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鹹魚戲水
“乖女兒,你是不是有什麽話忘了對爹說?”
聞言,姜沉離像個行動遲緩的耄耋老人,緩緩轉過頭,被她爹一臉興師問罪的表情釘在原地,心态有點崩了。
以往看別人穿越,要麽美滋滋帶着随身空間或系統,要麽當個衣食無憂搞宅鬥宮鬥事業的高門貴女,再不濟也是個安穩度日的小老百姓吧?怎麽輪到她這裏只剩婚喪嫁娶這點糟心事了?
如果還有機會回去,她一定要去穿越者保護協會之類的部門投訴——畢竟非酋也有心。
姜沉離含恨抹去剛剛擠出的兩滴眼淚,笑靥如花撲過去,捂住姜河罵罵咧咧的嘴:“父親!你看都快戌時了,不如先用晚膳,我和陸大……哥的成婚事宜就改日再議吧?”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你中邪了嗎?我不同意!
姜沉離哀哀仰頭注視姜河,下垂的眼尾被方才的粗暴動作摩挲出一層薄紅,整個人看起來可憐兮兮。她小聲對姜河道:“求你了阿爹,我保證一會就跟你解釋清楚。”
盡管姜河氣得臉紅脖子粗,但還是對千般嬌養寵大的小女兒習慣性低頭了。他哼哧哼哧喘着粗氣,瞪着拱了自家水靈白菜的豬。
“天色确實不早了,陸小侄方才拿了老夫那麽多醉仙居的芙蓉糕,想必是餓極了,老夫就不送了。”
姜沉離拼命使眼色,意思是拜托他忍耐一下。天知道哪句話會觸怒陰晴不定的陸衍,她暫且從弟弟的魔爪下脫身,不想又被大佬哥哥切成塊兒啊!幸好姜河說罷,就又像只氣呼呼的河豚一樣挪走了。
姜沉離欣慰遙望他胖乎乎的背影,深覺逆天改命的萬裏征程即将取得階段性勝利,只要再接再厲把陸衍也哄走,她今日就能歇——嗯?人呢?
她那麽大一只大佬哪兒去了?!
姜沉離遍尋了陸衍一圈沒找着,眼見天色越來越晚,無奈只能選擇先去安撫姜河。
書中提到過姜河住在主峰南面的紫岩臺,距觀日宮不遠,但她也不好抓來個人問怎麽去自己親爹的住處,只能朝着大致方向尋過去。
姜河果然坐在紫岩院外的涼亭裏,正捧着壺酒憂郁的對月自酌。見她來了也不理她,陰陽怪氣的哼了一聲。
“阿爹……” 姜沉離有些心虛地蹲下來伏在他腿上,一聲阿爹叫的莺啼百啭,“您用過晚膳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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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河一張口打了個響亮的飽嗝,仍倔強梗着脖子:“被你氣飽了。”
“……”姜沉離正色道,“女兒不想嫁給洛連川,真的不是一時任性,是有原因的。”
瞧了瞧她的臉色,姜河擰起眉頭:“什麽原因?你和他吵架了?”
他忽的大驚失色:“是不是洛連川欺負你了?告訴爹,爹給你做主!”
姜沉離哭笑不得,摁下他撸袖子的手:“——不是,有您在誰敢欺負我啊!”
她心中莫名悲哀,姜河是真的很疼這個小女兒啊。可他卻不知道,這幅傾盡心血養大、玉骨雪膚的皮囊下已然換了個靈魂。姜沉離暗下決心,不會讓他再次經歷宗門覆滅,到死都沒能與至親骨肉再見上一面的慘劇。
她将頭枕在姜河的膝上:“如果說我做了一個很真實的夢,夢裏有道聲音說,今天繡球選中的人才是我的命定之人,只有他保女兒一生平安順遂……您相信嗎?”
