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要我說,剛剛莫府之事本來就沒頭沒尾,讓人白激動一場。現在恰好路遇這位阿婆有難,說不定是天道給我們的考驗呢?”
——“就是!我們應該幫幫她!”
離目的地還有一小段距離,一群外門弟子咋咋呼呼的聲音就已經傳來,姜沉離松了一口氣,還好趕上了。
“回去要給芝麻糕加餐,這次趕路多虧它了。”
陸衍閑庭信步地跟在她身邊,聞言立刻道:“我覺得……我也應該有。”
“……”姜沉離無奈,看了眼為甜點甘願與芝麻糕為伍的人,又想起她的戒糖計劃,斬釘截鐵道,“沒問題,回去給你做。”
多加水也是加,這可不算我騙你。
陸衍滿意點點頭,背着手大爺巡山似的走着,絲毫沒注意到身邊之人正心懷鬼胎。
“快看快看,”為了防止他心血來潮,再提更多要求,她扯着陸衍加快腳步,“是洛連川他們。”
這邊洛連川一行人離開莫府後,随着孟若他們前往雲流宗複命。
沒能捕捉到真正的妖物,幾名外門弟子一路垂頭喪氣,直至行至雲流宗山腳的樹林。
他們路過這片樹林時,路旁有位暈倒的阿婆,被一位眼尖的弟子發現了。
被人叫醒後,阿婆顫顫悠悠睜開眼,看清了他們的打扮,霎時又哭又笑,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嘴裏不停念叨着“老天有眼”、“有救了”之類的字眼。
弟子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好不容易安撫她能平靜一些,再仔細一問,才發覺大事不妙——
原來方才林間突然沖出一頭猛獸,将這位阿婆的小孫子擄走了。
衆人齊齊無語:“這種事你怎麽不早點說,再耽擱一會,說不定骨頭都被嗦幹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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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能和妖物大戰的衆位弟子,正心癢手癢躍躍欲試,沖動如陳子義之流聽到後,馬上就要提劍,沖入樹林救人。
孟若卻立刻叫住了他們,面色有些猶疑:“阿婆,這片密林雲流宗已再三警告過——有猛獸出沒,還有邪氣作祟,是十分危險之處。這個時辰,您和您孫子為何到這麽危險的地方來?”
洛連川也走到阿婆身邊,詢問她的孫子是何時被擄走,長什麽樣子,她可看清猛獸有何特征。
衆人一腔熱血再度被破了冷水,有些人的神色間已頗有些不快。
“不知道不知道,”阿婆有些神經質地擺些手,稀疏幹枯的白發胡亂搭在臉上,像是被吓得有些神志不清了,“我們村子就住旁邊,好多人都被抓走了,你們還在這裏磨蹭什麽,還不快去救我的寶貝孫子!”
阿婆的語氣尖刻起來,陡然起身扯住孟若的頭發。
“你方才說你是雲流宗的人?!我呸!你們早就不顧附近百姓的死活了——這林子既然早有危險,為什麽不趁早派人将妖物消滅!我不管,今天我陳家的獨苗要是出了事,我老婆子就去你們宗門口吊死!”
洛連川被吓了一跳,大概從沒見過這樣蠻不講理的物種,愣了一下想上去解救孟若,不料在剛剛碰到陳阿婆的一瞬間,她渾身一抽放開孟若,捂着胸口緩緩倒在了地上。
洛連川:“…………”
“世風日下啊!你們宗門的人自诩正義,卻對我陳家之難不管不顧,都是僞君子!小人!”陳阿婆一手捂着胸口,一手不停捶着地面,聲情并茂地哭嚎,“老頭子——我是無顏面對陳家列祖列宗了,這就一頭撞死謝罪!”
她說着,就要撞向身後的樹幹。
衆人七手八腳将她攔了下來,場面一度很荒誕。
被這位陳阿婆指着鼻子辱罵,同行的弟子們臉上有些挂不住,漸漸有不滿的竊竊私語傳開來,而且聲音越來越大。
——“洛師兄,我們這麽多人,難不成還對付不了區區一頭猛獸?”
——“該不會是覺得我們學藝不精,怕拖了他的後腿吧!”
