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哭什麽?”
她聽見陸衍用冷冽的聲音問到。
姜沉離張了張嘴,卻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陸衍應該也不會懂她這些彎彎繞繞的心思吧。
胡亂抹了把臉,姜沉離還是強迫自己擠出一個笑容:“就是莫名……有些感動。”
陸衍的眼神更莫名奇妙了,似乎是在疑惑這有什麽值得感動。
他張了張嘴,竟然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
“算我心太軟還不成嗎!”她被看得有些羞窘,忍不住跺了跺腳,伸手把陸衍的臉轉回去:“老看我幹嘛,正事還沒辦完呢!”
坐在地上的胡融像座堅硬古老的石像,不知瑤瑤最後跟他說了句什麽,他的神色卻奇異地很柔軟,似乎是陷入了遙遠的回憶裏。
她方才已經想過了,原著裏,洛連川之所以能輕易解決此事,怕是捉了胡融便交差了。
以洛連川的心智,不可能看不出此事有詐,卻任憑胡融留下的幻陣戕害元啓,直至他神智失常。
于是,元舟不僅掙得個為皇兄奔波操勞的好名聲,更可能暗中掌握了皇權。
明面上洛連川只是獲得了皇族的好感度,實則皇室大權旁落至不學無術的元舟手中,洛連川根本是有機會可以插手皇族事務了。
這樣看來,躲在暗處的面具人,不管是在這裏還是在崖底,從頭到尾都在幫洛連川啊?
姜沉離默默犯嘀咕,同是陸岳橫的兒子,陸衍怎麽待遇怎麽差這麽多?要說有什麽不一樣……
突然,她想起一件事。
天燈節那日,面具人誇過陸衍跟聞清長得像,她便下意識以為這人是聞清的情債,可她一直忘記了,幽氏也是跟聞清出了名的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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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從這個方向考慮——
面具人是幽氏的愛慕者,由于得不到幽氏恨上了陸岳橫,但念及舊情,不忍傷害幽氏的兒子,反而暗中幫洛連川?
姜沉離越想越覺得自己找到了正解,興奮地看向被自己撥開腦袋後,乖乖站在一旁的陸衍,仍舊是天塌下來也十分淡定的樣子。
她嘆了口氣,還是先解決眼前的事吧,陸衍吃過胡融的大虧,她還真的不知道陸衍會不會放過胡融。
姜沉離想了想,旁敲側擊道:“看來元舟跟面具人才是一夥的,胡融只是因為瑤瑤,才會被他們要挾利用……”
不知道自己的瘋狂暗示陸衍聽懂沒有,總之他此刻正居高臨下地俯視着胡融,俊美無雙的臉上看起來沒什麽同情之色。
姜沉離微微嘆了口氣,看來陸衍不打算放過胡融了。
場面陷入僵局時,遠方忽然有喧嘩之聲隐隐傳來,她悚然一驚,想起了洛連川他們還被晾在一邊,于是立刻追問陸衍。
“你方才是如何從元舟和洛連川身邊脫身的,這是他們追過來了嗎?”
也顧不上糾結胡融的事了,她着急地對陸衍說:“現在怎麽辦?被元舟看見有又話柄給他了,不如你先走,我來将胡融——”
話說到一半,她卻怎麽也說不出為了金手指,要把胡融抓起來這種話。
不知是因為溫柔月色讓人太過軟弱,還是一直沉默的陸衍才讓她心中猶豫不定,兩難之下,嘴唇被她咬得泛白,眨眼時,還能感到眼睫上殘留的潮濕之意。
頭頂似乎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嘆息,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這份嘆息的意味,陸衍先一步對胡融開口了。
陸衍的語氣依舊輕描淡寫,卻聽得出十分認真,不似玩笑:“你走吧。”
姜沉離眨眨眼,等明白陸衍話裏的意思後,她聽見心底有煙火噼裏啪啦炸開的聲音。
原來陸衍不是不懂她的想法。
起初,胡融仿佛根本沒有聽到陸衍的話,一動也不動。片刻後他緩緩擡起頭,目光沉沉看着陸衍。
“你真的想好了……要放我走?”
