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景溪醒來的時候,臉上的紅暈還沒有褪去,心髒擂鼓一樣的跳。
他有些慌,急匆匆想坐起來,卻因為剛才歪坐着睡覺,半邊身子都麻了,忽然一動,就手腳不靈便的往一邊倒過去。
正好倒在了皇帝躺的治療艙上頭,臉就這麽貼了上去,然後觸電一樣彈開。
景溪的臉正對着還閉目沉睡的那個人,如果不是隔着透明的玻璃,就差點親上去。
他的臉更紅了,咬牙切齒的站起來,活動着手腳,覺得自己整個人依然是麻的。
就在這時候,皇帝睜開了眼睛。
透亮的冰藍色眼眸直直的看着他,好像能夠直接望到他心裏去。
景溪慌裏慌張的擠出了一個笑容:“你,你醒了啊,吓了我們一大跳。”
皇帝看着景溪,有幾秒鐘遲疑,似乎在思考自己是清醒了,還是依然在做夢。
過了一會兒,他才遲疑的慢慢坐起來,因為送過來得急,他身上還穿着寬松的白色內衣,這時候完全被治療液浸潤透了,稍微一動,淡藍色的液體就從他的頭發脖頸流下來,衣服于是更緊的貼在他身上,毫不保留的把他漂亮的肩膀和脊背的輪廓勾勒出來。
……比沒穿衣服的時候,殺傷力大了十倍不止。
景溪飛快的轉過臉,木讷的說:“我我幫你去找醫療官。”
然後他就轉身跑了,雙腿還因為麻木而有些笨拙,同手同腳的就溜出了門。
皇帝低下頭看一眼自己的狀況,又是在治療艙裏,頭發衣服都是濕的,看上去真夠蠢的。
他狠狠的扯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出氣,又沾了滿手粘稠打滑的治療液。
醫療官很快就來了,跟着他們一起進來的還有大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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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聽到皇帝出事,大公爵就慌了。
帝國最近不□□寧,麻煩事一樁接着一樁,皇帝雖然平時備受嫌棄,但依然是帝國的絕對主心骨。
他如果出了事,帝國就更不知道要怎麽面對接下來的困難了。
皇帝陛下很快就從治療艙裏出來,換了一身衣服,重新恢複了精神抖擻的派頭。
但不知道為什麽,景溪依然不太願意擡頭看他。
皇帝緊緊盯着景溪的頭頂,有些失落。
大公爵一眼就看出了這對年輕人的貓膩。
看起來陛下也不是完全沒有指望嘛!
聽到醫療官說一切正常,老狐貍剛放下心,腦子裏又開始轉亂七八糟的念頭。
如果……但是……
算了,還是讓年輕人自己解決吧!
老頭年輕的時候就吃過長輩自作主張的苦頭,這時候雖然躍躍欲試,但是考慮到風險太大,他還是在一旁翹腳喝茶的好。
皇帝陛下這次的突然昏迷,就這麽不明不白的過去了。
沒辦法,現在這個世界本來就充斥着各種無法解釋的事情,想要刨根問底的科學家,大多都已經瘋了。
醫療官說皇帝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他的元靈也一切正常,外出時間過長的元靈本來就會回到主人的靈魂深處休息,并不奇怪。
已經被吓怕了的大公爵嚴禁皇帝再出勤,普通衛官對付那些流散的弱小邪神也并不吃力,陛下還是專心致志的追求他的心上人好了。
于是,皇帝陛下就繼續縮在景溪的屋子旁邊,兩個人大眼對小眼。