——“如果換做陸師兄,定不會如此優柔寡斷。”
衆人陰陽怪氣的話語和老婦沙啞的哭喪此起彼伏,洛連川聽得心浮氣躁,衣袖一振,劃出一道帶着火氣的風。
“既然大家救人心切,我們便快去快回吧。”
孟若被陳阿婆的魔爪抓得鬓發散亂,聽見洛連川的話後,臉色更是慘白如紙。
“洛道友,萬萬不可!此樹林邪祟衆多,擅自進入,後果不堪設想。”
“無事,我宗弟子向來迎難而上,見到百姓有難不能不幫,待找到人後,我們會立即撤出。衆位師兄弟少年志氣心懷大業……不能他們失望。”洛連川無奈又包容地嘆了口氣。
洛連川看了一眼孟若難看的臉色,好心給了個臺階。
“孟道友若有顧慮,不如先行回宗門複命,我們随後就來。”
孟若卻沒接受他的好意,思考一會對雲流宗弟子吩咐道:“你們先回宗門,盈滅宗與我宗交好,這次又解了我宗燃眉之急,我需得留下來助他們一臂之力。”
雲流宗弟子互相看了看,像很怕這座樹林一樣,紛紛應聲,飛快地撤走了。
“我也不走!”一道還有些稚嫩的少年聲音響起,一位雲流宗的年輕弟子突然沖出人群,跑到孟若身邊。
“紀安?”孟若有些詫異,随即皺了皺眉,“別鬧了,你快跟着師兄們回去。”
對孟若的勸告,紀安充耳不聞,卻瞪了瞪洛連川:“孟師姐別怕,就算這片樹林……我也會保護你的!”
“陳師弟,”洛連川無視了紀安,随意伸手一指,選到了陳子義這只下下簽,“你負責背着這位陳阿婆,如果她想到什麽新線索,立刻通知我。”
姜沉離本來靠在陸衍身上打盹,聽得都要睡着了,見他們終于要動身,瞬間清醒了過來。檢查了身上的隐身術後,她與陸衍默默跟上,走在離隊尾不近不遠的地方。
一行人點着火把,深一腳淺一腳,在林間凹凸不平的路上行進着。
“地面上……”洛連川舉着火把蹲下來,看着上面的痕跡,深深皺起了眉。
不管是孟若還是紀安,自從進了林中,都像被縫住了嘴巴,一言不發。
聞言,孟若忽然疾走幾步到洛連川身邊,姜沉離這才發現她姣好臉上全是冷汗。
孟若的聲音聽起來也尤其緊繃:“地上怎麽了?”
孟若給她的第一映像十分傲氣矜持,此刻卻罕見地露出了一絲柔弱,這不為人知的一面像柔嫩嬌弱的花蕊,惹人憐惜。
“沒事吧師姐。”紀安就憐惜地扶住了她,又對洛連川怒目而視,“洛道友有話不妨直說,這樣藏着掖着,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沒幾兩本事,成日故弄玄虛呢。”
孟若立刻呵斥道:“不可無禮!”
“……地上沒有猛獸踩踏的新鮮痕跡,”洛連川沒有看身旁膩膩歪歪的兩人,又起身走到四周打量,“紀道友若本事過人,不妨自行查看。”
“看就看,”紀安冷哼一聲,将手中的火把拿低,仔細看了一會後,“……真的沒有。”
紀念丢了面子,猛地一轉頭瞪着隊尾的方向,把姜沉離看得一哆嗦,還以為被發現了。
“老阿婆,哪有什麽猛獸叼走了你孫子?”他氣鼓鼓道,“該不會是你老糊塗了,拿我們尋開心吧?!”
“陳阿婆睡着了。”見紀安半天沒得到回應,一副氣得要爆/炸的樣子,陳子義滿臉無辜,好心提醒他。
紀安:.“…………”
洛連川沉吟一會,掏出一個小瓶來,默念着口訣,同時将瓶中的藥粉揮在空中。
藥粉閃着幽光飛揚在空中,停滞一瞬後,在空中迅速彙成一條絲狀的紐帶,一路蜿蜒進樹林深處。
“妖氣!還如此新鮮!”一位盈滅宗弟子臉上滿是喜悅,“原來不是什麽猛獸,而是妖怪擄走了陳阿婆的孫子,這下我們可以長見識了!”
“住口。”洛連川冷下神色,“事關人命,你卻只想着長見識?回宗後自行領罰。”
那弟子忿忿閉了嘴,與身邊的人交換了幾下眼神,卻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
洛連川嘆了口氣:“沒有別的妖物或猛獸的新鮮踏痕,只說明一件事——這名妖物非同尋常,可能會很厲害,到時不要擅自行動。”
盡管很多人臉上仍是不以為然,但聽見洛連川這樣說,心中也不免有些緊張起來。
姜沉離和陸衍悠閑地潛在隊尾,聽見陳子義有些害怕的急促喘息聲,忍不住起了惡作劇的心思。
她閃電般出手,輕輕點了點陳子義的肩膀。
陸衍瞬間發現了她的小動作,意味不明地盯着她。
陳子義正緊張地打量四周,冷不丁被點了點肩膀,還以為是陳阿婆,于是小聲詢問道:“有什麽事嗎陳阿婆?”