“若你不願,那便算了。”陸衍淡淡說着,欲要提劍上前。
姜沉離一把拉住了這個嘴硬心軟的人,拼命對胡融使眼色:“你聽錯了!我聽到他說願意了——是不是?”
胡融在她的殷切矚目中,終于晃晃悠悠站起來,定定打量着他們,片刻後,胡融對着陸衍嘲諷一笑,又好像只是在自嘲而已。
“想不到,情之一字,真的會讓人變得不像自己。”胡融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從她的臉上滑過。
雖有些似懂非懂,姜沉離還是皺了皺眉,想要阻止胡融繼續說下去,生怕那張嘴又說出幻境裏的驚世駭俗之言。
她不是此間塵世之人之類的話,可千萬不能再讓陸衍聽到了。
上次大概只是運氣好,由于陸衍剛剛破陣神思不穩,才沒有在意這句話,萬一這次他又聽見,轉而察覺到什麽,自己這條小命還要不要了。
索性,胡融也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繼續問陸衍。
“今日你放了我,将來若是跟我一樣,渾身狼狽,再無驕傲可言,不會後悔嗎?”
陸衍冷冷道:“我不是你。”
胡融哈哈大笑,笑到後來,化為一道紫煙消散無蹤,空中一滴眼淚卻落下來,和瑤瑤方才的淚痕融在一起,蒸發幹涸,就此塵埃落定。
胡融雖走了,事情卻還沒完全解決。姜沉離聽見喧嘩的人聲漸漸逼近,心下一橫,作勢要啓動傳送陣,先把陸衍送走再說。
卻不料剛剛擡起手,卻被陸衍一把握住了。
“怎麽了?”姜沉離半是不解半是焦急地問,“我自己可以應付,你繼續呆在這兒,讓元舟抓到把柄,反倒說不清了。”
陸衍搖搖頭,将躺在地上的元啓抓起來,放回涼亭坐好,又從容走到她身前站定,恰好是能将她整個人籠在背後的位置。
她心中一暖,正要繼續撬這個悶葫蘆的嘴,殿門卻“砰”地一聲推開了。
元舟走在前面,身後墜着一行侍衛,一群人握着火把魚貫而入,院內的如真似幻的氛圍被打破,紅塵俗世的紛擾迎面而來。
她心中頗有些失落,還沒問陸衍方才究竟是不是邀她賞月呢。
元舟他疾步走過來,掃了一眼坐在涼亭陰影裏的元啓。
“不知二位仙師,捉到那只作惡多端的狐妖沒有?”
姜沉離不舍得陸衍跟元舟虛與委蛇,于是搶答道:“早已除了。”
她早有打算,指着地上那截斷尾:“這便是信物。”
看着元舟若有若無打量元啓的懷疑眼神,姜沉離心中得意,這還是她從原著的洛連川那裏得來的靈感。
反正只要一口咬死狐妖已除,拂事令便可了結。至于元啓為何同原著發展不一樣,從幻術中清醒了過來,沒有變成神智失常的傀儡皇帝———
抱歉,一概不知。
察覺到陸衍有些詫異的目光,她得意地挑了挑眉,意思是讓你剛剛先走你不聽,小瞧人了吧?
元舟果然無話可說,向來笑吟吟的臉色有些陰沉。
“那真是極好,”他話鋒一轉,聲音有些尖刻地質問,“但為何陸仙師違背了拂事令的契約,擅自闖入後宮?”
這題就超綱了,姜沉離只能默默看向陸老師。
雖然她也不知陸衍為什麽不肯先走,但心中卻并未十分驚慌。畢竟陸衍雖然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但好像做什麽都有自有道理。
元舟質問着,怒氣沖沖朝這邊走過來,陸衍還是一言不發,只是徹底攔在了她身前。
“是朕允許的,有何不妥嗎?”
