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餘舟跟錦川去而複返回到書肆的時候, 在櫃臺後面整理東西的夥計動作頓了下,便笑着迎上去問:“餘先生可是落下了什麽東西?”
“剛才忘記買書了, ”餘舟道, “再過來買本書。”
他這兩個多月, 給書肆抄過書,也往書肆賣過書, 但還是第一次要買書,夥計聞言不由愣了下, 不過很快反應過來,“您要什麽書,我給您拿。”
餘舟道:“要一本《論語》。”
夥計脫口道:“您怎麽會要這本?”
“有什麽問題嗎?”餘舟見他語氣有些驚訝,也是不解。
“是這樣的, ”夥計笑着解釋, “但凡讀書人,在給先生送六禮束脩後,先生都會回贈自己抄寫的《論語》, 所以來我們書肆買《論語》的人少之又少。”
說完他就回身去給餘舟拿書。
餘舟略一思索,把人叫住:“等等,換成《孟子》吧。”
“好嘞。”夥計沒有多說什麽, 換了個方向給餘舟拿了本《孟子》。
兩人從書肆出來後,又去買了點別的東西, 等回去時路上沒其他人了,錦川才終于忍不住問:“夫君之後每日要來鎮上跟先生學習嗎?”
“還不确定。”餘舟搖了搖頭,按陳豐跟村裏人的說法, 原身是在鎮上讀過幾年書,只是今天聽夥計說,但凡拜了先生,先生都會送《論語》作為回禮,但是他家沒有。
還有個原因就是,他沒有原身的記憶,都不知道先生姓甚名誰,家門往哪個方向開,要怎麽去找。
而且就算找得到,他也不太敢去,畢竟作為先生,肯定見過原身寫的字,他現在的字體是穿越前練的,跟原身不可能一樣,到時候該怎麽解釋?
餘舟蹙眉沉思了半天,心想這裏不知道是否可以像他那個世界轉學一樣換先生。
如果不能的話,還真是個麻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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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過了半饷,才又繼續道:“等到家後,我再去找裏正商讨一下。”
錦川‘嗯’了一聲,乖巧地點了點頭。
餘舟理清先生的事情後,便發現了錦川的異常,且不說他現在表情,就是剛才那句夫君,這幾天錦川也很少在白日裏這麽叫。
于是笑着打趣道:“不舍得我來鎮上?”
“是,”錦川相當誠實,雖然面上看起來有些羞澀,但一點也沒躲躲閃閃,“我們村離鎮上太遠了些,光是來回一趟就至少要一個時辰,你每天念書識字就已經夠辛苦了,如果還要走這麽遠的路,就更累了。”
餘舟搖了搖頭,忍不住失笑,他這還沒開始讀書呢,錦川就已經把辛苦這兩個字用在他身上了。
下午兩人去找了裏正,裏正得知餘舟要參加後年二月的縣試後,眼角眉梢俱是喜色。
又聽到餘舟提到先生,便立即道:“你以前那個先生去年已經仙逝,确實要再找個先生才行。”
餘舟一怔,他之前還在想要怎樣才能換先生,沒想到這就得知之前的先生已經仙逝的消息,雖然這樣說不太好,但于他而言,确實少了很多麻煩。
于是便問:“那裏正可有什麽好的人選推薦。”
裏正擡眼盯着餘舟看了一會兒,心裏略一琢磨後道:“人選倒是有一個,只是看你願不願意?”
“誰?”
“村東頭的文太爺,”裏正道,“他之前也在鎮上書院做過先生,學問據說還不錯,只是現在年歲大了,便回村裏來住,除了教導他家的幾個孫子外,村裏另外還有兩個孩子也在他那裏學認字,再多你一個,應該也有時間教。”
“我為什麽不願意?”餘舟反問,他之前了解過,由朝廷設立和管轄的官學只有取得秀才功名之後才能進入,在此之前,若要讀書,大部分人都是在落第秀才辦的書院裏,或是直接拜某個秀才為先生,平時在先生家學習。
既然現在村裏就有個可以教他的人,而且裏正也說了文太爺學問還不錯,那他何必舍近求遠,拿每天跑鎮上的兩個小時來學習,也能多學不少的東西。
裏正頗為尴尬地道:“之前你拜先生的時候,你奶奶覺得……鎮上另一位秀才的學問更好一些,所以……”
這另一位秀才不用說也就是他原來那位先生了,餘舟疑惑道:“按照這麽說,應該擔心文太爺不願意才對吧?”
