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爹請你長命百歲(26
長信殿裏,上官太後聽完意濃的提議,不置可否一笑,回去拿了一副長樂宮的地圖鋪在桌案上,點了十五六處地方,道:“這些地方每天都有侍衛當值,每兩個時辰輪換一次。你要出宮,必然要經過這些地方,你怎麽避開他們?我可沒這麽大本事能封住他們的嘴。”
意濃指着一處宮殿,道:“若是這裏走水了呢?”
上官太後道:“嗯,至少有一半人去救火,還有一半人會來長信殿和其他住人的地方查看。這條路确實能空出來,但是你怎麽出宮門?”
意濃道:“我可以扮成被派去霍家傳信的宮女。”她盯着地圖,突然道:“不對啊。”
上官太後道:“怎麽了?”
意濃搖搖頭,又拿出未央宮的地圖看了許久,叫來侍衛,問道:“今日在未央宮中當值的人都有誰?”
侍衛道:“卑職這就去問清楚。”
意濃點點頭,看着侍衛走了,一會兒侍衛回來,将今日當值的人的名字說了一遍,意濃越聽越覺得心中發寒,今天未央宮裏除了宣事殿和一些不起眼的宮殿,其他地方當值的侍衛居然全是霍光的人。
劉詢在宣事殿裏被蛇咬,在宣事殿裏當值的侍衛當然會被問罪,所以霍光不安排他的人當值,他只需要讓負責巡邏的侍衛在經過宣事殿的時候在草叢中放出毒蛇,然後事先安排人在劉詢的身上弄上能吸引蛇的東西,這樣既可以達到目的,又不必折損人手。但是往日裏宮中侍衛并不是這麽安排的,宣事殿是個能和老大們混個面熟的好地方,人人都想搶着在那裏當值,霍光的人當然也是如此。
她的手指指尖摁在地圖上畫着的未央宮的北門上,韓增就是從這裏帶兵進入的,他大概帶了二百多人,他帶了這麽多人從北門一路趕到椒房殿,這條路并不遠,宮裏的人又不是瞎子和啞巴,怎麽會沒有個人過來禀告霍光。恐怕在韓增踏進未央宮之前,霍光就早知道他的舉動了吧。
意濃不知道劉詢根本沒中珊瑚蛇的蛇毒,所以她得出來的結論是這樣的。有人事先知道了霍光要用珊瑚蛇害死劉詢,但是他沒辦法阻止這件事的發生——這代表他在霍光身邊的地位并不夠高,或者他太過謹慎小心,所以提前将宮裏的香木換成了奇菱香木,這個香木應該不是椒房殿的,而是其他地方的,因為意濃後來從宋太醫手裏接過的香木和她之前用的并不是一樣的。他在今天早上給劉詢喝的水裏加上了芙蓉仙草的汁液,劉詢因此中了不致命的毒,但是這種毒可以緩沖蛇毒,因此劉詢活了下來。
但是奇怪的地方就在這裏。如果這個人都能知道霍光要用的計劃,怎麽會不知道今日在韓增必經路上當值的人都是霍光的人?既然他已經買通了宋太醫,為什麽要用這麽拙劣的手法陷害自己和霍家呢?事實上他完全可以想辦法讓幾個大臣一起去椒房殿探病,然後讓宋太醫出面指證香木有毒,那時候自己是人贓并獲,霍光也沒辦法救自己,韓增是完全沒必要出場的。
難道是借刀殺人?內奸一面告訴韓增霍光的計劃,鼓動他今天去救駕,并且保證這一路上的侍衛他都安排好了,保證能殺霍光一個措手不及。一面除了給劉詢下毒以外,其他什麽事也沒做,他算好了霍光發現韓增帶兵入宮後的反應。
上官太後看她一直在發怔,推她道:“嗳,成君,你還好吧?”
意濃回過神來,問道:“母後,你知道韓增有什麽仇家嗎?”
“韓增?”上官太後很不解的看着她,“我沒怎麽聽說過他,也許奶娘知道的還比我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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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把奶娘叫過來,奶娘回憶道:“他這人一直很守規矩,沒什麽好說的。倒是當年有件事鬧的挺大的。”
意濃道:“什麽事?”
奶娘道:“當年韓興被太子殺死後,他的大兒子韓興襲的爵位,後來韓興因為巫蠱罪被牽連,也被斬首了。韓興當時有個兒子,還是個小孩,本來應該父爵子襲的,但是奴婢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可能是因為韓興當時是戴罪之身吧,反正這個爵位沒給他兒子,而是讓他弟弟韓增繼承了。韓興的妻子和韓增一家人關系不好,她本來就是氣性大的人,這下更生氣了,後來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居然投湖自盡了,留下封遺書說當年窦太後要景帝傳位給梁王,景帝雖然答應了,但是後來傳位給自己的兒子,可見父傳子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如今卻把他丈夫的爵位從他兒子手裏搶走了。她是罪婦之身,活在世上只能受人淩辱,只好去死了。”
上官太後道:“何必呢,不過一個爵位而已,哪用得着去自殺。”這句話雖然聽起來很不以為然,但她臉上的神色看起來倒很惋惜。
意濃道:“那她的兒子呢?”