一道低沉的聲音就在此時想起,聽到這句話後,元舟的臉扭曲了一瞬,在森森火把下顯得尤為可怖。
“皇……皇兄?”元舟勉強笑道,“你何時醒過來了?這些日子真是讓臣弟憂慮得夜不能寐。”
姜沉離轉過身,看向從涼亭中一步步走來的元啓,與此同時,一列精兵模樣的侍衛也無聲無息将這座院落包圍了。
元啓的臉從陰影中一點一點露出來,被火光逐漸照亮了,臉上沒了剛才稚童的無措與迷茫,只剩下堅定如鷹隼的目光。
“那真是多謝皇弟為我操勞了。”元啓似笑非笑地瞧着元舟,直把元舟看得額角直流冷汗,“今日太晚了,且先回去歇息吧。”
他略略一擺手,其中幾個精兵立刻沖上來,把臉色灰敗的元舟半扶半強迫的帶走了。
元啓處理完元舟後,默默走到她與陸衍身前。
姜沉離兩輩子以來,頭一次被活生生的帝王之氣波及,卻出乎意料的沒有什麽感覺——怕不是跟陸衍呆的太久,被鍛煉得刀槍不入了。
“這次之事多謝二位,拂事令已結,以後若有麻煩,只要是朕力所能及之事,定傾囊相助。”
姜沉離被突如其來的承諾砸得暈暈乎乎,這難不成是……金手指到賬了嗎?
元啓看着他們,目光卻好像穿透了過去,恍惚地盯着那座涼亭,不一會兒,他的目光重新變得堅定,對剩下的侍衛吩咐道:“都燒了吧,做的幹淨點。”
姜沉離驟然睜大了眼睛。
元啓說完,再無留戀懷念之色,頭也不回轉身離去。
她有些茫然地望向陸衍,想讓他解釋一下,這究竟怎麽一回事。
陸衍這次居然很快接受到她的訊號,十分自然地點點頭:“走吧。”
“……”發覺到他倆的腦電波其實沒對上,姜沉離愣愣地問,“去哪兒啊?”
下一秒,陸衍用實際行動回答了她。
他吹哨召來了芝麻糕,翻身躍了上去,朝她伸來一只手:“不是你說,想要賞月?”
夜燈兼露,月胧星淡。
姜沉離嘴角抽搐,看了看這個荒涼到鳥不生蛋的山頭,十分懷疑陸衍是随意挑的地兒。
“你平常——就在這種地方賞月?”
她踢開了附近的枯枝敗葉,才挨着躺在地上的陸衍坐下。
“平常?”陸衍好像只要躺下來,整個人就會變得懶洋洋的,“我平常從不賞月。”
“……”她就知道,不過這會她有更好奇的事情要問,“你都做了什麽?為什麽皇上會突然醒過來?還知道我們幫了他?”
“方才不是挺聰明?”陸衍語氣重突然帶了一點戲谑,朝她看過來,冷清的眉目變得生動起來,“怎麽不再猜了?”
姜沉離:“…………”
怎麽回事……這人真的學壞了。
雖然心中無語,但她實在太過好奇,趴下身子湊到陸衍面前:“求你了,陸先生為學生傳道受業解惑一下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陸衍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古怪。
他伸手輕輕推開她,将她的坐姿扶正:“沒什麽,只是把你塞給我的丹藥,提前喂給皇上了,他一直都是清醒的。”
“……什麽?!”姜沉離愣了一秒,忍不住撲上去揪住他的領子,“你知道那些藥丸有多貴嗎?!陸衍我看你就是怕苦不想吃藥吧!”
陸衍被她晃得渾身越來越僵硬,忍不住一把擒住她的手,發力将兩人調轉了個方位。
一陣天旋地轉後,姜沉離望着頭頂的夜空,和夜空下陸衍面無表情的臉,感到事情好像有些大條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4-02 20:34:35~2020-04-03 20:40: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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