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爹請你長命百歲(14
頭一個知道的是衛婕妤。她現在幫着襄理宮務,早早就尋到了幾個宮人的短處把她們拿捏在手裏。聽了這事,用杯蓋擋了擋茶葉沫子,嗯,這明前新茶味道真不錯。她怎麽能甘心,熬死了許皇後,張婕妤自己犯傻,王婕妤素來不得寵,如果沒有霍成君,自己當皇後該是十拿九穩的事。如果沒有霍成君,該多好。
第二個知道的是劉詢,他聽到兒子說霍成君身體裏栖着一只鬼,倒入了迷,想起了昨晚突然出現的許平君。霍成君當然沒有理由假扮成許平君,更不可能知道他和許平君的私事。他想起從前聽說的漢武帝找方士少翁召來早逝的王夫人的魂魄讓武帝在帏幔中與她一見的事,那時候他還笑稱這是無稽之談,現在卻由不得他不信了。
第三個知道的是華俓娥,她不如從前的張良人和衛婕妤得寵,也沒錢收買宮人——她的錢全花在置辦衣服和首飾上了。她從前走街串巷的,每天不走個七八裏就不自在,這幾年進了宮不能出門了,也沒耽擱她每天花上許多時間在宮裏走動。她走着走着,就聽到有兩個送東西的小宮女一邊走一邊咯咭咯咭的笑。
“你聽說沒有,霍婕妤被大皇子指着鼻子罵了。”一個說。
華俓娥一怔,忙停下來躲到假山後面偷聽。
另一個也和她一樣驚訝,問道:“怎麽回事?快說,你快說啊。”
第一個就說:“霍婕妤什麽話也沒說,他就指着她的鼻子罵她是鬼。”
另一個就笑道:“完啦,這下就算霍婕妤能忍,大将軍也忍不了了。”
等兩個人走了,華俓娥才從假山後面出來,然後,她沒當回事,繼續在宮裏鍛煉。
第四個知道的楚美人卻是早早在長樂宮裏埋下了釘子,只是這釘子也得等輪換了才有機會出來報信。楚美人聽說了,就去找王婕妤。
“王姐姐,你聽說了沒有?”楚美人興沖沖道。
王婕妤正在繡花,聽了楚美人的花手一抖,針尖就刺到肉裏,雪白的布紫色的線上就落下一朵紅梅。王婕妤淡淡道:“我聽說什麽了?”其實她更想說我什麽也不想聽,從張良人的事以後,她就怕別人告訴她秘密,因為付出總是期待回報的。
楚美人道:“大皇子指着霍婕妤的鼻子罵她是鬼!”她狐貍似的眼睛裏是三分冷意,七分幸災樂禍。
王婕妤道:“他罵她,難道她就這能變成鬼啊?”
楚美人道:“不能啊。”
王婕妤道:“那你激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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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美人嗤一聲笑道:“姐姐,好姐姐,你怎麽不懂呢。人說三歲看老,大皇子現在對庶母無禮。等以後還不一定怎麽猖狂刻薄呢。憑陛下對許皇後的寵愛,大皇子恐怕不久就會被立為太子,這事咱們忍的,霍家能忍?咱們就等着霍家在這上面做文章吧。”
王婕妤聽她大咧咧的說這事,身上一冷,不由想起了張良人,她立刻翻了臉,伸手推楚美人:“你走,你走。”
楚美人驚愕道:“姐姐這是什麽意思?”
王婕妤道:“你若要說這些事,就找別人去,在我這兒這些都不能說。”
楚美人眼珠一轉,神色飄忽,笑道:“姐姐也太小心了,我答應你就是。”
張彭祖給劉詢推薦了個方士叫東林,東林和弈大、少翁這些方士不同,他不吹自己能點石成金、能通鬼神之力、能返老還童、長生不死,他是專門捉妖除鬼的。
曾經有戶人家的夫人突然一病不起,每天躺在床上,求醫問藥始終沒有好轉,光這也就罷了,偏她從前很斯文,吃飯也少,現在每天都要吃一整只雞,每次吃雞的時候都兩只手直接抓着雞往嘴裏塞。後來東林應邀去看看怎麽回事,不過盞茶功夫東林就在這戶人家後廂房的床上找到了一只躺着的黃鼠狼,這黃鼠狼一被掐死,這夫人的病也好了,也不愛吃雞了。
還有個書生的朋友找他,說自己朋友如今被女鬼纏上,每天晚上這女鬼都在院子外面喚他,在夢裏找他,現在他已經病入膏肓,眼看就不行了。後來東林在晚上的時候去這書生家外面,揭下一張美人皮,那書生之後再沒見過那女鬼,病也慢慢好了。書生朋友去問東林怎麽回事,東林就說這女鬼是這書生前世的妻子,兩個人在回家的路人遇到劫匪,這書生抛棄妻子自己離去,害的妻子被劫匪虐殺,因為怨恨所以不能投胎,滞留人間來找書生索命的,如今他已經解決了這女鬼,以後也不用擔心她了。
劉詢瞧着東林,他年紀不大,也就二十出頭,但人卻透着種老氣。他穿着件灰色長衫,兩鬓斑白,蒼白清秀的臉龐上有個長長的鼻子,一雙眼睛倒是很亮,亮的像錐子射過來,讓人想起在夜裏捕食老鼠的貓頭鷹。
東林道:“陛下身上纏着一股死氣。”
這是江湖騙子慣用的手段,先用生死大事震住別人,然後才好談價錢。劉詢從前見多了這種人,對張彭祖說的一概事跡也不太相信,只是他又想到了昨晚見到的許平君,她可不就是個死人。
劉詢道:“死氣從哪裏來?”
