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時夏不見了。
歸子佩打開衣櫃的一瞬間就意識到了這個事實,現在那裏面已經空了一小半。昨晚她沒回家,收購案還有一點收尾的工作,出乎意料地難辦,但看着下屬們一鼓作氣的勁頭,她也只好身先士卒地通了宵,當時給時夏發消息的時候就沒有收到回音,但她沒當回事,只以為是時夏還在忙,沒有看手機罷了。
直到她今天早上回到家。
歸子佩努力讓自己先冷靜下來,撥通了時夏的號碼,關機。慌亂中她看見了放在餐桌角落上的一個小盒子,她分明記得昨天離開家的時候還沒有,內心的不安突然強烈了起來,歸子佩走過去,打開了它。
裏面躺着一枚戒指,和現在戴在她右手無名指上的那個一樣。
但歸子佩從來都知道,哪有什麽一樣的東西,這些天來無名指上多餘的那一隙觸感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時夏送她的那枚已經被她弄丢了。而這種情景下的物歸原主,帶不來任何驚喜,甚至已經變成了無言的譴責。
她把戒指緊攥在手心裏,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再睜開的時候,一切掙紮都消失了,只剩下了堅定,把戒指換回去的時候,歸子佩指間觸摸到了不一樣的凹痕,她生怕哪裏磕碰了,舉到眼前來看,卻只看見了那個小小的“s”。她愣住了,這是她的時夏,是她偷偷藏起來的甜蜜的聯結,而自己,卻不經意地弄丢了,還讓一個冒牌貨取代了好久。
沒有再去多想,她拿出了手機,給歸子衿打了電話。
“姐。”電話很順利地被接通了,歸子佩聲音冷沉,低氣壓仿佛要傳到電話線另一頭去,“你去找時夏了?”
歸子衿沒在意她的壞态度,平靜地說:“是,她跟你說了?”
“沒有,我看見了戒指。你為什麽不直接給我?”她忍不住帶上了質問的語氣。
“你說為什麽?”歸子衿反問回去,“如果給你,或者給她都沒什麽區別的話,那你們堅不可摧,我無話可說,但顯然你現在氣急敗壞,發生了什麽事?她離開了?這不是我能主導的後果,本質上是你們自身就存在裂隙,既然是可分開的,那對于這個結果,我自然樂見其成,沒人想要自己的親人去走一條不被衆人接受的路。”
“姐,我不要衆人接受,我只要她。”歸子佩啞着嗓子說,內心卻因為終于說出的這句話而放松下來。
歸子衿沒空稱頌她的深情,只是說:“那你什麽時候跟爸媽說?”
“我會去的。”歸子佩說完,就挂了電話。
杜思遠看見科室門口站着的那人時吓了一跳,她遲疑地走了過去,問道:“你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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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子佩沒空解釋,直接問道:“時夏呢?她在醫院嗎?”
誰料聽了這話,杜思遠一臉驚訝,直說:“你不知道?”
“我應該知道什麽?”
“她已經辭職了。”杜思遠皺着眉頭說,“阿夏說的時候吓了我一跳,我還以為她是跟你商量了之後才做的決定,沒想到她這麽胡來?”
歸子佩心中一顫,追問道:“那她現在人呢?”
“我哪兒知道啊,說回家一趟,東西也沒收拾就走了。”杜思遠也沒料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一方面她自己也擔心,一方面看着歸子佩焦急的神色也有點于心不忍,于是說,“你等等,我在群裏問問。”
歸子佩剛想說沒用的,時夏不回消息也不接電話,根本聯系不到,但一想到失聯的對象可能只有自己,一時間也不知道是不是該期待杜思遠能收到回複。
兩人間也沒什麽話題可聊,等待的時間裏只剩下了焦灼的沉默,突然,杜思遠“啊”了一聲,歸子佩迅速擡起頭問:“阿夏回你了?”
“沒有。”杜思遠把屏幕亮給她看,“不過程雲起跟我說,時夏外公的忌日好像要到了。”
在Y市機場坐上出租之後,歸子佩報出了那個地址,她以為自己早就忘了,但事實證明,最重要的東西最終都會成為習慣,她還記得。
機場很遠,路很長,但确定了目的地之後,她的內心終究是逐漸平靜下來,歸子佩無比确定時夏就在那裏,不過就算不在,那也沒有關系,反正她總會找到她,就像哪怕過了十三年,也能制造出的無數“巧遇”。然後呢,她會向時夏坦白一切,再去乞求她的原諒,和愛情。
院門上陳年的鎖是開着的,歸子佩推門時的心情近乎虔誠,初夏的風拂過樹梢、衣襟和發尾,揚起一陣閃光的粒子,她能看見漫長的前路在面前展開,漫長裏坐着一個時夏。
時夏接住了飛奔過來的歸子佩,對她的眼淚手足無措,不住地低聲問:“怎麽了?”
