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默默此情(1)
他抱着我轉了幾個圈後終于停下,也将我輕輕放下在地面。我伸手攀上他的肩,輕聲感嘆:“方才聽你談起往事,才知你我的身世經歷都頗為相似。你曾對你友人許下承諾,并願用一生實現;而我也曾答應炤夫人,要照顧守護她後代千秋。你身世孤寂無親無故,我的親人也早逝孑然一身。”
紫胤也溫柔地将手環在我腰間,颔首而說:“其實初次見你,雖說是被你一身凜然劍氣所震驚,卻更有一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感覺。那種感覺,既熟悉又感到遙遠,好像一下子難以觸摸卻又很想令人一探究竟。”
我撲哧一聲笑了,“所以道長您當初就老盯着人家一個大姑娘看啊?您也要好歹顧及一下身份嘛!”
紫胤被我這話弄得有些尴尬,就說:“往事不要追究就好。”
我又開始調侃他了:“喲?仙尊您是被我看透了心事,就難為情了麽?”
這樣的紫胤,令我感到全然沒有了昔日的冷傲堅硬,而是有了一抹溫暖的顏色和溫軟的氣味。真實、有血有肉,卻更令人感到無法舍棄。
而他卻緊緊握起我的手。
我又黯然說道:“煙霞姐姐說過,仙人一旦動了情念就要遭受天譴,修為會耗費,嚴重者更會被剝奪仙籍……紫胤,我真的好怕你的那天會來,真的好怕。”
紫胤的手輕輕摩挲着我腦後的烏絲,淡然說:“這些早已不是我在意之事。既來之則安之,我淡然應對就是。”
月下對影成雙,勾勒成一副靜美悠然的畫面。
歲歲年年月照人,生生世世傾情濃。只需陪在君側,多看一夜月圓月缺,便也是人生樂事。無怨,無悔,無憾。
就算那一日真的到來,紅玉也必定陪你一并度過,絕不會讓你一人承受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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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安陸返回昆侖山後已是初夏時節。山間草木繁茂,花香濃郁,夜裏也偶聞蟲唱。
紫胤選擇隐居的小石屋前有一處安靜的小院落,院子裏還種着兩株梅樹,一高一矮。我見了欣喜地說:“以後冬天就不必冒着雪花去遠處尋梅了!”而紫胤的那些藏劍,都已經被妥妥安放在石屋後面的一間簡室內,作為臨時藏劍室。
而我和紫胤每天的日子都十分平靜安定。白天相伴在山間一游,或者在梅樹下對弈行趣。又相互舞劍切磋,又或是他撫琴我舞劍,又或是換着來。而每日一早,我必定會為他煮好一壺清茶,在清香氤氲中開啓新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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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降臨,我為他磨墨備紙,讓他閱讀寫字。這種安靜的時刻,我也總是靜靜拿着一卷書,守在他案前,為他及時挑燭花和添加茶水。
這種靜谧如水的日子,真實而恬淡,亦是我一直最向往的。
他還叫我開始在後屋釀酒。我雖然對釀酒之事不太通達,但經過幾日也漸漸摸着了門道。但印象中,紫胤幾乎滴酒不沾,又為何突然叫我釀酒了?
我問及原因,他卻微笑回答:“收到好友清和書信,深秋時節會來訪一趟。”
清和?這個名字我還有些印象。昔日曾聽得天墉城弟子所言,執劍長老在太華山有個至交,修為高深,而且酷愛飲酒。
莫非就是那個清和真人要來看他?
我只能答應:“我記得其他弟子說過此人,好像很喜歡酒。只是,我釀的酒他未必愛喝呢。”
見我頗有些擔心,紫胤卻毫不在乎地說:“他有酒便是好,無妨礙的。”
盛夏已至,紫胤似乎有鑄劍的打算,就又在我的陪伴下去昆侖山諸處尋找可以煉劍的礦石。
路上,我不禁好奇的問:“紫胤又想鑄新劍?是用來日常練劍還是除魔?”
