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愛着,什麽也不說,只看你在對面微笑。
我愛着,只我心裏知覺,不必知曉你心裏對我的感情。
我珍惜我的秘密,也珍惜淡淡的憂傷,那不曾化作痛苦的憂傷。
我曾宣誓,我愛着,不懷抱任何希望,
但并不是沒有幸福——
只要能看到你,我就感到滿足
——缪塞
裝潢豪華的會所包廂裏,劉玉樹坐在一旁的沙發上,接受着一人恭敬的倒酒,還有一些他感興趣的消息。
“想讓我當倒黴蛋,哼。”劉玉樹并不傻,立刻就知道這事出自誰的手筆,“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的。”
站在他身前的醫生露出謙卑恭敬的笑,“劉主任,那這次評選,就希望您幫下忙了、”
“不過小事一樁。”劉玉樹不以為然,“你能在這種時候告訴我這麽重要的消息,我怎麽能就這麽簡單的回報你呢?”
他想了想,“嗯,我記得你在醫院,也呆了十幾年了吧。”
“是啊。”醫生點頭,“挺久了。”
“這樣吧,等我把手頭上的事情解決完,送你一樣大禮。”
隔壁的房間裏。
“你聽。”鞠婧祎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黃色的液體在燈光下轉了幾個圈,形成了小小的漩渦,“人心就是這麽貪婪,明明應該承擔自己的責任,有人希望找到一個替罪羊,有人希望自己置身事外。沒有一個人認識到,這不是一個人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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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姚光坐在她對面,挑起左邊眉頭,嘴角扯出一抹奇異的笑來,“這麽站在外圍觀察他們沉淪的模樣,其實我覺得,你挺惡趣味的。”
“嗯。”鞠婧祎沒有反駁,點頭道,“我的惡趣味,早就開始了。”
只不過曾經,被某個人壓制過。
或者該說,那個人根本不給她享受這惡趣味的機會,因為她即便沉入污濁之中,也會把她拉下去,一起共沉淪。
太難對付了。
所以她一直拿她沒辦法。
見她神情變得與剛剛截然不同,甚至有了些煩躁,姚光饒有興趣問道,“怎麽了這是。”
“沒什麽。”鞠婧祎躲開他探尋的視線,“只是想到了一個人。”
“別告訴我是趙嘉敏。”
鞠婧祎皺眉,“有這麽明顯?”
“拜托。”姚光笑得開懷,“你都寫在臉上了。”
“是嗎?”鞠婧祎甚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不會吧。”
“哈哈哈哈哈哈。”姚光這次是真心的被她逗笑了,“我說你,不會真的喜歡上她了吧,你看,你都變得不像你了。”
“不像我?”鞠婧祎疑惑道,“我應該是什麽樣的?”
姚光一怔。
鞠婧祎并沒有反駁他所說的喜歡趙嘉敏這一點,而是問自己應該是什麽模樣。
“不是吧。”
姚光扯了扯嘴角,這個家夥,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喂,問你呢。”
“唔,仿佛一個旁觀者,靜靜地看着一切事情發展,不為任何人發愁,也不會因為任何人,影響到自己的判斷。”
“聽起來真是夠冷漠。”
“不然你以為呢?”
當初與鞠婧祎第一次見面,還以為她是具行屍走肉。
頂多,有理智的行屍走肉。
“那你覺得,我是變了好,還是不變好。”
姚光似乎意識到什麽,暧昧地笑道,“這種事情,你就自己去想吧。”
他可不會免費當什麽愛情導師。
更不會幫趙嘉敏,畢竟幫了,趙嘉敏也不會送他錢。
鞠婧祎也不以為然,她目前,并不想把注意力分散去思考其餘的事情。
只要不影響到她的計劃,變了,又如何?
一個星期過後,鞠婧祎的假期結束,岳振興從美國飛回,海盛集團開始一年一度的股東大會。
很多時候,事情都是堆積而來。
機會,只會留給準備充分的人。
午休時分的醫院安靜許多,也凄涼很多。
姜素素爬上樓頂,氣喘籲籲好不容易找到曬太陽的鞠婧祎,蹲坐在她身邊,沉默良久。
直到鞠婧祎睜開眼,轉頭看向她。
“有事嗎?”
“蕭潇,走了。”
走,那個孩子能去哪?
鞠婧祎一怔,随即反應過來。
走了。
當然只有那一層意思。
其實很簡單的一件事,她居然想出了三層意思。
真是有些過分了。
鞠婧祎這麽想着。
可心裏卻沒有一點愧疚之感。
“她的父母不會準備葬禮。”
鞠婧祎點頭。
這很正常,那麽鐵公雞的父母,對她沒有任何關心的父母,怎麽可能會為了她而精心準備告別的葬禮。
更何況,她也沒什麽朋友。
平時沒見過有人來探望她。
“她的遺體,被她的父母捐贈給了醫院,作為,作為。”
鞠婧祎繼續點頭。
簽下遺體捐贈同意書,還能省下一筆火化錢,她那父母當然會這麽做。
似乎也沒指望從鞠婧祎這裏獲得什麽反應,姜素素低聲說,“你,不去見她最後一面嗎?”