頭頂的姜河靜默半晌,伸出寬厚幹燥的手掌輕撫上她的額頭。
姜沉離:…………
“嗨呀——”她惱羞成怒的拍開他的手,“直說了吧!女兒其實一直都認錯人了。”
頂着她爹狐疑的目光,她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那次比武大會上,我遠遠瞧見奪魁之人的天人之姿,心生歡喜。卻只聽到旁人的只言片語,以為那是洛公子。直到今天我在城樓上再次看見……”
說到這兒時她兩頰飛紅,像是羞赧至般再也說不出話了。其實她緊張得能聽見心髒怦怦直跳,不知道這套現掰扯的說辭能不能說服姜河。
一時周遭安靜得落針可聞,她近乎屏息看着她爹緩緩開口:“——不成,他一只手指頭就能捏死你這小身板,不害死你就不錯了還保你平安?而且傳言他不是愛吃……反正爹絕對不可能答應。”
姜河越說越憂慮,慌不擇路下竟然開始圍陸救洛:“乖女兒,你要不再考慮考慮洛小侄?反正都是兄弟,我尋思差不離多少嘛。”
姜沉離:爹,你可真是我親爹。
不知是不是來自原著的神秘力量,一定要讓她嫁給男主,總之她一時無法說服姜河接受陸衍,只能又求了半天,終于讓他開口答應再考慮考慮。
動身離開紫岩臺時已經很晚了,一路都沒碰到半個宗內弟子。她沒有禦劍,循着幽僻的碎石小徑慢慢走着,試圖感受一下這個對她而言還十分陌生的世界。
道旁竹影幽深,林裏特地辟了一塊空地引來溫泉,山風吹來四散的落花翻覆在水面的一彎弦月上。
面對這不似人間的美景,她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書中洛連川滅她滿門後,不僅接掌了恕墨宗的領地,還将之全部翻修了一遍。這溫泉是為數不多留下的地方之一,她之所以知道的這麽清楚,是因為洛連川在這與女主發生了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呵,男人。
冷笑一聲,她轉身欲走,忽然感覺有些不對勁。打從剛開始穿到這具身體時,就能明顯感覺到五感變得十分敏銳,大約是修煉之人靈臺清明的緣故。
她微不可察的放低視線,正巧夜風凜凜拂過,潭水蕩起波瀾。借着月光看清水面上的景象後,冷汗剎那間浸透了亵衣——
身後竟不知何時悄無聲息站了個黑衣人。
動作比她的思維更快,仿佛本能地知道自己不是那人的對手,只能講求個出其不意。
拔劍動靜太大,她手掌疾翻祭出了纏在腕間的九節軟鞭,向那人近在咫尺的脆弱咽喉發難。
那人沒料到她會突然回頭,但兩人的差距也确實懸殊,驚詫中不費吹灰之力地擒過她一雙手,用軟鞭絞住後順勢急旋半圈,将她抵到一旁的假山上。
姜沉離被嶙峋的石壁硌得魂飛魄散,想着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呼救吧。可看清這人的長相後,她忽然失語了。
眼前人的一頭銀發和玄黑衣袍被月色撥漾開,如同水墨大師嘔心瀝血的傳世之作中養出的精魅,落款便是眼尾那顆輕點的紅痣——
這人居然是消失了半天的陸衍???
細細品了品這種大半夜不睡覺,還在別人家散步的失智行為,她心裏簡直問候了陸衍的祖宗十八代,最後卻只敢小聲逼逼一句:“……你迷路了嗎?”
她說完簡直想抽自己兩巴掌,這什麽負分搭讪技巧,這年頭不僅能禦劍,甚至都有引路符,想迷路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陸衍出乎意料有問必答,雖然還是沒放開她:“沒有。”
姜沉離發現這好像是她第一次聽陸衍正兒八經的講話。他的聲音清澈慵懶,帶着夜風的清冷,風流得簡直不像個無情無義的反派。
陸衍半天沒等到下文,只能纡尊降貴自己宣讀她的罪狀:“你家芙蓉糕沒宴春樓的甜,方才準備買了送給陸宗主,但它每日糕點限量,我沒買到。”
姜沉離:…………
哈???
帶着些許莫名的憐憫,陸衍道:“如果不是被你的事耽誤了,我才不會吃他的芙蓉糕。”
姜沉離大概畢生的演技都用在了這一刻——她用盡全身力氣,才沒露出看傻子的表情。而是幫他順了順毛:“那……明日再去買?要不先把我松開?”
陸衍悠閑得仿佛在逛自家後花園:“不急,先驗貨。”
姜沉離生無可戀地壓在假山上,瘋狂腹诽,你不急我……啊?驗什麽貨?
驚悚地看着他用審視食物的挑剔目光,在她身上來來回回掃過,仿佛在思考從哪兒下嘴。她瞬間想起了他那條頗負盛名的傳聞——好烹人肉。
姜沉離渾身發抖試圖鹹魚翻身,一邊掙紮一邊大叫:“大哥大佬我真的不好吃,還是算了吧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啊!”
她在萬分驚懼下爆發出了巨大潛能,陸衍顯然沒想到他的“貨”還有蚍蜉撼樹的奢望,一時不妨被她推得後退半步,然後十分不幸地踩到了池邊濕滑的青苔上。
姜沉離帶着滿臉“呵人生就這樣了”的表情随着他一起跌進了溫泉池。
旁邊傳來幾聲斷枝落葉被踩碎的聲音,她扭頭一看,幾名夜巡弟子正舉着嵌着夜明珠的燈籠,目瞪口呆望着他們,視線從她被軟鞭綁着的手,飄到兩人濕透的衣裳,眼裏寫滿了幾個大字:
你們真會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