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呼~”
趙嘉敏驟然起身,怔怔地盯着手機上的時間,心中劃過一片苦澀。她不知該苦笑還是該茫然,只要她做夢,必定會回想起當年的某一件事。
而這次,就是她想回避,也無法回避了。
她對鞠婧祎的感情,絕非普通的讨厭。但她向來不懂感情,更加不懂這種混雜着各樣糾結與反差的感情,所以她已經開始不懂自己對鞠婧祎到底是讨厭還是喜歡了。
鈴聲響起,是喬森的來電。
“我查明白了,那幾個病患都由岳主任接手。”他的聲音裏帶着隐隐的激動與躍躍欲試,“基本可以确定,ATPX-1502的研發,與岳振興藕斷絲連。”
喬森最近很喜歡用成語,但每次都聽的讓人想把他嘴給捂上。
“我知道了。”
趙嘉敏并未驚訝,她一直跟在岳振興身邊,也能察覺到岳振興的忙碌并非僅僅因為齊瑞康這一位麻煩的病人。
“話說回來,我發現鞠婧祎也在查這事,所以給你提個醒,我查到的,她肯定也知道。”
“嗯。”趙嘉敏道,“這你就不用管了,繼續查岳振興。”
她突然頓了下,就沒再說話,喬森忍不住問,“你怎麽了?”
“剩下的你不用管,盯緊那幾個病人。”
至于海盛,她查起來要比喬森方便快捷。
“我知道你心裏別扭。”喬森大咧咧道,“不然我幫你找人黑了海盛的後臺。”
“你想鬧得人盡皆知?”趙嘉敏心底的煩躁消了些,嘆道,“總會走到這一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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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國之前,她與喬森準備了那麽久,早就把海盛放進了名單裏,不過如今真的面對這些,她還是察覺到了自己的猶疑。
但是既然她選擇了這條路,就不該猶豫。
“那,你要跟鞠婧祎說一聲嗎?”
喬森覺着,鞠婧祎如果知道這事,動作肯定比他更大。
“不用。”
因為她早就把海盛當做目标。
想起自己在她面前信誓旦旦說自己不會猶豫,趙嘉敏只覺得現在的自己臉疼。
鞠婧祎要是知道了,只怕又會笑話她。
說曹操曹操到,手機震動了幾下,鞠婧祎打來了電話。
“鞠婧祎給我打電話了,先挂了。”
“诶诶诶。”那邊喬森大叫起來,“你不能重色輕友啊!”
“什麽亂七八糟的。”趙嘉敏無奈,“她能舍得一大早給我打電話,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這麽了解人家啊。”喬森見好就收,“好吧好吧,我就舍命陪君子,放棄放棄。”
趙嘉敏感覺自己真應該給喬森找一個語言老師好好矯正下成語規範使用。
“喂。”
“你應該知道了吧。”鞠婧祎單刀直入,“我知道喬森背地裏做了什麽。”
“嗯,知道。”
聽着鞠婧祎的聲音,趙嘉敏突然想起昨晚上做的那個夢。
不過這麽久遠的事了,鞠婧祎應該不記得了。
這麽想着,胸口就好像有什麽東西堵在那。
“既然知道,那就商量下接下來的動作了。”鞠婧祎的語氣帶着歡快,仿佛在商量着什麽好玩的事情,“我盯着病房,你盯着岳振興。”
“除此之外呢。”趙嘉敏并沒有鞠婧祎的輕快,反而心頭沉重,“海盛。”
“哦對,忘了跟你說件事。”鞠婧祎了然道,“姚薇,你應該知道吧。我才發現,她背着我做了點事情,不過倒是很合我的心意。當然,如果你想維護你母親也沒有關系,我随時都可以阻止她的行動。”
她自認為大度,能夠理解趙嘉敏的心情,畢竟再怎麽不喜歡,那也是親生母親。
但她的大度讓趙嘉敏不太舒服。
她突然這麽對自己這麽慷慨,總讓趙嘉敏有種她會做點什麽的預感。
“我。”
“嗯?”
