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深海的他

第33章

雖然付瑤在衆人聚集的時候跑的沒影子了, 海怪卻依然是被衆人不依不饒的送入了警局, 好在接待海怪的人就是當初給辦身份證的那個人，解釋過後總算是消除了誤會。

“你也是挺辛苦的。”警員遞給了海怪了一杯茶水, 上下打量了一下海怪，果然換了一身衣服就讓這個男性顯得更加耀眼了。

“恩。”海怪接過了茶水，過于溫熱的溫度讓他有些不太舒服，放在了桌面上。

“跑到的是……付瑤嗎？”警員親自給這幾個孩子辦理的身份證，因為印象深刻還是記住了孩子們的名字。

“是。”海怪點點頭, “那個孩子離家出走，我現在不知道應該怎麽辦。”

海怪也在苦惱，男孩子和女孩子本身就有很大的區別，他從來不曾去主動接觸過雌性，更別說不同種類的雌性了。

警員坐在了海怪的對面, 仔細的想了想：“女孩子其實，脆弱起來很脆弱，但是堅強起來又堅強的不可思議呢。”

海怪聽到了警員的敘述, 頗有些意外的擡頭：“什麽意思？”

“我自己家是兒子, 但是局長家是個女兒，那時候局長女兒大概三四歲的時候，天天打電話叫爸爸, 局長公務繁忙, 又不能陪女兒，操碎了心。”

警員在回憶起來的時候笑出了聲。

“那時候只要局長一露出苦瓜臉，我們就知道肯定是那女兒打電話叫着要爸爸了。”

“如果付瑤可以這樣就好了。”海怪聽到之後頗為向往, “我也希望她能夠這樣依賴我。”

其實被付瑤這麽讨厭，海怪多多少少也是受到了打擊。

“不，我想說的不是這個。”那警員坐直了身體，嘴角的微笑淡了淡，“那次在我在衛生間，聽到局長給女兒打電話，那是她女兒大概有六歲……快七歲的樣子吧，打電話的時候沒有叫着要爸爸，反而說她很好，媽媽也很好，爸爸工作忙，不用擔心之類的話。”

“還會這樣嗎？”海怪突然想到了桃夭，桃夭從來都是默不作聲的為大家做着力所能及的工作，這讓整個家庭的氛圍似乎好了不少。

“會啊，女孩子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會鬧騰，也會出人預料。”警員偏着頭微笑，“我記得那時候局長一米八五的肌肉漢子，當時挂了電話之後在衛生間裏哭出了聲，等到不懂事的女兒變得懂事的時候，那種感覺只有當爸爸的人才有啊。”

“我應該怎麽樣讓付瑤懂事？”海怪并不能理解警員的話語中所透露出來的感慨，對他而言當下最讓他在意的只是付瑤的情況。

“你的幾個孩子，畢竟都是領養來的，但是付瑤不一樣，她有一個可以陪伴她的哥哥。”警員說道，“但是你是她的爸爸，既然做了爸爸，至少要負起陪伴孩子的責任。”

陪伴孩子？

海怪一臉懵逼。

什麽叫陪伴？他難道不是每天都在孩子的身邊嗎？

海怪突然回想了一下。

桃夭在打掃房間的時候，他在浴室。

陳墨在看書的時候，他在浴室。

付陽運動的時候……

長青照顧七七的時候……

健康在吃藥的時候……

他無時無刻不在浴室。

這是陪伴嗎？

海怪思考了半天，警員也不打擾，雖然陳墨一直都有強調這個男人精神有問題，但是至少去關心孩子的心是真的。

從口袋裏将所有的錢放在了桌面上，并且告訴了警員自己的家在哪裏。

“你幫我把這些錢送到我說的地址去。”海怪說道，“我決定要陪着付瑤離家出走。”

“唉？”警員明顯愣了一下，“可是你家還有那麽多孩子，你……”

“沒關系。”海怪說道，“他們都是很聽話的孩子，我很放心。”

想到幾乎算是一家之主的陳墨和其他幾個明顯早熟的孩子，警員也嘆了口氣：“祝你盡快将小公主帶回家。”

小公主？？

“小公主魚不會跑掉的。”海怪想了想，說道，“謝謝……呃……”

“我叫盧澤權。”警員倒是沒有介意海怪不記得自己的名字。

“我會記住的。”

