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醫院之行
沈璐被陳江寧連夜送去了醫院。
陳江寧雖說是學醫的,也不過是個學生,并非萬能。他只是簡單檢查了一下,覺得有可能是肌腱拉傷。又見沈璐疼得一張臉都扭曲了,他不敢随便拿主意,直接背了人就往醫院跑。
後來一番折騰,果然是肌腱拉傷。好在醫生說并無大礙,開了點藥就打發他們走了,陳江寧這才放下心。
如此下來,沈璐也沒有鬧脾氣的心思了。陳江寧将她安放在座椅上,自己去取藥,她便皺着眉,一邊暗自忍耐着痛苦,一邊好奇地左看右看。
這還是沈璐第一次來醫院。
她從小身體尚算健康,沒得過什麽大病,而感冒之類的小病,她總是自己硬抗過去。她從未踏足過這種地方——又或者她看多了電視劇,便對醫院有一種天然的抵觸。覺得這是一處不祥之地,到處都是病痛與死亡,被癌症折磨得憔悴的臉,與得知自己不久于人世的悲傷。
她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她再怎麽不好,人好歹還活着,沒災沒病。
犯不着去醫院。
所以第一次來,沈璐稍稍有些吃驚。她所見的和她所想的并不一致,這個地方寬敞明亮,擦肩而過的護士小姐眉眼彎彎,給她看病的醫生也十分和藹。并不是印象中的陰郁狹窄,由一大群人圍着一間小小的手術室,或哭或鬧地焦急等待。終于,燈滅了,醫生出來了。他摘下口罩,沉重地說:“很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
……而且醫生居然還是陳江寧的學長,嘲笑他倆很久了好嗎?
根本不是想象中,穿着白大褂,玉樹臨風,嚴謹認真的模樣嘛。太八卦了,這瞬間沈璐又想到了周然……以後周然居然也是要當醫生的!她開始為周然的病人擔憂了。
說起來,B大的醫學生很多就在這家附屬醫院工作呢。
這樣想着,沈璐不由自主地腦補出陳江寧的未來。他會不會也在這樣一個夜晚,為一對吵架中的情侶排憂解難呢……
沈璐仰頭,向更遠的地方看去。醫院外已是天色沉沉,醫院內依然燈火通明。偶爾還有人行色匆匆地從她眼前路過。
“在看什麽?”陳江寧拿着藥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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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覺得醫生好辛苦啊,”沈璐感嘆,“這麽晚了,還要堅守崗位。”
“生病是不分時間和場合的,醫生當然要時時刻刻守着。不然病人該找誰去?”
沈璐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她一直以為自己工作挺辛苦的,偶爾還要開夜車,卻沒想到每個熟睡的夜晚,醫生還在工作崗位上等待着可能到來也可能不會來的病人。
吃了藥之後,沈璐感覺好一些了。她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麽皮肉之傷也能靠吃藥解決。加上頭回參觀醫院的興奮感依然沒有散去,她便在陳江寧的背上鬧騰着,一會兒要去這兒看看,一會兒要去那兒摸摸。
“不要亂摸,有細菌。”陳江寧提醒她。
沈璐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死亡的陰影又一次在她心上籠罩。
陳江寧背着沈璐走出醫院。晚風習習,吹來了些微的涼意,沈璐便更用力地環住陳江寧的脖子。
“你以後也要值夜班嗎?”她問,“可是你是牙醫诶。應該沒有人要大晚上拔牙吧?”
“不一定。”
“為什麽不一定?啊,我知道了,要是有一對夫妻半夜打架,把牙打掉了,可不就晚上來醫院整牙嗎?”
陳江寧被她弄得啼笑皆非,只能耐心地解釋:“口腔專業并只是拔牙或者種植牙。比如颌面外科……”
沈璐不想聽了:“那你盡量不要值夜班嘛。太辛苦了,你也說了熬夜不好。”
“嗯。”
兩人一時無話。沈璐低頭趴在陳江寧的脖間,微眯着眼睛,似乎要睡着了。
這時候,一輛120呼嘯着從路邊駛過。陳江寧下意識地停了下來,目送它開進醫院。沈璐也跟着看去:“陳江寧,那裏面就是病人嗎?”
“對。”
“是急病還是發生了其他的事情?”
“都有可能。”
“他們會沒事的對嗎?”