他們住的是一間臨時搭出來的小套間,有兩間卧室一間客廳。
景溪打開自己的房門,一眼就看到皇帝陛下正坐在沙發上。
“您……您今天休息嗎?”他小聲問。
皇帝轉過頭。
皇帝顯出一副難得的慵懶派頭,穿着一件寬松的米白色上衣,同樣寬松的休閑褲,腳上還踩着一雙深色的拖鞋。
景溪快速的瞄了一眼,發現那雙拖鞋和自己腳上的還是同一個款式。
雖然是偶然,他還是忍不住偷偷縮了一下雙腳。
皇帝撐着頭,懶洋洋地看他:“我今天沒事,大公爵給我放假了。”
“你是準備出門嗎?”他緊接着又問景溪。
“是是的,”景溪接接巴巴的回答,“其實也不算出門,就在隔壁,科學院讓我去幫個忙。”
“等我一分鐘,我和你一起去。”皇帝一下子就站起來,不容置疑的說。
“啊不用麻煩了,你難得休息……”景溪還想說什麽,就被皇帝強勢打斷。
“我閑下來也沒事做,再說那群人……”皇帝微微皺了一下眉頭,覺得還是跟上去更安心。
“您來啦。”迎接景溪的是一個青年研究員,頂多三十出頭,斯斯文文的樣子。
看到皇帝也跟過來了,這人微微愣了一下,也不敢說什麽。
景溪顯然和他很熟悉,随意寒暄幾句,就主動脫下外套坐下來,他裏頭就穿着一件圓領短袖襯衫,很薄。
研究員拿出來一盤電極貼片準備往景溪身上貼,這些貼片可以幫他更精确的采集到景溪的身體數據。
雖然不确定有沒有用,但是長期的檢測總沒有壞處。
皇帝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卻不太高興了。
只見那個青年研究員站在景溪身邊,手裏拿着幾個小貼片,一片一片的往景溪的肩頸和背上貼。
貼完了上半身,他轉而蹲下來,剛準備把一塊小貼片按在景溪的膝蓋上,皇帝陛下就徹底發作了。
他氣勢磅礴的大步走過去,把那文弱得像小雞仔一樣的研究員一下擠開,自己緊緊站在景溪旁邊。
可憐的研究員踉踉跄跄往後退了幾步,一臉驚恐的看着熊氣再次上冒的皇帝陛下。
這位不會又發作了吧?
也怪不得研究員緊張,皇帝陛下也不是第一次倒騰科學院了。
最近的那一次,是陛下突然對邪神的構成感興趣,抓了一只新鮮的邪神,借科學院的實驗室研究起來。
胡亂折騰了一陣,他研究不出什麽,又随手抓了幾個倒黴的研究員過去幫忙。
那幾個研究員事後雖然什麽也不肯說,但是一提到皇帝陛下,眼神比面對邪神的時候還要驚恐。
據說那只被充當試驗品的邪神,最終不堪其辱自曝了事。
所以,皇帝陛下那次胡亂折騰也不是全無成果,至少又發現了一種邪神的新死法。
之前可沒人想象得到,那些東西竟然也可以主動選擇自我毀滅——就是達成條件的要求實在太高了。
畢竟也沒有幾個人比皇帝陛下更能折騰的。
但是現在,出乎那個膽戰心驚的研究員預料,向來任性又自負的皇帝陛下卻只是搶過他手裏的貼片,自己蹲下來,認認真真的給景溪貼好。
景溪僵硬的坐着,有些緊張。
皇帝和他靠得很近,低着頭,他能夠清楚的看見皇帝的脊背線條,讓他忍不住想起剛才……
景溪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剛想說話,皇帝已經轉過頭,蠻橫的粗聲問研究員:“還要貼什麽位置?”
研究員小心翼翼的把要貼的位置告訴皇帝。
皇帝陛下繼續蹲在景溪身前,滿臉不耐煩,下手卻是小心翼翼的。
等到貼完了,他才擡頭心虛的看了一眼景溪,小聲解釋:“我看他貼的不太标準。”
感覺自己的專業受到侮辱,卻一句話也不敢說的研究員:“……”
得,您才是老大!
