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隔得老遠,兩名男子對望着,兩個人目光仿佛在空中交彙,火花四濺,四周的空氣驟然凝固膠着了起來。
燕恣的頭皮一麻,幾步便走到霍言祁身旁,讨好地笑了笑:“言祁,你看誰來了?”
霍言祁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晚膳用過了沒?”
燕恣摸了摸肚子:“吃過了,好飽,景福樓的菜越來越……”
話音未落,霍言祁扭頭就走,眨眼便進了莊裏不見了身影。
燕恣說了一半的話卡在喉中,神情尴尬。
辛子洛緩步走了過來,輕快地笑了笑道:“霍将軍的脾氣見長啊,不就是晚回來了一會兒嗎?難道我們倆敘個舊還要他同意不成?”
燕恣擠出一個笑容,悶悶不樂地道:“他向來就是這個脾氣,你別介意,他其實也很記挂你,還去打聽過你的消息。”
辛子洛的臉色變了變,剛想說話,曲寧從府裏打着哈欠走了出來,抱怨着道:“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一下子跟我欠了他幾千兩銀子似的,小恣你——”
他的話戛然而止,一下子抖擻起了精神:“哎呀原來是小辛哥回來了,怪不得怪不得,這下有好戲看了。”
“曲寧,”燕恣呲出一口白牙,陰森森地道,“你唯恐天下不亂是不是?”
曲寧一縮脖,正色道:“怎麽敢,我真心誠意歡迎小辛哥回來,來來來,小辛哥這邊請,咱們把你的院子留的好好的呢,半分都不敢懈怠。”
曲寧把辛子洛迎進了洛安山莊,辛子洛的院子在東頭,十分寬敞,等到把屋子收拾好了,辛子洛興致勃勃地說要掌燈夜談,燕恣卻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一直往院外瞟,末了直截了當地道:“子洛,我得去瞧瞧言祁,你趕路累了,先歇着吧。”
辛子洛怔了一下,笑着說:“好,我們明日再聊。”
燕恣急匆匆地到了霍言祁的院子裏,找了一圈也沒見他的人影,只好揪住院外像木頭人一樣站着的章合問道:“你家将軍人呢?”
章合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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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躲到哪裏去了,一個大男人這麽小氣……”燕恣心裏着急,惱火地道。
章合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忽然開口道:“公主殿下,卑職多嘴一句,将軍他處理完軍務,連口茶都沒來得及喝,直奔洛安山莊,只為了和你一起用膳,給你個驚喜。他在山莊裏忙乎了半日,又在大門口足足等了你一個多時辰,到現在都餓着肚子,結果,你卻和那個叫辛什麽的人卿卿我我,你将心比心,将軍怎麽會不生氣?”
燕恣愣住了,盯着章合繞起了圈。
章合梗直了脖子:“公主生氣卑職也要說,将軍為了公主,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扔進去了,公主過河拆橋,卑職……卑職……”
“瞧不起我?”燕恣好笑地問。
“卑職不敢。”章合悶聲道。
“我看你膽子大得很,誰告訴你我過河拆橋了?我和你家将軍好着呢,你不懂,我們這叫情趣,跟你說了你也不懂,啥時候有媳婦了再來請教我吧。”燕恣語重心長地說着,忽然便朝身後招了招手,叫了一聲“錢秦”。
錢秦立刻竄了上來。
“他瞧不起我怎麽辦?”燕恣板着臉道。
“揍他?”錢秦會心地道。
燕恣點了點頭:“揍他,打輸了罰你洗公主府的夜壺。”
錢秦呻吟了一聲:“怎麽又是我?”
扔下兩個像模像樣交手的人,燕恣出了院子,心裏犯了愁。
這霍言祁躲哪裏去了?今晚不找到他,兩個人都別想睡個好覺。
站在小徑上,夜風輕撫,樹葉簌簌作響,空氣中飄散着一股不知名的淺香。
好像一下子靈光閃現,燕恣拍了拍腦袋,大步朝着西頭的廚房而去。
果不其然,廚房亮着幾點燈火,門虛掩着,她推門一看,霍言祁坐在一張桌子旁,上面擺滿了酒菜,而他卻盯着那些飯菜一動不動。
燕恣一屁股坐在他的對面,惱火地道:“都涼了,你還吃什麽?”