海怪出了警局的時候，顯然已經是身無分文了，用着雙腿去尋找付瑤。

而找到付瑤的時候顯然已經是晚上了，付瑤雙手捧着不知道誰給的饅頭正在慢慢的吃，看到海怪的手小手抓着饅頭一緊，緊張的看向海怪。

海怪見到了付瑤之後，但卻沒有靠近，而是在很遠但是能夠看到付瑤的距離坐了下來，和付瑤一樣，靠在冰冷的牆壁上。

付瑤眼神驚疑不定的，幾口吞掉了饅頭，抱起自己的玩具熊就打算換地方，海怪緊随其後。

付瑤驚疑不定，不管是逃跑還是短暫的休息，海怪始終是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幽靈一般。

等到最後跑不動了，付瑤終于忍不住找了紙殼子躺在了地面上的，看着在不遠處也坐下來的海怪，警惕萬分。

一整個晚上，付瑤是睡了醒醒了有迷迷糊糊的要睡着，夏天的溫度并不算很涼，只是随時都會過來的蚊蟲讓付瑤有些無法忍耐。

第二天早晨迷迷糊糊的醒來，付瑤也注意到了一個晚上都不曾靠近的海怪正在閉着雙眼，偷偷摸摸的跑掉。

來到了室外早餐鋪，小小的女孩抱着髒兮兮的玩具熊，身上的衣服也因為連續兩天的露宿已經髒污，俨然是一個流浪兒。

然而那雙眼睛卻很大，盈盈充斥着渴望的淚光，眼睜睜的看着早餐鋪的人桌面上的包子，不時的吞咽了口口水。

吃的人被這個眼神看着也有些尴尬，擡頭勉強問道：“想吃嗎？”

“可以給我吃嗎？”付瑤眼睛一亮，滿滿的都是期待。

“恩，可以。”食客找來了另外的小盤子，放了三個小籠包給付瑤，付瑤開心的抱着小盤子，不顧有些燙的包子放進了嘴裏。

“可以……給我點吃的嗎？”

一道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付瑤一口包子差點沒咽下去，回過頭來震驚的看着站在小攤邊上，個子很高一點也不可憐的海怪，正在巴巴的問着兩位食客。

海怪不像付瑤有着孩子的優勢，這麽說的時候海怪也沒指望能夠要到吃的，只是想要做和付瑤一樣的事情，只是……

然而周圍的食客都驚呆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海怪的身上，頓時氣氛就高漲了起來。

被問的兩個食客明顯是兩個女學生，在看到海怪的時候眼睛都發直了，立刻說道：“你……你很餓嗎？是不是沒有帶錢？沒關系沒關系你想吃什麽盡管點，我請客。”

“要……要不要留個聯系方式，以後可以來找我吃飯的。”

賣包子的阿姨自然也是看到這面的情況了，擦了擦手說道：“哎呦可憐的孩子，這麽大個子出來讨飯，是不是你女朋友把你趕出門了啊？阿姨給你點吃的，趕快回去和女朋友道歉和好啊。”

當海怪被投喂的想吐，順帶帶了一提包子和豆漿的時候，付瑤已經消失不見了。

付瑤一個人躲在角落裏面，眼淚汪汪始終不讓自己哭出來，将自己整個埋在腿間，抑制委屈的心情。

就在這時候，不遠處響起了一絲躁動，付瑤猛然擡起頭去，什麽人也沒看到。

然而就在不遠處的地面上，放着用幹淨的塑料袋包好的還冒着蒸汽的包子還有一杯滿滿的豆漿。

他剛才，在她身邊？

一時間付瑤十分的想要轉身就離開，但是身後現成的食物卻讓她沒辦法硬下心來邁開腿。

付瑤站在原地，一直盯着包子發愣。

海怪沒有直接去看着付瑤，也是沒有辦法，腹部的血液幾乎已經浸濕了全部的紗布，找到了公共廁所，才将紗布取下來清洗了一番。

将腹部包好，海怪又忍不住身上灑了很多的水，才勉強讓身體緩和一點，中午又要來了，太陽一定很毒。

海怪發現今天付瑤的移動速度似乎比以前要快了一點，加快步子跑過去的時候，付瑤正在被的一直渾身髒兮兮的野狗咬住了手中的塑料袋。

付瑤尖叫着去踢野狗的，然而餓了很多天的野狗看到包子的時候眼睛都綠了，根本不管身上的疼痛，硬生生的将付瑤扯的摔倒，手不自覺的松開。

就在野狗自豪的打算享受成果的時候，巨大的壓力讓本能瞬間支配了身體，逃也似的跑走，帶着一串串恐懼的哀嚎。

付瑤從地面上爬起來，扁着嘴，擡頭看着站在不遠處的海怪。

終于在看到海怪的時候，忍不住眼淚，付瑤跑過去對着海怪拳打腳踢。

“回去啊，你回去，不要跟着我，我一個人可以生活，我不需要任何人！”付瑤尖叫着，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我一個人可以過的很好，你們誰都不要靠近我，回去啊，我不需要你，我不要你！我就算不依賴任何人，也可以活下來！”