景溪這次過來只是簡單記錄身體信息,雖然也有人提議想要研究一下景溪的特殊能力,但是馬上就被上頭毫不猶豫地否決了。
要是出了事,誰都負不起這個責任。
絕大多數時候,景溪依然待在治療部,如今治療部的危重傷員都已經解除了警報,但是依然沒有人清醒過來,每次走在寂靜的治療大廳裏,景溪都會下意識的屏住呼吸。
他本能想要逃避那些叫人覺得悲傷的事情,轉而對皇帝強作輕松:“昨天的大餐您還沒來得及吃呢,真是太可惜了。”
皇帝的眼睛深深凝視着他:“你要是喜歡,下次還有很多機會。”
“我也還沒來得及吃……”景溪傻傻的撓頭。
昨天他的精神實在太緊張,連晚飯都忘記吃了,雖然覺得可惜,也只能請衛官幫他把食物收起來,也不知道今天吃味道會不會下降很多。
“那正好,”皇帝卻很高興地說,“我們今天正好可以一起吃。”
景溪有點懵,半晌才小聲的說:“可是……都放了一天了……”
他從來沒有想到,皇帝竟然也不嫌棄吃剩菜的——雖然那些東西還沒有動過筷子,但不管怎麽說也是剩下了的。
“這有什麽,”皇帝卻毫不在意,“我在執勤的時候,只要有的吃就不錯了。”
皇帝又說起了他小時候的事情。
他第一次正面邪神才不過十一二歲,小小的男孩子雖然自認為勇氣十足,還是被吓哭了。
“皇室的傳統,繼承人從小就要接觸那些東西,”他很輕描淡寫的說,“當時确實有些害怕,但是很快就适應了。”
至于當場哭鼻子,晚上還做噩夢之類的事情,就不需要仔細描述了。
景溪一想到小小的孩子就不得不面對這些,有些心疼。
“可是……您那時候還是皇太子,就不擔心出危險嗎?”
皇帝混不在意的搖搖頭:“我父親從小就告訴我,沖在最危險的第一線是皇帝的責任。”
“一旦退後,就是萬劫不複。”
景溪仰頭偷偷看着他的側臉,有些出神。
穿過治療大廳,走進隔間裏,那種叫人窒息的氣氛終于短暫緩解。
景溪想起來他們都沒有吃早飯,問過皇帝,就幹脆請衛官把昨天收起來的食物再帶過來。
反正他們兩個對早餐都沒什麽講究,那些吃食雖說外表精致,分量也不多,只是能夠讓兩個人一起嘗一嘗景溪故鄉的味道。
不一會兒,他們就聽見門被輕輕敲響了。
“這麽快的嗎!”景溪有些驚訝,站起身準備去開門。
皇帝卻一下攔住他:“這聲音不太對。”
敲門聲音又輕又淺,而且位置非常的低,靠近地面,并不像正常的敲門聲。
“是敵人?”景溪馬上緊張起來。
敲門聲又緊接着響了兩聲,還是很輕,而且幾乎挨着地面。
景溪不由打了個哆嗦,腦補出了一個扒在地上的人,擡起手,一下一下的叩着門。
簡直像是喪屍片裏的場景。
“也不像,”皇帝難得沒有把握,“這裏可是科學院,警戒級別比皇宮都高。”
科學院裏關着不少用作實驗品的邪神,所以防範非常嚴密,絕不可能讓敵人随意入侵。
就在這時候,衛官剛好走到門口,發出了一聲驚喜的歡呼。
他敲了敲門,大聲說:“陛下,景先生,有人的元靈醒來了。”
景溪忙打開門,就看見衛官一手提着一個食盒,另一手環抱着一只小小的奶狗,滿臉的笑。
那是一只肉乎乎的小胖墩,全身奶黃色的毛,只有耳朵尖尖上有一圈黑邊,圓溜溜的大眼睛和鼻子尖也都是黑黢黢的,拱在衛官的懷裏,非常有精神。
一看到景溪,小狗馬上奶聲奶氣地叫了起來,滿臉都寫着求抱抱。
景溪哪舍得拒絕這樣可愛的小精靈,他馬上就走過去,一把抱起了小奶狗。
小家夥飛快地搖着尾巴,用濕噠噠的舌頭快活的舔着景溪的手。
皇帝陛下心中不爽,又覺得和這麽一個小家夥計較有點丢份。
他正猶豫着要不要出面幹涉,小灰突然醒了。
一道灰影落在地上,現出了一只體型巨大的灰貓。
它落在地上以後,先是懶洋洋地伸了一個懶腰,整理了一下蓬松漂亮的毛發,然後霸氣十足的走到景溪身前,蹲下,一臉嚴肅的瞪着那只不要臉的小奶狗。
小狗才不理這只貓,依然快活地甩着尾巴,把肉嘟嘟的小屁股正對着貓的臉。
大貓的臉色更臭了。
“小灰,你終于醒了!”景溪高興的說,卻依然沒有放下懷裏的奶狗,只是微微彎下腰,摸了一把大貓的腦袋。
大貓卻很不滿意。
就連揉搓的力道都帶着一股子虛情假意,難不成有小狗了,對自己的心思就淡了?
