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杜老師,你找時老師吃飯去啊?她出去了。”小容看見杜思遠一臉困惑地從時夏的辦公室推門出來,順嘴說了一句。
“出去了?”杜思遠看起來更奇怪了,“怎麽吃飯的時候往外跑?”
“我也不知道,看見她接了個電話之後就換衣服了,不過看表情不是什麽着急的事。”小容老老實實地分享了自己的情報。
杜思遠撇了撇嘴:“個不講義氣的,也不知道提前跟我說一聲。”
“阿嚏——”時夏側過身打了個噴嚏,她抽了一張紙巾摁在鼻子上,沖對面的人說,“抱歉。”
“沒關系。”歸子衿不在意地笑了笑。從時夏坐下開始,她就沒有停止過自己打量的目光,畢竟如果不算在商場裏那次偶然又倉促的相遇,這只是她們第一次正式的見面。當然,這絕對不是她第一次聽見時夏的名字,雖然自從自己妹妹這次回國之後,這兩個字逐漸變得諱莫如深,但在歸子佩還在讀高中的時候,“時夏”絕對是姐妹兩個交流時觸及頻率最高的名字。
歸子衿最初并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甚至對這種情況還抱有一種喜聞樂見的态度,她不能再清楚歸子佩當年的內向和羞澀,能交到這樣好的朋友實在難得,當然,如果真的只是好朋友的話。她把自己的失察歸咎于距離的遙遠,當年她還在美國讀大學,讓她僅僅從那些文字消息裏就讀懂少女的萌動和愛意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所以在回國第一天,當看見嬉鬧着走出學校大門的兩個人的時候,她就明白了一切,那個時候,歸子衿并不知道是否該慶幸自己的敏銳。
“我當年就大概知道你們的關系了。”歸子衿沒有拐彎抹角,開門見山地說了,不是時夏想象中質問的語氣,相反,她看起來還挺平和。
時夏被她的态度搞得有點不知所措,她轉了轉手裏的杯子,含糊地應了:“嗯。”
歸子衿看她局促,倒是笑了一下:“不過你別想太多,我不幹那種棒打鴛鴦的戲碼,當年也不是我逼子佩出國的。”她沒等時夏有什麽反應,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還沒上高中的時候家裏就決定讓她出國了,那個時候我假期很緊,但還是經常飛回國,就是為了給她做參考,後來各種準備和考試都花了很長時間,直到遞申請的時候,我也沒見她說過一句不願意。”
但歸子衿真切地感受到了她的掙紮,那段時間歸子佩迅速地消瘦下去,父母都認為是因為申請的種種事務和高三繁重課業,只有她心如明鏡,卻一言不發,而歸子佩一向細膩,也許是從姐姐的态度中窺見了自己已經暴露的事實,竟然也固執地沒有剖白一句,用一種以身飼虎的決絕抛棄了自己的愛情。
只是她以為的對峙中的兩相,另一方卻目光冷漠,放縱地看着她走向那條必然的路。
“我知道。”時夏垂下眼睑,遮住了眼睛裏的情緒。
這卻讓歸子衿小小地吃了一驚,她挑了一下眉,語氣裏帶一點嘲諷:“那你們現在還能在一起,真是,不容易。”
時夏自嘲地彎了彎嘴角,沒有接她的話,說:“我這麽說你可能會覺得冒犯吧,不過我确實是這麽認為的,你當年給了她很大的壓力,她,因為這個,還挺自卑的。”
“因為我?”歸子衿從沒想過自己妹妹性格中的軟弱竟然是源于自己。
Advertisement
時夏正視着她:“你很優秀,我上高中的時候你已經畢業了,但還是偶爾能聽見老師或者高年級的學生談起你,學習很好,還連任了學生會主席,活動組織能力也特別強,更別說最後還申請到了頂尖的名校,這樣比較下來,雖然子佩已經很優秀了,但只是成績出衆的話,難免顯得遜色,’跟她姐姐比起來還是差了一點’,就連我這樣無關的人,都不止一次地聽見別人說過這樣的話,更不用說她自己了,依照她的性格,根本不可能不在意。”
“我倒是……從來沒有發現。”
“我沒有立場評價你,只是希望你不要覺得所有事情都是她咎由自取。”
歸子衿愣了一下,倒不是說為時夏對自己妹妹的維護之心感動,相反的,她想起歸子佩前幾日在家中的舉動,還覺得有一點同情這個坐在她對面的女人。
兩人因為母親的病被叫回來之後,歸子佩就住在歸子衿在Y市的房子裏,這是自從出國之後兩人間難得的獨處時間,關于年少時的回憶逐漸軟化了那些看不見的刺,一天晚上,歸子衿處理了事情回來,發現客廳裏只有一盞夜燈開着,歸子佩倒是悠閑,買了啤酒,坐在地毯上一個人慢慢喝着。
“想什麽呢?”歸子衿放下包,走到她身邊擡腳踹了踹她。
歸子佩“呼呼”地笑了兩聲,自己又開了一罐啤酒遞給了姐姐:“一起啊?”
“喝多了明天早上又頭疼。”嘴上這麽說着,她還是接過了酒,“你今天陪媽去醫院了?怎麽樣?”