海怪任由付瑤對自己拳打腳踢，聽着小女孩的哭鬧，也不躲不閃，雖然腹部有點疼。

“我什麽都做不到，我也不會為你們做任何的事情，反正我也不能做，為什麽不幹脆讓我離開！哥哥也不要我了，誰也不要我，我不要回去……”

付瑤逐漸的哽咽，半天喘不過氣來。

“但是……”海怪等了很久，見到小孩停止了哭泣，氣息也逐漸平順之後，才蹲下來說道，“有依賴你的人，怎麽辦？”

付瑤愣了一下，肩膀一聳一聳的，有些反應不過來。

“我帶你回去，也是因為付陽，他需要你。”海怪知道，這一對雙胞胎，彼此之間的密不可分，缺一不可。

“他不需要我！”付瑤在提到付陽的瞬間，仿佛被點爆了，“他需要你就夠了，他不需要我！”

海怪愣了一下，然而付瑤不依不饒的繼續說道。

“騙子！僞善！殺人者！”付瑤無法抑制的吐出惡毒的語言，“你惡魔，是妖怪！你是讓所有人都迷惑的妖怪！”

這句話，海怪感覺好像聽過。

突然間覺得，付瑤和付陽，果然是真正的兄妹。

一時間海怪有些失笑。

“我有一件事情很奇怪。”海怪并不介意付瑤的敵意，“你能夠單獨去尋找的你的哥哥，你應該對付陽很重視才對。”

“當然！”付瑤毫不猶豫的回答道，“哥哥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誰都不能帶走哥哥，誰都不要妄想将他從我的手裏搶走！”

付陽堅決的态度反而然後海怪覺得疑惑萬分。

“既然如此，你應該做的就是努力将他奪走，為什麽反而是離開他呢？”

這是不合理的。

海怪沒辦法憑借自己的理解去尋摸出這個無解的線索，這其中必然有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他是我的，我當然不會輕易讓給別人。”付瑤無助的捂住了臉頰，“他是我的哥哥，我也是他唯一可以信賴的人，我必須在哥哥身邊，我要陪着哥哥，但是……但是……”

但是現在……付陽已經抹去了曾經的傷痕。

也會在未來逐漸消去陰霾的過去。

“我不可能不要他，我會将他搶過來，哪怕他不再需要我了，但……”付瑤睜開雙眼，淚眼滴落，透過模糊的淚光看着海怪，“他不能再需要我了。”

不能？

這樣一個詞，像是觸及到了海怪一直無法想通的那一點，一瞬間豁然開朗。

付瑤對付陽來說，不僅僅是妹妹，更是代表着過去，她在他身邊，只會想起曾經的痛苦，如果付陽能放棄她……又未嘗不好？

所以付瑤雖然猶豫，卻最後選擇了離家。

——女孩子其實，脆弱起來很脆弱，但是堅強起來又堅強的不可思議呢。

警員的聲音仿佛在海怪的耳邊響起，這一瞬間，海怪心中柔軟幾乎想要将這個孩子抱在懷中。

“你是妖怪也好，魔鬼也罷，能讓哥哥開心，我不喜歡你也無所謂。”付瑤哭的一張小花臉，更是因為憋着哭表現出來的扭曲的表情看着十分的不可愛，“我不可能接受你，但是我不能因為讨厭你，然後讓哥哥不喜歡你。”

付瑤委屈的嚎啕大哭，和剛才的怨憤不同，這一刻是真正的悲傷和無助，脆弱又髒兮兮的孩子，哭的滿臉都是淚痕。

但是海怪第一次覺得，這個女孩十分的漂亮。

“你哥哥……不會因為你而痛苦。”海怪無法控制的露出笑容，“是會為你自豪。”

海怪微微眯起眼睛，身體最後還是有些受不住，眼前有些暈眩。

太長時間的暴曬和幾乎沒有好好滋潤過身體，在這樣的陽光之下身上的水分被灼熱蒸發，哪怕是海怪也會受不了的。

當海怪暈過去的時候，腦海中第一個想到的，是又要讓這小雜魚跑了。

還有很多話，沒有來得及說。

——

他在哪裏？

身上的感覺很清涼，似乎有水珠不停的滴落在身上，海怪微微睜開雙眼，看到但是陽光投射在樹葉上斑駁的光點。

微微偏過頭，看到的是拿着一個正在噴水的黑色塑膠管往他身上噴水的付瑤。

女孩不高興的扁着嘴，眼眶紅紅的還沒有恢複，但是依舊是以前那般沉默的模樣。

“你将我擡過來的？”海怪問道。

“路人擡的。”付瑤伸手将塑膠管扔在了海怪身上，“你回去，我不會跟你走的。”