大貓不再強裝矜持,它前腿一蹬就直立起來,把兩只前爪搭在了景溪的身上,很不高興的喵嗷喵嗷叫起來。
小奶狗似乎覺得貓叫聲壓過了自己,也毫不認輸地的嗚嗚哼叫着,叫得人心裏頭都快要化了。
景溪飛快地看了一眼皇帝。
自從那個夢,他忽然明悟了小灰原本和皇帝就是一體的,再想想自己之前對小灰親親抱抱的舉動……簡直不忍直視。
再面對大貓的時候,也就沒有那份子坦然自若了。
大貓可不知道景溪心裏這些糾結,它只知道自己失寵了——不過才幾天而已,景溪這個負心漢,就愛上了一只狗!
對驕傲的大貓來說,這簡直是莫大的恥辱!
但是,它會像大部分貓一樣,驕傲的一甩頭,只要面子不要裏子嗎?
當然不可能。
大貓嗷嗚一聲,直接躺倒,毫不猶豫的露出了雪白的肚皮。
它知道,景溪最不能抗拒它的白肚皮了!
果不其然,景溪一看到大貓的白肚皮,什麽原則什麽顧忌全都忘光了,就連那只奶乎乎的小狗都不能在拉住他的心神。
景溪不由自主就蹲在了大貓旁邊,伸出手,滿臉癡笑的撸着貓的軟肚子。
皇帝和他的衛官站在一旁,圍觀了那只無恥大貓的所作所為,都驚呆了。
皇帝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的元靈竟然會這麽……不要臉。
雖然每一次,他都覺得大貓突破了下限,但是每一次,都有更多的驚吓在等着他。
大貓才不在乎那些不重要家夥們的眼神,它微微蜷曲着四肢,眯着眼睛,發出了比小奶狗更加柔軟的呼嚕聲。
面子有什麽好在乎的,景溪的寵愛才是它的動力源泉。
撸夠了大貓,景溪才終于回過神,他飛快的收回手,傻笑着站起來,看到身邊的皇帝,覺得更加奇怪了。
但是大貓可不在乎這些,它自認為已經重新和景溪熟悉起來,自然理所當然的縮進景溪的懷裏,占據了最好的位置。
至于那只狗……
大貓嫌棄的看了一眼那只哼哼唧唧的小奶狗。
這家夥叫得太委屈,很有可能會讓心軟的景溪重新把注意力移過去。
算了算了,它就勉為其難幫景溪照看一下這家夥好了。
大貓伸出長長的尾巴,把小奶狗一下卷起來放在自己的身上,小狗不太情願,費力邁着同樣肉嘟嘟的小爪子,想再一次爬回景溪身上。
獨占欲強烈的大貓,只能把自己的尾巴尖尖伸過來,勉強當做給小狗的玩具。
果不其然,這小家夥馬上就歡快的撲騰着灰色的貓尾,其他的心思都忘了個幹淨。
大貓心滿意足的窩在景溪的懷裏蹭了蹭。
就說它才是最愛景溪的那個,毫無疑問。
皇帝的嘴角微微抽動,也說不清現在的心情究竟應該怎麽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