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姜沉離放下手中厚厚的卷宗,拿出陸衍那晚給她的戒指。
雲紋雕花木窗的間隙中,有午後日光映進來,打在陸衍用靈力做的外殼上,竟真襯托得這顆平凡的戒指熠熠生輝。
“變成鑽石……”她坐在卷宗閣的頂樓,望着頭上黑琉璃瓦喃喃自語,“陸衍這是聽了我瞎扯的傳說後,承諾我的心願有一天會實現——他永遠不會變嗎?”
不得不說,陸衍雖然在某些方面十竅通了九竅,但冷不丁蹦出的一兩句話還挺有殺傷力的。
想也想不明白陸衍的套路,她胡亂揉了揉頭發,拼命把這人的臉摘出腦海,提醒自己正事要緊,又捧起手上的卷宗——
這是當年辛如寄父母一事的卷宗。
她的令牌指令跟陸衍相通,若調用卷宗,陸衍肯定會察覺。他對聞清當年的事諱莫如深,幾次三番不想讓她插手調查,所以她近日都等到陸衍午睡時,才找機會來看兩眼。
這份卷宗的記錄十分簡單,與了解到的無甚出入。根據上面記載,這二人禀明“狐妖”已除後,隔日便被發現慘死于房中。
起初她還不明白慘死是什麽概念,直到看見卷宗上輕描淡寫的幾行字——
“……二人身中百餘劍,面容枯槁萎縮。疑受人操控自相殘殺,鮮血流盡而亡……”
她現在已從胡融口中知道,這兩人一開始就被面具人控制住了心智,不僅沒有捉到所謂的狐妖,還被他害死了。
如今唯一的線索,只有他們看見面具人後,說的最後那一句:“是你?!”
這起碼說明,他們三人早就認識,不然不會連對方帶着面具,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來。
她手指輕叩這份陸岳橫親自撰寫的卷宗。
既然與面具人與盈滅宗的內門弟子是熟識,話裏話外又十分嫉恨陸岳橫,反之,面具人的身份陸岳橫應該也猜得到。
當年處理這件事時,陸岳橫八成已經從手法上認出了面具人,所以才會急匆匆在天燈節那日趕回來,故意帶上幽氏在聞清面前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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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暫時弄不明白陸岳橫這樣行事的意義,但好歹也有了個大致方向。
從陸岳橫的這些年事跡入手,肯定能找到面具人的蛛絲馬跡。她還就不信了,這世界上會有無緣無故的恨。
“宗主的卷宗……卷宗……”她環顧一圈,“好像在樓下。”
姜沉離正欲起身,卻發現盤坐的腿有些麻,只能又尴尬地坐了回去。正在默默揉腿時,她忽然聽見樓下傳來推門的響動。
除了她,居然還有人這個時候跑來內門弟子才能進的卷宗閣?姜沉離下意識隐匿了氣息,偷偷朝樓下打量。
來人步履輕盈沉穩,看起來修為上乘,一身标志性的白衣纖塵不染——
居然是洛連川。
姜沉離的眼睛無聲睜大,更為小心地隐藏了起來。
雖然洛連川現在打不過陸衍,但怎麽說也是男主,天賦絕不會差到哪去,只是因為陸衍風頭太盛,他的身份又十分尴尬,才一時被壓制住了。
好在她這會離得挺遠,只要小心一點,應該不會暴露。
還記得前幾日他們為拂事令之事收尾,向元啓辭行時,洛連川好像根本沒有拉攏皇族的意思,反而有些神思不屬,看着一副少男思/春模樣,八成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和女主有了進展。
她後來還問過陸衍,是怎麽甩開洛連川獨自來找來的,陸衍卻怎麽也不肯說。
此時,幾日不見的洛連川目标很明确,略略打量一圈後,就朝着一處卷宗架去了。姜沉離眯了眯眼,發現他找的正是陸岳橫的卷宗。
他這是在做什麽?
很快姜沉離已經不想知道答案了,因為洛連川抱着卷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了快半個時辰了。
姜沉離有苦難言,心說随便來個誰都行,只要能把洛連川帶走。
這屆神佛的效率似乎挺高,她剛埋怨完,洛連川忽然動了。
只見他迅速地将陸岳橫的卷宗還原,又走到另一處書架,随手抄起一道卷宗握在手裏。
做完這一切後,大門又被推開了,今天格外熱鬧的閣樓,迎來了它的第三位客人。
待看清來人後,姜沉離不僅滿心無語——現在收回剛才的話還來得及嗎?
與每次來見她時的花裏胡哨不同,辛如寄今天規規矩矩穿了一身雪白弟子服,稱得她如同風中搖曳的小白蓮。
辛如寄哼着歌蹦蹦跳跳進來,看見洛連川後,擺出一副意料之外的驚喜模樣:“洛師兄,好巧!”