霍言祁漠然看了她一眼,拿起自己面前的一塊糕餅咬了一口。
燕恣劈手奪了過來,卻發現那糕餅還有些熱,不由得狐疑地看了兩眼:那糕餅帶着粉色,湊近了一聞,一股淺淺的桃花香撲鼻而來。
“桃花糕?你什麽時候做的?”燕恣又驚又喜。
“今天做的,本來想明早桃林裏吃。”霍言祁緩緩地道。
“然後生氣了就自己一個人先偷吃了?”燕恣斜睨着他,忿忿地咬了一口,一股香甜彌漫在齒間,“太不像話了,要是我不來,你是不是就打算全吃完了?”
“小恣,”霍言祁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晦澀一片,“我怕等到了最後,還是我一個人吃這桃花糕。”
燕恣忽然就生了氣了:“霍言祁,那時候我瞧見你和俞含婧,你是怎麽對我說的?你讓我相信你,可輪到你了,你就這樣看我?難道我就是那種水性楊花,見一個愛一個的人嗎?我和你說的那些話,難道都沒有到你心裏去?”
霍言祁的神情澀然,腦中掠過從前燕恣為了辛子洛身受重傷的情景:“你對他,不一樣。”
“就因為我救過他,我和他同生共死過,你就覺得我對他不一樣,那你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直接把我送給子洛了?”燕恣心中的怒意越來越盛,手中的桃花糕不知不覺便被她捏成了一團。
霍言祁的眼神漠然,好像在思考這個可能性。
燕恣的手都發抖了起來,順手便把桃花糕朝他臉上扔了過去,霍地一下站了起來朝外走去:“我可算看明白你了,你這是想把我打發了,自己去找什麽俞小姐張小姐卿卿我我吧,我成全你就是了!”
還沒等她走到門口,一陣勁風襲來,一陣天旋地轉,她的身體落入了一個懷抱。
整個人被緊箍着,幾乎連氣都透不過來。
還沒等她掙紮,霍言祁便抱着她大步朝前走去。
“你不是要放手了嗎?這樣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放我下來!”燕恣洩憤似的在他胸前咬了一口,霍言祁連眉頭都沒皺。
霍言祁的懷抱很有力,一股特有的男性氣息萦繞在她身側,燕恣咬着咬着,心裏便軟了下來,心疼地在他胸口按了按,嘟囔着道:“是木頭人嗎?”
“不是,”霍言祁低聲道,“那裏很疼,比你咬得還要疼上千倍。”
“活該,讓你胡思亂想。”燕恣把臉埋在他胸口,吃吃地笑了起來。
霍言祁沉默了下來,緊緊地抱住了她,燕恣只聽到他沉穩有力的腳步聲,一下又一下,她舒适地往他懷裏蹭了蹭。
過了片刻,霍言祁停住了腳步,輕輕地把燕恣放在了一個柔軟的所在,蒙住了她的眼睛。
呼吸間傳來陣陣淺香,若有似無,燕恣狐疑地吸了吸鼻子:“你搗什麽鬼?”
“小恣,”霍言祁輕吐出她的名字,帶着說不盡的柔情蜜意,“你瞧瞧,喜歡嗎?”
眼前的束縛一下子消失了,燕恣愕然瞪大了眼睛。
桃林四周不知何時多了一盞盞輕紗遮就的罩,點點燈火籠在其中,将桃林暈上了一層薄薄的淺金。
輕而薄的淺霧中,粉色的桃花簇立在枝頭,一片迷蒙之中,有着和白日不一樣韻味。
燕恣看着眼前的美景,又驚又喜,吶吶地道:“好美……言祁……我好喜歡!”