“沒什麽。”
“那我挂了。”
“等等。”
“怎麽啦,小屁孩。”鞠婧祎傳來一陣輕笑,帶着少有的溫柔寵溺,趙嘉敏的心口也随着一軟,但下一句,卻讓趙嘉敏想揍她,“怕了趕緊回家找媽媽。”
“你,小心。”
說完,趙嘉敏飛速挂斷了電話。
鞠婧祎根本不知道,她是費了多大的功力才能忍住自己問出那一句。
你是在意我嗎?
不然鞠婧祎有何必要向她解釋什麽?
明明她是做了就做了根本不喜歡解釋的人。
被挂了電話的鞠婧祎滿臉問號。
這小屁孩又咋了。
不過鞠婧祎也沒有時間去思考這個對她來說很麻煩的問題。
今天她還要值夜班,忙的要死,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幫忙打理趙嘉敏的情緒。
“我就問你,他什麽時候才能好?”
“患者需要靜養,我們也只能說。”
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靜養,除了這個就是一堆我們聽不懂的話,你們是不是故意拖延!”
經過病房,鞠婧祎便聽到一大段争執不休,不過她連目光都未偏移一刻,而是繼續朝前走去。
“小鞠。”
白承澤從後面追來,他剛從手術室出來,身上還隐約帶着血腥氣。
他聽到病房的動靜,好奇的張望了一番,朝她挑眉,“唉,也不知道要吵到什麽時候。”
“這麽有閑心,你去幫忙。”
“诶,可別。”白承澤與她并肩朝前走去,見她眉眼間顯現出細微的紋路,擡手嗅了嗅自己的外套,嘀咕道,“我剛換的幹淨衣服啊,鼻子咋這麽靈。”
鞠婧祎沒有回答他,退開離他三步遠才開口問道,“有消息了?”
“沒有。”白承澤撣平自己的衣領,搖頭晃腦地嘆道,“讓我一個婦産科的去打聽腫瘤科的消息,也虧你想的出來。”
鞠婧祎面不改色,“小孩子你應該最熟悉才對。”
“拜托。”白承澤哭笑不得,“我只對産道熟悉,至于裏面生出來的小孩子,我可就不熟悉了。”
說着,他像是察覺到什麽,瞥了眼鞠婧祎,挪揄道,“我說鞠大小姐什麽都會就差上天入地三十六變,原來連小孩子都不會對付。”
“白大醫生高估我了。”鞠婧祎聳了聳肩,“我什麽都不會,只是我必須會而已。”
白承澤語文水平幾乎能與喬森持平,根本沒有聽懂她的彎彎繞繞,幹脆換了話題,“那你準備怎麽做?”
鞠婧祎,“去看看呗。今晚我夜班。”
“那成。”想想自己也沒有幫鞠婧祎做成事,白承澤心裏有些愧疚,“下次找我,一定幫得上忙。”
“嗯。”鞠婧祎看見前方一道倩影,腳步一頓,“不去打個招呼?”
白承澤自然也看見了,眼神驀地一黯,“算了。”
“連朋友都做不成?”
“我知道以雯雯的脾氣,她肯定會答應。”白承澤搖搖頭,“但我不願意,我不想讓她因為其他原因硬逼着自己與我和好。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她不開心,我不想分手了,也弄得她不開心。”
說着說着,他察覺到身邊鞠婧祎的眼神有些異樣。
準确來說,有驚訝,有迷惑,有意外,總之就是一切面對不同尋常的情況所會有的情緒夾雜在一起。
“怎麽了?”
鞠婧祎看着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
“我只是,有些驚訝。”
鞠婧祎笑笑,像是看着什麽稀奇的東西,“一直以為只有心思細膩的女生才會想太多,沒想到,你這樣的也會替別人想這麽多。”
“呵。”白承澤嘆了口氣,“感情可不是女生的專屬,只要你喜歡上一個人,自然而然會因為她而‘想太多’。”
這就是感情,難以捉摸。
是嗎?
鞠婧祎回想起零還在的時光,那時候,她似乎并沒有考慮太多,只是想和零在一起就足夠了,連零身邊時常出現的趙嘉敏都一直放縱。
那時的她,并沒有像白承澤一樣‘想太多’。
她那時候是不是對零的關心太少了?