陳江寧頓了一下。“不好說。”他說。沒有哪個醫生能百分之百打包票,手術并不是一場必勝的賭局,參與者都必須承擔潛在的所有可能性。
沈璐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手術室的大門似乎又出現在她腦海中。“對不起,我們盡力了”,這樣的話已經循環無數遍了。可她不懂,為什麽盡力了卻挽不回逝去的生命,醫生的天職不是救死扶傷嗎?
她不願意看到,所以她不去面對。可是她知道所有人都會死的,包括現在鮮活地站在她面前的陳江寧。毫無例外。
沒有人可以被拯救。
沈璐心頭忽然漫上一陣惶恐。她無法想象陳江寧有朝一日會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沉默着永遠躺在那兒。他也是一個醫生,他或許救了很多人,或許也救不了很多人,他确實救不了自己。
但是他不能退縮。
就像她,既讨厭生離,也讨厭死別。卻始終無力阻攔。
“陳江寧……”
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一遍遍叫着陳江寧的名字。
不知道是之前鬧了太久,還是藥有鎮定作用,她忽然感到十分的疲倦,連眼睛都快要睜不開了。
反正還有陳江寧呢。
因而,沈璐安安心心地在陳江寧背上沉沉睡去,卻沒有聽見陳江寧長長的一聲嘆息。
沈璐還是第一次對工作那麽憂心。
就算她自己忙于找工作的時候,大多還是挺樂觀的——主要是她的要求不高,挑的也不是什麽知名單位,在一群普通畢業生中優勢頗大,入選的難度當然低。既然如此,除了考慮拿着并不是很高的工資在大都市裏如何生活下去,她還有什麽可操心的呢?
現在她卻替陳江寧考慮起來了。若說原先她是舍不得陳江寧離開她,現在便是舍不得陳江寧一個人那麽辛苦了。
而且是辛苦一輩子诶。
因此沈璐莫名地跟陳江寧進入了冷戰。說冷戰,也不全然是,因為陳江寧一直不愛說話,而沈璐只是不知道如何跟他開口,兩人的交流才因此變少了不少。
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又或者實習期逼近,某一天陳江寧忽然對沈璐說:“有空接個電話嗎?”
“什麽?”沈璐啃着薯片問他。
陳江寧皺着眉,扯了一張濕巾替她将手指擦得幹幹淨淨,才把手機塞到她的手心:“我媽的。”
沈璐驚呆了,下意識地就把手機摔了出去。
“……對不起。”
沈璐捧着屏幕碎裂的手機,可憐巴巴地跟陳江寧道歉。
陳江寧嘆了口氣:“沒事,我去修修……我把電話號碼給你,你給我媽回個電話吧。”
即便這樣也逃脫不了和陳媽媽對話的命運啊。
不過沈璐現在很不好意思,哪裏還敢反抗,乖乖記下陳媽媽的電話,給她撥了回去。
“剛才怎麽挂了?”一接通,陳媽媽果然問起了緣由。
“大概……信號不大好。”沈璐擡頭看了看陳江寧。他已經皺着眉拎着手機回去了。沈璐心虛不已,卻不敢跟陳媽媽說實話,只能含含糊糊地敷衍了過去,“咱們打的不是國際長途嘛,信號跨了那麽長的地方,當然……”
天哪,國際長途!
沈璐忽然意識到了什麽,說話的語速瞬間就快了三倍:“阿姨您有什麽事情要說嗎沒有我就先忙去了祝您身體如意萬事順風!”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陳媽媽的語氣十分沉重嚴肅。
沈璐垂頭喪氣地倒在沙發上。她想起了上次陳媽媽一個人的長篇大論,那真是入戲太深根本停不下來……行了,她已經認命了:“那咱們慢慢說吧。”
陳媽媽便笑道:“是關于陳江寧的。”
那當然,不然陳媽媽特地打電話過來還能是考驗這個未來兒媳婦是否合格的麽?哎呀,兒媳婦什麽的真是太羞人了……沈璐捂着臉,假裝正經道:“好的,我洗耳恭聽。”
既然如此,陳媽媽一上場就打算高能了:“你能不能幫我勸勸他,讓他出國留學?”
“诶?”沈璐驚得差點又摔了手機!
好在有了前車之鑒,她及時地忍住了……而且這次是她的手機有木有。
作者有話要說: 原諒我吃火鍋吃撐了才回來……
話說我們老師很喜歡講某某醫院的坑爹經歷啊,臨床的小夥伴就很喜歡說他們總是被黑得多麽慘,我居然沒有精分哈哈哈。
所以這文裏陳江寧很明顯是臨床小夥伴們的立場……沈璐就是一般普通人的立場啦。不存在對錯,立場不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