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節
像匮乏得一無所有。我們不相信忠誠,不相信長久,不相信無條件的好,不相信……其他一些難以言表的東西。姐,別讓爸媽失敗的婚姻成為束縛你的枷鎖,終日在仇恨中自我折磨,偶爾停下來,回頭望一眼,也許你會遇到能夠解救你的人。”
南玥面容緊繃,下意識反唇相譏:“說得好像你遇到了一樣。”
南希沉默了。
“……我有,”仿佛在壓抑某種洶湧的波動,他的眼睑微不可察的細顫着,“我曾經有過。”
我曾經有過,一個給予我溫暖,教會我愛,将我從過去解救出來的人。
弟弟一瞬間流露出來的脆弱令南玥煩躁不已,她從胸腔緩緩吐出一口氣,皺起眉頭無意義地揮揮手:“無論如何,現在的形勢逼着你我向前走,這周醫院已經下過兩次病危通知書了,身為南家人,這個風暴圈誰也躲不過。南希,你已經二十歲了,該要為未來的事考慮了。”
“……我明白。”
南希淡聲應着,不再逗留,轉身緩步踏出了書房。
南玥在後面目視弟弟那個遠比記憶中高大挺拔的背影,眼睛裏湧現出無比複雜的神情。
段時瑞學的是通訊工程,這是一門很龐大的學科,課程多而繁雜,專業性很強。他結束咖啡店的兼職後就一門心思投入到學習中來,室友見狀一個個拍腦門哀鳴:
“學霸都這麽努力了,我們還努力有什麽用?”
“努力不一定成功,但是不努力真的好舒服哦。”
“別廢話了,我們集體孤立他!”
一個比一個耍寶,弄得段時瑞哭笑不得。
一有空他就打電話給母親詢問傷情,畢竟不是嬌貴的人,經過兩個多月的休養,她恢複得差不多了,電話裏的聲音聽上去精神很不錯,還轉告他三嬸給她介紹了一份工作,幫一戶雙職工家庭接送小孩上學,中午負責做一頓飯,每天加起來工作四五個小時,薪酬不算高但很輕松,年後等她康複了就可以上班了。
段時瑞聽了也很高興,挂了電話後立刻拿出筆和紙來計算畢業後他還需多少年才能養活母親,讓老人家不用再操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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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從學校食堂走出來,外面的天色完全暗了。
即便是南方,冬天天黑得也特別早,沿路的樹木散發着蕭瑟的氣息,從身邊經過的人是一抹一抹沉厚的深色,冬天是一幅濃重的畫卷。
今夜無月,段時瑞踩着路燈的光線走回宿舍。
口袋裏的手機忽然發出震動,他掏出來一看,視線觸及屏幕就立刻愣住了。
他停下腳步,大腦有短暫的空白,幾乎是機械化地按下了綠色的通話鍵。
電話接通後,好一會兒雙方都沒有說話。
有忽忽的冷風吹進聽筒,有海水漫上沙灘,又柔柔退去的浪潮聲,有男人沉緩的呼吸聲傳入耳際。
空曠,遼闊,又寂寥。
“今天……他終于死掉了。我在醫院親眼看見心電監護儀變成了一條直線。”
段時瑞的心髒驟然一緊。
“我小時候,經常幻想過這一天到來,我為此無比地期待,我甚至想過,到時要約上三兩知己開香槟慶祝,那一定是一大樂事,如同一個毒瘤,終于從我身上摘除。”
“我恨他。”
段時瑞的腦海中勾畫出青年一個人坐在海邊面朝漆黑大海的畫面,手指不由握緊了手機,盡量以冷靜的聲線說:“南希,你醉了。”
“醉了,我當然醉了。為了撥你這個電話,我買了一瓶高度數的酒,讓自己醉了……”
有一雙手掐住了段時瑞的喉嚨,他呼吸困難,說不出半句話來。
“血緣這個東西,真的很麻煩,它是無形的,即使我把血抽光,放棄現在的身份,改頭換面重新活着,也改變不了它植根于我體內的事實。”
“很惡心不是嗎?明明不想要,卻要被束縛一輩子,改變不了……”
“更惡心的是,當他真正停止呼吸那瞬間,我竟然感覺到難過。”
“呵呵……”
“明明那樣恨他,那瞬間想起的,卻是曾經的,深埋在我記憶裏的,那麽一點微不足道的好……”
“很惡心,真的很惡心。”
“這究竟是為什麽啊,你知道嗎?”