與其說是放心,還是說,她不夠喜歡零?
甚至如同白承澤所說,她只是借機取暖而已。
“白承澤。”
“嗯?”
“在你看來,我對零,不是愛嗎?”
女孩的臉上帶着一如既往的倔強與勇往直前的無畏,可如今,卻多了分猶疑。
這分猶疑,現在看似渺小,卻很有可能會從幼苗成長為參天大樹而毀掉她。
鞠婧祎很想很想搞清楚這個問題。
一直以來,她都是靠着這個信念才能走到現在,因為有了這個信念,她那已經陷入泥沼的人生才有了希望和方向,她才能一直走下去。
如果有人告訴她,她一直的堅持是假象,那麽接下來,她又該怎麽辦?
如果連自己的感情都搞錯,她又有什麽資格去指責父親對母親還有自己的愛呢?
一個不懂愛的人,何談愛?
白承澤看着鞠婧祎臉上鮮少出現的失落與茫然,那眼神卻執着得很,如同一束黑暗中的光,如果熄滅,那麽就是徹底陷入黑暗。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這份躊躇,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決定。
白承澤沉默許久,他低着頭,薄唇微微抿起,不用開口,就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沉重。
“是。”
鞠婧祎先是一喜,緊接着愣住,“那你。”
白承澤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語氣溫柔,就像一個大哥哥一樣,“那天是我過分了,雖然你對零的感情,并不是情人之間的愛,卻是親人之間的愛。”
“你自己應該比我更清楚,你對她的,是親人之間的依賴。”
“只是那時候你太缺少溫暖了,所以你誤會了。”
而且那時他和嚴雯也不在她的身邊,如果沒有季零,這丫頭該怎麽辦啊。
“是嗎?”
鞠婧祎有些恍惚,但差點混亂的心情終于被白承澤的安撫撥雲見天,不再作亂,總算平靜了不少。
“可我只會依賴她,卻什麽都沒有為她做。”
迷茫之後,只剩失落。
“不,我想,零走的時候,應該也很滿足吧。”白承澤想起之前他與嚴雯讨論過的話題,再看向鞠婧祎,突然有些慶幸,如果不是與嚴雯聊過,恐怕現在他也沒法讓鞠婧祎相信自己的話,“在你靠近她汲取溫暖的時候,她也在依靠你啊。”
想起之前還因為嚴雯對鞠婧祎太好而吃醋,白承澤嘴邊笑意變得嘲諷。
嘲諷自己。
嘲諷自己太幼稚了,直到把自己最珍貴的丢失,才學會成長。
“是嗎?”
“零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她知道怎麽樣才能保護自己。如果你對她來說是一個累贅,是一個包袱,她又何必和你在一起?”
有句話到了嘴邊,卻猛地停住。
白承澤看着鞠婧祎的頭頂,目光生澀。
有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訴鞠婧祎呢?
“謝了。”鞠婧祎擡起頭,眼中悵惘消失不見,她還是原來那個鞠婧祎,“沒想到我也會被你安慰。”
“你這說的什麽話。”
白承澤幹脆把剛剛的念頭甩到一邊,有些事,就該讓時間塵封,何必再次挖出來昭告天下呢?
誰知道,會不會傷人。
“我怎麽就不能安慰人了?”
“行行行。”鞠婧祎懶得和他掰扯,轉身朝門外走去,“說吧,今天想吃什麽,我請。”
“好嘞!”白承澤雙眼放光,“我要吃酸菜魚!”
大廳另一頭,趙嘉敏看着這邊,神色不明,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麽。
“怎麽了?”喬森看看那邊再看看這邊,勾起手指撓了撓下巴,左思右想才找到一個合适的詞語,“羨慕了?”
對于這個形容,他覺得很滿意。
“你才羨慕。”果不其然接了個白眼。
“你要是不羨慕,剛剛就不該說‘你才羨慕’這四個字。”喬森老神在在的,發現了趙嘉敏的秘密讓他激動萬分,“換做平時,你應該連一個字都不說。”
他伸手搗搗趙嘉敏,挑眉道,“你真看上人家了?”