雖說他已經隐退執劍長老一位,但也絕不代表他已經放棄除魔衛道之心,甚至他離開天墉城之際,曾再三叮囑陵越,如果魔界一旦有較大動靜,要立刻知會他。
所謂殚精竭慮,就是他這般。
“日常練劍。”紫胤輕描淡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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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三天三夜,我們終于尋到了礦石。臨行時,紫胤又說:“還缺紫晶礦、赤霞石,你先回去,我禦劍前往東海邊,兩日後即可返回。”
還要去如此遙遠之地?看來紫胤對即将要鑄的這把劍是萬般用心,就說:“你且放心去就是。路上當心。”
于是我獨自返回昆侖山小屋,兩日之後,紫胤果真安全如期返回毛病帶回了紫晶礦、赤霞石這兩種珍稀礦物。
于是,接下來的日子紫胤就開始鑄劍。雖說之前在天墉城我也有看過他鑄過一兩次劍,但那時候都是古鈞替他忙前忙後的。畢竟,鑄劍不是輕巧活兒,縱然是仙人,也不是一個人能一下子做得好的。
而這日清早,我卻驚訝地發現,鑄劍的後屋裏卻出現了古鈞久違的粗壯身影。
我與他兩個戰友加同僚,許久沒見,見到他我自然心生喜悅。
古鈞還是一如既往的木讷寡言。他一直替紫胤忙着澆灌鐵水和捶打,壓根沒什麽閑工夫與我閑扯,而我只好默默退出,燒好一大壺雪水香茗等待他們。
半個時辰後,我才看到古鈞從鑄劍的後屋走出來,已是滿頭汗珠。而那個劍癡,仍留在屋內。
我只好向招待古鈞,邀他坐下給他斟茶,問:“此行就是為了替紫胤鑄劍?”
古鈞很認真地點點頭:“主人要鑄劍,我就來了。另外,可以看看你們。”
他說話還是那般言簡意赅,我笑着點點頭:“看你過得安好,我也放心。”
一起共事了那麽多年,我和眼前這個古銅色肌膚的高壯漢子往往無需過多言語卻都能心領神會。
“紅玉,主人對你說過鑄新劍是為了什麽嗎?”
“只說是日常練劍用。”
古鈞卻轉頭往後屋看了看,然後說:“他對這把新劍格外看重,相比是對這柄劍寄予了一種厚望,又或者是另有很特殊的用途!”
我一驚:“那是為什麽?”
莫非魔界又有行動?
古鈞見我神色嚴肅,就憨憨一笑:“我是覺得,他好像是特意為你而打造這把劍。”
“唉?”我臉頰驟地一紅。
古鈞也越來越會調侃了。
“紅玉你本體屬金,而五行當中土是生金的。而主人剩餘的全部藏劍中,沒有一把是土屬性的。而剛才鑄劍過程中,主人對我說,假如紅玉劍體再次破損,以他的修為也難以承受第二次‘以劍救劍’了。所以,當務之急就是為你打造一把土屬性的配劍,讓你的靈力可以發揮到極致。當然,這是我個人猜測,不過應該和事實相符。”
而這時,後屋裏走出了紫胤的藍色身影。我重新給古鈞斟茶,而手卻開始微微顫抖。
真的是,任何後路都替我想好了麽?
紫胤走到小石桌前坐下,接過我為他斟的那杯茶,飲了口,就沉聲問古鈞:“你最近可好?還有,陵越怎樣?”
“掌門半月前還曾下山去了,打探風晴雪姑娘的消息,想必多半是跟百裏公子重生一事有關。”
紫胤雪白的劍眉又微微蹙起,放下杯子問:“那可有消息?”
其實他心裏時刻都未曾放下屠蘇一事。
“晴雪姑娘依舊在探尋靈魂重生一事,尚無可靠消息。但晴雪姑娘人還安好,還說若有閑暇會過來昆侖山!”
我聽了一喜:“晴雪真的要來這裏?”
那麽久了,她也未曾給我寄來任何書信,相比是路途艱辛無暇顧及。而如今聽得她有機會會來,我确實欣喜。
古鈞在太陽下山前離開了。而他走了之後,紫胤又獨自逗留在鑄劍的小屋裏過了很久。
夜晚掌燈時分,我走到他讀書寫字的案頭前。燭影綽綽,他的身影投射在雪白的牆上。
我走案前跪坐下,輕輕挽起他的一只手握緊了,仰頭凝望他那在燭光下如寒玉清俊溫潤的臉。
他放下書卷,并未言語,而是垂頭深深望向我輕柔地問:“你或許是得知了我鑄劍的用途?”
我淚如雨下,聲音也發顫:“紫胤,你事事為紅玉着想,可從未為自己想過一絲一毫……你這樣令我如何安心?”
紫胤的手柔柔地在我鬓發處摩挲,輕聲低嘆:“能為你做的事,只怕是越來越少,我只是竭力而為。不想你日後在紅玉劍毀了之後靈體消散得那麽快,總還可以延長你在這世上的時間。”
我将他被我握在掌心的手拽得更牢,絲毫不願意放松,淚珠滴落下來,滑過他的衣袖。他伸手将我輕輕攬住,我就在他胸前低泣。
最後,我也不知道自己何時睡着,就在他溫暖而含着雪花氣味的懷內。在靜谧悠長的夢境中,我和紫胤走了很長很長的一段路,那段路好像永遠都沒有盡頭……
我是在一陣雀兒啼叫中醒來的。放眼望向紗窗外,透過晨曦,滿樹黃葉映入眼簾,好像百只蝶兒展翅飛躍一般。
而紫胤已經不在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