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周氏半晌沒說話，只聽到曹泠玥追問，“母親，這衣裳不好看嗎？四姐都說這衣裳好看，我穿着正合适呢。”
周氏聲音中壓抑着怒氣，又透露着憐惜，“好孩子，素姐兒看來只會給自己搭配衣裳呢。這衣裳顏色不适合姑娘家穿，小姑娘要穿點亮色的衣裳才好看呢。一會兒我讓媛兒送兩身過來，你将就着先穿着，我吩咐衣坊那邊日夜兼功，兩天就能将你的衣裳做出來了。”
又聽曹泠玥道：“這怎麽好，四姐都将衣裳送給我了，怎麽樣也算是一片好心，我要是不穿，肯定會傷了她的心呢。而且我看這衣裳顏色沉悶是沉悶了點，我也不敢嫌棄，能穿就行了。”
這話說得周氏大為心疼，一把将她摟在懷中。
“我兒真是受苦了！”
這京中的姑娘們從七八歲就開始學習穿衣打扮，曹見素怎麽可能不知道這些沉悶的顏色不适合曹泠玥呢。她想來是故意的，欺負泠玥從地方上回來，不懂這些。看來她也不過是假裝的大方罷了，心裏指不定多見不得泠玥呢。
一時間，周氏又氣又憂慮。
正這會兒，門外傳來曹見素的聲音。
“母親可在裏面？怎麽門口沒個丫鬟守着呢。”
周氏一聽是曹見素來了，心裏的火氣騰騰直冒，看了看懷裏的曹泠玥，只得将火氣壓了下去。即使她不想承認，曹見素現在在府上的地位确實是泠玥比不了的。這會兒将她得罪了，只有泠玥受苦的多。
丫鬟彩雲連忙出去迎曹見素。
曹見素進屋的時候，曹泠玥已然端坐好了，臉上挂着溫柔的笑意。
“姐姐怎麽跟着過來了？”曹泠玥不知剛才她說的那番話曹見素有沒有聽到，心裏不覺有些發虛。
曹見素感覺到周氏望着她的目光中泛着冷意，雖然藏得很好，臉色還是不大好看。
曹見素閉口不提剛才她們說的話，只笑道：“方才泠玥在我那挑選衣裳，她挑了三身，我覺得顏色過于沉悶了些，勸她挑些亮色她又不願意，只說好的要留給我穿。不說我穿不了那麽多，就是我不穿新衣裳，将新衣裳都給泠玥都是應該的。這不，我挑了幾身送過來，我勸不動泠玥妹妹，還是母親與她說。”
說着，曹見素讓松香将抱過來的幾身衣裳送到榻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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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精挑了四身，一套櫻桃紅、一套櫻草色、一套缃色、一套青碧。都是金衣坊今季最時新的款式，金絲勾邊，革絲繡花。樣式繁複，卻又精致得恰到好處。
周氏認出來，這是一個月前曹見素生辰的時候特意在金衣坊置辦的，從來沒見曹見素穿過。
周氏愣愣地看了曹泠玥一眼，她不是說那三身衣裳是曹見素給她挑的嗎？怎麽從曹見素嘴裏說出來的又是另一番情景。況且曹見素還如此大方的将這麽貴重的衣裳送了過來，可見其誠意。
但是周氏不可能當着曹見素的面去追問曹泠玥，她擠出笑容，“素姐兒有心了，這衣裳是你生辰的時候置辦的，給泠玥穿了不合适，前面那三身夠泠玥穿了，衣坊那邊過兩天就能将衣裳送過來了。”
曹見素笑道：“沒有什麽不合适的，這是應該的。衣坊那邊匆匆趕出來的衣裳畢竟不算精致，過兩天就是葉候府的宴會，這衣裳正好合适泠玥妹妹赴宴穿。”
曹泠玥的臉色早在曹見素開口說話的時候就變了又變，她前腳告訴周氏前面那三身衣裳是曹見素給她挑的，後腳曹見素就帶着這麽好看的衣裳過來了，還直截了當的說明了衣裳是她自己挑的。當着曹見素的面，曹泠玥哪裏敢和周氏解釋，只得白着臉受了。
周氏看着曹泠玥的臉色，哪裏還有不知道的。
曹見素不再提衣裳的事。略略說了兩句，就退了出來。
前世曹泠玥也是挑的這三身，後面周氏看到她時臉色就不大好看，曹見素還不知道是為何，只當是周氏自己的親生女兒回來了，對她冷淡點也是正常的。
這次曹見素不會讓曹泠玥得逞了。她帶着衣裳過來，等曹泠玥将話都說完了才進去，當着周氏的面将自己洗了個清白。
冷冽的梅香不知從何處吹來，曹見素深吸了一口，又緩緩地将胸中壓抑的濁氣吐了出來。
過兩天就是賞梅宴了，到時候還有的瞧呢。曹見素心情無不暢快地回了汀蘭院。
