壓不彎他的脊梁,再大的痛楚他也能咬牙忍下來,卻偏偏被一席柔軟誠摯的話語所擊潰,剖出堅硬表皮下的脆弱,無聲地流下眼淚。
南希咬緊牙根以壓下心頭的痛意,雙手捧着他的臉,用拇指指腹輕輕撫去他的淚痕:“時瑞哥……”
“南希,我告訴你。”
段時瑞顫抖的聲音攜帶着一股狠勁,一雙通紅的眼睛仿佛在燃燒,将灼熱的火焰延一路伸至南希的眼底,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将話擠出來:
“你剛才說的話,我都會當真。如果你跟我說,這是一場你編織的夢,一個游戲,一個玩笑……我就一刀捅死你,我他媽,真會一刀捅死你。”
顫聲話語間,又一滴淚從他的眼眶滑落下來,他任憑眼淚在流,不管不顧地死命盯着南希的眼睛,如同一個自斷後路,将性命賭上後毅然步向鬥獸場的勇士。
南希的眼睛也漸漸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