“為什麽？”海怪無法理解，這個孩子十分的倔強，認定了一件事情好像不是那麽容易改變，這讓他實在是犯難。

“我不相信你。”付瑤說道，“你肯定有你的目的，總有一天你會露出真面目。”

真面目……

海怪聽到之後倒是覺得這小雜魚懷疑的也沒有錯，只是他真面目不太适合見人罷了。

“那你哥哥在我這裏，你不擔心嗎？”海怪偏了偏腦袋，像是好奇的在問，順手将塑膠管子裏的水澆在身上，嘆息了一口氣。

“誰叫他随便的相信別人，這是自作自受！”付瑤咬着牙說道，“如果有那麽一天，我一定要将哥哥救出來，我會殺了你！”

付瑤說完拖着她髒兮兮的玩具熊轉身就跑了，海怪看着還在不停流水的水管，戀戀不舍的扔掉了。

付瑤的意思海怪聽得出來，或許并不是真正的想要離開那個家庭。

既然有了這個想法，海怪不依不饒的勁頭也上來了。

跟在付瑤的身後，付瑤走到哪裏海怪就跟到哪裏，終于付瑤忍不住了對着海怪咆哮：“你不要跟過來！”

海怪聳聳肩，表示自己完全無所謂。

覺得似乎剛才付瑤在哭過之後，現在的氣喘勻了過來，好像性格變得開朗一點了，難道是錯覺？

付瑤氣急，撿起地面上的瓶子就砸向海怪，輕飄飄的瓶子根本不會帶來多少疼痛，付瑤這麽做更像是為了解氣。

“你要怎麽樣才能跟我回去？”海怪對這個女孩真的相當的無奈，以為剛才能夠解開付瑤的心結，但是現在看來似乎還要更加艱難。

“我讨厭你！”付瑤瞪圓了眼睛，大聲說道。

就在路人疑惑的回頭的時候，付瑤看了一眼一旁的人行道紅綠，在綠燈閃爍即将關閉的時候，付瑤邁着短腿的直接跑了過去。

海怪自然是不知道紅綠燈的，當他邁出了步子的時候，車流已經在逐漸的移動。

付瑤聽到身後驟然傳來了剎車聲，猛然的回過頭去，見到海怪的身體摔倒在地面上，在海怪的前方，白色的車輛穩穩的停在一米處。

幾乎所有的車輛都停了下來，在這一刻周圍好像只剩下了寂靜。

付瑤呆呆的看着在馬路上的男人，腦袋一片空白，甚至都不知道現在是不是應該上去看看海怪是否有受傷。

白色車子的司機立刻跑下來：“你……你沒事嗎？”

“……”海怪有點懵，當時有些反應不過來，車子撞過來的時候力道雖然不大但是他因為心急剛好腳下一崴，摔倒在了路上，但是并沒有什麽傷，“我沒事，不用擔心。”

海怪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并沒有什麽感覺。

“你這人，剛才怎麽胡亂闖紅綠燈！”一聽到海怪沒事，那司機心下一松，直接劈頭蓋臉的對着海怪罵了出來，“年紀輕輕身體好樣貌好，什麽得不到難道還想着自殺嗎？”

就在司機咋咋呼呼的時候，從馬路對面的付瑤像是一個小炮彈一樣直接撞在了海怪腹部的傷口上，極度的疼痛讓海怪差點沒飚出淚來。

“我最讨厭你了！”付瑤伸出手就拉着海怪的手離開馬路，瘦小的身體因為憤怒而無法抑制的顫抖，“我最讨厭你這種，完全不拿自己的性命當性命，把自己的身體當兒戲，哪怕是受傷都無所謂的人了！”

海怪愣住了，不知道說什麽，然而付瑤卻根本不需要她說任何話。

“我們有多努力的不讓自己身上有傷口，我多努力的給哥哥身上上藥害怕生病，哪怕再艱難我們都愛惜自己生命，不想受傷，也不能受傷！”

海怪看着付瑤，心情複雜。

付瑤像是還不夠，繼續吼道：“我最讨厭你對錢完全無足輕重，我也讨厭你對一切無所謂的态度，我讨厭你和哥哥說話的時候懶懶散散的樣子！”

泛紅的眼眶，激動的語氣，付瑤現在比起之前更加生氣。

“我永遠都不會喜歡你，這個世界上，我最讨厭你了！比想要殺了我的爸爸，還要讨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