歸子佩是狡猾的人,她從這樣的态度裏窺見到某種可能,于是便更加肆無忌憚地展示自己的軟弱,她像一個被搶走了心愛玩具的小孩子,帶着哭腔喊:“你都不跟我說一聲!”
時夏手忙腳亂地翻出紙巾,遞給她擦眼淚,對她的指責感到百口莫辨:“你沒看見我給你留的紙條?”
“什麽紙條?”歸子佩從她懷裏擡起頭問。
“我就放在餐桌上的啊,寫了我要回Y市一趟。”時夏言之鑿鑿。
“那我怎麽沒看見?”歸子佩一時間好像回歸了幼年期,理直氣壯地無理取鬧,“你沒事寫什麽紙條?就不能給我發個消息嗎?還有我給你打電話也不接!”
時夏只能順着毛哄:“我手機沒電了,充電器也忘了帶,是我錯是我錯。”
“你真是,要吓死我了。”歸子佩終于完全放松下來,她現在又慶幸又快樂,愛情竟然從來沒有離開過,她不需要乞求,她就在身邊。
“所以為什麽突然就辭職了啊?”等最初的兵荒馬亂都平息下來,歸子佩紅着眼鏡問時夏。
時夏握住她的手,慢慢地說:“醫院裏遇上一點事情。”她察覺到歸子佩的手指在她的手心裏抽動了一下,急忙解釋說,“不是我不想告訴你,只是都是些沒意思的東西,就沒有必要說了。還有就是另一件事。”
歸子佩看着她的眼睛,應了一聲。
“我遇見我母親了,就,還挺偶然的。”時夏沒什麽沉重的心情,一邊說一邊玩着歸子佩的手指,“我之前一直跟的一個病人是她女兒,她沒怎麽變,所以我一眼就認出來了,說了幾句話,覺得,挺沒意思的。”
歸子佩沒有說話,只是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時夏笑了笑說:“別擔心,我沒事。”
她真的沒事,不管旁人相不相信,和自出生以來就未曾謀面的母親的重逢,對時夏來說真的不痛不癢,不僅如此,還讓她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許瑩的出現與否不會讓她的人生産生半點改變,不管怎樣,那個期待母愛的孩子早就消失在了過去的時光裏,若真要去填補什麽缺憾,唯一的對象也只剩下了沒有期待的時夏,那些彌補不是錦上添花,這種說法難免美化了過去的遺棄而顯得下作,更談不上什麽雪中送炭,畢竟現在的她也并不困頓,那只會是一塊無用的雞肋,讓時夏覺得沒有意思。
但歸子佩不是,自從她再次出現的一瞬間起,時夏的整個心神都被她牽動着,她不否認自己的渴望,她也沒法否認,靈魂顫抖得太厲害,她時常害怕,會不會有一天它脫離自己的肉身,只為了随時依附在歸子佩身邊。
手機沒電也好,寫了紙條也好,都是确有其事,但時夏把戒指放在了餐桌上,歸子佩當然會看見,她唯一想要證明的,就是歸子佩,到底會不會來找她。時夏确定的是,如果不是那場巧合,她和自己名義上的母親一輩子都不會見面,但她不想和歸子佩之間也只能依靠這種虛無缥缈的巧合,她要的是百分之百,要的是歸子佩的義無反顧。
幸好,她來了。
雖然時夏每年都有請人定期打掃,但沒人會刻意打理院子裏辟出的一小塊菜畦,那裏早就沒有了老許還在的時候郁郁蔥蔥的樣子,只是橫七豎八地長着些野草,亂糟糟的,看過去就有一種倔強的勁頭。
歸子佩靠在時夏的肩膀上,在初夏的陽光裏偷偷地揚起嘴角,別怕啊,我當然會來找你。
end.
作者有話要說:
啊,就這麽短小地結束了。
中間跳票了好久,總之謝謝每一個看到最後的人。
最開始是想寫一個變得更好後再相愛的故事,後來就有點随心所欲,哈哈。
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所以我來找你啦。大概是這個意思。
應該有番外,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