東林道:“不好說。草民得先進去看一看。”
劉詢想出個主意,命人把東林扮成個太監,然後帶着去了猗蘭殿。
猗蘭殿裏意濃正在院子裏曬書,她帶來不少古籍,趁着今天太陽好先曬一曬。
她聽見通報,迎上去笑道:“陛下今日倒是不忙,這麽早就來啦。”
劉詢道:“我聽說奭兒今天亂說話了,我是來代他向你道歉的。”
意濃笑容一淡,道:“我哪裏會和小孩子計較。”
劉詢道:“我已經下令宮中任何人不準再談論這件事了。”
意濃點點頭:“多謝陛下。”她知道劉詢這麽做是最明智的,這種事最後只會成為別人的談資,無論對劉奭還是霍成君都傷害很大。只可惜晚了,現在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意濃迎着他到屋裏坐下,劉詢昨天晚上沒注意,今天一看,猗蘭殿已經大變模樣了。張良人不過是商賈出身,她住在這裏的時候屋裏陳設全靠劉詢的賞賜,現在這屋裏擺的都是霍成君從霍府帶來的,霍成君在家裏又是十分得寵,帶來的每樣東西都是極其昂貴而稀少的珍品,猗蘭殿現在甚至比劉詢自己住的地方更顯得富貴逼人,也因為這個,碧青色绉紗紗帳上挂着的一只草編的螳螂看起來就好像突然闖進花花世界裏的不速之客,和這屋裏任何東西放在一起都顯得非常違和。
但是……許平君從前最喜歡用草編些裝飾品挂在屋裏了。
“這是誰做的?”劉詢指着那只螳螂問道。
意濃露出遲疑之色:“這……這我也不知道。好難看,誰把它挂在上面的,這也太不匹配了。”說完就過去把那只螳螂扯了下來。
貞符道:“娘娘,這是您剛剛自己編的啊,還命奴婢把它挂在屋裏啊。”
意濃道:“別瞎說,我什麽時候做這種事了?”
貞符道:“就剛剛啊。”還拿了個黑漆托盤過來,托盤上放這些青綠的草葉,“這是娘娘剛才邊玩螳螂剩下的葉子。”
意濃面露詫異之色:“我什麽時候會編這種東西了?”
貞符道:“奴婢也不知道。”
劉詢道:“給我看看。”
意濃就把那只草編的螳螂遞給他,劉詢瞧着草編螳螂,發現這編的手法都和許平君從前用草編東西的手法一模一樣。意濃瞧着他懷念的神色,心中得意,當然一樣了,她專門找從前教許平君編草的人學的。
劉詢道:“你若不喜歡這只螳螂,不如就把它送給朕吧。”
意濃道:“這螳螂有什麽好玩的?不過陛下喜歡,就拿去吧。”
劉詢點了點頭,瞥了東林一眼,見他對自己微不可見的點點頭,劉詢又瞥了意濃和貞符一眼,沒有人注意他和東林的對視,這很好,又閑聊幾句,然後站起來說:“朕還有事,先走了。”
意濃道:“陛下這麽快就走。”
劉詢道:“我也想多留一會兒,但是事情不等人啊。”
意濃點點頭道:“那陛下過來吃晚飯嗎?”
劉詢一口答應:“好啊。”
他帶着東林離開了猗蘭殿,然後迫不及待道:“怎麽樣,你看到什麽了嗎?”
東林道:“婕妤娘娘身上确實有股死氣。但是卻和草民從前見到的被鬼糾纏的人不同。”
劉詢道:“她會不會是被鬼附身了?”
東林道:“不好說。陛下知道人有三魂七魄,三魂是天魂、地魂、命魂,七魄是天沖、靈慧、氣、力、中樞、精、英,人死以後,七魄消散,天魂歸于天,地魂歸于地,命魂到地獄輪回轉世。而所謂惡鬼,就是命魂不肯歸地獄,游蕩在人間,七魄沒有消散或者沒有完全消散。但是草民觀婕妤娘娘,身上雖有死氣,但她三魂七魄俱在,絕非鬼怪一類。”
劉詢道:“那有沒有可能是有鬼不肯去輪回,她游蕩在人間,和霍婕妤有什麽緣分能時不時的占據她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