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難以割舍
這一幕,實在太過熟悉。那時候的安陸季家大廳,那時候的初次相見,那時候的一個回眸。
原來,一切早注定。
我上前打開劍匣,只見一道寒光射出。身為劍靈的我,自然而然就感應到了那股凜冽古樸的劍氣。淳樸幽雅的暗紫劍身上是精美大氣的翔雲狀劍紋,果真是一把典雅的好劍!
紫胤已走近,低頭凝神注視,半晌感嘆:“不愧是‘越女劍’後裔所鑄!稀世之寶,名不虛傳!”
芸娘聽了急忙說:“原來道長那麽懂劍!既然道長如此愛劍,那我不如投其所好,将此劍贈與道長好了!”
我聽了,心裏暗樂,差點笑出聲來。某人“騙劍”又一次成功!
“夫人此番心意,貧道自是感激。只是此劍是羅相公家傳寶劍,還是待羅相公痊愈之後再議吧!”
我掩着嘴想笑,心想這某人又故伎重演……非要把話反着說麽?
“這個無需跟他商量!這把劍他也一直藏着沒用,還不如送給道長您呢!也許,這把劍就和您有緣!”
我這時候終于開口:“道長,既然夫人如此懇切,你也不會掃了她的興吧?”
我确實不懂某人的迂回曲折到底有何好處?
紫胤只好拱手道謝:“那就感謝夫人了!紫胤奪人所好,心裏愧疚。”
我也福身朝芸娘道謝:“感謝夫人分享珍愛之物!祝願夫人從此家宅平安興旺!世代安康!”
芸娘早叫人将劍匣合上,笑道:“二位客氣了!道長和紅玉姑娘都是高人,能看上我家的劍,也算一種緣分!所以,二位盡管收着這劍就是!”
我抱着劍匣和紫胤一道走出翠寶樓。然而,紫胤不似往常那般和我并肩而行,而是先走在前面。
我感到納悶,就忍不住低聲喚道:“紫胤,可否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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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我發覺他沒有那種尋到了寶劍的喜悅,卻反而有一抹心事一樣。
我想起他剛才的那道目光,就不想被籠罩在這種壓抑的氛圍中,說:“紫胤若是有話想說,請別藏于心中,說出來可好?若紅玉做錯什麽,還望紫胤道明!”
前面颀長的藍白色身影停下腳步,輕輕擡頭。
他終于沉沉問道:“你今日到底去了何處?”
我一怔,就說:“只是去外面轉了轉。”
莫非他就為此事生氣?
紫胤的聲音還是冷沉:“不記得上次悲戀湖被智魅所傷一事了?”
“紅玉記得!”我急忙說,心裏有些惶恐。
男人的臉已經一陣寒峭:“那為何還擅自單獨出行?”
我只好說:“紫胤,對不起,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單獨出行會出什麽事。下次我一定……一定不會擅自單獨出去。”
紫胤的語氣也輕緩了下來:“紅玉劍雖然已經修複,可你的靈氣已經不複以前,萬事若不加以小心,會引起後患無窮。”
那邊的紅色燈籠發出耀眼紅光,照在他的臉上。冷眉寒眸仿若永遠那樣拒人于千裏之外,但靜靜凝望,卻仍有一抹暖光在他淺色眸中輕漾。
他望向我的臉,目光毫無偏斜:“對不起,我只是擔心。”
我一時臉紅,耳根也熱了,就低下頭輕輕道:“是!”
能得你這番挂牽,又是我何等慶幸?只為你今夕這一席話,紅玉甘願為你化為煙塵、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這時,清風裏傳來一陣輕揚優美的簫聲。細細聽時,竟和白天大街上所聽到的曲子一樣。
我瞬間擡頭,目光一亮。
莫非那個白衣人又在附近?他到底是善是惡?
紫胤也側耳聆聽了一會兒,卻問我:“你認得出這首曲子?”
我急忙回頭笑道:“不是。我們先走吧!”
月影紅燈下,兩道身影斜斜掠過石青小路,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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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雲夢澤後,煙霞姐姐對我們此番收獲感到欣喜。
又是玉髓池邊。煙霞一邊給我們斟着甘冽芳醇的桃髓玉釀,一邊笑問:“眼下可有新的安排?”
紫胤淡淡一笑:“本還想繼續雲游四方,只是我大弟子陵越剛剛繼任天墉城掌門之位,有些事宜向他做些交代。”
煙霞颔首微笑:“還果真是個盡職盡責的好師父!”然後又打趣般的說,“你兩個劍靈都挺好的啊!一個是你忠心耿耿的戰劍,助你斬妖除魔;一個是你溫柔體貼的紅顏知己,為你排憂解難!”
我又是臉紅,就索性不語低頭飲酒。
紫胤有些局促地說:“遇上兩個劍靈确實是紫胤畢生幸事。”
“那你以後打算如何安排你的劍靈?”