奶娘想了半天,道:“應該是死了吧,當時大家只撈到了她的屍體,但是河邊有孩子的短衣,所以大家都說她是抱着孩子一起死了,孩子的身體輕,被水沖到更遠的地方去了。”
意濃道:“這孩子要是活着,現在多大了?”
奶娘笑道:“娘娘這是為難奴婢了,從來沒來往的人家的事,奴婢哪記得住。只記得那時候孩子應該年紀不大。”
意濃就開始自己估算一下。韓說是公元前91年死的,韓興也是在那之後死的,現在是公元前71年,大家都認為韓興妻子是抱着孩子一起跳河自殺的,一個沒做過什麽活的貴族婦女要把一個孩子從家裏帶出去,然後抱着孩子跳河,估計這孩子那時候應該是四、五歲的年紀,比較懂事了,但是也不重,韓興妻子能抱的起來。這孩子那時候是四、五歲,現在不就是二十四、五歲。
果然是霍光身邊那個韓音嗎?意濃見他第一面就覺得眼熟,現在才想起來,他長得和韓嫣好像。
意濃先自制了一塊炭筆,在白绫上畫了一副韓嫣的素描。這畫中人的臉和韓音真像,但是又不會讓人覺得畫中人是韓音。然後意濃又用毛筆蘸着牛乳在人像旁邊寫上“韓嫣”兩個字,讓貞符叫來她弟弟,讓她弟弟把這副畫交給有間酒肆的老板,讓老板等韓音來的時候交給他,告訴他一定要在晚上看這幅畫。
貞符聽她要繞這麽一大圈的傳遞東西,點了點頭,等弟弟來了就叮囑回去以後誰也不準說,大将軍問也不準說,她弟弟年紀雖小,但嘴是出名的緊,點頭道:“阿姊你放心吧,我不會告訴別人的。阿父阿母都讓我轉告你以後一切小心,現在陛下不行了,娘娘的日子怕是也不好過了。特別娘娘現在肚子裏懷有龍種,即使是家裏人也不一定樂意她生下來。阿姊你也警醒點,如果娘娘出了事,你怕是第一個要負責的人。”
貞符一怔道:“連他們都這麽說?你還聽到什麽了?”
她弟弟搖頭:“沒什麽,是阿母昨天聽人說大少爺回去以後生氣的摔碎了不少東西,才這麽說的。”
貞符摸了摸弟弟的頭發,嘆氣道:“我真不明白他們這些人,明明現在日子已經夠好的了卻還不知足,非要一大家子你殺我,我殺你,弄得手足相殘,父女反目的,這樣的日子過起來還有什麽滋味。”
韓音今天照常來有間酒肆喝酒,老板一面給他倒酒一面笑道:“今天跟你的人可不少。”
韓音滿不在乎的一笑。
老板道:“今天有個小夥子過來,讓我把一封信轉交給你。怎麽,你這是又勾搭上那個大姑娘小媳婦了?”
韓音微笑道:“人家送信給我,難道我還攔得住?”
老板道:“是,你長得好嘛,人家都看中你。對了,這封信不同,人家特意交代了,讓你一定要在晚上看。”
韓音道:“哦?為什麽?”
老板道:“那誰知道。”他用托盤給韓音端過來兩盤小菜,在小菜的碟子下面,正好壓着一封信。韓音将筷子拿起來,似乎只是挪了下盤子,盤子底下那封信就消失不見了。
離開酒肆,韓音先被霍光叫去霍府,大家一起商量了些事,然後韓音回家,臨睡前才想起來那封信。他先隔着信封摸了摸,發現這封信裏面是薄薄的綢緞,然後他打開信封,發現果然是一張雪白的綢鍛,上面用不知道是什麽做的畫筆畫着一個人。
一看着那個人的臉,韓音就怔住了。
這張臉和自己很像,但絕不是自己,奇怪,這是什麽意思?
他還沒想通,就看見白绫上的人像旁邊漸漸浮現了兩個淡黃的字。
“韓嫣”。
他大驚失措,險些将旁邊的油燈打翻在地。
外面竹影閃動,月光将一片片葉子都清晰的印在窗紙上。
韓音勉強定了定心神,又仔細觀察這幅畫。這畫他看不出來是誰畫的,但是這個字哪怕只見過一次,他立馬就認出來是出自誰的手。
霍成君她怎麽會知道韓嫣長什麽模樣?她是來詐自己的?不,如果是騙局,又何必用韓嫣這麽大的破綻來詐自己。難道是當年漢武帝實在太喜歡韓嫣,甚至在宮中保留了他的畫像?霍成君進宮以後,看見了那畫像,發現自己和他長得很像,才發現了自己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