雖然京中一年到頭會舉辦無數賞花宴，但是曹家從來都是夠不着的。這次葉候府的賞梅宴是頭一遭，曹家上下都極重視，從收到請帖那日就開始準備起來了。
曹泠玥這幾日在府中過得很壓抑，那日雖然周氏在曹見素走後關于衣裳的話一句都不說，但是曹泠玥感受到周氏待她似乎沒有一開始那樣親近了。
曹泠玥很急，又無法可施，只得天天去長雲院陪着周氏說話，試圖拉起周氏更多感情。
老太太那邊對她也依舊淡淡的，她回來連個起碼的家宴都沒為她舉辦，她到現在還認識不清府上的人。而曹媛，明明和她才是一母同胞，不親近曹見素，但也不親近她。曹見素看得出來，曹媛心高氣傲，打心眼裏覺得她就是個鄉下來的，看不起她。
曹泠玥受了幾日冷氣，也漸漸從自己對曹家的幻想中醒了過來。
賞花宴就定在臘月十四，已是臨近年關。
到了十四這日，曹家可謂是女眷全員出動，除了周氏留在家中。她是掌管中饋的，還是要留在家看家。
周氏對曹泠玥此行真是一千個不放心。曹泠玥估計都沒怎麽參加過宴會，更遑論這般權貴舉辦的了。她擔心曹泠玥在席上會出錯鬧笑話，曹泠玥正值說親的年紀了，這笑話要是一鬧，曹泠玥可就完了。所以她昨晚上就将曹見素和曹媛叫了過去，千叮咛萬囑咐，一定要照看好曹泠玥。
曹見素前世是滿口答應，這世同樣。曹泠玥心思深着呢，不用她們照看，自己都能在宴會上如魚得水。
清早，一輛輛馬車從曹府二門出發，朝着皇城中軸線上的朱雀大街行去。
葉候肖戰的父親曾經跟着先皇征戰南北平定天下，立下汗馬功勞，也掙下這世襲的爵位。而肖戰也子承父業，功名赫赫，說是侯，地位比一般的侯不知高到哪去，畢竟肖戰在朝中是掌握實權手握重兵的。
不多時，曹府的馬車停了下來。曹泠玥和曹媛同坐一乘，曹媛感覺馬車停了下來，就撩起簾子伸出脖子往外看。
“怎麽這麽多馬車？”感覺一眼都望不到頭，曹媛縮回脖子，有些不耐煩，肯定要等很久了。
曹泠玥溫柔安撫道：“急也急不來，慢慢等吧。”
曹媛橫了她一眼，要說她喜歡誰，曹見素和曹泠玥她一個都不喜歡。曹見素在府上是衆星拱月，遮了她曹媛的光。而這曹泠玥吧，看着呆頭傻氣的，又是鄉下來的，母親還讓她去赴宴，這次肯定要丢人了。
“你沒學過禮儀，一會兒好好看着，別人怎麽做，你就跟着怎麽做就行了。”她沒好氣地道。
曹泠玥手猝然握緊，臉色一白。她閉了閉眼，将怒氣都掩了下去，還是好聲好氣地道：“多謝妹妹提點。”
曹媛看着她身上的衣裳，“曹見素還是挺大方的，這樣好看的衣裳，說給就給你了。”
曹泠玥還是微笑，似乎是自嘲，“是啊，要不是四姐給我，我連赴宴的衣裳都沒有呢。”
曹媛翻了個白眼，心想真那樣就好了。
“今天陳府那邊肯定也收到了請帖了，怎麽曹見素自己不穿這衣裳，反而給了你？陳家三公子不是要去嗎？”
“誰是陳三公子？”
曹媛笑了起來，“你不知道嗎？就是陳修臨啊，和曹見素定親的。”
曹媛在私下不願意叫曹見素四姐，都是叫名字。
“反正等着也無趣，不如妹妹給我講講這陳三公子吧？”
周氏曾經跟她提過，只是含糊地說了幾句，詳情她并不知道。
曹媛弄着指甲，漫不經心道：“也沒什麽好說的。這京中像陳修臨這樣的公子哥不知多到哪去了呢。”話裏掩不住酸意，曹媛何曾不羨慕這門親事。
“這陳修臨是少年進士，如今已經在翰林院做編修，相貌嘛…還算過得去，就是眼瞎了點。曹見素不就是仗着這門親事嘛，不然你都回來了，曹家哪裏還有她的位置？明明不知道是哪裏冒出來的野孩子！”
曹媛見過陳修臨的，那樣堪稱天顏又有才名在外的少年，在人才濟濟的京中也不多見，何況他出身高貴，尚書家的嫡子，就是娶個伯侯家的嫡出姑娘都是可能的。怎麽會偏偏看上了曹見素？
曹媛一臉的憤憤不平，曹泠玥聽了卻愣住了。
是啊，曹見素憑什麽啊，她憑的她的親事！她定親的可是尚書之子啊！曹家官職最大的也不過是曹三爺曹英，也不過是個正五品的官職，尚書可是從二品的大員！曹家攀上了這麽門好親，還不得把曹見素捧得高高的嘛。而她回來，就是生生将曹見素擠出曹家，老太太她們又怎麽會見得她回來呢！
陳修臨。
曹泠玥垂下眼簾，将心中所想全然掩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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