“自然是随他們意願,不加以阻撓。”
煙霞聽了這話柳眉一蹙:“你啊!唉,不說也罷!”遂又叫一邊侍立的邀月捧來一卷羊皮書,說,“此有一套劍法,是我和我夫君當初一起編出來的。名曰‘靈柔劍經’。所謂‘靈柔’,意在靈魂深處的感應,還有就是一腔摯誠柔情!我所能講的就是這些,更大的精妙之處還在劍譜之中,需要練劍者自己邊學邊悟!紫胤既然在餘下來的歲月裏雲游四方,閑來不妨稍作研究。”
“一腔柔情”?我聽了心裏暗暗震顫。莫非這套劍法是一套男女共同研習的情劍劍法?
紫胤自然是盛情難卻,就伸手接來:“紫胤先謝過煙霞姐姐。”
“你我交友甚久,何須這般客氣?只是,有些傷情往事,也不是說放得下就放得下。這些年來,我雖然位列仙班,管轄洞庭一湖,栖居在這桃花洞仙境,看似逍遙快樂,其實內心卻仍有放不下的事。”
聽着煙霞姐姐越說越傷感,我心裏也一陣酸楚,不禁很想知道她到底有何傷情往事?她的夫君又在何處?
而煙霞卻朝紫胤柔聲笑道:“紫胤,你可否稍作回避?我有些話想跟紅玉妹子單獨談談。”
紫胤會意,只好起立拱手告辭:“那我先走開一步。”
看着他走開之後,煙霞才望着我幽幽嘆道:“我心愛之人是個妖,兩百年前他去世了。仙人和妖是雲泥之別,不可相守。而我動了情念,就觸犯了天規,不能飛升步入神界,所以就只能守在這洞庭湖和桃花洞內,守着我的花花草草,守着我的山中生靈。但假如我沒遇上我夫君,即使飛升仙界又有何用?不管是仙是人,都不曾轟轟烈烈愛過一個人,又何談得上有快樂可言?所謂大徹大悟,也必須是知情,懂情,深情。一個人假如連情都沒有品嘗過、經歷過,又如何悟情?也只有愛恨沉浮之後,方能笑看滄海風雲,心中達到大闊之境。我最看不起那些人,根本不知情為何物,也從未嘗過情之苦澀,卻謬談窺破天道,甚至聲稱自己大徹大悟。妹妹,這就是我的往事。我始終無法放下,這亦是我的心魔,所以我注定無法成神。”
我心中陡然悲戚,淚水也忍不住簌簌流下:“姐姐……原來有這等傷情過往……”
情起,情滅。情始,情死。情熱,情冷。情動,情傷。
染上情字,又有幾人放得下、忘得了?不管他是仙,還是凡人。
執念尚在,便是網,便是牢,便是劫。
煙霞接下來的話讓我一震:“妹妹,其實我見到你和紫胤後一直很矛盾。”
我望着她說:“姐姐有事不妨直說。”
“你對紫胤的情意不言而喻。可我想問你,如果他因為動了情心而有了執念,就必定不能飛升神界。也便是說,因為放不下你,他數百年的修為将會功虧一篑,就好像如今的我。我的修為已經停滞不前,甚至随着年月增長而漸漸消耗退散,最終會和凡人無異。假如紫胤心中有執念,他也必定會如我今日這般。所謂三劫最後一劫是至關重要,倘若渡不了劫,就會遭受天譴而永遠與神界無緣!”
“天譴?什麽樣的天譴?”我聽得有些膽顫心驚,一下子無法安定。
煙霞神色嚴肅,“比如被收回仙壽,再無永生不老。又或者被逼耗費修為,貶為凡人,情況因人而異。”
我眼內頓時灼熱,心神頓亂,整個人好像被抛進了無邊雲端之中。
收回仙壽,再無永生不老。修為全耗,貶為凡人。
這是任何一個一心修仙之人都不願意接受的事。這更對任何一個修仙之人都是極為不公平的。
我無力地站了起來,說:“謝謝姐姐告知。紅玉明白了。”
煙霞也含淚道:“好妹妹,我知道你心中一定很亂。我知道本不該與你說這些,可這些話堵在我心中實在難受,望你諒解。這便是你即将面對的事實,其中種種得失,還需你自己權衡把握!”
我的眼淚淌到了腮邊:“愛人至深,是讓他可以做想做的事,而不是成為他累贅。這個我懂。”
煙霞緊握我的手:“妹子,但假如要你因此舍棄這份情感,你又真的放得下嗎?”
我的淚已經遞到了她的手背上,笑了笑:“紅玉願意為紫胤做任何事。他已經舍身救我多次,我就算為他做一兩件事,也算不了什麽。”
煙霞将我輕輕擁住,啜泣道:“好妹妹,不管是你還是紫胤,我都不想看到你們任一人受苦。”
我含淚笑道:“姐姐多慮了,其實這正是紅玉要面對的事,我無法躲避也無法視而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