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景溪昏迷的那刻,君域一瞬間慌了神。
景溪的面色慘白,沉睡不醒,房間裏彌漫着污穢的氣息,一切似乎正在往最糟糕的方向發展。
君域抱着單薄得就像是一張紙的景溪,忽然有些理解父皇當日的心情。
最重要的人就這麽在眼前消逝,就像是生生挖開了他的胸腹。
君域一瞬間,什麽都沒有想。
他的腦子一片空白,只能聽見長長的哀鳴聲。
那是失獨的孤雁飛過天際的聲音。
“不,他還活着,還有機會!”君域憑借着從戰場上錘煉出來的本能,迅速的探查景溪目前的狀況,溫暖他的身體,清除污染的痕跡。
即便是面對最兇狠的邪神,普通人仍然有萬分之一的生還機會。
更何況,他一直懷疑,景溪其實是隐性的高級進化者。
就算已經屈服于本能,驕傲的皇帝陛下依然覺得,他的潛意識不至于突然就認準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家夥。
景溪身上,肯定有什麽與衆不同的地方。
而現在,這點懷疑,也變成了微小的希望。
希望景溪真的是一個高級進化者,希望他能夠平安醒來。
不過現在,他要先給景溪重新換一個更好的環境。
房間裏依然是一團淩亂,他剛才只是暫時止住了風,但是房間裏到處都是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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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酒店的管理人員也正好察覺了異常,過來查看。
經理心驚膽戰的發現,出事的正好是皇帝陛下的房間,更慘的是,那個他高度懷疑被陛下看中的人,出事了。
這可是個地地道道從天而降的□□煩!
一想到可能面對一個充滿怒火的皇帝陛下他只覺得瑟瑟發抖。
經理戰戰兢兢的試圖解釋,但是皇帝這時候顯然沒有心情聽他啰嗦,只簡單吩咐經理開放自己在酒店裏的專用套間。
經理臉色發白,額頭冒着虛汗,小心翼翼的問:“是用您的名義開放嗎?”
君域像看白癡一樣看着這個矮矮胖胖的家夥。
經理再不敢多問,老老實實下去安排了。
這期間,君域的手始終緊緊的握着景溪的手,把溫暖源源不斷的傳送過去。
這樣做确實有些用,景溪的體溫終于漸漸升高,皮膚也恢複了柔軟。
房間很快被整理出來,君域這才把昏睡着的景溪放在了寬敞的大床上。
他依然睡得很沉,什麽都不知道。
君域就這麽緊緊的盯着景溪的臉,看了很久。
因為這次意外,他從來沒有這麽清晰的認清自己的想法。
就連那只原本完全無法溝通的野獸,好像也突然一下子和他的理智達成了一致。
君域唯一想做的,只有保護這個人,占有他,讓他徹徹底底的成為自己的私有物,遠離一切危險。
沒有其他的候選者,沒有任何多餘的選項,只有這個人,就是這個人。
很可惜,認清的代價,卻很有可能是失去。
君域就這麽貼着景溪,感覺心情的起起落落,就像是随時可能被風暴徹底打翻的小船。
他不是沒有失去過戰友和同伴,也不是沒有見過被邪神污染導致死亡的普通人。
但是這個人不一樣。
完全不一樣。
目前看起來,景溪并沒有被污染,他的身上沒有被邪神錨定過的跡象,也沒有出現污染擴散。
但是,這并不意味着景溪就是一個高級進化者,或者平安度過了這一劫。
對普通人來說,更大的風險還在後頭。
君域的手一旦離開景溪,他的臉色就會重新變得灰白冰冷,安靜得就像是一個死人。
君域幹脆挨着他躺下去,一只手感受着這個人的脈搏跳動,另一只手依然持續不懈的傳送着熱量。
一個擁有堅定意志的普通人,就算躲過了污染,也很少能保住性命。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殘酷法則。
一個遇見邪神的普通人,要麽成為那東西的奴隸,在幾天以後煙消雲散,要麽就會迅速失去性命。
很顯然,景溪更像是後者。
他這時候已經非常的虛弱了,生命之火似乎随時就會熄滅。
即便是強如皇帝陛下,這時候依然只能選擇放棄思考,把一切交托給命運。
——
景溪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裏,他再次回到了千年以前的地球上。
熙熙攘攘的都市裏,他就像每一個普通人,艱難的擠在人群裏頭前行,卻不知道是要去往哪個方向。
天空灰壓壓的,太陽藏在雲層裏,風雨欲來。
他心裏有些慌,扯了下衣襟,卻突然發現懷裏正縮着一只灰色的小貓。
景溪不由自主就笑起來,想開口叫小貓。
但是這小東西的名字就挂在嘴邊上,卻怎麽也喊不出來。
小貓擡起頭,冰藍色的眼睛柔情脈脈,叫他的心一下子化開,忍不住貼過臉,蹭了蹭小貓的毛耳朵。
就在這時候,人群裏突然響起一陣陣驚叫聲,他擡起頭,驚恐的發現天空中突然張開了一只黑色的眼睛,帶着濃濃的污穢氣息。
然後,景溪就驚醒了過來。
他還是有些累,但是腦袋的沉重感終于緩解了一些,他捂着額頭,覺得自己可能是着涼了。
經過昨天那場糟糕透頂的意外,他毫不意外自己會生病。
景溪的體質向來很好,就算得病,也很快就會康複。
他覺得這一次應該也不例外。
現在大約已經是傍晚了,房間裏的光線非常昏暗,景溪覺得嗓子幹的就像在冒火,他微微的動了動,試圖起來倒杯水。
然後,他就發現了靜靜躺在自己身邊的君域,他們兩人甚至還手牽着手!
