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餘舟跟錦川之前都沒去過裏正家,因而一路都是跟在陳叔和陳嬸的後面。
這個時間點,在地裏忙活得稍晚一些的村民剛好扛着鋤頭回家,有好事者看到他們四人走在一塊,尤其有一個還是只聽說過,卻沒幾人見過的錦川,便好奇地向陳嬸打聽:“嫂子這是要做什麽好事啊?還提着只老母雞。”
“舟小子把錦川帶回來也有段時間了,一直沒空來裏正這裏給他登記戶籍,”陳嬸子笑着道,“我跟他叔這不剛好有空,聽說他們要過來找裏正,就陪着一起過來了。”
問話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錦川,笑眯眯地道:“你就是錦川啊?”
“這是進才嬸子。”餘舟在錦川身邊小聲說了婦人的稱呼。其實他之前也沒見過這婦人,但婦人身邊的男人曾經跟他一起在落楓坡做過工,從二人的舉止間,餘舟看出了他們應當是夫妻關系。
婦人看到這一幕,頗有些意外地轉頭瞥了餘舟一眼,似乎一下子沒了八卦的熱情,“我還要趕着回去做飯,就不耽擱你們了。”
餘舟笑着回:“那嬸子慢走。”
把進才嬸子打發走之後,路上那些似有若無的視線一下子也都收了回去,直到他們到裏正家門口,也沒人再問他們這是要去哪裏。
裏正家的房子應該是全村最好的了,雖然前面的籬笆跟各家也沒什麽區別,但除了中間那一排的主屋跟偏房外,東西兩側還各有兩間廂房,整體格局有些像是簡單的四合院。
餘舟他們敲門進去的時候,裏正媳婦正在帶着兒媳婦在堂屋門口挑豆子。
陳嬸子看到後率先打了招呼,“喜嫂子這是在選要播種的豆子?”
“是啊,趁着今天有空就先挑出來,”喜嬸子拍了拍手上沾的東西,把活計丢給兒媳婦,起身問道,“你們這是?”
陳嬸子道:“我們陪舟小子過來,請裏正幫錦川登記下戶籍,不知道裏正今天在不在家?”
“在呢,你們去堂屋裏頭坐,”喜嬸子說完又朝東廂房那邊喊道,“當家的,陳良跟他媳婦帶着舟小子來找你有事,趕緊出來。”
接着又轉頭去吩咐兒媳婦:“豆子等會兒挑,先去你陳叔他們倒杯糖水。”
她自己則把餘舟他們領到堂屋裏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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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片刻,裏正就從堂屋門口走了進來。四五十歲的樣子,高高瘦瘦的,看起來很是精明能幹。
餘舟連忙起身行了個禮,“裏正。”
裏正愣了下,頗感意外,“什麽時候這麽有禮了?”
餘舟低着頭:“以前是我不懂事。”
裏正輕輕哼唧了一聲,走到主位上坐下,沒有說話。
“人家舟小子來找你辦正事,你鬧什麽脾氣?”喜嬸子端過兒媳送上來的糖水,放到裏正身邊的桌子上,轉頭又對餘舟道,“舟小子你以後還是跟村裏大家一樣叫喜叔吧,喊裏正反倒生分了。”
餘舟:“我記住了。”
裏正喝了一口糖水,才不情不願地看向餘舟,“你是說要來給他登記戶籍?”
“是。”餘舟應道。
“那你問過他自己沒有?”說完裏正轉頭看向錦川,聲音溫和多了,“這是你自己心甘情願的?沒有被舟小子勉強?”
他話一說完,旁邊的喜嬸子就立馬板着臉道:“你這說的什麽話!!!”
“我是怕他做混賬事!”裏正理直氣壯地回道。
錦川怔了怔,認真地起身,朝裏正夫婦二人行了個禮,“餘舟他沒有勉強我,都是我自己願意的。”
喜嬸子聽完得意地揚了揚眉,低聲嘟囔道:“就你這個老古板。”
裏正則哼哼兩聲後,鋪開剛才拿進來的紙筆,問錦川:“名字是哪兩個字知道不?還有以前是哪裏人?”
“錦緞的錦,山川的川,”錦川回道,“以前是雲山縣人。”
裏正見他不管是之前站出來說餘舟沒勉強他,還是現在說自己的名字跟原籍,都是不卑不亢,條理清晰,不由贊許地點了點頭。
在紙上把錦川的名字跟原籍都寫下後,才道:“好了,等過兩日我有空了去鎮上,再把這個謄一份交上去。”
“有勞喜叔了。”餘舟連忙道。
裏正瞥了他一眼,逐漸收起剛才輕視的情緒,叮囑道:“我看錦川是個不錯的,你以後要收起心思,別再渾了,好好把日子過起來了。”
“我會的。”餘舟低着頭保證。
裏正微微颔首,看了眼還在陳嬸手裏拎着的老母雞,“雞我就不收了,又不是你自己的,要是哪天你自己能賺錢買到雞,或者養了雞,就再給我送只過來。”
餘舟:“我……”
“禮不能壞,”不待他把話說完,陳嬸子就在旁邊道,“這雞雖然是我家養的,不過這回是借給舟小子,可不是白給的。”
裏正的目光在幾人臉上掃過一圈,見都不似說謊,才道:“那就收下吧。”
從裏正家出來的時候,喜嬸子又提了個裝着雞蛋跟菜幹的籃子給錦川,錦川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收,最後還是陳嬸子道:“收下吧,這是你喜嬸子給的福氣。”
喜嬸子等他收下,才轉頭問餘舟:“有想好要什麽時候成親嗎?”
