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夏墨時後面做了什麽說了什麽,又拎着酒壺去了哪裏,夏許淮一概不知,只是冷着臉回到家沒多久,平日裏莊嚴肅穆令人不敢輕易靠近的攝政王府大門就被叩響了,一聲急似一聲,跟催魂似的,敲得他腦袋發脹發疼。
夏許淮沒好氣地嘆息了一下,管家眼疾手快地上前制止,拉開院門看見的便是心急火燎的候風,懷裏抱着的拂塵早就被妖風肆虐得淩亂不已,看上去就跟秋冬季節的枯草一樣毛毛糙糙的,多瞧一下都覺得傷眼睛。
候公公卻管不了那麽多,進門後先是畢恭畢敬地告了個罪,再口齒伶俐地說:“殿下,陛下他今晚不知為何,宴席中途便離席回到寝宮,手裏還拎着個空了一半多的酒壺,他三兩口就喝光了還不算完,又命人去酒窖搬了幾壇子陳年烈酒,喝起來就沒怎麽聽過,老奴瞧着,着實有些膽戰心驚啊!”
夏許淮冷冷的嗓音響起,他們從中聽出了一點諷刺的意味:“你們就不會攔一攔,他讓你們搬你們就搬?平日裏也沒見你們那麽聽話乖巧。”
候公公手中的拂塵晃了晃,他抱着那柄泛着灰白色的拂塵又鞠了一躬:“一開始臣怕陛下飲酒過多難免會傷身,便上前攔了一攔,結果陛下反倒鬧得更厲害了,随手就摔碎了好幾個碟子,其中還有些可是陛下往日最喜愛的,奴才們覺着陛下喝得有點狠了,想要勸說一二,可眼下見他這麽着,又不敢再多加阻攔,生怕他将整個宸英殿都給砸了。”
不順着吧,發起脾氣來将能砸的都砸了,順着吧,又把宸英殿給攪和得一片狼藉雞飛狗跳的,只為難了候公公之類的宮人,夾在中間,左右為難,萬般無奈之下,終于想起了攝政王這個專治年輕皇帝的法寶。
在候公公以及身後幾個內侍的三躬四請之下,夏許淮終于答應進宮對夏墨時這個酒鬼稍加勸解一番,至于怎麽勸,他早就在來的路上便想好了。
倘若夏墨時還清醒,就以他現在那幅見人慫的樣子,夏許淮總是有辦法讓他乖乖聽話的,實在不行,就來硬的,一個手刀砍下去,保管他睡得天昏地暗,一覺到天光。
內侍們将人引到殿內,還不等夏許淮揮袖子便自發退下了,理由很是充分:“陛下不喜人多,奴才告退。辛苦攝政王殿下了。”衆所周知,其實是攝政王一向不喜歡有人在旁伺候,所以他們還在別在這礙攝政王的眼了,于是就很是善解人意地做了這道搶答題。
夏許淮還是默不作聲,夏墨時卻仿佛受了刺激一般,啪,手邊又一個白蓮雕花玉盤跌落在地,發出了清脆動人的聲音,不愧是名貴器物。
夏許淮掃了一眼地上,盯着那個碎裂聲好聽的碎片,漫不經心地說:“怎麽,陛下是覺得我的名字燙手不成,居然以此來歡迎臣的到來。”
話音剛落,又聽見一道響聲,這次是悶響了,哦,是夏墨時手中的小壇子沒有放平,磕在了桌角,碰出了一個洞,清泉一樣的酒水順着桌子腿就流下來了,還和着瓷壇子的殘軀,一起砸了下去。
得,可能是他的聲音也燙手。
夏許淮環顧了一下屋裏像是被劫匪洗劫過的場景,看到牆角邊放着的一對夜明宮燈,正是上次夏墨時親手制作的兩盞,尚且完好無損地并排挂在牆上,是這宸英殿中少有的幸存的值錢物件,也實屬難得。
他眼裏不自覺地流露出些許松動,說出來的話也不由得溫和了兩分,甚至帶上了一兩分的笑意:“你盡管砸,我絕不攔你,反正等你酒醒了,心疼的也不是我。”
夏墨時定定地望着眼前這個人臉上陌生的笑意和溫情,大腦有一瞬間的愣怔,或許是被夏許淮臉上的表情弄得精神錯亂了吧,他居然一反常态地主動跨步上前,猛地摟住了夏許淮的脖子,還把手裏新拽上來的酒壇子推到了夏許淮的嘴邊,态度強硬,大有要同他一醉方休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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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許淮緊抿着雙唇,不想跟這醉鬼一般見識,手并成刀,正要就勢砍下,嘴裏喊了聲:“來人。”然後便感覺到唇上微涼,鼻尖聞到了濃濃的酒氣,眼前是夏墨時那張放大了好幾倍的臉。
夏許淮腦中有根弦嘣地一下斷掉了,想起了一些令人不太愉快的畫面,錯愕地看着他,感受着唇上冰涼的觸感,他居然不讨厭這種感覺?!向來以冷靜自持的攝政王被自己一閃而過的想法給驚呆了,他竟然不覺得讨厭?!真是活見鬼了!