裏正笑着說:“我對文太爺頗為了解,他不是計較這些的人,大家都是一個村的,你要是真心求學的話,他肯定會點頭答應的。”
頓了一下,他又補充道:“你要是不放心的話,我可以先去問一下他老人家。”
“還是麻煩您先去問一下吧。”餘舟道。
裏正的速度很快,第二天早上就給餘舟送來消息,說文太爺那邊點頭答應了,讓餘舟趕緊去準備給先生的束脩。
餘舟對這個時代束脩要準備些什麽完全不清楚,還好錦川以前聽人說起過,才不至于要去問旁人。
兩人又匆匆忙忙又跑到鎮上去買齊了六禮束脩,然後在裏正的陪同下,去了文太爺的家。
文太爺家的房子跟裏正家的類似,都是一進四合院式的,只是門口除了籬笆外,還種了一排竹子,頗有種不可居無竹的氣勢。
餘舟上前敲了敲院子的門。
不一會兒,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子打開門,招呼道:“喜叔過來了,你們裏面坐吧,爺爺在教小遠他們寫字,應該還要片刻才能好。”
他說完又朝餘舟點了點頭。
餘舟猜測這應該就是文太爺那小孫子餘溫良了。
巧的是三人才走進院子裏,側面書房的門就被打開,一白須書生打扮的人先行走了出來,他身後跟着兩個小男孩,一個七八歲左右,一個九、十歲的樣子。
老者毋庸置疑就是文太爺了,餘舟連忙行了個禮。
文太爺卻只點了下頭,“先堂屋裏坐吧。”
說完又轉頭叮囑那兩個小孩子,“你們回家後也要勤加練習。”
“是。”兩人恭謹地應下,出門時又朝裏正跟餘舟行了禮,大的那個管餘舟叫叔叔,小的那個卻叫餘舟哥哥。
等他們二人離開之後,餘舟跟裏正随文太爺到堂屋落座,餘溫良随侍在文太爺的身邊。
幾人才一坐下,文太爺就問餘舟:“四書五經可有讀過,能記住多少了?”
“只讀過一點,能記住的也不多。”餘舟老實回道,就是最基礎的《論語》,他讀過并能記下來的,幾乎都是讀書時在語文課本裏出現過的。
倒是《孟子》,自從把書買回來後,他還草草讀過兩遍。
文太爺一點也不意外地點了下頭,轉頭對餘溫良道:“去把筆墨拿過來。”
接着又看向餘舟:“你默寫一段記得住的,我再看看你寫的字如何。”
寫字這個餘舟有自信,畢竟不僅是他自己覺得好,就連書肆的錢掌櫃跟秦玉清都覺得不錯,甚至願意為此給他抄的書加價。
所以當餘溫良把筆墨拿過來後,他沒有絲毫的怯場,只是在選擇默寫哪一段的時候,選了所有人都會的那句。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不亦君子乎?”
“你之前成親時的喜字是你自己寫的?”文太爺等他放下筆後問道。
“是。”
文太爺颔首:“字寫得倒是還不錯,就是學問嘛……”說到這裏他便停了下來,擡起眼皮看了餘舟一眼,其中的意味十分的明顯。
餘舟知道他這是看明白自己能記住的真的很少,便也繼續保持着微笑不接話。
片刻後,文太爺才回到主位,點了下頭道:“你這個學生我就收下了。”
“謝文太爺。”餘舟說完就把帶過來的六禮束脩一一遞上。
芹菜一把,蓮子、紅豆、紅棗、桂圓幹各一包,還有肉幹十條。
芹菜寓意着業精于勤,蓮子則是感謝先生的苦心教學,紅豆為大展宏圖,紅棗則是早日高中,桂圓是功德圓滿的意思。
肉幹十條是謝師恩。
這些餘舟跟錦川都是挑好的買,光是肉幹十條,每條一斤左右,就花了四百多文。
送上束脩之後,又行了拜師禮,奉了茶,餘舟便改口叫先生。
文先生見他準備充分,态度也陳懇,喝了口茶後,就讓餘溫良把準備好的回禮端出來。
除了餘舟先前就知道的《論語》之外,還有一把芹菜,一把帶泥的香蔥。
把回禮給到餘舟後,文先生又叮囑道:“業精于勤荒于嬉,既然成了我的學生,以後就不準再像以往那樣不學無術。”
“學生以參加後年二月的縣試為目标。”餘舟道。
文先生怔了怔,接着撫須颔首:“有志者,事竟成,你自己有目标自然再好不過。”
說完他垂目思索了片刻,才又繼續道:“你寫字毋須我再教,讀書識字上也有一定的基礎,文章便可以自己背誦,以後就這樣,你每日上午辰時過來,我給你講解一個時辰四書五經上的內容,下午未時再來,學一個時辰作詩,其他時候自己在家用功,若有疑惑就過來找我,策論等你把四書五經背得差不多了再學。”
這确實是最好的安排了,畢竟除了他之外,文先生還有自己的孫子跟村裏那兩個學生要教,而餘舟現在最主要的任務,是要把那些書都背下來。
而背書這種事情,先生時刻守着也幫不上什麽大忙,至于不理解的內容或者是不認識的字,除了每天上午那一個時辰之外,反正兩家都在同一個村,離得這麽近,跑過去求解也方便。
幾人又聊了幾句後,文先生就送餘舟跟裏正出門。
餘舟一手拿着書,一手拿着把蔥跟芹菜,還沒到家,遠遠地就看到錦川正等在門口。
等進了門,錦川看到餘舟手裏綠油油的兩把,便問道:“這是?”
“先生給的回禮,”餘舟擡手,“希望我勤奮好學又聰明吧。”
錦川:“那我去把蔥栽菜園子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