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幫我查一下S市一院有哪些頂尖的醫生……對,要外科,骨科也要……我現在過去,大概兩個多小時後到……”
在一個紅燈路口前,南希側過頭看向段時瑞,在看清他茫然無措的神情時,冷戰時所有的憤怒通通抛到了天邊,心中既憐且痛,忍不住伸出雙手扶住他的頭,嘴唇在他額頭重重地印下一吻。
“別怕,有我在。”
保時捷沖破黑夜疾馳而去,比預計的還早十來分鐘趕到了S市第一人民醫院。
這是一起典型的酒駕肇事,面包車司機負全責,人已被帶到了交警部門調查,段時瑞這時也沒多餘心思追究責任,當務之急是弄清楚母親的傷情。
“傷者已進行了急救處理,暫時沒有生命危險。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左小腿物械性損傷嚴重,情況不太樂觀,恐怕得截肢。”見慣了生死的值班醫生一開口就帶來一個噩耗,“不截肢的話,重新接上的手術難度極大,并且不排除術後有傷處軟組織或血管感染壞死,擴大和蔓延的可能,到時還是得截肢,等于受兩重罪。”
盡管來的路上做了很久的心理預設,聽到這番話仍然如同掉進了冰水裏。心懷最後一絲希望,段時瑞眼帶哀求地顫聲問:“醫生,真的沒其他辦法了嗎?”
要是少了一條腿,不但日後行動不便,無法根治的幻肢痛可能會伴随餘生,他如何忍心讓年近六十的母親受這種罪。
值班醫生張了張嘴,忽然面露猶豫:“也不知能不能算是辦法,只不過……”
五分鐘後,在醫院走廊僻靜的一隅,段時瑞站在幾米外靜靜地望着南希打電話。
青年的聲音強硬得不由拒絕:“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今晚必須得請到馮教授來親自操刀……送禮或者直接送錢……我明白了,用我外公的名義請他過來,态度好一點,先按照我說的做……”
大概三十分鐘後,急救室外面的走廊由遠到近地傳來淩亂的腳步聲,一個五十多歲面容冷峻的男人在幾個醫務人員的包圍下匆匆走來,馮教授一邊戴上口罩,一邊皺眉聆聽随行助手介紹傷情,在步入手術室之前,他用眼角掃了一眼段時瑞和南希:“病人家屬在外面等候。”
紅色的手術燈随之亮起,段時瑞雙手交握撐着額頭,祈禱似的一動不動地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南希走過去在他身旁坐下,伸出手臂摟住他一邊肩膀,輕聲安慰着:“一定會沒事的。”
等待結果的感覺宛如跌進一個遲遲不着地的黑洞裏,不知下一秒是否會粉身碎骨,每一分每一秒都特別難熬。
不知多了多久,手術室的門倏然被人從裏面打開,一個女護士語速很快地問:“你們倆有誰是AB型血的!傷者出血嚴重,急需輸血!”
段時瑞心跳得飛快,大腦有幾分遲鈍:“我、我是A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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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AB型,抽我的。”站在他身旁的南希沉聲說道,邊說邊挽了幾下袖子。
“快跟我來!”分秒必争,女護士立刻示意南希跟着她。
兩個小時後,手術室的燈終于熄滅了,段時瑞一下子從椅子跳起來。
還穿着無菌衣的馮教授神色疲憊地走出手術室:“恭喜你,手術很成功。術後病人得住院一個月,你去辦理相關手續吧。”
段時瑞的內心霎時被狂喜占據,壓在心頭千百斤的重量驟然得到釋放,他激動得眼眶微濕,無比真誠地向馮教授表達感激之情:“謝謝,真的很感謝您,在您休假期間還特地讓你趕來……”
馮教授朝他擺擺手,口吻平淡:“我也是受人所托,南二公子是我恩師的孫子,算是還一份情吧。”語畢微微點了點頭,就走了。
段時瑞目送了他一會,然後轉身走近玻璃窗,透過小小的透明鏡片看到了麻醉未醒的母親,瘦小的身軀被薄毯包得快沒了,微微起伏的胸口象征着生的希望。
回想今晚度過的幾個小時,兵荒馬亂的,恍如經歷了一場噩夢。
他走去收費處,才被告知入院手續已被辦好了。他沿路詢問了幾個工作人員,最後在輸液室找到了南希。
青年正坐在椅子上休息,左手手背插着一根針頭,向上延伸的是挂在鐵架上的吊瓶,平日裏紅潤的嘴唇這時幹燥而泛白,緘默的側顏看上去有幾分虛弱,格外惹人心疼。
他向他走過去,恰好有一個有點年紀的女護士也走了過去換藥水,邊換邊母性大發地教育南希:“真是胡鬧!下次空腹時不能抽這麽多血,會導致低血糖,嚴重的甚至會暈過去!你們啊,仗着年輕就是亂來!”