洛連川笑而不語,一旁吃瓜看戲的姜沉離仔細品了一品,認為他的意思是:“真是太不巧了。”
“辛師妹,”盡管洛連川好像不太待見辛如寄,但他的表面功夫向來挑不出錯,“我受父親所托,來查些往年宗內的一些賬務。”
“這樣啊……”辛如寄狀若毫不在意地點點頭,卻毫無預兆地忽然出手,奪過了洛連川手中的卷宗。
被突然襲擊的洛連川皺了皺眉,卻沒反抗,只是無奈地對她笑了笑:“你又拿我打趣。”
掃了幾眼搶來的卷宗,發現真的如洛連川所說,辛如寄撅了噘嘴,又抛了回去:“一堆數字,看了就沒勁,真難為你能幫陸伯伯打理了這麽久。”
洛連川不可置否,将卷宗放好後,朝辛如寄點點頭,與她擦身而過:“師妹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聽說,你們這次又遇見了當年那只狐妖。”見洛連川想溜,辛如寄在他背後幽幽道。
畢竟事關她過世的雙親,洛連川停下腳步,眉宇間飛速閃過一絲不耐,但以他的表人格,卻不能當做沒聽見。
“正是……狐妖狡詐,好在兄長智勇過人,很快将之收服了。”洛連川陡然壓低了聲音,似乎也為她感同身受,“兄長這也算為師妹報了大仇……節哀。”
姜沉離做了個“切”的嘴型,心說陸衍明明是被她生拉硬拽才肯去的,洛連川又在這兒忽悠
人。
不料,辛如寄卻聽得“咯咯”直笑,清脆的笑聲回蕩在空曠閣樓裏,直把姜沉離聽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洛連川也對方笑得臉色冷淡下來:“辛師妹在笑什麽?”
辛如寄平複了情緒,才回答道:“我笑洛師兄怎麽去了一趟皇宮,就變得優柔寡斷了。這種天大的笑話也說的出來,你我都清楚,陸師兄不是這樣的人。”
“宗主之位……你要放棄嗎?”她天真又殘忍地撕下洛連川的僞裝,“若是原來你被陸師兄搶了功勞,眼中不會是這樣迷茫的光,你的執念都去哪裏了?”
“你的心在動搖,”她圍着僵在原地的洛連川緩緩走着,“而我從未變過,我只要他,無論是怎樣的都可以……”
洛連川很快冷靜下來,與她拉開距離,冷冷道:“辛師妹說笑了,我兄長已有道侶。”
“那又如何,”辛如寄見他退開,聳了聳肩,“宗主之位也早有所屬,你難道甘心就此放棄嗎?其實……我們的目的完全一致,不是嗎?”
她湊到洛連川耳邊,吐氣如蘭:“我要陸師兄能永遠屬于我,以任何形式都可以。而你只有把高高在上的他拉下神壇,才有可能坐上宗主之位。”
姜沉離已經用盡全力,才沒有驚呼出聲。
雖然書中沒詳細寫明,但從崖底歸來複仇的洛連川,人雖躲在暗處,卻能成功給陸衍下毒,導致他心性大變,這其中應該少不了辛如寄的裏應外合。
“竟然是這樣……”她萬萬沒想到,今天這趟卷宗閣之旅,收獲頗豐。
她撐在地上的手下意識用力,地板發出一聲輕微的“咯吱”聲。
遭了!
僵持的辛如寄和洛連川果然聽見了響動,有些疑惑地擡起頭——
千鈞一發之際,閣樓的門又“砰”地一下被推開了,這次尤為暴力。
姜沉離熱淚盈眶地看着門口的陸衍,覺得他今天尤其偉岸。
看見陸衍後,辛如寄眼前一亮,依舊想要沖上去攬住他的手臂,這一次卻和上次不同,陸衍很快閃身避開了。
陸衍看起來心情十分不好,言簡意赅道:“都滾。”
洛連川本就已經心神大亂,聞言什麽也沒說就走了。而辛如寄撲空後,像看陌生人一樣看了會陸衍,似乎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變了,臉色有些難看起來,不一會兒,也轉身離開了。
方才還暗潮洶湧的閣樓突然安靜下來,姜沉離松了口氣,總算是沒暴露。
然而,陸衍把人趕走後,揮袖将大門關上,縱身一躍,正好落到她面前。
“……”姜沉離無奈地現了身形,站了起來“那個……好巧?”
陸衍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手裏的卷宗:“趁我午睡來這兒做什麽?”
姜沉離支支吾吾道:“查……查點東西……”
“查什麽?”陸衍慢慢逼近她,她一步步後退,直到感覺自己的後背抵上了凹凸不平的書架。
陸衍伸手接過她手上的卷宗看了看,冷下聲音:“不是說過,你不要插手這件事,我自有打算。”
姜沉離剛剛憋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那兩人走了,又被陸衍陰陽怪氣一頓怼,滿腹委屈化為了憤怒。
“你總是這樣,什麽都不願意同我說,我怎麽會懂你在想什麽?”
靠在書架上稍稍冷靜了一會兒,姜沉離才繼續說道,“陸衍,我相信你不會害我,但你為什麽要阻止我調查面具人的身份?”
“……一句兩句說不清,”陸衍沉默一會兒,又敷衍道,“總之,這件事很危險,我……”
陸衍一副油鹽不進拒絕溝通的樣子,她腦海裏一直緊繃的弦終于崩斷,出聲打斷他。
“你知不知道,方才我聽到辛如寄與洛連川密謀要害你,你才是真的腹背受敵,而我只是想弄清楚當年的真相,會有什麽危險?”
陸衍突然嘆了口氣,她突然發覺,他最近為她嘆的氣好像越來越多了。
“我也想知道為什麽,”陸衍突然低下頭,仔細端詳她的臉,“總覺得你一旦消失在視線裏,就會有危險……”
日光從窗外鑽進來,纏綿地映在陸衍的臉上,他将她整個人壓在書架上,看着他眼尾那顆鮮紅的小痣,她的心跳忍不住漏了一拍。
思緒被陸衍近在耳畔的呼吸攪成了一團漿糊,姜沉離忍不住黏糊糊地想:
他那麽愛吃糖,這顆痣會不會也是甜的?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4-04 20:56:16~2020-04-05 22:26: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阿吾、浮漓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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