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餘舟心裏先是一個咯噔, 他知道昨日成親的排場,讓村裏不少人都對他哪來的銀錢覺得疑惑。所以今天聽到裏正這番話, 他免不了會想, 裏正是不是知道了一些什麽。
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 裏正問的是對立業可有打算,而不是立業的事做得如何了, 便不動聲色地把問題扔回去,“喜叔的意思是?”
裏正既然把他叫過來了, 就沒打算繞彎子,直接道:“你對今年二月的縣試怎麽看?”
“呃……沒什麽看法吧。”餘舟有些茫然地道,今年二月底他才穿越過來,對縣試這種到現在都跟他沒什麽關系的事情能有什麽看法, 而且原身雖然讀過幾年書, 但他也沒聽陳豐提起參加過縣試啊。
他相信陳豐搜集消息的能力,既然沒提過,那肯定就不曾參加過。
裏正被噎了一句, 皺了皺眉,短暫地沉默了片刻過後,又繼續道:“隔壁李家村今年有三人參加縣試, 有一人取中,前些天又參加了府試, 一旦也被取中,便是童生,離秀才就更近一步了, 而此前,他們村已有一名秀才,且正值壯年。”
餘舟聽到這裏,大約明白這是在跟隔壁村争風頭,不過他穿越過來才兩個多月,前一個月忙于生計,後一個月又忙着為成親做準備,對這些事确實不曾了解過,便點了下頭,示意自己在認真聽。
裏正見他有心在聽,神色稍緩地道:“而我們村,只有東頭文太爺一人有秀才功名在身,而他已經過了耳順之年。”
餘舟在穿越前,有一次被室友帶着了解過,大概知道在古代要出一個秀才有多難,沒想到穿越到了這裏,不僅他們村有一個秀才,隔壁村也有。這樣看來,他們附近幾個村子還挺厲害的嘛。
不過聽裏正的意思,他們村的秀才都六十多歲了,于是餘舟問道:“那這些年我們村沒別的人參加過科考了嗎?”
“你覺得我們村有幾戶供得起一個讀書人?供得起的那幾個裏面,又有誰是讀書的那塊料?”裏正深深嘆了口氣,“就說文太爺家的小兒子吧,光縣試就考了十三次才過,連文太爺現在都不對他能通過府試抱希望了。”
頓了一下,他又繼續道:“文太爺的小孫子據說學問倒還可以,不過今年才十二歲,文太爺的意思是想讓他過了十五歲再參加縣試。”
他鋪墊了這麽長,餘舟到現在哪還能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沉吟了片刻後道:“我雖然在書院念過幾年書,但您也知道,以前我有多渾……所以頂多也就是識得幾個字而已,離縣試的水平還相差太遠。”
“聽人說你這兩個月去鎮上,時常往書院跑,我還以為你……”裏正話未說完,便搖了搖頭,眼神裏略有失望。
他還以為餘舟有考取功名的想法呢。
過了片刻後,他不知想到了什麽,又話鋒一轉道:“你識得字又會寫,要達到縣試水平的話,總比別人要輕松得多,下一回的縣試要後年二月去了,這中間還有将近兩年的時間,全力拼一把的話,也不一定不能成。”
Advertisement
餘舟在今天之前,從來沒想過要參加縣試考科舉的問題,因此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裏正見他不再是想也不想地就拒絕,便覺得還是有希望的,于是繼續游說,“你奶奶當初無論如何也要送你去鎮上念書,既是希望你能夠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更是不想你再跟他們一樣,只能靠那幾畝薄田維持生計。你以前渾的時候,我也不好說你,現在既然懂事了,也該多為将來考慮,難道你希望你夫郎跟着你繼續面朝黃土背朝天?以後有了孩子也繼續在泥地裏打滾?”
餘舟聽裏正說前面那些的時候,還沒什麽太大的感覺,畢竟他現在不管是給書肆寫話本抄書,還是賣茶葉,都有比較可觀的收入,根本不需要靠那幾畝田來維持生計,錦川也不需要跟着他面朝黃土背朝天。
只是當聽到孩子也繼續在泥地裏打滾的時候,他的心忽的就一揪。
或許是人的本能,總想為孩子準備好更優越的環境。
将來他是可以把炒茶的手藝傳給孩子,但孩子如果只是一介百姓的話,能不能守得住呢?
他現在遇到吳常林夫夫二人,合作起來還算順心,但将來孩子能不能遇到好的合作人就難說了。
雖然現在才剛成親,但餘舟并不覺得自己想得太遠,有些事情,得提前做好準備才行。
而且就算不為孩子着想,作為一個男人,他就算不想及第成名,為官一方,也想有能護得住家人的能力。
裏正見他陷入沉思,應該是聽進去剛才那番話了,便道:“你好好考慮一下,反正離下次縣試還有時間。”
餘舟這次沒再反駁,點了點頭道:“好。”
兩人談話到這裏也就結束了。
出去後餘舟跟錦川便告辭,裏正跟喜嬸子送餘舟他們出門,等到門口的時候,裏正仍不忘叮囑道:“你回去後記得考慮下我剛才的談話。”
“我記得的。”餘舟再次點頭應道。
等他們離開後,喜嬸子跟在裏正的身邊往回走,随口問道:“你把那事跟餘舟說了後,他是什麽态度?”