經這提醒,段時瑞才猛然想起南希至今粒米未進,空腹開了兩個多小時夜車,一到醫院就忙着打電話、辦手續、輸血……
心中的內疚剎那被堆至最高點,他的心髒一揪一揪的,站在那裏無措地對南希說:“對不起,我……我這就去給你買點吃的。”
“不急,時瑞哥,你先陪我坐一會兒。”南希仰頭看着他,聲線低柔但不太有精神:“阿姨沒事吧?”
“沒事了,手術很成功……”略頓,“很謝謝你。”
南希無聲地笑了笑,段時瑞也稍稍牽動了嘴角。
兩人之間好久沒試過如此平和的氛圍了,這是一個奇異的,雙方默認偃旗息鼓的時刻。
段時瑞坐下來,目光不動聲息地觀察他的神色:“暈嗎?”
南希聞言做了個“過來”的手勢。
段時瑞以為他有重要的事要說,于是傾身過去向他靠近。
南希偏着頭在他耳邊用氣聲說:“你親親我就不暈了。”
耳朵像被燙到似的迅速拉開彼此的距離,段時瑞緊繃的表情引來了對方一陣得逞的輕笑聲。
然後下一瞬,他搭在椅子扶手的手被人握住了。溫熱又細膩,曾經無比熟悉的皮膚質感。
他頓了頓,擡眼瞥見青年蒼白的容顏,靜了片刻,最終沒有掙開。
衆生百态的醫院,這一幕也顯得無比尋常。
在人來人往的輸液室,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他默許了閉眼休憩的青年握着他的手,用指腹一下又一下地輕刮他的手心。
這是一份只有手牽手的兩個人才能感覺到的,隐秘的親密。
陳春蘭術後醒來發現自己住進了一院裏最好的兩人間病房,派來照顧她的護工也是一級特護,一向節儉慣了的她不由得憂心地問兒子:“這肯定得花不少錢吧?賠償款能夠嗎?媽住一般的病房就好了,現在換房還來得及嗎?”
段時瑞正給她腿下塞軟墊,讓她躺得舒服點,臉上神色不動地勸慰道:“媽,你就安心住吧,駕車司機負全責,你不用擔心錢的事。”
他沒有告訴母親的是,如果不是靠關系,很多時候優渥的醫療資源不是錢能買來的。
陳春蘭第一眼見到前來探望的南希時,愣了愣神後就忽地笑了:“哦……是你啊,小夥子。”
段時瑞和南希面面相觑。
陳春蘭繼續微笑道:“前幾年時瑞還在念高中時,他每天放學都會過來幫我收攤子,我偶爾能看見你穿着同樣的校服從攤位前經過,很少有像你這麽好看的孩子,所以就留了點印象,果然啊,你笑起來俊俏多了哦,呵呵。”
“那我得常對您笑了。”南希走過去将水果放到床頭櫃,“阿姨,不知道您喜歡吃什麽水果,随便買了幾樣,你嘗嘗看。”
段時瑞則在一旁陷入了沉思。
陳春蘭身上其他外傷不算嚴重,養好了不會留有後遺症,就是左小腿打了鋼釘鋼板,恐怕痊愈後走路也不複往時利索了。為了照顧母親,他向學校請了一個月假,咖啡廳的兼職原是想直接請辭的,店長得知情況後很厚道地為他保留了職位,令他感激不已。
雖然醫院有飯堂,但段時瑞還是親自做好飯菜三餐不落地往醫院送,每當這時南希總會踩點出現,于是他只好改做了三人份,僅是些普通的家常菜,然而每次接過南希遞回來的空飯盒都不知該說什麽。
他在S市專心照顧住院的母親,而南希開始了兩地奔波的生活。每逢周五就開車過來醫院探望,呆個兩天,周日晚上再開車回去。
每次來他都帶一些新鮮水果或者名貴的補品,坐下也不幹什麽,就陪老人家聊天解悶,常常逗得她開懷大笑,怕她整天躺着無聊還買了個平板給她看連續劇。
段時瑞心中有斟酌,将他拉到了一邊說話:“南希,你沒必要做到這份上,你沒有義務幫我照顧我媽。”
“當然有義務了,”南希挑眉笑了笑,“我可當她是我未來丈母娘來伺候的。”
段時瑞見聊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