無人回答。
段時瑞喉嚨噎住,擠不出只言片語。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還會打這個電話給你。”
通話被利落地切斷了。
段時瑞怔愣地站在那裏,路燈在他身後拉出一道灰暗的影子,宛如藏于人心底裏一個陰翳的夢。
果然,“華創集團創始人昨日因病去世”的新聞在第二天成為城中熱聞,報紙電視網絡等媒體争相報道,爆炸式地湧入人們的眼球。
段時瑞翻了幾篇新聞來看,多數是介紹逝者的生平事跡和對其留下的産業帝國版圖未來劃分的猜想,并沒有他想看的內容。
自從接到那個電話後,一連數晚他睡覺時都在做夢,一會兒夢見青年孤戚地坐在海邊向自己望過來,眼睛濕潤,默默無語;一會兒夢見自己兒時和父親相處的點滴,在公園第一次吃到棉花糖,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很甜……
白天上課老師在講臺上講解離散信號處理,他在臺下盯着空白的筆記本完全集中不了精神,右眼皮一直跳,胸口莫名地發慌發悶。
數日來心底隐隐然有些不安,揮之不去。
下課鈴響起後,他終于呆不住了,第一時間趕回宿舍放東西,然後抓起錢包手機出了門,直赴某個地點。
他不知道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對方還會不會回家住,但他總感覺自己需要做些什麽,起碼是遠遠地看一眼,确認他完好無損。
小區走高端路線,地廣而環境清幽,綠植率很高。他坐在一個小型休憩區的長椅上,郁郁蔥蔥的樹木形成天然屏障,而他可通過縫隙觀察路過的每一個人。
不過六點剛過,天色便暗了下來,小區裏的路燈在某個瞬間齊齊亮起,昏黃的光線掀開了夜晚的序幕。
他視力受限,于是站起來走近些許,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人影驀然出現在視野中,緩緩地從對面走來。
段時瑞藏在樹後目不轉睛地凝視南希。
青年狀似剛從某種嚴肅的場合回來,一身正經挺括的黑西裝黑西褲,襯得臉上的皮膚呈現冷色調的白,仿佛被裹在一層堅硬的寒冰裏。他在冷冽的黑夜裏孑然獨行,瘦削的面容一片漠然,散發着難以接近的氣場。
段時瑞身側的手不自覺地握起。
一個月沒見,他們之間相隔不到十米,又好像離得很遠很遠。
這時誰也沒有發現危險正在逐步逼近。
一輛車窗貼着黑膜的普通面包車在夜色的掩護下,平穩地從南希後面駛來,就在開到與他齊平馬上要超過他時,後車門突然被打開,蹿出來一個蒙面男子,趁南希不備用一塊白布捂住了他的口鼻。
“唔嗯——”
南希條件反射去掰他的手臂,就被第二個下車的男人制住,無聲地掙紮了不到十秒後,布條裏的麻藥使他漸漸失去了意識。
“住手!”
目睹這一幕的段時瑞腦袋轟然大響,拔腿就沖上去一拳揮向正把昏迷的南希拖上車的人,男子的蒙臉布一下子被打飛了露出了真容,他沒想過會突然冒出個人,剎那閃過驚慌,然後迅速反應過來,擡起腳一腳狠狠踹向段時瑞的肚子:“滾!不想死就別礙事!”
這一腳下了狠勁,血肉內髒受沖擊的特殊聲音清晰可聞,段時瑞不顧疼痛,從地上爬起來又再次撲過去:“放開他!!”
兩個男人在他不要命的瘋狂攻擊下竟一時無法擺脫,同時也怕動靜太大引來其他人注意,撕扯間一只手突然從段時瑞身後伸出來使勁捂住了他的鼻子——原在駕駛座待命的第三個男人放開他失去意識的身體,壓低嗓音怒斥同夥:“廢物!兩個人還搞不定一個人!快把人扔上車!”
形勢緊急,其餘人忍氣吞聲地照辦:“那這個人怎麽辦?”重物摩擦地面的聲音,“他看到我的臉了!”
司機踢了一腳倒在地上的身體。
“算他不走運,一起帶走。”
……
依稀有嗡嗡的交談聲鑽進耳朵,段時瑞皺了皺眉,然後慢慢地張開了雙眼。
視線首先觸及一室黑暗,空氣布滿了陳舊壓抑的味道,好一會兒後,眼睛才适應了光線,眼前的景物漸漸清晰起來。
一個看似廢棄了的小倉庫,滿地破敗,角落堆了些塑料桶等雜物,唯一的門口被關着,只有微弱的光線從被鎖死的窗戶透進來。
昏迷前的記憶回籠,他立刻緊張地坐直身子,馬上發現自己的雙手被繩子綁死在身後,口袋也是空的,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