景溪的第一反應是僵硬。
他那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麽尴尬的場景!
雖然表面上,景溪顯得柔和圓融,和克羅寧也能很好的打鬧,其實,他本質上依然是一個社恐的宅!
單純朋友的界限還行,一旦超過那個微妙的界限,他覺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景溪愣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這個室友應該是在給自己治療。
他的手還被君域緊緊的握住,熱量源源不斷的傳了過來。
景溪讪笑着試圖抽回手,對自己扭曲人家好意的胡思亂想給予了殘酷的鞭笞。
君域是一個非常溫柔的好人,才不像他,一腦子亂七八糟的廢料!
景溪剛一抽出手,原本還在熟睡的君域馬上就醒來了。
他感覺自己在一瞬間,徹底的失去了那個人!
冰藍色的眼眸變得淩厲而狂怒,血脈間的狂躁,似乎要化為有型的火焰噴薄而出。
然後,他對上了景溪的眼睛。
那是一雙溫柔的棕色眼眸,清透,明亮,正感激的看着自己。
君域覺得自己在一瞬間就被安撫了。
他急急忙忙的坐起身,仔仔細細的打量景溪:“你……你好了?”
景溪還不知道昨晚上遇到的危機,感激的說:“我是着涼了嗎?謝謝你照顧我,我覺得現在好多了。”
君域還是緊緊的盯着他看,疑惑,但是更多的是欣喜。
管他是不是隐性的高級進化者呢,他還好好的,就是最好的結果。
君域用力的抱住這個劫後歸來的人。
景溪乖乖讓他抱着,感慨這個室友實在是太體貼太溫柔了!
真是一個大好人!
大約是還沒有好全,景溪深深的打了一個哈欠,又想睡了。
他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睛,對君域說:“不用擔心,我現在已經好多了,你不用再給我治療了。”
進化者可真是一種方便的生物,景溪羨慕的想。
一邊想着,他再度陷入沉睡。
只不過這一回,他的臉頰已經變得紅潤而充實,完全沒有了之前的灰白。
君域摸了一下景溪的手腕,終于放下了心。
雖然不知道究竟是因為萬分之一的治愈幾率,還是他真的是一個隐性的高級進化者,總而言之,景溪已經完全,徹底的康複了。
不管怎麽樣,這都是一件大好事。
君域看着他的臉,已經計劃着要如何宣布,自己已經選好了攜手一生的伴侶。
大公爵他們肯定會在背後哈哈大笑,不過,心情正好的皇帝陛下決定暫時寬恕他們的不敬行為。
想着想着,皇帝陛下就忍不住露出了一個傻乎乎的笑容。
就在這時候,古斯塔夫大公爵的通訊正好打了過來。
一接通,老頭子憂慮的大臉就冒了出來。
“陛下,”他擔憂的說,“我聽說那位遭遇了邪神?”
“他已經康複了,”君域神情愉快的回答道,“現在正在睡覺。”
大公爵一愣,第一次對自己的判斷産生了懷疑:“莫非他……真的是隐性的高級進化者?”