趙嘉敏一怔,腦海中就像安了播放器一樣回放前幾天的夢境,最後居然停在了,前幾天鞠婧祎壓在她身上的那幕。
那似是彎月的眼瞳,漂亮的很,讓她想藏在自己懷裏,不讓任何人看見。
“沒有。”
趙嘉敏皺眉,轉身就走。
“诶等等,我們不是去吃飯嗎?那是回去的路。”
“我們從後門走!”
聽着趙嘉敏氣急敗壞的聲音,喬森回頭看了眼鞠婧祎的背影,一臉不理解。
為什麽他們要繞遠路呢?
黑夜的病房要比白天更加孤寂,除了有家人在身邊作陪的,或者護士來看的,屋內寂靜無聲。電視機播放着無聊的劇情,聲音再大,也驅逐不了冰冷的氛圍。
蕭潇小朋友坐在病床上,乖巧地任由姜醫生替她測量血壓。
她實在太懂事了,不哭也不鬧,相比其他孩子,更加惹人憐愛。
尤其是那雙撲閃的大眼睛,精致的像洋娃娃。
“好了,蕭潇。”姜素素收起血壓計,順手摸了摸蕭潇的腦袋,“乖乖睡覺吧。”
“漂亮姐姐,明天起來,我就能好嗎?”
看着小朋友純真的眼神,姜素素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她忙移開視線,低頭裝作整理被褥,“只要你乖乖的按時吃藥吊水,自然就好啦。”
就這樣,她錯過了蕭潇憤怒的眼神。
“那我能不能出去轉轉?”
等姜素素擡頭,蕭潇眼中的憤怒已經變成了期待,“整天呆在病房裏好不舒服啊。”
“可以啊。”姜素素笑了起來,“讓護士姐姐帶你出去。”
“我。”蕭潇不開心,“我想一個人出去。”
“你一個人,大家都不會放心的。”姜素素安慰她,“放心,護士姐姐不會阻止你玩的。時間不早了,早點睡吧。”
“嗯。”
看着小家夥不情不願地躺下,姜素素溫柔地笑了起來,拿起儀器關上床頭燈,悄悄退了出去。
病房裏一片寂靜。
但不知過了多久,病房裏的床頭燈驟然亮起,還有東西摔到地上的聲音。
姜素素眼中乖巧懂事的蕭潇正氣喘籲籲坐在床上,窗簾将她的病床圍起,形成了一個只屬于她的小天地。病床旁邊,地上躺着翻倒的果籃、飯盒,還有鮮花。
一片狼藉。
她恨恨地看着地上的東西,仿佛這些東西與她有着深仇大恨。
等憤怒的情緒降下,她盯着地上的東西深深吸了口氣,跳下自己的床,扶着自己的床沿一點一點挪過去,伸手去拾。
正當她快要觸及到那個蘋果的時候,一只白皙的手搶在她前面,将蘋果拾起。
蘋果散發着一股熟透的酒香味,紅彤彤的十分迷人,被那人拿在手上,紅與白交相輝映,煞是好看。
但蕭潇根本沒有心思欣賞這好看,先是駭然,然後是警惕。
眼前這人,她從未見過。
可這身白大褂,應該也是這裏的巡房醫生。
只是對方似乎,不像之前來的那個傻白甜醫生好糊弄。
她想了想,便換上唯唯諾諾的神情,眼神也變得閃爍,低聲軟軟糯糯道,“姐姐,對不起,我想下床,沒想到,把桌上的東西碰掉了。”
這幅可愛的模樣可謂是戰無不勝。
蕭潇很是得意,對方肯定會把她送上床,并且幫她收拾東西。
來人蹲下身,擡眸輕笑,“小姑娘,你聽過一句話嗎?”
蕭潇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關公面前耍大刀。”
她雖然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但她知道,對方已經看穿她了。
“你在說什麽,我不懂。”
蕭潇下意識揪緊自己的衣角,開始緊張起來。
“我比較好奇,你怎麽會放心,其他人聽不見你的動靜?”
說着,那人站起身,拉開了虛掩的窗簾。
“怪不得,兩個空床,一個睡熟的老人。”
她走了回來,繼續蹲在蕭潇的面前,眼中多了分興味。
“既然如此,不如我們談個交易?”