“老毛病呗。”歸子佩說,“有時候一想,時間過得真快,爸媽也老了,去醫院做檢查,每項數據都明明白白地告訴你,身體的機能衰退了,但你就是沒有辦法。”
歸子衿喝了一口啤酒,沒看她:“媽身邊還有爸陪着,你呢,你什麽時候找一個?”
像是對這樣的試探感到詫異,歸子佩轉過頭看了她一眼,說:“再說吧。”
目光掃到她撐在地上的右手,歸子衿像是不經意地問了一句:“你戒指呢?”
“戒指?”歸子佩坐直了身子,把手舉到了眼前說,“不就在這兒。”
“我記得你回家的時候戴了兩個。”歸子衿看着她中指上的那一個說。
也不知道是酒意微醺,還是早就洞察了歸子衿的知情,歸子佩渾不在意地說:“中指上的這個可以說是戴着玩的,另一個手指頭上戴着的,可就不容易解釋了。”
“所以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爸媽?”歸子衿也不再裝傻,問道。
卻被輕飄飄地回答了:“不知道啊……”
歸子衿本以為這個話題就這麽一掠而過了,沒想到離開的前一天晚上,歸子佩卻突然來敲了她的門,神色緊張地問:“姐,你看見我戒指了嗎?”
歸子衿搖了搖頭,雖然她不看好這段關系,但還不至于下作到做出藏戒指這樣的事:“各處都找過了嗎?”
也不知道她聽沒聽進去,看着妹妹下樓的時候,歸子衿只聽見她在自言自語着什麽“想其它的辦法”之類的話。
歸子衿不知道所謂的其它的辦法是什麽,不過,她從包裏拿出了一個小盒子,說:“子佩把這個落在家裏了,你可以順便帶給她。”
這是歸子佩主動脫下來的戒指,如果非要将當年的分別歸因于她源于我的自卑,那麽這麽多年過去了,我的影響已經微乎其微,這次我們且看看,我的妹妹,會怎麽選。
攥着盒子走回醫院的時候,時夏的腦子裏各種紛亂的思緒都呼嘯而出,這圈冰冷的金屬變得存在感十足,透過盒子傳到她的手心,再蔓延全身。她當然不會将歸子衿的前來當作是一種挑釁,她甚至可以讀懂那人眼睛裏的憐憫,為她即将到來的再次被放棄的命運,但她意外的,并不以為意。
不管為了什麽原因,歸子佩選擇了暫時脫下了那枚戒指,并且不慎把它弄丢了,對于這件事,時夏還是有些惱火的,但也只是因為她的粗心大意,其他的事,她扪心自問,如果老許還在世的話,她也一定會畏首畏尾,做不到坦誠。但是對于歸子佩瞞着她買了一枚一模一樣的戒指,來假裝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她反而有一種奇異的甜蜜感,雖然時夏自己都覺得這種想法很扭曲。
在那之前,歸子佩一定片刻都沒有脫下過那枚戒指,所以連內圈的刻字都不知情,而且時夏當時特意挑了限量款,明白它難買的程度,她卻找到了一模一樣的款式。
算了算了,時夏心想,別再去想通過“愛”證明些什麽了,愛只與愛有關。
所以子佩,你愛我,已經是很值得感激的事情了。
剛走進辦公室,時夏就被杜思遠給拽住了:“阿夏,我就知道一定會出岔子!”
“怎麽了,你這一臉興奮的樣子。”戒指在口袋裏揣着,時夏心境平和。
“你之前給老劉的那臺手術,家屬不樂意了,鬧着呢。”
“沒做好?”時夏一聽這話,皺起了眉頭,“不應該啊,我記得沒什麽難的地方,老劉上應該綽綽有餘啊。”
“那哪兒知道呢,估計也就是術後正常的副反應,不過你說的對,有錢人是不好伺候,揪着這個就不放了。”杜思遠心有戚戚焉。
“不行,我得去看看。”時夏套上白大褂就要往外走,卻被杜思遠一把攔下了。
“你看什麽看啊,是你的病人嗎?我告訴你,這事兒對你好,要真是陳副院給你換的手術,最後追究下來有他的好果子吃。”
時夏卻急了:“怎麽就不是我的病人了,前期不是我一直在跟嗎?哎,你別攔我了。”
杜思遠被她一推,氣急敗壞地喊:“你真是好心當驢肝肺!”
到了老劉辦公室跟前的時候,眼前的情景倒是出乎時夏的意料,沒有什麽哭天搶地的戲碼,只有一個背對門口坐着的女人,雖然只是背影,但也能看得出儀态很好,氣場也很強。
“時老師,你來啦。”有個小護士低聲地招呼了她。
“這是?”時夏也壓低了聲音。
“病患的母親,據說之前一直出差,今天剛回來,結果就遇上這事兒了。”
時夏點了點頭,她整理了一下衣服,走上前去:“您好,我是在劉醫生之前負責這起案例的醫生,我姓時。”
“時?”不知道為何,女人似乎被這個姓吸引了注意,她擡起頭,目光觸及到時夏五官的一瞬間,面色就蒼白了,“你姓時?”
時夏不明所以,但還是回答道:“是的。”
tbc.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還有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