見他沒有反抗,夏墨時更放心了,還露出了一個傻乎乎的表情,學着記憶裏那些纨绔子弟的作态,勾着夏許淮的下巴,笑得賤兮兮:“美人,來給爺笑一個。”說完,自己先笑出了聲。
夏許淮額上的青筋又跳了一跳,深吸了一口氣,克制地問道:“你可知我是誰嗎?不是一向很怕我,見着我就要繞道走的麽,你怎麽敢調……怎麽敢這麽跟我說話,果然是,酒壯……人膽。”
夏許淮已經有段時間沒見過人這麽無禮了,但不可否認的是,夏墨時醉起酒來,倒是比他平時那副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想要發作卻又強忍着的慫包樣生動多了,也有趣多了。
就在攝政王這麽覺得的時間裏,又給了夏墨時得寸進尺的機會,他十分大膽且不要臉地在夏許淮的下唇咬了一口,似乎是同啃豬蹄沒什麽兩樣,然後用一種半是洩憤又半是調戲的語調說道:“我知道啊,你是夏許淮嘛,大祁鼎鼎有名的鐵血手腕攝政王,不過,就算你再權勢滔天又如何,在我的夢裏,還不是要乖乖地聽我指派?”
夏墨時踮起腳拽着夏許淮的領子,将他往內寝裏帶:“走,朕命你給我暖被窩去,剛好我宮裏的炭用完了,還沒來得及去領。”走到一半,夏墨時松開了他,搓了搓自己的手,往掌心裏呵了一口暖氣,“嘶~凍死老子了。”然後繼續拉着他往前走,走兩步還又打了個寒顫。
醉成這樣還知道冷,看來是真怕冷。
夏許淮任由他拽着自己的衣服,伸出一只手在他身後虛張着,防止他一個趔趄就會摔倒。此時若進來一個人從他們的背後遠遠望去,同他攬着夏墨時也無甚太大區別,看上去有種說不出的詭異與和諧,兩種感覺融合在一起,合二為一組成了一種新奇的體驗和觀感。
次日依舊是巳時,夏墨時睜開眼睛,昨晚零零碎碎的記憶碎片接二連三地湧入了腦海中,頓時就令他的睡意全消,他仿佛看見自己腦海中、空氣裏都閃爍着“你完蛋了”這四個大字。
他居然調戲了攝政王!
但他再仔細回想了下他自穿越以來所認識的夏許淮,是那麽聽話的人麽,不像啊,所以夏許淮他怎麽可能會理會自己那些神經病一樣的要求。
而且,如果昨晚這件事真的發生了,以夏許淮的暴脾氣和比他脾氣更牛叉更吓人的手段與地位,他嚴重懷疑,哦不,是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只怕是早就死無全屍了,怎麽可能還能夠活着醒過來看今晨九點鐘的陽光。
所以,那一定是夢,夏墨時僥幸地安慰自己:那一定是夢!“對,這一定是夢,拜托,請一定要是夢,不然老子就死翹翹了。”
夏墨時暗自祈禱,又忍不住一邊吐槽自己,“即便是夢,這夢境也太離譜了吧,我怎麽會做這樣的夢呢?我居然夢見我親了他,老子一個身高一米八鐵骨铮铮的東北漢子純爺們兒,諸多女生口中的死直男,怎麽會夢見自己親了一個男人,還是個可怕的男人,我居然還敢調戲他叫他美人,讓他給我暖床,夏墨時,你是瘋了還是陰陽失調所以饑不擇食啦?”
候公公聽到動靜,端着一銅盆熱水和兩條毛巾進來,就看見他們的陛下正在床上搖頭晃腦地嘟嘟囔囔,活像是中邪了似的。
走近了還聽到他一句小聲的嘀咕:“不過說實話,他确實皮相長得還不錯,這要是帶回去讓他出道,肯定一露面就火得不要不要的,他那張凍死人不償命的撲克臉,正好去演些霸道總裁或者什麽冰山校草之類的,保管火得一塌糊塗,到時候我給他當經紀人,數錢數到手抽筋,想想就賊爽,太他媽帶勁兒了!”
“陛下,你要帶誰出行巡視麽,出哪裏的道?”候公公略失陽剛的聲音冷不丁地在近處響起,吓了夏墨時一跳,一個轉身,差點撞到候公公的手,銅盆裏的水稍稍動蕩了幾秒,又恢複了平靜。
“沒什麽,只是昨晚做了個噩夢,突然吓醒了而已。”夏墨時想了想那畫面,其驚悚程度一點也不比噩夢差。
“陛下先洗把臉再去前廳用膳吧,攝政王留話說不必等他。”
聞言,夏墨時正在穿衣服的手一僵,呆滞地問:“為何要等他,攝政王,一大早就來了?”還是說,他昨晚真的在這。
“陛下昨日吵着要喝酒,眼見喝了一壺又一壺還不見停,奴才等人便自作主張,鬥膽請攝政王前來照拂一二,直至清晨,殿下方才歇下。”
夏墨時臉上一言難盡的表情,龜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