說完,他忽然反應過來有些不對勁,僵硬地低下頭,脖子裏仿佛生鏽般,傳來“嘎吱嘎吱”的聲音——
陳阿婆還在昏睡中,不可能碰他。更重要的是,她的兩只手都墜在他的胸前。
陳子義吓得小腿直抖,就差跪到地上了。
她看着陳子義精彩的臉色,無聲捧腹大笑。陸衍眼裏也有些笑意,卻被他很快斂去,面無表情地示意她不要得意忘形。
姜沉離連忙正色,讨好地對他做了個“噓”的手勢。
不一會兒,他們停在了一處寒潭前,藥粉指引的痕跡到這裏便消失了。
“莫非這水底就是那妖物的老巢?”紀安方才丢了面子,如今有些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還等什麽!”
洛連川皺眉:“不妥,這一切太順利了,再等……”
“我看是你自己的人生不順利,才如此畏首畏尾吧。”紀安召出配劍,對洛連川嘲諷道,“你若是怕死,就在這兒等我将那妖物斬殺。”
孟若這次是真的動怒了:“紀安!我宗沒有你這樣無禮之人!等回去後,我會向掌門如實彙報。”
撩妹翻車的紀安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猛地扭頭走到潭邊,仿佛發洩般,将一道劍氣劈入潭底,瞬間激起幾道水柱。
見狀,洛連川無奈搖搖頭,也握緊了雪鴻劍,擺好防禦架勢,只是看得出由于一直應付各路奇葩,已經有些心不在焉了。
劍氣平息,水面逐漸恢複平靜,紀安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妖物現身,不由聳了聳肩。他轉過身來:“師姐,看來妖物已經逃了,不如繼續找……”
紀安一愣,看着孟若驟然瞪大的雙眼,察覺到有些不妙,可以已經太遲了。
他只覺得肩上忽然一涼,有利齒沒入皮肉的“撲嗤”聲傳來。
那聲音好像離他忽遠忽近,紀安茫然的左右看了看。随即一股熱流噴湧而出,肩上劇痛襲來,他才反應過來,那時自己身上發出的聲音。
有只巨大的蛇妖從潭水深處竄了出來,一口咬住了紀安的肩膀。
孟若見狀倉惶舉劍,但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最先反應過來的洛連川飛掠上前,扯住紀安的手臂,防止他被拖入潭底,又向猙獰蛇頭連刺數劍,卻不料蛇妖全身布滿了堅如玄鐵的鱗片,他的力道之大,甚至與之擦出了點點火星,卻沒能傷它一絲一毫。
洛連川一愣,手下動作卻未停,轉而刺向蛇妖的眼睛。這次的攻擊終于起了作用,蛇妖察覺到危險逼近,瞬間放開了到嘴的獵物,在水裏瞬間滑出十幾丈遠。
洛連川也并未戀戰,拎着紀安也急急後撤,将他随手扔在了一旁空地上,喊來孟若照看他。
與它的靈活動作不相符的是,那蛇妖從潭水裏直起了身子,露出了數人才能合抱的粗壯軀幹,上面布滿了黃黑鱗片,背部的展開雙翼泛着粼粼水光。
姜沉離同驚慌的衆人一齊擡頭,打量着這只體貌獨特蛇妖,小聲對陸衍道:“騰蛇。”
騰蛇為虛詐之蛇,專司驚恐怪異、虛詐不實之事,其性柔而口毒,雖無形屬土,偶爾卻也喜栖在水中。
洛連川救下紀安後,看了看已經亂成一鍋粥的弟子,頭痛萬分地揉了揉額頭,終于爆發了。
“宗內弟子都聽好!”洛連川怒吼道,音量陡然增大,不在春風化雨般柔和,“此乃騰蛇,雖不好對付,但我們勝在人手衆多,只要不自亂陣腳,定能制服它。”
他眼裏不再是溫潤和與世無争,露出了蓬勃的野心,掃視着衆人:“現在按照在莫府時的方位,各自走位站定,起伏妖陣。”
一團散沙的人群終于有了主心骨,此時也沒人有空冷嘲熱諷了,連忙按照洛連川所說行動起來。
求生欲的趨勢下,衆人很快布好了陣,洛連川深吸一口,提劍而上。
那邊熱血正沸騰,陸衍卻百無聊賴地躺在了地上:“你的夢好像不太靈。”
姜沉離也扯着雜草玩兒:“快了快了,急什麽。”
她想了想,又問陸衍:“那等會洛連川受傷了,我們什麽時候出去将這蛇妖殺了?”