“再等段時日吧,”餘舟道,“像我們這情況,三書六禮的前幾項都已經省了,後面的等确定好日子了,再來請喜叔跟村裏的長輩們喝酒。”
“你打算大辦?”原本正要回屋的喜叔轉身詫異地問。
就連陳叔跟陳嬸都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餘舟對這些禮儀流程不是很了解,就從他之前抄的那本話本裏知道一些,但既然成親的話,不請村裏人喝酒,難不成要偷偷地拜個堂?
因而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後脖頸:“也不算大辦,就請村裏的長輩們喝個酒……而已。”
喜叔定定的看着餘舟半響,才緩緩點頭道:“你想好了就好,娶哥兒這麽大辦的,我們村以前也不是沒有過。”
等把餘舟他們送出去後,喜叔才嘆了口氣對旁邊的喜嬸道:“舟小子好像真的懂事了不少。”
“那你剛才還那麽說他。”喜嬸瞥了自家當家的一眼。
“我那是怒其不争,”喜叔道,“你看他這幾年過的都是什麽日子,要一直這麽下去,等我下去了,哪有臉去見老嬸子他們。”
喜嬸子:“現在改過來了就好,我聽人說,他之前還去落楓坡做工了,最近也一直在往鎮上跑,估計是找到了賺錢的門路,不然哪敢說要請村裏的人喝酒。”
喜叔謂嘆般地道:“但願你猜的是真的。”
“不跟你說了,”喜嬸子道,“我出去外面轉轉。”
喜叔知道她這是要去跟村裏那群婦人們說話了,便叮囑道:“你注意點,不該說的別說。”
“這還要你說。”
喜嬸子到院子中間那顆大樹下的時候,果然有不少嬸子媳婦在那裏聊天,看到她過來,就笑着問:“剛才看到餘舟他們提了只母雞去你家,是有什麽好事。”
“是讓他叔給錦川登記戶籍,”喜嬸子回道,接着又狀似不經意地說,“果然說了親的男人就是不一樣,這舟小子也懂事多了,剛才還跟他叔說,等成親的時候,要請村裏的長輩喝酒呢。”
“請村裏人喝酒?”有人懷疑道,“你沒聽錯吧?這幾年我可沒聽說附近幾個村子,誰娶個哥兒還請村裏人喝酒的,不都是擺個兩桌,請自家親戚吃一頓就好了麽?”
也有人不贊同她的話,“我們這附近沒有,又不是不可以,我娘家的堂弟去年娶了個哥兒回家,不也請了全村人喝酒嗎?”
“那不一樣,你那堂弟我知道,他是家裏有錢,那哥兒娘家同樣有錢,餘舟能跟他比麽?”先前那人繼續反駁道。
“說不定那哥兒身上有錢呢?”又一人插進來道,“我之前可是聽桂嬸子說……”
這人話沒說完,就被旁邊的慶嬸子打斷,“她的話也你信?當初餘舟把錦川背回來的時候,我當家的也見過錦川,那模樣怎麽可能會有錢。”
村裏人都知道餘舟把錦川背回來的時候,餘慶去追過丢下錦川的那兩人,所以慶嬸子這會兒說的話,大部分人都不會懷疑。
只有先前一直杠的那人有些不服氣,“那你說他哪裏來的銀錢請村裏人喝酒?”
這回不待慶嬸子說什麽,就另有老婦人失笑,“你這就是門縫裏看人,把人看扁了,現在沒銀錢,還不許人家掙啊?想當初你家大山跟你成親之前,有多渾我們這些老人還能不知道,現在不也是個好的麽?”
被說了的那婦人撇了撇嘴沒再接話,其他人卻讨論開了。
“我之前聽人說在鎮上遇到過餘舟去書肆,他不是識字麽,說不定真有什麽讀書人賺錢的法子呢?”
“這我不清楚,不過我們村的男人,一旦成了親,倒都挺疼媳婦的。”
“這樣看來那哥兒倒是個有福氣的了?”
“唉,別的不說,要是我家那哥兒到時候能遇上個願意成親時給他大辦的人,我也就放心了。”
“你家哥兒才幾歲,就操起這個心了。”
……
正被她們七嘴八舌讨論着的餘舟,此時也已經從陳嬸那裏了解到,村裏人娶哥兒一般都只是擺兩桌,請親近的人吃頓飯而已,只有娶女子,才會大辦一場,請全村的人喝酒。
他震驚的同時,又覺得無奈。
跟陳嬸他們分開回到自己家裏後,餘舟還沒說什麽,錦川就絞着手指道:“我們到時候……不用那麽……隆重的。”
他話說得吞吞吐吐的,作為一個哥兒,餘舟說出要大辦的話,他怎麽可能不心動,只是家裏現在銀錢也不多,有餘舟這句話,他就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