“不去。”
去了,她也不知道該做什麽。
“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過來告訴你。”姜素素說,“我知道不應該期待你有什麽反應,也不應該有什麽想法。可我,我心裏好難受。我知道,我知道的,她是治不好的,肯定會離開這個世界,但是看着她的臉,我就不忍心。”
“看着她再也睜不開雙眼,感受到她的體溫漸漸冰冷,我才發現,我真的很羨慕你。有時候,冷漠地看待事情發展,比起我這樣意氣用事,真的好很多。在你看來,是不是覺得,我好蠢。”
淚水滴落在水泥地面,顏色變深,又蒸發,像是晶瑩的雪花。
姜素素趕忙伸手擦去臉上的淚痕,“對不起,我。”
“哭吧。”鞠婧祎突然開口,“我不會笑話你蠢,也不嫌棄你煩。”
說着,她掏了掏口袋,各拿出一包沒有拆封過的紙巾,放在地上,“你看,這麽多呢,夠你哭一下午了。”
姜素素哭笑不得,接過紙巾擦了擦眼睛,“你這樣,怎麽能讓人喜歡的起來啊。”
鞠婧祎一愣。
以前某個時候,似乎也有人這麽說過。
“小鞠,別那麽冷漠嘛,老是擺着這麽一張臭臉,怎麽能讓人喜歡的起來呢?”
是誰,來着?
“我,天生就是這樣。”鞠婧祎坐起身,不知道是不是在向姜素素解釋,“小時候我就發現了,可能,就是少了那根筋吧,或者,沒有感情的器官。對我來說,也許觸動大部分人的事情,能讓大部分人傷心落淚的事情,我都會無動于衷。”
仿佛,她的血液,天生就是冷的。
“母親還有,零去世,在大多數人眼裏,可能對我打擊很大,當時的我,也是這麽想的。不過沒過幾天我就開始沒心沒肺的笑,我就意識到了,我是真的,冷血。但是我不想被當成怪物,所以會在該有同情的時候,表露出同情,該有悲傷的時候表露出悲傷,就像大家所希望的正常人那樣。”
所以她一直堅持着為季零的媽媽複仇,也是希望自己不要忘記,曾經喜歡過季零的那份心情。
“你不用羨慕我,你這樣很好。”鞠婧祎朝姜素素一笑,和這午後陽光一般溫柔,“能感受到真實的悲傷,也就代表能感受到真實的幸福。”
正如同向陽的花,只有沐浴在日光下,感受到真實的溫度,才能綻放出溫暖的模樣。
“是,嗎?”
不管怎麽樣,姜素素的心情好了很多。
什麽嘛,鞠婧祎如果真心想安慰一個人的話,也可以做的很好啊。
她還以為鞠婧祎,是真的冷血呢。
今天可能不是一個好日子,心情不好的人,有不少呢。
岳振興沒能如願讓劉玉樹當成替死鬼,汪謙雅與趙嘉禾也沒能如願奪得海盛集團。
當股東大會上宣布,南宮逸仍舊是海盛集團董事長兼執行總裁,趙嘉禾露出震驚的表情來。
明明他和汪謙雅私下裏聯系了那麽多股東,為什麽,他們都投票給了南宮逸?
汪謙雅坐在他身邊,沉默良久,臉色沉沉。
“感謝大家的厚愛。”南宮逸優雅地看了眼坐在趙嘉禾身邊的汪謙雅,“那麽,明年再見了。”
眼睜睜看着南宮逸以及衆人離開,趙嘉禾終于忍不住,将桌上的文件砸了出去,“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是不是鞠婧祎在背地裏做了什麽?!”
“鞠婧祎。”汪謙雅扯了扯嘴角,“我早知道,姚薇看不住她,也沒指望從她那裏得到什麽幫助。”
“那。”
“你應該問她。”汪謙雅擡頭看向門邊沒有離開的趙嘉敏,嘴邊的笑容變冷,“你應該問問你的好妹妹。”
“趙嘉敏。”
“妹妹?”趙嘉禾皮笑肉不笑,語調奇怪,“畢竟不是一個媽生的,怎麽會一心呢?”
“如果你乖乖呆在那裏,我不會阻止你,可你要來和她搶海盛集團,勢必是你死我活。這種情況下讓我選,我只會選擇她。”
因為她,不想離開這裏。
“我還是比不過你啊。”趙嘉禾嘆了口氣,“簡簡單單,就能讓我頭疼。”
“是嗎?”