而且應該是心靈向的高級進化者,要不然也不可能躲過他的眼睛。
說這話的時候,老頭還有些膽戰心驚。
他知道,陛下非常非常的厭惡那些心靈魅惑者,如果他意識到自己也可能被迷惑住……簡直不可想象。
君域這時候已經走到另一間房,聞言又回看了床上的人一眼:“我不确定。”
最開始,他的确懷疑過景溪是一個心靈魅惑者。
之前,皇帝也接觸過不少魅惑向的能力者。
那些人一般容貌出衆,身材傲人,而且天生就善于讨人喜歡。
他們享受被注視被愛慕的感覺,并且沉迷于征服一個又一個對象。
越是高級進化者,越能激起他們的挑戰欲。
曾經,有一個自信滿滿的魅惑者,甚至試圖獲得皇帝陛下的心。
那是一個妖嬈豐滿的女人,扭動着水蛇腰,眼波流轉,紅唇翕動,看上去既妩媚又無辜,能叫所有見過她的人都魂牽夢繞。
她發動能力的時候,就像是欲望的具象化,一舉一動都挑逗着人類的生理反應。
但是皇帝只覺得她就像是一條巨大的蟒蛇。
除了窒息和惡心,他沒有任何感覺。
他一直都很反感魅惑者,那些家夥就像是水蛭,或者某種惡心的寄生蟲,只會利用人心達成目的——跟邪神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而很不巧,皇帝陛下正好擁有非常強大且不可動搖的意志——雖然大部分時候,他把這種優點用在了胡作非為上頭。
但是景溪的出現,讓他某種自信一下子崩盤了。
這也是為什麽,他甚至産生過結束對方生命的可怕想法。
但是現在,君域覺得,景溪應該和那些家夥沒有關系。
心靈魅惑者的誘惑能力一樣有時間限制,而不可能時時刻刻發動。
景溪擁有的,似乎是另一種類型的親和力。
所有見過他的人,都本能的感覺到親切——這種情緒和欲望無關。
嗯,大概除了君域自己。
一旦認清了自己想要的,這位任性妄為的皇帝只想把景溪牢牢的圈起來,讓他徹底成為自己的所有物。
光是想一想,就能獲得極大的滿足感。
“不管他是不是,”皇帝陛下一臉嚴肅正經的回答大公爵的疑問,“我的伴侶已經确定好了,你們可以開始準備了。”
雖然皮厚如城牆,年輕的陛下還是沒有忘記之前的大放厥詞,他現在的冷硬高傲的話語,就像是在警告大公爵:如果你膽敢表現出任何的幸災樂禍,我親愛的公爵大人,你的麻煩就大了。
人老成精的大公爵當然不會無視皇帝陛下潛藏的警告,他馬上擺出了最謙恭溫順的服從态度:“恭喜您!是現在就公布嗎?我馬上就安排候選者撤離。”
皇帝陛下遲疑了幾秒鐘:“等一等吧,我還沒有向他求婚。”
作為他慎重選擇,将要攜手一生的伴侶,形式上的東西也不能輕忽。
就算身為高高在上的皇帝,他也不覺得,可以輕慢的對待自己喜歡的人。
對于皇帝陛下的及時開竅,大公爵表示非常欣慰。
雖然之前是傻了一點,但是畢竟是個聰明人,一旦想通了,還是很會談情說愛的嘛。
“祝您早日達成心願!”大公爵祝福到。
皇帝陛下已經開始琢磨着,皇家庫藏裏有什麽珠寶适合求婚。
他可從來沒有想過,景溪可能會拒絕他。
畢竟,既然身為候選者,就肯定有被皇帝選中的自覺,就算景溪之前表現出對皇帝絲毫不感興趣,但是,驕傲偉大的皇帝陛下,只以為是景溪對自己沒有信心。
如果向他公布了自己的身份,皇帝陛下遐想着那一幕,景溪肯定會驚喜的笑起來,說不定還會受寵若驚?
然後,他将對着心愛的青年傾訴衷腸,然後把戒指套在他的手指上。
一想到這一幕,皇帝陛下覺得自己就要被粉紅色的泡沫徹底掩埋住了。
他滿懷期待的又跑回景溪的床邊,盯着心上人的睡顏,傻咧咧的笑起來:快點醒過來,好起來,然後,自己将把整個帝國都捧在他的面前。
可憐的皇帝陛下這時候還不知道,他的麻煩還在後頭。
另一駕飛船這時候正好落在皇宮外頭的廣場上,一個粉紅色頭發的少女從船上跳下來,微笑而信心滿滿的打量着這座白色的宮殿。
她的容貌是如此的美麗,以至于任何詞彙都無法概括,她的魅力似乎沒有任何人能夠抵擋,只要一眼就會淪陷。
這個少女是最近紅遍整個帝國的偶像明星,藝名安塔露米,原名卡西麗·賽彭。
當她突然表示出對于皇帝大選興趣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她肯定會是最後的勝利者了。
這樣美麗的存在,就算是皇帝,也會忍不住收在身邊,垂憐愛慕。
但是沒有人知道,卡西麗這次飛往母星,卻是為了另一個人而來。
“我很快就會找到你的,”她抽動着鼻子,捕捉着那最細微的一抹茶香,“小可愛,等着我,你可千萬不要被那只蠢貓騙走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