再等會,女主可就要來救洛連川了,她可是不想讓這處的劇情順着原著發展。
陸衍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道:“等他被咬死了再叫我。”
“……”姜沉離滿頭黑線,“能被咬死就好了,我放三天三夜的煙花慶祝。”
可人家身懷金手指,受傷落涯都有人救,死是暫時死不了的。
陸衍聽見她的“煙花論”後,莫名龍心大悅:“那就快點了結,回宗給我做湯圓。”
姜沉離:“…………”
看吧,你自己都要放過他了。
正說着,潭水邊突然傳來陣陣驚呼。
洛連川安排好陣型後,與那妖獸纏鬥一會,本已漸漸占了上風,形勢一片大好,卻不料異變突生。
方才被洛連川訓斥的弟子見到騰蛇後,臉色一直煞白,勉勵支撐着伏妖陣,那蛇妖察覺到這處陣型薄弱,突然趁洛連川不備攻了過去。
那名弟子吓得轉身逃竄,而其餘人的法力卻不足以支撐這處陣法,導致伏妖陣頃刻被攻破。
要看這處的幾名弟子将要葬身蛇腹,洛連川暗罵一聲,攔在他們身前:“快走!”
由于動作急切,蛇妖毫不留情地抓住了他露出的破綻,一口咬上了他的手臂。
“你快看!”姜沉離一把從地上扯起陸衍,拼命搖晃他,“左手臂被咬傷——怎麽樣,是不是和我說的分毫不差?”
陸衍任人被晃來晃去,像塊軟綿綿的棉花糖,他看着她明豔的笑臉,淡淡道:“看到了。”
“笑歌!”洛連川驚痛聲驟然傳來。
姜沉離笑容一僵,下意識道:“這麽快。”
她連忙轉過頭,卻沒看見陸衍看着她的眼神陡然深沉起來。
池笑歌果然已經從騰蛇的嘴裏救下了人,然而,當她正要釋放出體內被封印的魔息時,洛連川卻一把制止了她。
姜沉離驚疑不定,不僅女主這麽快就出現了,并且洛連川還阻止了女主破開封印——
這次不用她努力,劇情自己就變了,還是男主女親手改變的?
那騰蛇逃脫了原著的命運,沒被池笑歌爆發的魔息斬成碎塊,已是最大贏家,卻不料它還自己加戲了。
“你身上的味道……”它轉動着猩紅的豎瞳盯住池笑歌,突然開口說話了。
騰蛇突然仰天長笑,“當年你父親殺我哥哥時,應該沒想到他的女兒有朝一日會落到我的手上吧!”
姜沉離:“……”
她算看明白了,這個世界裏但凡能喘氣的,都可以跟這兩人扯上關系——
這就是主角光環嗎?
剛剛閃過這個念頭,那騰蛇卻忽然張開嘴巴騰空飛起,從喉中吐出一團黑到極致的霧氣。
濃霧起先只有小小一團,眨眼間,卻脹大了成千數百倍,直直朝他們壓下來。
陸衍面色一變,猛地撲過來将她壓/在/身/下,姜沉離眼前一黑,只覺得身體重若千斤般直直下墜,随後便失去了意識。
…………
不知過了多久,她覺得眼前重新又有了光亮,腦海裏卻一片混沌,她兀自掙紮許久,才掀開了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簾的是陸衍形狀優美的下颌線。
姜沉離躺陸衍腿上,還有些初醒的茫然,“我暈過去了?你怎麽不叫我?”
陸衍靠在斑駁的石壁上,身旁燃燒的火堆閃着忽明忽暗的光。
閉目養神的他也睜開眼睛:“這裏暫時沒什麽危險,見你很累,于是稍作休整。”
她咳了咳,為了不讓陸衍看見她臉上克制不住的笑意,連忙站起來打量附近。
“我們這是被那只騰蛇帶到了哪兒?”她四處走了走,只見周圍皆是石壁。
甫一出聲,遠處便有回音傳來。
“這裏好像很大。”她連忙壓低聲音,手中捏起燃火決,想打出一道火光,看看這座石室外的景象。
然而手中毫無動靜。
“…………”
她不信邪,又試了一次——
仍舊無事發生,畫面尴尬的像沒加特效的動作電影。
“陸衍……”她顫抖地說道,“我好像用不了靈力了。”
“嗯。”身後,陸衍淡定地聲音傳來,“我也一樣。”
姜沉離:“……”
也許她與大佬之間,差的就是這份謎一樣的自信與從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