“我走了。”趙嘉禾起身,“等我回來,你不會有第三次機會。”
“你不會回來了。”南宮逸突然出現在門口,“你覺得,我會放虎歸山第二次嗎?”
說着,她瞅了眼自家女兒,一副看不上的神情,“猶猶豫豫,真以為自己替別人着想了,就會被對方感激嗎?”
再也忍不下去與南宮逸呆在同一個房間裏,趙嘉禾帶着汪謙雅迅速離開。
而南宮逸看着身邊的趙嘉敏,輕聲道,“也難怪追不上人家。”
趙嘉敏驚訝地擡起頭,看向南宮逸,半晌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徐徐圖之對一般小姑娘效果還不錯,像鞠婧祎那種死氣沉沉的,就應該下猛藥。”
南宮逸深深看了眼趙嘉敏,轉身離開,“我等你的好消息,最好別讓我等太久。”
但南宮逸說得容易,下猛藥,也應該在正确的時機。
趙嘉敏嘆了口氣。
看樣子,她也應該回醫院了。
半個月後,醫院盛傳一則消息。
“你聽說了嗎?柴遠平教授的那個被叫停的醫療項目開始查責任人了,據說是用的那藥出了問題。”
“這不是柴遠平教授的責任嗎?”
“雖然他也要負責啦,但他并不是主要責任人啊,據說這項目開始很久了,老早之前就被叫停過一次,不知道為什麽,前段時間又重啓,由柴遠平教授帶領團隊。”
“這樣啊,這項目還真是一波三折。”
“是什麽問題嗎?”
“聽說這藥對癌症并沒有治愈作用,反而還會加速病情惡化。”
“居然會這樣?!”
“本來就是沒有研發完全的藥物,為了獲利,就急着臨床試驗,明明之前就失敗過,又非要實驗,有點過分了。”
“最近副院長和岳主任之間那麽水火不相容,就是為了這事?”
“是啊,上頭的意思,似乎是要嚴查,咱們醫院勢必要交出一個比較重量級的人物交差。副院長和岳主任的地位都夠可以的。”
“不是吧,醫院會,讓他倆?”
“我聽說,是醫院有人膽子太大,把臨床試驗的念頭打到了上面某位的家屬身上了,所以這次才會鬧這麽大。”
“我就說嘛。”
“原來是這樣。”
一切都是為了特權服務,就連他們的命,也要比平常老百姓的命貴重許多。
見有人過來,圍着聊天的護士三三兩兩散開。
“還不快點去工作!居然還有時間聊天?!”
跑得快的早就沒了影,跑得慢的被護士長一通訓。
來到門診部找嚴雯的鞠婧祎偶遇這一幕,看着姜素素低着小腦袋乖乖站在牆角被護士長訓斥,忍不住站在那裏看了許久。
“你在看什麽?”不知道為什麽,趙嘉敏出現在她身邊,“嗯?你什麽時候和她關系這麽好了。”
鞠婧祎轉過頭,“沒什麽,我去找嚴雯。”
“那正好。”趙嘉敏說,“白承澤有東西托我給她。”
鞠婧祎不相信,白承澤有東西想給嚴雯,不找她,找她?
鞠婧祎猜的沒錯,白承澤确實是想通過她找嚴雯,只是被趙嘉敏半路上截了胡。
“走了。”趙嘉敏也不容鞠婧祎多想,拉着她就去找嚴雯。
不過轉過身的時候,她忍不住多看了姜素素一眼。
鞠婧祎沒事幹怎麽會關注姜素素這個小丫頭。
想想某人。
難道說。
而且她和當初的季零,有些相似。
趙嘉敏心頭猛跳,低頭看向鞠婧祎。
這家夥,真的是一分鐘沒看住就開始亂來!
兩人找到嚴雯的時候,發現她正在準備辭職。
“怎麽就,這麽突然。”
“護士的工作有些忙。”嚴雯不好意思笑笑,“我家那位,不希望我這麽忙,就幹脆讓我去他公司幫忙,挂個虛名,也可以和他一起上下班。”
聽到這裏,在鞠婧祎心裏,白承澤是徹底輸了。
而趙嘉敏想了想,也不準備把白承澤想送給嚴雯的東西拿出來。
不合時宜的禮物,哪怕再用心,都是錯的。
“本來我還擔心你會過得不好。”鞠婧祎說,“現在看來,是我小人之心了。有空的話,幫我引薦一下你家那位。”
“好啊。”嚴雯笑得越發溫柔,“我還在想怎麽給你們介紹呢。不然今晚我們一起吃個飯,趙嘉敏也來吧。”
說着,她還朝趙嘉敏遞了個眼神。
這麽好的機會,怎麽能不好好把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