她站了起來,一步步地踏入桃林之中,微風吹過,衣袂飄飄,偶有桃花瓣輕輕灑落……她轉了個圈,面向霍言祁,巧笑嫣然,俨如誤入凡塵的桃花仙子。
霍言祁看得癡了,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摘下一朵桃花,插入她的發髻。
燕恣摟住了他的腰,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輕輕一吻:“你這一晚上都在折騰這個了?”
“想給你一個驚喜,言岚說我太悶,”霍言祁有些懊惱,“我想了很久才想到的。”
燕恣緊緊地抱着他,鼻子有點酸酸的,良久才軟聲道歉:“對不起,你知道我一直惦記着子洛,一見到他我高興壞了,這才忘了和你約好了。”
“我知道,只是一下子沒轉過彎來,”霍言祁道。
“以後我們倆都不吵架了好不?”燕恣在他胸前蹭了蹭,好像一直乖巧的小貓,“就算吵架了也假裝生氣,不可以超過一個時辰。”
霍言祁點了點頭,兩個人輕擁着,沐浴在一片桃花香中。
“咔嚓”一聲,左側的牆角傳來輕響。
霍言祁的肌肉一下子繃緊,右手探入腰中蓄勢待發:“誰!”
燕恣有點興奮了起來:“誰?刺客嗎?快出來饒你不死!”
霍言祁哭笑不得,在她腦門揉了揉:“傻瓜,哪個刺客能在我的二十親衛下無聲無息地潛入莊裏?”
“霍将軍的口氣好大,”辛子洛從牆角緩步而出,臉色陰郁,“我只是納悶,堂堂一國之将,居然做出這種讨巧獻媚之事。”
“偶一為之,情趣也。”霍言祁握緊了燕恣的手,傲然道。
燕恣有些尴尬,撓了撓頭道:“子洛……你怎麽來了……”
辛子洛的目光落在他們倆交握的手上,眼中陰晴不定。
燕恣狠了狠心,又往霍言祁身上靠了靠,定定地看着他:“子洛,對不起——”
辛子洛的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來:“不,小恣你別說了,太晚了我去睡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他轉身欲走,燕恣的聲音卻低柔而堅定地響起:“我已經和言祁互許了白頭,你我之間,只有朋友之誼,其他的,我沒法給你了。”
霍言祁握着她的手一緊,狂喜席卷而來,讓他幾乎歡呼出聲。
辛子洛卻眼神一滞,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雙璧人。
良久,他輕笑了起來,眼神壓抑而狂亂,他忍了将近兩年,若不是有這麽一個信念支撐,只怕他撐不到這個時候,而現在,他贏了天下,卻要失去挂在心坎上的人,這讓他如何能接受?
“不,小恣,你只能是我的,就算霍言祁也不可能将你從我身邊搶走。”他朝着燕恣走兩步,一字一句地道。
“子洛,小恣不是一件東西,任憑你我搶奪,”霍言祁沉聲道,“這兩年,發生了很多事情,她已經不是當初的小恣了,她是我大梁的安陽公主,你謹言慎行才好。”
辛子洛愕然地把霍言祁的話在腦中來回滾了兩遍,這才回過神來,縱聲大笑了起來:“太好了,公主配王子,小恣,你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燕恣幾乎以為他瘋了:“子洛你在說什麽啊?”
“對不起,我原本想着先讓你喜歡上轶勒,再慢慢告訴你,”辛子洛斂了笑容,神情傲然,“我是轶勒二王子阿力奇,我母親姓辛,所以,辛子洛是我的大梁名字。”
燕恣整個人都傻了:“你……是轶勒二王子?那你的仇人是大王子紮布剛?你……是轶勒皇族!”
“是,小恣,我已經禀明了我父汗要娶你為妻,我這次來就是要來接你的。”
燕恣的頭暈乎乎的:“你……讓我冷靜了一下……等……”
“你別做夢了,”霍言祁冷冷地道,“小恣深受陛下寵愛,她是不可能和你到轶勒去的。”
辛子洛詭異地笑了起來。
一絲不安的感覺從霍言祁心底泛起。
“言祁,真是抱歉的很,你家陛下已經親口将小恣許配給我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就算快馬加鞭也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