“他之前去鎮上書肆跟本就不是為了後年的縣試做準備,”裏正道,“不過剛才我們談過之後,他說回去會好好考慮,我看有戲。”
“那就好,”喜嬸子點了點頭,“他回去應該會跟錦川商量,錦川看起來是個分得清輕重的,估計也會支持他讀書參加縣試。”
裏正嘆了口氣,“這也難說,一旦家裏男人真只顧着讀書,農活跟生計這些就都得落在他一人肩上不說,還得供餘舟念書所需的花費,李家村的李平媳婦不就時常說麽,這些年最後悔的就是讓李平念書,結果不僅連個童生都沒中,家裏的活路也一點沒幫上,全靠她一人撐着。”
“錦川看起來倒是個能幹的,養活他們一家應該不是問題。”喜嬸子遲疑道。
裏正搖了搖頭,沒有接話。
這也是村裏讀書人少的很大一個原因,一旦家裏有人念書,不僅活路少了一個人做,讀書人束脩跟筆墨紙硯所需的銀錢更是多,他們附近幾個村全算上,又有幾家供得起一個讀書人。
況且,就算讀書識字了,能考上秀才回報家裏的可能性也小之又小。
餘舟跟錦川從裏正家出來後,錦川見餘舟眉峰微蹙,似有心事,便直接問道:“剛才裏正跟你說了什麽?”
“他想讓我參加後年二月的縣試。”餘舟也沒隐瞞,直接道。
錦川一震,垂在身側的手指不自覺捏緊,聲音也有些緊張,“那你是怎麽回他的?”
“我說要再考慮一下。”
“哦。”錦川小聲地應道,維持着臉上的笑容,但心裏卻沒剛聽到消息時那麽激動了。
緊接着,他垂在身邊的手就被餘舟拉了過去握住。
餘舟問道:“你也想讓我參加?”
錦川吞了下口水,擡起眼皮飛快地看了一眼餘舟,“我說實話?”
“當然,”餘舟失笑,在錦川的掌心捏了下,“不說實話的後果你知道的。”
錦川臉一下紅到了耳朵根,等回到家裏,才稍微好一些,嘟囔道:“你怎麽可以在外面說那種話?”
“我也沒說什麽過分的話啊,”餘舟聳了聳肩,一副都是你自己腦補的無辜模樣,“而且旁邊也沒外人在。”
錦川睜開餘舟的手,就要往屋裏走。
餘舟連忙把人拉回來,在堂屋門口坐下道:“我不鬧你了,你還沒跟我說實話呢。”
錦川坐下後,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才正色道:“士農工商,在我們大炎有着十分明确的等級劃分,但不是人人都有機會走上科舉這條道,窮人是因為沒錢念不起書,商人是因為沒有科舉的資格。而且就算有資格又有錢讀書,最終能在考場上脫穎而出的人也寥寥無幾。”
說道這裏,錦川頓了一下,用崇拜的目光看了餘舟一眼,“你念過書,字又寫得好看,這些已經是很好的基礎了,而且我覺得……以夫君的才能,若是不參加,實在是埋沒人才。”
說完他忍不住有些臉紅,總覺得這樣直白地誇自家夫君,實非矜重的行為。
但,他說的是心裏話。
餘舟點了點頭,不管是之前裏正的态度,還是剛才錦川的這番話,都能看出,他們是從心底裏尊敬并崇拜參加科舉,并有所成的人。
他衡量過後,也對參加科舉有些心動。
但心動歸心動,他現在的水平也就是會認會寫而已,要跟人家從小學習,努力了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人去比,絕非一件簡單的事情。
而且試問一個在穿越前,讀了十幾快二十年書,才終于走出學校的人來說,又要開始另一種系統的學習,從心理上也需要一些時間來接受。
因此沉吟了片刻後,餘舟就道:“我暫時還不能做出決定。”
“我理解的。”錦川點了下頭,他知道餘舟的性格,一旦做出決定,就會全力以赴,“反正這段時間地裏也沒太多的農活,我們家裏的銀錢也還夠用,可以安心地考慮這個事情。”
“嗯。”餘舟也跟着點了下頭,他昨天才成親,總要給自己放個婚假不是麽?
到底要不要參加後年的二月的縣試,還是等多段時間再說吧,反正時間還長。
餘舟以為自己會要一些時間來考慮,結果不過幾天,因為一件小事,他便做出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